第一章 初夜   “啊——啊,冯郎,冯郎你轻点儿……啊……”   黑暗当中,女子的声音娇媚婉转,光是听声音,就能让人腿一软,恨不得栽倒在她的温柔乡里。   可是这样的话,并不能让她身上的男人心软。他冷笑一声,“你现在知道痛了?你知道什么叫痛?”   跟他的话一起的是他越来越重的动作,好像恨不得将身下的女子钉死在床上一样。   关苏苏衣衫凌乱,头发散乱,听到他如是说,纵然已经痛极了,还是勉强笑道,“冯郎,奴家这是第一次,你轻点儿……啊!”   话音刚落,她身上的冯默池就猛地一撞,关苏苏痛得忍不住叫了起来。   冯默池听了,继续冷笑,“第一次?我看你动作熟练,这是第一次应该有的表现?”   关苏苏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她只是仰起头,承接冯默池的怒火,好像承接她的命运一样。   “嘶啦”一声,冯默池伸手,将她身上已经破烂的衣服彻底撕开,关苏苏衣不蔽体地躺在他身上,可身上的男人衣冠楚楚,下摆垂下来,根本看不见他在做什么。   关苏苏看着面前的男人,心里不可抑制地升起一股柔情来。她仰起头,想要去亲吻冯默池的嘴唇,可是唇还没有凑近,他就已经偏开头,断然拒绝了关苏苏。   关苏苏的身子一僵,只听冯默池嗤笑道,“你一个青楼窑姐儿,还妄想来亲近我,你凭什么?”   关苏苏张了张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冯默池就说道,“你以为我买了你的初夜,就要纳你么?做梦!”   “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货色,跟你在一起只会脏了我的门庭,还妄想跟我进府?如果不是素素临死前央求我好好照顾你,你以为你今天能躺在这里?”   他的话,像是一道道箭,狠狠地扎进她的心,片刻便让关苏苏痛彻心扉。   饶是如此,她还是笑着,伸出手臂来环住冯默池的脖子,在他面前笑道,“冯郎,不管如何说,你不还是爱我么?”   “爱你?”冯默池掐住她的下巴,身下猛地用力,“这样就叫爱你么?”   “啊——”关苏苏吃痛,发出一声轻呼,她脸都白了,可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变化。只听冯默池说道,“关苏苏,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如果不是你,素素怎么会死?素素是我这一生中最爱的女人,你害死了她!可是为了素素,我却不得不留你一条命!”   冯默池朝关苏苏压过来,两人的脸距离不到一寸,“你可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关苏苏咬住下唇,“素素是我亲妹妹,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让她死,我也宁愿死的人是我,我——”   “可最终活下来的人还是你!”冯默池截口道,“死的是我善良单纯的素素!你一个人尽可夫的贱人,你凭什么跟我的素素相提并论?”   关苏苏猛地闭上眼睛,眼角有泪水滑下来。她正想要开口解释,可是冯默池已经一把将她掀开了。关苏苏猝不及防,差点儿滚下床去。然而,她还没有来得及转身,手腕就被冯默池一把握住了。   他拿着一个小血囊,举到关苏苏面前,脸色阴沉得好像能滴下水来,“这是什么?”    第二章 她第一次是跟谁?   关苏苏的脸猛地变得煞白。   她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抢冯默池手里的东西,可是冯默池比她更快,一把抬手,让关苏苏扑了个空。   “好啊,好。真好。”冯默池冷笑道,“堂堂海棠苑的花魁,初次接客居然还要做手脚来伪装落红。”   “关苏苏!你当我是什么?”   冯默池冷喝一声,眼中满满的全是厌恶。   关苏苏急急忙忙要去拉他,“冯郎,你别这样,你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说你被破瓜情有可原?另有隐情?你别有隐衷?哈。”冯默池冷笑一声,“关苏苏,你真让人恶心!”   关苏苏脸上的笑容猛地顿住了。她苍白着脸,哆嗦着手要去拉冯默池,然而还没有靠近,就被冯默池一把挥开了。   他的手打到自己手上,虽然没有声音,但也很疼。   冯默池站起身来,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承认吧,关苏苏。你就是个人尽可夫的贱人!”   “你居然还妄想以你这幅残花败柳的身子换取我的怜惜?告诉你,如果你不是素素的姐姐,我连看你一眼都不会!”   冯默池说完,再不停留,转过身,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关苏苏坐在床上,良久,脸上绽放出一个又甜又媚的笑容。   是啊,她是人尽可夫,是残花败柳,是让人鄙夷。   她的一切,都是如此低贱,让人看不起。更别说,冯默池那样的天之骄子了。   冯默池步出房间,正好碰到过来打探情况的海棠妈妈,见到他出来了,海棠妈妈连忙凑上前去,媚笑道,“永冠侯,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永冠侯喜欢名不见经传的小歌姬关素素,甚至不惜为了她推了太师独女的婚事,此事闹得京城人尽皆知。如今关素素死了,剩下她名冠京中的亲姐姐关苏苏。   海棠妈妈自小培养她们姐妹两个,关素素长得没有关苏苏好看,这么多年来都是个小歌姬,也不知道是走了哪门子运,居然被永冠侯看上。原本她想着,将来关素素嫁进侯府,肯定不能有个当花魁的姐姐和当妓女的娘亲,她一定要狠狠地敲诈永冠侯一笔,谁知道,关素素,死了。   她死了没关系,她还有个姐姐呢。在关素素身上损失的钱,全都要让关苏苏给她赚回来。这不,原本说好的清倌人,今天晚上也被放在台上,成了竞价的商品。   只是没有想到啊,永冠侯对关素素感情这么深,连关苏苏都要管。   冯默池的脚步猛地一顿,他转过头来看向海棠妈妈,脸上露出一个满含杀气的笑容,“海棠妈妈,你今天晚上卖的是关苏苏的初夜,那,这个东西,怎么解释?”   冯默池摊开手,里面赫然是一个小血囊。   海棠妈妈愣住了,没等她反应过来,冯默池就已经迈开步子,大步下了楼,好像生怕这里会让他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啪”!   一道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了关苏苏的脸上。   海棠妈妈尤嫌不够解气,掀起裙角,一脚踢在了关苏苏的心口,“贱人!你告诉我,你背着我把你的身子,给了哪个野男人?”    第三章 关母   关苏苏被她一脚踢倒在地,不等她站起来,海棠妈妈就抢过旁边龟奴的手杖,狠狠地打在了关苏苏的背上。   “噗”。关苏苏一口鲜血吐出来,头皮一紧,她的头发已经被海棠妈妈揪住,将她拎了起来。   “老娘将你和你妹妹两个赔钱货养大,还有你那个痨病鬼亲娘,这些年来吃药的钱够买一栋大寨子了,你倒好,非但不想着帮老娘挣钱,不想着老娘给你的恩情,反而坑了老娘一把。”   “你在外面养汉子就算了,居然还算计到永冠侯身上,你真以为天下男人都是傻子吗?”   “妈,妈妈——”关苏苏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还在笑,“这件事情,是桩,是桩误会——”   “误会?”海棠妈妈往她脸上吐了一口唾沫,“呸!”   “人家永冠侯都把那玩意儿拿给我看了,你还跟我说是误会?”海棠妈妈面色狰狞,“老娘在青楼这么多年,没见过你脑子这么不清楚的人。”   她站起身,一把将关苏苏掼到地上,“幸好永冠侯不跟我们计较,但是他不计较,不代表我连个交代都可以不给他。”   她漠然看着地上的关苏苏,“明天开始,给我卖身接客!”   说完又对身边的龟奴吩咐道,“给我恨恨地打,别把她的脸弄伤了。”   “不——”关苏苏挣扎着要去拉海棠妈妈的裙子,还没碰到,就被她一脚踹开。关苏苏叫道,“妈妈,这些年来我给你赚的钱不少了,你不给我就算了,何必——”   “呸!”海棠妈妈转身过来,“老娘养你们三个废物不花钱?你们姐妹请老师不花钱?你去钱庄借钱不要利息?你赚那点儿钱,怎么够?来人——给我狠狠地教训她!”   “啪!啪!啪!”   手腕粗的木杖打在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关苏苏一声不吭,抗到后面,实在忍不住,呛出一口血来。   “行了行了。妈妈说别把她打死了,悠着点儿。”   有了领头那个龟奴说话,打在关苏苏身上的木杖停了下来。面前的人陆续离开,关苏苏勉强挣扎起来,将自己靠在墙上,轻轻地喘着气。   痛,真的好痛啊……   可饶是如此,关苏苏还是笑着,好像即便是她面临再多的困难,都不足以让她掉一滴眼泪一样。   “啪嗒”一声,一小锭银子被扔到关苏苏面前,有个龟奴说道,“妈妈让你拿钱去给你自己抓点儿药,记着,这钱可是妈妈借给你的。”   不等他说完,关苏苏就连忙过去,一把将那锭银子拿了起来。她如获至宝,还把银子放在身上擦了擦,唯恐是假的一般。   太好了,海棠妈妈总算是看自己还有点儿用处,不肯把路给她堵死,给了她银子。   有银子了,她就还能给母亲抓药。   思及如此,关苏苏顾不上身上的伤,连忙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娘,你的药来了。”关苏苏端着刚刚熬好的药走到一个中年女人的病床前。说是床,其实也不过是柴禾搭建起来的,躺在上面那个形容枯槁的女人,正是关苏苏的母亲。   关苏苏将药端到她面前,还没有来得及喂她,关母就扬起手,一把将那碗药给打翻了。    第四章 耳光   “哐当”一声,那碗药倒在地上,连碗都摔得粉碎。   “你干什么呀!”关苏苏立刻跳起来,心疼地看着地上的药,忍不住要去捡,可是捡了几下,最终还是徒劳,除了将自己的手划出一道道的伤口,再没有任何用处。   “我不要你管!”关母躺在床上,嘶哑着声音说道,“我不要你管,你滚!”   她说着,就要来推关苏苏,正好碰到她的伤口,关苏苏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强忍着疼痛,一把将关母给扶了起来:“娘,你就算心里再气我,你也要吃药啊!”   那钱来得可不容易。   “你滚!”关母瞪大了一双眼睛,鱼眼一样死死地看着关苏苏,“你把我的素素害死了,你现在却跑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还让我吃药?你怕不是在里面下了砒霜,恨不得我立刻死!”   关苏苏心中一痛,虽然母亲从小都偏心素素,但是素素是她的妹妹,母亲偏心素素也是理所应当。何况,如今素素还不在了。   关苏苏不跟她计较,拉住关母,想要把她扶到床上去,“娘,素素已经不在了,现在你就剩下我一个孩子,我怎么会害你?”   “胡说!”关母瞪大了眼睛,“明明是你害死了素素,你居然还想来哄我!”   “娘——”   “住口,不要叫我!”关母打断了她的话,“我只恨死的人怎么不是你,怎么就是我的素素呢?你说,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即便是已经听了无数次关母这样的埋怨,然而这次听到她这么说,关苏苏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痛。   是,每个人都在问她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死的是他们爱的素素,冯默池如此,她母亲依然如此。   她不被人喜欢,所以就活该去死吗?   关苏苏心中涌起一阵委屈来,再也忍不住,冲口而出,“是啊,我没死,死的就是你的好素素,你能把我怎么办?”   关母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只听身后传来一个男人阴沉的声音,“不能拿你怎么办,只是能让你将人世间所有的苦都吃一遍罢了。”   关苏苏猛地一惊,转过头去,却见冯默池拿着一包药,站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正满脸阴沉地看着她。   “不,不是这样的墨池。”她下意识地奔上去,正要解释,冯默池已经伸出手来,将自己和关苏苏隔开了,好像生怕她这个低贱的脏东西脏到自己。   “是,你又要说,不是我想的那样,你别有隐情。呵,”冯默池满脸讥诮地看着她,“关苏苏,你每次都是这个借口,能不能换个花样?”   关苏苏笑了一下,“是啊,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   骗子,自私,不堪。   这就是,冯默池眼中的自己。   关苏苏心里升起一丝浓重的难过来,她故意正话反说,“是,我知道你们都在恨我,恨当时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可是那有什么办法呢?死的人就不是我啊。何况你们这么紧张素素,焉知不是,你们的紧张折了她的寿——”   “啪!”   她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冯默池一个狠狠的巴掌。    第五章 被救   关苏苏的脸被打得一偏,只听冯默池冷声说道,“当时死的人,真应该是你。”   关苏苏身子一震,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面前掠起一阵风:冯默池已经走了。   是啊,人人都觉得,当初死的人应该是她,没有一个人愿意她活下来,那她活下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关苏苏仰起头,两行冰冷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素素啊素素,你当初用你自己的命换了我,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哟,让大爷看看,这位美人儿是谁?”   一个充满酒气的身影拦住了关苏苏的路,她抬头一看,发现是个长者酒糟鼻的年轻男人。   一个颇为讥诮的声音插了进来,“什么美人儿,不过是个残花败柳,也好意思充美人儿,当真是不知廉耻。”   说话的是个长相颇为俊雅的公子,如果不是目露凶光,倒称得上温文尔雅。   此人叫郑海山,之前一直追求关苏苏,只可惜关苏苏心系冯默池,对他一直不怎么看得上眼,这才让郑海山对她恨之入骨。   如今她已经不是被人追捧的花魁,碰到郑海山这种富家公子,只有避开的份儿。关苏苏不想惹事,连忙要侧开身子,让他们先走。   可她越是退让,对方越不肯放过她。   郑海山走过来,一把握住关苏苏的下巴,狞笑道,“这是干什么?堂堂花魁娘子,居然也有害怕我郑海山的一天?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关苏苏一把将自己的下巴从郑海山的手中挣脱出来,媚笑道,“郑公子,你如果真的有心,当初我初夜竞价会上你就应该将我买走。只可惜郑公子力有未逮,让永冠侯抢了先,奴家现在是永冠侯的人,郑公子怕是不能放肆呢。”   “哈哈哈。”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郑海山听了,仰天长笑三声,“贱人就是贱人,撒起谎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你还想虚张声势呢?你怕是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传你的。”   郑海山伸出手来,在关苏苏脸上拍了拍,“人家说你,用假的处子之身欺骗永冠侯!哈哈哈,还想激我,嘲笑我没钱?可你这种货色,原本就不值钱!”   郑海山转过头来,冲身边的人笑道,“处子之身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了哪个野男人,现在却来装高洁。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什么货色。”   关苏苏听这些话已经听得麻木了,她低下头,正要离开,可才刚刚一迈开步子,就被郑海山拦住了。只见他嬉皮笑脸地说道,“反正你都不是处子了,不如陪陪我?”   关苏苏见势不好,刚一动,郑海山就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还逃?我看你往哪儿逃!”   他的手往关苏苏身上摸过来,身体又将关苏苏压得死死的,让她根本不能逃脱,关苏苏一声轻呼,哀求道,“郑公子,你不,不要这样……”   “哟,花魁娘子还要装贞洁烈女呢。也不看看你是谁!”郑海山说完,“嘶啦”一声,将关苏苏身上的衣服猛地撕下一片,夜风吹来,关苏苏身上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想:就这样吧,就这样好了,宁愿素素从来没有救过她,她也不要在这世上受苦了。   郑海山真的在这里要了她,等着她的,必然是死路一条。   跟她现在过的日子比起来,死,好像也不是太难让人接受的事情。   关苏苏认命了,她仰起头,不再反抗。郑海山见她如此识相,心中一喜,正要亲下去,却脖子上一痛,他就这样被人从楼梯上扔了下去。   关苏苏只觉身上一轻,睁开眼睛,却见冯默池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面前。    第六章 勾引他   “滚!”冯默池一声怒喝,郑海山立刻不敢再停留,连忙连滚带爬地走了。冯默池吼完,看也不看关苏苏一眼,径自从她面前离开。   然而他才刚刚一动,袖子就被人拉住了。   冯默池冷冷瞥了她一眼,正要将袖子扯开,关苏苏却像是知道他要干什么一样,放开他袖子,先一步攀上了他的肩膀。   她在冯默池耳边呵气如兰,“冯郎,你这样就要走了吗?你好狠的心。”   关苏苏自幼学的便是勾引人的功夫,如今她故意作态,一般男人根本扛不住。   冯默池一把将她推开,“滚开!”   谁知关苏苏并不走开,再次缠上冯默池,“冯郎,你救了我,我无以为报,就让我陪你春风一度可好?”   冯默池转过脸来,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你脏。”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好像钉子一样将关苏苏钉死在原地,刚才的娇媚全都化成飞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片刻之后,她却偏头笑起来。她笑起来的时候,媚态横生,一般男人根本低挡不住,“是啊,我脏得很。可是在这青楼之中,谁又比谁干净呢?”   “放肆!”她话音刚落,冯默池就一声怒喝,“我不许你这样说素素。”   关苏苏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好像把关素素也骂进去了。关苏苏笑起来,从裙子底下伸出脚,一点一点,好像蛇一样,往冯默池腰下伸过去。   “是啊,素素是这世间最单纯的人,大家都舍不得伤害她。”而她呢?明明一母同胞,却人人嫌弃,恨不得她赶紧去死。   关苏苏笑着,好像一条美女蛇一样,“素素临死之前让你照顾我,冯郎,你就是这样照顾我的吗?素素九泉之下,怕是不能瞑目呢。”   “贱人!”冯默池咬牙骂道。   “是啊,我是个贱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在冯默池心中,她是“贱人”这件事情,从来没有改变过。   关苏苏朝他凑近了,两人唇齿之间,呼吸相闻,“可即便是面对我这个贱人,你也依然有反应不是吗——”   她话音未落,人猛地腾空,冯默池一把将她抱起来,直接冲到对面的空屋子,一把将她扔到了床上。   关苏苏猝不及防,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冯默池整个人就已经压了下来。他一边撕开关苏苏身上原本就岌岌可危的衣服,一边恨声道,“你真的是个贱人。”   没有任何准备,他直接进来,关苏苏当即痛得叫出了声。冯默池非但没有任何怜惜,力气反而更大了。   “贱人!贱人!真是个贱人!”   他越骂越凶,关苏苏反而伸出手来反手抱住他,她一边应承着,一边在他耳边小声问道,“冯郎,你还记得十年前那个小女孩儿吗?”   她刚刚说完,下巴就被冯默池握住了。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记得,当然记得。我一辈子都记得,当年那个小女孩儿救了我,如果不是她,也就没有今日的我。可是她已经死了,她为了救你,救她不知廉耻的姐姐,死了!”   关苏苏猛地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是啊,那个小女孩儿已经死了。   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经死了。    第七章 身世   一道和煦的阳光照在关苏苏的脸上,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刚才一抬手,就觉得浑身上下好像被人碾压过了一样。   身上全是青青紫紫的痕迹,一眼便能看出昨晚上的激烈程度。原本应该躺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此刻早就不见了,身侧一片冰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关苏苏动了一下身子,心中升起一丝既甜蜜又苦涩的滋味儿来。   到底,冯默池还是没有把她认出来。也好,这样,当初那个小女孩儿永远地被埋葬在他的记忆当中,永远都是纯洁的。   而不是现在她这样,被人人鄙夷唾弃的残花败柳。   冯默池那样的人,本来就应该匹配世间最纯洁的人。   关苏苏勉强挣扎起来,提起精神,熬了药,端到了关母面前。这一次,她倒没有再把药打翻了,而是看着关苏苏脖子上的痕迹,尖酸刻薄地说道,“好样的啊,昨天晚上,在走廊上就忍不住开始勾引人了,果然不愧是花魁娘子。就连我当年都要甘拜下风。”   关苏苏对她这样的话,早已经麻木了,她漠然说道,“娘亲,药要趁热喝。”   关母端着药碗,却不喝,“关苏苏,你这张狐媚面孔,当真让人恶心。也不知道冯默池怎么看得下去。”   “娘。”关苏苏终于忍不住,看着关母,“你究竟要针对我到几时?素素死了我也很伤心,她是为我死的,我也很自责,但是你身为我的母亲,难道你就要一辈子这么针对我吗?你是我的母亲啊!”   她从来没有嫌弃过这样一个生母,从来都是尽可能地对她好,为什么换来的却是她对自己的冷嘲热讽和极尽侮辱之能事?   她不懂!   关母听了她的话,非但没有任何愧疚,反而露出一丝高兴的神情来,“这样你就受不了了吗?可我要告诉你,这才哪儿跟哪儿呢。你这一生,从生下来开始,便注定了要陷落在污泥当中,这点儿苦都受不了,你将来打算怎么办?”   不是受不受苦的问题,而是,“娘,我和素素都是你的女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偏心?”   偏心得,好像她根本就不是关母生的。可明明,她和素素,是双胞胎!   “哈哈,哈哈哈哈。”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关母放声大笑起来,“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你和素素都是我的女儿’?明明,明明我的女儿只是素素才对。”   关苏苏心中一凉,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拉住关母的手,不敢相信一样问道,“娘,你什么意思?你,你开玩笑的是不是?你乱说的是不是?”   假如,她不是素素亲姐姐,那她这些年来,为素素,为关母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又有什么意义?   关母一把挣脱开她的手,冷声说道,“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女儿。我也没有你这样一个女儿。我养你,不过是想让你当个靶子,好保全我的素素。既然现在素素都死了,你活着又还有什么意义?”    第八章 怀孕   关苏苏如遭雷击。关母尤嫌不够,继续笑着说道,“你想知道你是什么人生的吗?哈哈哈,你是,我以前一个恩客的正妻所生。那个男人,是我此生最爱的人,但是呢,他是个穷书生,拿了我的钱上京赶考,谁知道却娶了高门大户的女子当妻子。我气不过,一路追到京城,这才知道,他骗了我。”   关母面色狰狞,“他骗了我我当然要报复回来。但我又没有钱,怎么办呢?当然是卖了。我没办法,只能从清倌人变成妓女,就跟你一样。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我怀了孩子。说来就有那么巧,那个男人的正妻也怀了孩子,于是我装成仆妇,去了他府上,趁着你办满月酒,将你偷了回来。”   关苏苏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她一直以为的母亲,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子?   可是……真的是她的亲生母亲,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她陷落在污泥里,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呢?   关苏苏嘶哑着声音问道,“那,那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怎么?你还想去找他们吗?哈哈哈哈哈,我劝你放弃吧。”关母狞笑道,“你爹,叫做关礼彬,官拜如今的太子太傅,你母亲么,原本是尚书家的小姐,可是你被我抱走之后,她不堪打击,一命呜呼,死了很多年了,哈哈哈哈哈。”   “你亲生爹爹现在娶的老婆是郡主娘娘,更别说你还是个妓女,你觉得,他们那样的家庭,会容忍你这样的污点出现吗?”   关苏苏摇着头,满脸皆是不敢相信,“不,不可能的,不……”   不可能,不可能!   关母还嫌不够,继续说道,“关苏苏啊关苏苏,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素素对你那么好?”   “不,不,我不想听,我不想听……”关苏苏捂住耳朵,根本就不敢继续听,可是关母怎么会如她所愿呢?   她狞笑道,“因为素素,她一早就知道你是抱来的啊。更可笑的是,你居然还为了救她,自己被人轮番侮辱了。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蠢人?哈哈哈哈哈。”   “不,不,不!”关苏苏尖叫道,“你给我住嘴,你住嘴!”   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   她不是身世凄惨的官宦之女,不是!她宁愿她是个不被母亲宠爱的妓女,也不想她是官宦之女。   不想!   关苏苏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关母,夺门而出。她身后,传来关母尖利的笑声,那笑声,好像魔音穿脑,可以把她整个人摧毁一样。   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   关苏苏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就这么直接摊倒在地,人事不知。   “啪!”   一个耳光将她打醒,关苏苏迷蒙中睁开眼睛,就见海棠妈妈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满脸戾气。   “贱人!老娘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居然还给我弄个小杂种出来!”   什么?   关苏苏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小腹。她有孩子了?   只听海棠妈妈喊道,“来人,给我把她肚子里的杂种,处理了!”    第九章 你会后悔的   两个龟奴冲上来,分列左右,一把将关苏苏的手臂钳制起来,不许她乱动,接着,一个仆妇端着碗药走过来,捏住了关苏苏的下巴,强迫她张嘴。   “不……不要……”不要,她不要这样的命运,她不要,她的孩子也不要,不要……   关苏苏剧烈地挣扎起来,可是身边的人好像铁链一样,将她死死地禁锢住,竟让她不能动弹。   那药泛着刺鼻的腥味儿,关苏苏一闻便觉得几欲作呕。她一边摇着头,一边想要把那药吐出来,药没有灌进去多少,反倒洒了她一身。   海棠妈妈见了,冲过去,“啪”地一耳光,狠狠地扇到她脸上,“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继续上药——啊!”   她还没有把话说完,腰上就狠狠地挨了一脚,那两个龟奴一分神,关苏苏趁着这档口,拧开身子,夺门而出。   海棠妈妈在后面气急败坏地说道,“给我拦住她!”   关苏苏好像没有听到一样,用尽平生力气,朝外面奔出去。究竟要去哪儿,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她不能!   关苏苏从来没有像这么快过,连几个龟奴都不能追上她。慌不择路间,她竟然跑到了永冠侯府前面的街上!   关苏苏眼睛一亮,是了,冯郎一定会救她的。就算不看在肚子里的孩子份儿上,也一定会看在素素的面子上救她的。只要找到了冯郎,她就有救了。   关苏苏好像升起无限勇气,连忙奔到永冠侯府门前,对看门的那两个小厮说道,“求求你们,让我进去,求求你们了。”   她鬓发散乱,神情哀怨,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个正常人,门房问道,“你是谁?找谁?”   “我是……”她是谁?她是海棠苑的花魁,可这个身份,根本上不得台面。她顿了一下,“我是……侯爷的故人,你告诉他,我肚子里怀了他的孩子,求求你,让我进去见他吧。”   “滚滚滚,哪儿来的疯婆子。”门房一听,连忙要赶她走,“这里也是你能来撒泼的?告诉你,今天是太子太傅家的独女过来许亲的日子,你在这儿惊扰了贵人,小心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太子太傅?那不就是……她的生父么?   关苏苏有片刻的晃神,眼看着海棠苑的人因为顾忌永冠侯府的门庭不敢上来,她“噗通”一声跪下,“小哥,人命关天,求求你让我进去吧,我给你磕头了。”   说着,关苏苏就“砰砰砰”地开始磕起来。   “诶——”那门房叫了一声,还没有来得及跟她说话,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回事?”   关苏苏一听,连忙抬起头,就见冯默池和一对中年夫妇走了出来。她顾不上其他人,连忙膝行到冯默池面前,“冯郎,救救我吧,我肚子里怀了你的孩子,他们非要置我于死地,求求你了。”   冯默池笑了起来,伸手将关苏苏从地上扶起来,关苏苏见他如此反应,心中一松。只听冯默池说道,“这不是海棠苑的花魁苏苏姑娘么?是,我年少轻狂,是买了你的初夜,可是那天晚上究竟怎么回事,你我最清楚了。怎么,该不会是你所托非人,现在要赖上我了吧?可你,初夜那天晚上,就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啊。”   他虽然在笑,可是笑容却未达眼底,关苏苏猛地一个寒战,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冯默池冲不远处的海棠妈妈招了招手,“来吧,你们海棠苑的人,还是不要放出来,惊扰大家了。”   关苏苏睁大了眼睛看着冯默池,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他这个人一样。两个龟奴上来,一左一右地钳制住关苏苏,她却恍若未觉一般,“冯默池,你会后悔的。”   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一股暖流从她下腹流出来,接着一阵剧痛,是那个孩子不在了。   可是关苏苏却顾不上这些,她死死地盯着冯默池,“你会后悔的,你真的会后悔的!”   她会叫他,后悔的!    第十章 后悔   “喝呀,怎么不喝?老子叫你喝!”   一个满脸油腻的大汉举着一个酒壶,一手握着关苏苏的下巴,从她头上将那壶酒淋了下去。   酒,冰凉冰凉的,混合着她眼角的泪水,根本分不清什么是酒,什么是泪。   那天她的孩子掉了,可是海棠妈妈根本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给她,第二天就让她来接客了。   等待她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咳咳咳。”冰冷的酒浇在她的脸上,关苏苏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她的眼睛,不自觉地往旁边的座位看去,那里,坐着一个气质清隽的男人——正是冯默池。   可他好像没有看到关苏苏此刻的惨状一样,冷冷坐在那里,连个眼神都没有。   关苏苏猝然合眼。   她怎么还对这个男人抱有期望?   淋酒的那个男人见她如此不屈,不耐烦地一巴掌打到关苏苏的脸上,她猝不及防,直接跌坐到了地上。   画舫里发出一阵大笑,好像她可笑极了。   关苏苏挣扎着要爬起来,然而才刚刚一动,那个男人一把将她拉过来,一边揉着她的身子,一边凑嘴过来亲她,“既然你不愿喝酒,那就做点儿其他的吧。”他说着,就来解关苏苏的衣服。   关苏苏一边挣扎着,一边哀求道,“不要……不要……不要这样……”   “不要?你本身也就是个窑姐儿,还装什么冰清玉洁?”“嘶啦”一声,关苏苏的衣服应声而碎。那个男人说道:“老子说要,你就要!”   “不,不要!”关苏苏一边挣扎着,一边下意识地朝旁边喊道,“冯郎救我!冯郎你救我!”   冯默池理也不理,嗤笑一声,对那个男人说道,“你也真是,这样的货色也看得上。”   他说完,仿佛继续留在这里会脏了他一样,站起身来就朝着楼上走去。   “哈哈哈,这会儿还在痴心妄想呢,可是人家永冠侯,看不上你。”那个男人对旁边看热闹的其他男人说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过来。这可是京中有名的花魁娘子,要是今天能够与她春风一度,那你们可就赚翻了。”   原本看好戏的其他男人立刻蠢蠢欲动,关苏苏心里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然而满座的人,莫不是想要将她踩进泥土当中,即便是她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帮她一把,她只能将这渺茫的希望,放在冯墨池身上,“冯郎,求求你了,求求你救救我吧……”   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了下来,那群人动作一停,只见冯墨池遥遥站在楼梯上,远远说道,“你们要玩也注意些,别在大庭广众之下,免得污了我的眼睛。”   关苏苏猝然合眼。   他的话,仿佛最后一根稻草,将关苏苏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碾碎。趁着那几个男人没有反应过来,关苏苏一把推开她面前的那个男人,三步并作两步的爬到了画舫栏杆上。   追出来的那几个男人脚下一停,其中一个嬉笑道,“怎么,花魁娘子今天还打算把贞洁烈女装到底吗?”   哈。   关苏苏唇边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   是。   她既然出身妓院,不管她的亲生父母是谁,她就不该被人看不起,活该被人轮番凌辱,她就是个天然的贱人,人尽可夫,所以连最起码的尊严都不配有。   一直养大她的母亲,其实是她最大的仇人;她恨不得付出性命去保护的妹妹,也瞒了她那么重要的东西,就连她喜欢的男人也从来不把她看在眼中,那她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是不是贞洁烈女,不关你们的事。我已经不想活了,你们这些人,等着将来,我化成厉鬼,将你们一一索命吧。”   她话音落下,最后的目光锁定在了站在台阶上的冯默池身上,关苏苏身边那个讽刺的笑容,越发浓重了。   再见了冯墨池,不知道有朝一日,他知道了自己一直以来都认错了人,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只可惜,她关苏苏,再也看不到了。   她轻声说道,“冯默池,你会后悔的。”   这一辈子,他一定会后悔的!   她说完,再不犹豫,一纵身就从栏杆上跳了下去。   这番变故谁也没有想到,离她最近的那个男人下意识伸出手去捞,可是太快了,没能捞到关苏苏的人,反而将她身上的衣服给扯下了一片来。   一小块肌肤暴露在空气当中,她的腰上隐约有块胎记一闪而过,众人还没有看清楚,她的人影就不见了。   众人只觉得面前有一阵风吹过,再看时,原本站在台阶上的冯默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栏杆前。   他阴沉着一张脸,死死地盯着刚才关苏苏跳下去的地方,“来人!快来人!赶紧来人给我捞!”   刚才那块胎记,就是当时救他那个女孩子身上的胎记!   关苏苏,就是十年前救他的那个小女孩儿!   冯默池脸色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