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第1章熟悉的面容 淮南。 正是四月,淮南城中春意盎然,花木繁盛,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街道上商贩络绎不绝,一片繁华景象。 淮南王府中却是一如既往的宁静祥和。 一个身着银色轻甲的男子进入王府侧门,他脚步沉稳步调匀称,一路径直走进后院。在走进后院一处院子中时,周身环绕的那种冷硬气质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和之感。 园内的陈设依旧简朴,只是西边有一颗梨树,此时已然盛开了有些时日,纯白的梨花争相绽开,细碎的花瓣铺落,让简朴的园子多了几分生气。 银甲男子步子微微一顿,见树下石桌旁的素衣女子正在喝茶,便走了过去。 看着面前侧身对着他的女子,他低声道了句:“少主子。” 女子将手中的茶盏放下,随意捻起一朵落在长发上的梨花,侧过头道: “准备妥当了吗?” 她着一身月白裙裳,一根同色腰带勾勒出玲珑腰身,全身上下只坠了个晶莹剔透的玉珏,一头及腰乌发只用根月白的带子简单束起。 五官并不精致艳丽,只称得上清秀,但她目若琉璃,通透清澈间又仿佛沉淀着某种深沉的情绪,一眼便让人深陷其中。 男子眸光微闪,依然恭敬地道: “已经妥当,少主子……您真的要亲自去那里吗?此时王爷虽然不在,但若是日后知晓您去了那里,定会心急的。” “无妨,之后我会自己同他讲的。谨慎了这么多年,有些事到了行动的时候了。况且此次行动异常重要,我不亲自去,放不下心。” 女子声音依然淡漠,但表达的意思却分外坚定。 男子见无法让她改变决定,也不再反对:“是,属下遵命,那少主准备让谁一同前去?” 女子思索了片刻:“你与白影,另加上甲字四卫即可。” 白影是淮南王府影密卫首领,影密卫按实力排名,甲字四卫便是影密卫中除白影外最强的四人。 “可是……”男子皱眉,显然很不赞同。 女子随手将指间的花朵弹落,暗藏的内劲让柔软的花瓣顿时四散开来,夹杂着的气流将树下的花瓣卷得漫天飞舞,淡声道: “我不打算正面起冲突,毕竟我身份特殊,人多了反而不方便。你们武艺皆高强,这几人便足够了。” “是,属下这就去做准备。” 白景曜了解她的性格,也清楚这样虽然危险却是最好的方案,便不再说多言了。 怔怔地看着白景曜离去的背影,女子的神情中露出一种迷茫,随即又轻叹了口气,变成最初的淡漠: “七年过去了,一切也该来的时候了。我……白灵纱今后绝对不能有半分软弱。” 她是曾经万念俱灰过的人,甚至以复仇的借口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本以为会永坠黑暗,却没想到会突然在她九岁的身体中醒来。 无心去想她九岁的灵魂去了哪里,她只知道今世她必将为淮南王府辟出一道生路,为此不择手段。 而如今,死遁离宫已经七年……封鹰扬,这一次,绝不会再让你动我淮南王府一分一毫! …… 文轩王府。 即便已是深夜,府中侍卫巡逻依然不断,戒备森严。 夜色渐浓复又黎明,黑夜即将结束,黎明前的黑暗时刻最容易让人放心戒备,街上淡去的打更声更添了几分疲意。 一个侍卫张嘴打了个哈欠,就在这一瞬一道黑影悄然掠过,没有一丝声响。 有着前世的记忆,白灵纱对文轩王府甚为熟悉,没有多久便准确地避开巡逻的侍卫,摸进了主院里。 白灵纱隐藏在柱子旁的阴影里,仿若琉璃的眸子观察着院内的布局。 片刻后,白灵纱在院子中几个跳跃转弯,来到一扇紧闭的窗户前。 掏出一个薄薄的刀片,在里面滑弄了片刻,只听到几声摩擦的声音,窗户应声被打开一条小缝。伸手轻推开窗户,轻盈地翻了进去。 光线虽暗,但依稀可以看清五中的布局,俨然是一个书房。 白灵纱在房中小心地四处摸索,仔细搜寻这次的目标。 时间一点点流逝,白灵纱却依然没有寻到想要的东西。眉头微蹙,重新打量了一番这个房间,但光线太暗很多细节都难以看清。 稍稍犹豫了一下,白灵纱从怀里拿出一颗夜明珠,用衣袖半遮着它的光亮四处搜索。 许久,白灵纱停在最靠西的书架前,仔细观察了片刻后分别从最上层、右边中层、下层、最中间抽出四本书来,然后向后退了半步,只见书架的某处无声无息地陷了进去,露出一个暗格。 白灵纱扯了扯嘴角,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把手伸进去敲了敲。 空的? 白灵纱眉头微挑,探进去的手转了个方向在右侧按了下,暗格底部顿时打开一个夹层。迅速摸进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正要开锁,眸子却猛然一厉。 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将盒子揣到怀里,猛地从窗户窜了出去。几乎同一瞬间,两把利刃泛着寒光朝她猛刺过来。 白灵纱的瞳孔骤然紧缩,身形一顿,足尖运力猛地后退,随即朝右边假山处迅速掠去,狠狠踢向假山上不起眼的凹陷处。 一阵破空之声随之响起,密集的监狱朝院中激射过去。 原本站在院中神态悠然的封鹰扬神色一变,狼狈地避开射来的利箭。 白灵纱一连触发数道机关,让院中众人措手不及,若非他们熟知府中的机关,怕是也难以避开。 封鹰扬看着几次跳跃消失不见的黑衣人,眼中神色阴晴不定。 此人究竟是谁?竟如此熟悉他文轩王府的机关! 狠戾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封鹰扬冷冷地道: “立即封锁王府,给我仔细搜,绝对不能让她跑了!” 王府中顿时戒严,几乎就在几息之间,府中所有的出口都被封锁,就连所有的围墙前都有人层层守卫。 封鹰扬的贴身侍卫赤苍,开始带人重重检查,连一个角落都不曾放过。 白灵纱看看院中严密巡察的侍卫队蹙了蹙眉,这样下去她根本无法离开。 眼见四处搜索的侍卫队就要过来,白灵纱咬了咬唇,震断一扇窗户的窗栓躲了进去。 屋中没有丝毫动静也没有光亮,大抵是没人居住的。 刚这样想着,她却突然听到一阵似是衣服摩擦的窸窣从黑暗中传来。 竟然有人! 白灵纱心里一惊,正欲离开,一道凌厉强劲的掌风迎面而来,几乎瞬间便已袭了过来。 白灵纱心里骤地沉了下去,动作却是毫不停滞,腰身一扭堪堪避开,同时右腿撩起直击对方穴位,右手一把短刀朝他喉咙抹去。 她的招数极为刁钻,但对方的反应亦是快得惊人,身体也极其灵活,他躲开她的脚尖,一手锁住她的手腕,向她身后拧去。 不过片刻,两人便交手了十几招。 白灵纱暗自诧异,明明直接叫人便能招来侍卫,这人却始终都未出声,只是一直同她过招。 最后终是白灵纱差了一招,被那人制住了双手,白灵纱使出内劲可对方也不逊于她,两人顿时面对面贴在一起。 白灵纱淡漠如琉璃的眸子撞上一双漆黑如渊的墨瞳,那人微怔,沉寂孤冷的墨瞳忽然出现一丝波动。 与此同时,腕上原本惊人的力道也忽地松了。 白灵纱虽有些疑惑却没有留情,得到自由的瞬间手上的短刀便刺了过去。 那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虽然最后一刻避开,却也被划伤了肩膀。 见他这般,白灵纱不由微微蹙起眉,这人好生奇怪。 怔神间,那男子忽然又靠了过来。 白灵纱正要出手,他将手压在她唇瓣上,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她莫要出声。 白灵纱心头莫名一跳,但还来不及多想,那人便已经离开了。 他走到屏风后面点燃蜡烛,微弱的光线透过屏风照射过来,白灵纱恰好可以看清屏风的周围。 只见一个只穿着白色亵衣的男子从屏风后面走了过来,在看清对方容貌的那一瞬,白灵纱心口猛然一滞—— 眼前之人剑眉墨瞳,头发没有束起随意地披散下来,透出几分洒脱随性。如同用墨笔细心勾画的剑眉斜飞入鬓,鼻梁挺拔,薄唇微抿带着些许苍白。 只是这张脸,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正文 第2章 第2章故人,美景 还来不及思考,便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快速接近。 那男子眉头陡然一皱,随即伸手将白灵纱猛地拖到身前,指着屏风后面压低声音说道: “快进去,信我!” 白灵纱转头一看,便看见屏风后面放着个一米多高的木桶,联想到这人身上的穿着,顿时了然。 原来是准备沐浴呢,只是为何不掌灯? 目光在他身上扫过,这才发现除了肩膀上她刺得那一剑,他身上还有不少血迹,尤其腹部还在慢慢渗血。 脚步愈来愈近,白灵纱顾不得多想,她直觉这人不会害她。 就在她进入木桶之时,眼前之人突然扯开腰间的带子,随后就在白灵纱面前,将衣服全部褪了下来。 白色的布料陡然滑落,沿着那健硕线条优美覆盖着薄薄肌肉的手臂,层层叠叠堆积在他的脚下,鸦羽般的长发微微扬起随即覆盖在他的身前,明明只是简单的黑白色调,却将男色二字展现到极致。 这一幕也就持续了一瞬间,已经进入木桶的白灵纱只瞥了一眼,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脚下一滑,直接沉入水中。 男子眸光微闪,抬起修长的腿也一同迈入木桶之中,木桶虽然不小,但毕竟有一人全部浸入水中,又有一人是男子。 如此一来,躲在水中的白灵纱不得不紧缩着贴在他身体上。 真是异常糟糕的状况! 更为糟糕的是,入水前的一幕不知为何不停在白灵纱的脑中闪现。健硕满含力量的胸肌,劲瘦有力的细腰,以及…… 白灵纱拧了自己大腿一下,你何时变得如此不知羞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想这些。 只是这个人似乎是…… 很快,门外便响起敲门声:“六殿下,你在吗?” 白灵纱心跳顿时漏了半拍,果然是——! 当今六皇子,封翼泽! 随即封翼泽略带缥缈的声音便传入她的耳中,不大,却直击灵魂。 “嗯,刚回来没多长时间,此时正准备擦洗一番。今夜王府乱腾的很,发生了何事?” 屋外赤苍闻言沉默片刻,道:“禀告殿下,方才有贼人潜入主子的书房,盗走了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主子已经命人封锁王府,命我等仔细搜查,任何地方都不可放过。不知殿下这里有没有什么异样?” 封翼泽道:“竟敢潜入文轩王府,究竟是何人敢如此胆大妄为?我才赶回来不久,受了点伤也疲惫得很,想尽快沐浴歇息。这里没什么异样,我要沐浴,你们去其他地方搜查吧。” 赤苍却没有离开,继续低声道:“六殿下既然有伤在身,那边更应该谨慎些,还是让我等进去查看一下,免得贼人潜藏殿下屋中,误伤了殿下。”显然是不进去不肯罢休。 封翼泽有些恼怒地辩驳了几句,让赤苍愈发觉得封翼泽反应怪异,况且他一直跟在封鹰扬身边,对封翼泽之事也略有了解,与封鹰扬相比他实在是徒有殿下之名。 因此赤苍对他实在难有敬畏之感,他态度强硬地道: “我等可以待殿下穿好衣服再进去,主子有令,任何角落都不可以放过,殿下莫要我等为难。” 说罢,对身后的侍卫做了个手势。 封翼泽被气得不轻:“放肆!谁准许你们如此与我说话,你们在外面给我候着……” 话未讲完,门便被嘭得一声撞开了,赤苍目光扫过地上零星的血迹,眸光微动。 他让侍卫搜查其他地方,自己则缓缓绕过屏风。 封翼泽此时尚在水中,伸着手指,脸色铁青,却因为气势不足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赤苍,你……你竟敢……” 看了眼飘着几缕血色的热水,随即看向扔在一旁带着许多血迹的衣服,赤苍心头的疑虑消失了大半,这时侍卫们也搜寻完毕,皆说没有发现。 白灵纱沉在水中一动不动,听到他们的对话,目光触及到在她身边散开的鲜红,心里有些复杂。 封翼泽,多么熟悉的名字——前世他是让人敬畏的清远君,最后替她报仇雪恨的人,而今世则是她重生回来之后遇见的第一人,也因为他才发现她前世贪恋的那丝温暖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笑话…… 那时她是地位尴尬的质子郡主,而他是不受重视甚至只能做为封鹰扬影子存在的六皇子。处境同样艰难的他们互相温暖,彼此成为那冰冷皇宫中唯一的慰藉,直到她死遁离宫…… 与封翼泽分开七年,她也不止一次命探子打探关于他的消息,很清楚他过得并不好。 但是得知他已经进入朝堂,也可以封鹰扬一样上朝参与政事,她以为记忆中那个众人敬畏、甚至让恨不得除尽异己的封鹰扬都忌惮不已的六殿下已经回来了。 但现在看来很明显,此时的封翼泽依然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回想到先前的惊鸿一瞥,白灵纱有些感叹,真是难以想象,当年那个瘦弱的小孩子,如今已经变得如此俊美挺拔了。 又过了片刻,赤苍才简单行了一礼,道:“此处并无刺客,惊扰殿下了。” 待脚步声逐渐远处,封翼泽似是颇为火大得拍了下水面,借此动作将屏息了许久的白灵纱提了上来。 白灵纱浑身浸湿,强自控制住大口喘息的欲望,低低地缓和气息。 封翼泽替她顺了顺气,神情中暗含关切,眸子贪婪地盯着眼前的人。 白灵纱脸上的面巾早已不见,封翼泽看清她的脸微愣,随即了然地笑了笑。 白灵纱缓过气来,却忍不住将目光移开,此时封翼泽依然半浸在水中,水珠飞溅到他的肩膀上。 那张俊美无俦脸上满是温柔,漆黑如渊的墨眸如今少了些许澄澈变得更加深邃。 她正欲出去,封翼泽却伸手拦住了她,轻轻摇了摇头,向窗外示意了下。 白灵纱了然,停下动作小心着不发出声音。她的手臂被一双手抓住,靠得这样近她甚至能感觉到封翼泽肌肤散发出的温热。 即便是一贯淡然冷漠的白灵纱,面对这种尴尬的状况,也不由涨红了脸。 避无可避又无法离开,白灵纱索性闭上眼假装自己是团空气。 封翼泽眸中暗藏笑意,压住下意识想要翘起来的嘴角。他若无其事地垂眸拿起搭在桶沿的布巾,仿若无人地认真擦拭起来。 戏自然要做全套,不然怎么能毫无破绽呢。 这更是让还是个黄花闺女的白灵纱满心尴尬,偶尔不小心碰到封翼泽的身体,更让她羞窘万分。 待封翼泽洗完她也出了一身汗,白灵纱觉得自己也有必要洗洗了。 封翼泽瞅着恨不得当场消失的白灵纱,再看见她通红都快要冒烟的脸色,不由“噗嗤”一声笑出声,靠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 “已经好了。” 白灵纱如蒙大赦,赶紧睁开眼站起来,却见封翼泽只随意披了件干爽的中衣,连带子都没系上,胸口大开。 她额角一抽,顿时别开眼,闷闷地道: “哪里好了,你……还不快些穿好衣服,我,你当心受了凉。” 封翼泽这反应,分明是在之前便已经认出了自己。 白灵纱却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已经七年未曾相见,封翼泽却只跟她打了一个照面,甚至是在夜间还蒙着面的时候便…… 一时间,白灵纱的心里百感交集。 封翼泽闻言,表情颇为无辜地瞅了她一眼,道: “刚刚我说的好了,一丝是外面的人已经离开了,可以出声了,又没有说我已经收拾好了。” 白灵纱顿时一噎,这个小屁孩,几年未见脸皮倒是越来越厚了。 正文 第3章 第3章我乐意 白灵纱心中深呼吸了几次,才压下朝那张俊颜来上一下的冲动。 再抬头,白灵纱便见封翼泽已经转身去给她翻找衣服,目光触及他的腰腹间还在渗血的伤口,顿时眉心微蹙:“你的伤口还未处理。” 封翼泽不甚在意地道:“嗯,我知道。你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夜里寒凉,你先穿我的,都是未曾用过的。” 听到他这种随意的口气,白灵纱有点生气,又带着些酸涩,但她此刻不应多言。 待她换上干爽的衣服,便看见封翼泽解开衣服,白灵纱脸上还未完全退下的红晕再次漫了上来。 正想回避,却见他只是将药随意地往腰侧和后背的伤口上一洒,也不清洗甚至后背上伤口上根本没有撒上多少药,顿时忍不住道: “你等下,我来给你处理。” 封翼泽拿着药瓶的一颤,似乎有些怔愣,直到有个淡漠却柔和的声音让他弯腰,长发被一双温凉的手撩起时,他才回过神来。 他敛下眸子,眼睛里骤然涌上一股涩意,太长了,他离开这个人的时间实在太长了,长到他都已经习惯什么都是孤身一人了。 “太久了。”封翼泽轻轻喃呢道。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带着一种恍若隔世的叹息。 落在白灵纱耳中,让她心尖一颤。 虽然只有三个字,但其中包含了多少情绪多少酸涩苦楚,她都清楚。 想起自己的计划,再看到眼前之人萧瑟的身影,白灵纱突然产生了一些犹豫。 像封翼泽这样纯粹的人,她不该利用,即便那是她最好的选择。 深深吐出一口气,白灵纱伸手替他将封翼泽褪到腰间的中衣拉上。 指间无意划过他的肩背,肌肉强韧却不坚硬,让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白灵纱又是一阵脸热。 封翼泽系好衣带,转身看向白灵纱,他有很多很多话想跟她说,但一时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唯有与她重逢的激动喜悦不断在心间涌动。 白灵纱心里亦是复杂万分,她一直晓得封翼泽最终会变成何种模样。 如今一见,外貌确实别无二致,但气质与神情却截然不同。 现在的封翼泽见了她,眉眼间的喜悦清晰可见,眼中暗藏着些许炙热,与那个阴翳冰冷死气沉沉的六殿下相差甚远。 这样的他,仿佛破开层层黑暗握住唯一的光般,光芒虽少却是希望,而他因此执拗坚定地燃起自己,异常炙热夺人眼球。 想起他在封鹰扬手下面前那般色厉内荏的伪装,再看眼前他毫无防备满是喜悦的样子,白灵纱不知该喜还是悲。 回到少年,封翼泽是她这一生中最大的变数,甚至超过了她自己命运的变化。 这种不受掌控的感觉,让她有些惶然和恐惧。 原本自她从玉真池中醒来的那刻起便已经决定了,今世只为淮南王府而活,不论发生什么,她都不该有一丝动摇。 可是现在…… 心里叹了口气,白灵纱拱手道: “今晚多谢六殿下出手相助,殿下有伤在身还是快些休息吧。在下已经给殿下添了很多麻烦,便不再打扰先告辞了。” 白灵纱那副客套冷淡的样子让封翼泽表情微滞,一声声的殿下更是让他身形发僵。喉结动了动,原本磁性的声音也变得有些艰涩: “我并非什么殿下,他们那样讽刺我也就罢了,连你也要这般吗?” 白灵纱眉眼微动:“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原本就是……刚刚我听他们这样称呼。” 封翼泽神情缓了下来,有些无奈地道:“七年未见,纱……你现在定要这般吗?” 他定定地看着她,墨瞳中似是隐藏着太多的情绪,只等时机一到便瞬间倾泻而出,而这样的压抑更让他的神色难以分辨。 白灵纱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转身便想离开,却不料封翼泽身形一动,挡在了她的面前。 方才还有些悲伤的表情,此时却变成了带着玩味的笑意,让白灵纱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 封翼泽笑意一收,一本正经地道:“初次见面?” 说着略微摇了摇头,“若是这样,倒是我不小心认错人了。但这样一来,可就有些不好办了……” 白灵纱眼角一抽,看着他一脸纠结为难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手痒,她接口道: “有什么不好办的?” 封翼泽听完微微眯眼,笑得像只在打什么坏主意的狐狸: “之前我把姑娘错认成故人,为了救故人这才没什么顾忌,不仅在姑娘面前宽衣,还与姑娘一同沐浴亲密接触。但若是认错了可就不好了,我平白让姑娘看了去,没了清白,这日后可怎么办?” 此番话一落,饶是淡漠如白灵纱此刻也淡漠不起来了。她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三分羞涩,三分窘迫,剩下的是,气的。 她咬着后槽牙道:“你是男子,我是女子,要占便宜也是你便宜,看在你救我的份上,我也就不计较什么了。再者说了,从你的话来看,你的故人亦是女子,怎么,换做是那人,你就不会被占便宜,也不会没了清白了?” 话虽然这样说着,但白灵纱心里莫名有些底气不足。 她曾经在军中待过很长时间,本就不会如寻常女子那般保守内敛,讲真,刚刚之前封翼泽的那般模样时,她还真有点被勾到了…… 该死的蓝颜祸水! 封翼泽脸上露出一丝诧异,显然没想到记忆中那个一直淡然冷漠的白灵纱,竟然会被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微怔片刻,封翼泽轻笑,向前跨了一步靠近白灵纱,声音低哑气息缠绵暧昧: “谁说男子就不能被占便宜了?我可是个保守的人。” 白灵纱:“……”保守到在我面前脱衣服? 怔神了片刻便见眼前那张俊美的脸猛然凑近,深邃的墨瞳中满是调笑戏谑,让白灵纱下意识后退一步。 封翼泽复又退开,弯了弯嘴角道: “若是换做我那故人,即便被她占了便宜没了清白又如何……我乐意。” 正文 第4章 第4章同榻而眠 “咳咳咳……” 最后一句带着诡异语调的话直把白灵纱惊得不轻,一不小心就被自己的口水抢到了,不由弯腰低咳。 她与封翼泽虽说自幼相识,但她那时灵魂已是一个成年人,可以说她一直是将封翼泽当成一个孩子来养。 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乍一见到这般成熟的他有些难以适应,但她心里依然是将他当做一个孩子。 但是刚刚这个孩子说的话,实在不像是个孩子说的,让她觉得有些怪异窘迫。 努力缓过气来,白灵纱一张脸上满是冷漠,好好一个孩子竟被养成这幅德行,封鹰扬母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封翼泽见她咳得厉害,赶紧转身给她倒了杯水,正想递给她,却听见白灵纱道: “那殿下想要如何呢?” 封翼泽手一僵,薄唇抿得死紧,有些苦涩亦有些不解。 为什么?明明已经回来了,也已经默认了自己的身份,却始终不肯认他。 把水放回去,封翼泽脸上的表情也淡了下来: “又能如何,我已经牺牲了这么多,才堪堪救了你一命。若是你此刻出去送死,我就真的亏大了。文轩王府不简单,封鹰扬亦不是好对付的,你进来容易,但现在被发现了,要想出去绝对是难如登天。” 白灵纱抿了抿唇,这些她自然清楚,但封翼泽这里也不甚安全,若是被发现了绝对会连累了他,这绝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白灵纱道:“不劳殿下费心,我自有打算。” 封翼泽沉沉地看了她片刻,撇开头道: “我从来不是大方的人,别人欠了我我,迟早要还。更何况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可不能就这样放你离开。” “那你想究竟想如何?”白灵纱蹙眉。 封翼泽道:“今晚留在这里,明日我的府邸估计也要备好了,我要去那里查看。待明日你扮成我的侍卫混出去。” 白灵纱有些踌躇,封翼泽虽然在文轩王府没什么地位,但作为掩护却是很好的,但若是…… 见她犹豫,封翼泽补充道: “如果你孤身出去,很大可能会被发现,若是打斗起来被你同伴察觉必然不会袖手旁观。没有传出你的消息他们还能静候,可……” 封翼泽虽然没有说完,但白灵纱自是明白他的意思。 暗自思索了片刻,白灵纱正要对他躬身施一礼,却被封翼泽抬手扶住: “我不喜欢这些俗礼,你只要记好你欠我的就好。夜深了,该休息了。” 说着,封翼泽揉了揉额角,眉间露出些许疲惫。 白灵纱见他脸色苍白,想到他那一身伤和与赤苍的对话,还有对方没有一丝惊讶的样子,猜测他应该是替封鹰扬办什么事去了,以至于半夜才回来。 想到这些,白灵纱又是心疼又是愤怒,但介于没有立场发问,便不再开口只点了点头。 封翼泽走出屏风,靠近窗户凝神听了片刻,院中侍卫依然不停,看来还不想罢休。 过去把门栓上好锁死,又熟练地在门栓和窗栓出拨弄了几下。 待封翼泽离开那里,白灵纱才发现那是类似于王府院中用来警戒贼人的乌线。而此时封翼泽用在那里,是在防备那些人不言而喻。 弄完这些,封翼泽随手将披在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抬头看向那边坐得十分端正的白灵纱。 此时她的长发还是那般湿漉漉的披散着,发梢处还在不断滴水,算不得出色的脸上却镶嵌着一双琉璃般漂亮淡雅的眸子。淡漠微冷的气质环绕在她身旁,这般看似普通却又不普通的样子,很是让人心动。 封翼泽静静地望了一会儿,拿了个干布巾给她,道: “京都夜里寒气重,你把头发擦一擦,当心明天头疼。” 白灵纱微怔,接过布巾将湿哒哒的秀发一点点拭干。 烛火被封翼泽刻意拨暗,此时正微微闪烁,照得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 白灵纱一抬头便看见封翼泽正斜靠在床边,怔怔地看着她,目光似有些放空,不由提醒道: “已经很晚了,殿下不歇息吗?” 封翼泽不知跑到哪里的思绪瞬间收了回来,动作优雅地打了个哈欠,指了指身下的床榻道: “是该休息了,把烛火灭了,过来睡吧。” 白灵纱点点头,抬手一道劲风灭了蜡烛,但却没有过去,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封翼泽看着黑暗中隐约的轮廓,有些无奈: “过来吧,床榻宽得很。” 白灵纱秀眉微拧,淡淡道:“殿下莫要说笑……” “你觉得我在说笑?” 封翼泽的声音很低,带了些自嘲,听得白灵纱心里有些闷闷地难受。 封翼泽起身,在黑暗中无声地靠近了白灵纱。 夜色中,他的身影并不清晰,但是那种沐浴后清新的皂角气息却不会因夜色遮掩。 他与白灵纱相距不足一尺,她甚至都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白灵纱心里微动,这样的封翼泽真的是长大了啊。 封翼泽比白灵纱还要高上几分,感慨的同时,他也给她一种隐隐的压迫感。 正要退开一些,却突然感到腰间一麻,端坐的身体顿时瘫软下去,径直扑倒道封翼泽带着清爽水汽的怀里。 封翼泽眸中暗含笑意,一手搂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顺势滑到腿弯,稳稳地将她抱了起来,朝床榻走去。 白灵纱虽没有认他但对他却是毫无防备,以至于被他偷袭得手,一时间不由恼羞成怒,咬牙低喝道: “封翼泽!” 封翼泽脚步一顿,片刻后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中满是愉悦: “这会儿不叫殿下了?不是不认识我吗?” 白灵纱:“……”这小兔崽子。 白灵纱瞪了他一眼,心里无奈至极。但那股怒气却在他的笑声中莫名消失了大半。 将怀里的人轻轻放在床榻内侧,封翼泽随意的躺在边上。仿佛没有察觉到白灵纱的不自在,他轻声道: “现在快些休息吧,明日我便送你出府。” 说罢,他左手一捞将那根乌线绕到手腕上,就这样闭上眼睛,安静地躺在白灵纱身边。 白灵纱睁着眼睛,身边之人俊美的轮廓在此时格外安静乖巧,将原本想要出口的话语默默的咽了回去。 封翼泽,已经累了。 思及他那分外娴熟的动作,在这种虎狼之地,即便深夜也无法安然入眠。 白灵纱心里的那股疼惜再也无法压抑,对当年之事的悔意又渐渐出现,若是那时带他离开,他便不会受那么多苦了,即便后面的事不好处理…… 但世上从来没有假设,命运的齿轮从不曾停止,让他们在最恰当的时刻相聚或分离,缘分亦将如约而至。不早不晚,不快不慢。 不过一会儿,耳边的呼吸便变得平稳绵长,显然对方已经进入梦乡。 见状,白灵纱不由柔下目光,即便已经七年未见,即便已经有些陌生与隔阂,他们之间的感情和信任也没有就此消失。 只是……她这次回来一定会直接与封鹰扬对上,虽然这几年并没有传来多少封翼泽的消息,但她相信,封翼泽决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做。 但他现在还需伪装至此,就说封鹰扬母子对他仍有威胁。她只是为了淮南王府,没必要将他也拖下水。待事情解决之后,再提那件事也不迟。 而现在最重要的,便是要尽快离开文轩王府。 想着乱七八糟事,伴随着身边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白灵纱也渐渐沉入梦乡。 正文 第5章 第5章取代 翌日,天色刚亮白灵纱便醒过来了,身上的穴道已经解开,活动间也没有半丝血脉刚刚流通时的酸麻之感,她有些复杂地看着身边安静躺着的年轻男子。 正在怔神看着那俊美的不像话的容颜,却陡然听到一声轻响,原本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没有一丝刚醒来的迷蒙。 那一双墨眸中满是锐利的冷意,但却在触及白灵纱白灵纱的那一刻瞬间褪去。他抬手将乌线瞬间收起,同时掀起被子将白灵纱严严实实地盖住。 刚做完这一切,门便被应声推开。 封翼泽坐起来,苍白的脸上神色颓靡。他咳嗽几声,恹恹地看向走进来的封鹰扬,叫了声:“五殿下。” 封鹰扬扫视一周,目光穿过掀起一半的床窗帷在床榻上停顿片刻,这才将视线转向封翼泽,不冷不热地道: “昨天很晚才回来?” 封翼泽敛着眸子点了点头。 封鹰扬冷哼一声,语气中是毫不遮掩的轻蔑和厌恶: “还真以为你像母妃说的那般出色,看来也不过如此。不过是去取个份小小的名册都能受伤,真是个废物,不要告诉本王,你根本没能拿东西拿回来。“ 封翼泽没有说话,他似是顾忌身上的伤口般缓缓起身,床帐随着他的动作落下。 他走到衣柜前从中取出一个小木匣,递给封鹰扬。 封鹰扬打开匣子拿出里面的东西看了几页,嘴角露出几丝冷笑。踱到弯着腰捂着腰腹的封翼泽面前,道: “六皇弟,本王记得你好像今日就可以搬入新府了,想必很高兴吧。” 见封翼泽不说话,他也不在意,继续道: “皇兄这里先给你道喜了。不过,可不要以为出了文轩王府,你就真能做个高高在上的皇子了。是虫即便上了天也只是条虫。” 封翼泽低着头道:“翼泽不敢。” “不敢就好,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不知想什么,封鹰扬心情颇好地笑了几声,“若你一直乖乖的,本王每月也可以让你好过一点。” 说完,也不管封翼泽的反应拿着东西转身便走,出门前又道: “昨晚的是你应该也听到些风声,那个贼人盗走的东西对本王至关重要,你命碧血卫在京都暗中仔细调查,务必找出那人。” 封翼泽道:“是。” 门外的动静消失许久,封翼泽才缓缓过去关上门,回来时,白灵纱已经出来。 看着神色复杂的白灵纱,封翼泽颇为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找一套武服给她,道: “你的衣服还没干,穿上这套吧。过会就带你出府。” 白灵纱换上衣服,暗自感叹封翼泽行事谨慎。 昨夜自己心情起伏甚大,都没有注意到他何时将她留下的痕迹都消除了。 只是……刚刚封鹰扬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每月也可以让你好过一点?封鹰扬母子究竟让他做了多少危险的事! 此时封鹰扬也收拾好了,他一身玄色锦袍,袖口衣摆都绣有简约暗纹,外面套着一层暗色的罩衫,劲瘦的腰线在半透明的纱质外衫后隐隐若现。 一头长发用一根墨玉簪束起,这般看起来,他更像个普通的富家公子,而非风鹰扬那样,一看便是身份显赫之人。 封翼泽整个人看起来更为清爽利落,本应十分凌厉的剑眉也柔和下来,让人感觉十分舒服。 昨晚只是匆忙间惊鸿一瞥,便让白灵纱极为惊艳。此时光线明亮,白灵纱更是忍不住多看上几眼。 七年未见,封翼泽从一个孩子变为如今挺拔俊美的样子,白灵纱有种莫名的自豪。 前世的封翼泽也是极为俊美的,但他整个人都被浓重的阴郁包裹,让人很容易忽视他的容貌。但现在不同,她面前的他却是极为纯粹和温暖。 封翼泽见她发愣地盯着自己,眸中露出一丝笑意: “你在这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你此时这身是王府侍卫的服侍,过会就送你出去。” 白灵纱看到他眉间的揶揄,有些不自然的移开目光,她道:“多谢六殿下出手相助。” 封翼泽笑意消失,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也没多说什么径直离开屋子。让白灵纱原本想问的话,也悉数吞下。 望着紧闭的房门,白灵纱沉下眸光。待她将京都的势力分布和走向摸清,她便能无所顾忌的帮助封翼泽。 无论封鹰扬背后究竟有什么样的势力,她都决不允许他被封鹰扬如此折辱。 曾经她无力帮他什么,同时亦是觉得前世能孤身走到那种高度,今世也一样可以。但是现在,依旧清楚他不需要她的帮助亦能成功,可她却做不到旁观他在这条路上艰难前行了。 …… 封翼泽离开后,白灵纱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屋子。 房间不算太大,中间用屏风隔成两间。里面那间除了一张檀木床,就只简单的摆了一个书桌两把椅子,桌上没有多少书,连笔墨什么的亦是半新不旧,简陋的都不像文轩王府该有的房间。 正当她扫过衣柜旁那些大大小小的药瓶时,一阵谈话声从外面传来,一个女声道: “殿下您找属下有何事?” 紧接着是封翼泽的声音:“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办,换成其他人我不放心。” 白灵纱眉头一蹙,立即提气跃上房梁,小心地隐藏起来。 一声开门声后,便看到封翼泽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紫色简练武服的女子,看那服侍,跟她身上的这套一模一样。 女子有些惊讶,他道:“重要的事情?什么重要事情?” 封翼泽停下脚步,不着痕迹地往上扫了一眼,然后平和地道: “嗯,重要万分,所以容不得走漏一点风声。” 女子眸光微闪,再次开口问道:“也包括五殿下吗?” 封翼泽嗯了一声,转过身,淡笑着看向紫衣女子,柔和的笑容让紫衣女子微微晃神: “不止是他,其中也包括——你!” 话还未落,他速度极快地朝那女子逼近,两人相距不到一步,女子满目骇然想要反抗,但终是慢了一步。 她手还未碰到封翼泽外衣便听到一声令人牙酸的咔嚓一声,人便无力地倒了下去,只在喉间留下两个指印,显然喉骨已碎。 封翼泽扫了眼眼中依然残存震惊的女子,温声道:“下来吧。” 白灵纱无声落地,封翼泽也不去看她此时的表情,将那女子身上的暗红腰牌摘下来,给白灵纱系上,自顾道: “她走路的习惯你也该看清了,你们身形很像又同为女子,只要一会不说话跟在我身后就行。她身上的装扮皆有讲究,仔细不要漏了什么。你装扮一下,我给你检查。” 封翼泽声音很轻,说得也有些快,比之前冷淡了许多。 但白灵纱明白他为何这般,却没多说什么,静静将这人衣服上饰品取下。 她很清楚,在那种皇宫那种地方,善良这种东西是奢侈的,同样也是多余的。 正文 第6章 第6章出府 封翼泽起身,不知在哪拿出一个小盒子,掏出一个类似于药膏的东西在那女子脸上涂抹一番,不多时竟制成一张轻薄的面具。 待弄好后,白灵纱看着铜镜中的面容,不由有些惊叹——这分明就是女子的那张脸。这么多年来,这小孩都学会些什么? 白灵纱看向地上那人,道:“这人的的尸体该如何处理?” 封翼泽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抽出短刀在尸体上随意划了几道,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倒出半透明的黄色液体,几乎同时便看见尸体连同衣服都在腐蚀,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便只剩下一滩血水。又过了几息,除了一股刺鼻的气息,没留下一丝痕迹。 白灵纱脸色一变,蹙眉看向封翼泽。她也听说过化尸水,那是一种极为恶毒的东西。 看到她的反应,封翼泽薄唇抿得死紧,眸子也敛了下去。 她果然接受不了这些吗?若是她因此厌恶了他…… 正想着,却在下一刻听到她有些冷厉的声音: “你竟然将这种东西带在身上,若是一不小心……” 封翼泽眸中那丝阴郁立即散去,眉眼间隐隐有些笑意: “嘘,没事,跟在我身后。” 说罢,他帮她整理了下服侍,将屋中仅有的几本书整理好,让白灵纱抱着,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封翼泽所住的房间在文轩王府北面,两人经过中院,穿过长长的走廊朝正门走去。 一路上几乎五步一哨十步一岗,还另有几队侍卫在各处不间断地巡逻,看起来依然没有松懈半分。 白灵纱不动声色地跟在封翼泽身后,就要走到正门,就遇上两个年轻男子。 其中一个正是昨晚去封翼泽房中搜查的赤苍,另一个则是文轩王府的侍卫统领李驿。 两人见到封翼泽连礼都未行,只简单道了句六殿下。随即看向封翼泽身后的白灵纱。 “红芮,你何时回来了,王爷不是派你去神机营了吗?”赤苍眼神闪了闪,开口问道。 白灵纱一瞬间思绪转得飞快,虽然封翼泽还没来得跟她说过这个红芮,但看刚刚那情形可以确定,封翼泽表面是非常信任那个红芮的。 但她不能说话,否则定会暴露。于是她只是看向前面的封翼泽,脸上没什么表情,似是懒得说什么。 封翼泽没给他们多少机会关注白灵纱,他微微向旁边跨了一步,挡住他们的视线,冷冷地道: “自然是我让她回来的。赤苍,有些事你似乎忘记了,你终归只是一个属下,不管孤再怎么不受宠,也轮不到你在我面前放肆。她是孤的属下,做什么事何须向你汇报!另外,昨夜之事孤懒得追究,但不代表孤不能,哼!” 封翼泽声音中带着一种上位者的气势,毫无平时那种色厉内荏的懦弱之感,赤苍被他这样看着,竟让他产生种面对封鹰扬时的压力,甚至更甚。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封翼泽,两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封翼泽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带着白灵纱径直离开文轩王府。 待两人回过神来,封翼泽和白灵纱已经不见了踪影。 赤苍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两人离去的方向,似是确认地问道: “刚刚那真是六殿下?” 李驿也有些震惊,道了句是。 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心里都产生一股凉意。 若这才封翼泽真正的样子,那他也太能伪装了,这可是那么多年啊! 经过这一插曲,两人已经完全没有心思想红芮的事情了。 出了王府,封翼泽不止带了白灵纱,一同离开的还有几个侍从,帮忙搬一些东西和驾车,众人驾着马车从平安街向南面驶去。 封翼泽与白灵纱坐在车内。 走到半路,封翼泽将车帘掀开一条缝,道:“小祁,停下马车。” 驾车的年轻男子停下马车,恭敬地道:“殿下,请问有何事?” 封翼泽点点头,道:“以前去玉缘阁连管事那里时预订了一个玉佩,孤想去亲自去看看,你们先行将这些送回王府。” 祁卯拱了拱手,应了一声道: “但殿下孤身一人实在不敢全,可要属下派人跟随?” 封翼泽下了马车,扫了眼跟来的几人: “就红芮吧。” “是。” 封翼泽历来信任红芮,甚至有人说他对红芮些其他的意思。此时他这样决定,祁卯等人也不意外,便驾着马车离开了。 白灵纱会意,面无表情地跟在封鹰扬身后,一同向玉缘阁走去。 两人走了没多久一转弯便看见一个十分精致典雅的两层阁楼,黑色牌匾上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正是京都对有名的玉器店铺——玉缘阁。 与其他玉器店不同,玉缘阁的内部十分简单,一楼只摆了个梨花木的桌案,上面没有摆出一个玉器,桌前还有几个椅子。 在通往二楼的楼梯旁,一个身穿火红袍子的男子懒懒地窝在一把太师椅上,半阖着一双狭长的凤眸,颇为惬意地品着杯香茗。 明明是个男子,长相但却比女子更为妖娆惑人,虽面容雌雄莫辩,但若是仔细些也不难看出他真正的性别。 听见动静,他随意地抬了抬眼皮,随即眼睛一亮,瞬间堆起满脸笑容,然后极为风骚地晃到封翼泽身边: “呦,这不是六殿下吗,这是又有空光顾小店了?” 封翼泽也露出一个微笑,道:“若这里都是小店,你京都其他的玉器店又算什么。” 连镜看见他的笑容微微一怔,目光扫过他身后的白灵纱,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封翼泽自然注意到他的变化,收起笑容低声道: “连镜,可否借一步说话?” 连镜这下连笑容都挂不住了,道:“殿下有什么事不能在这说的?” 封翼泽伸手握住白灵纱的手,感觉到她的抗拒,微微用力,继续对连镜道: “不必担心,她并非红芮,你听我的就是。” 连镜虽依然有些疑虑,但他相信也了解封翼泽,这个隐忍到让人觉得恐惧的,绝不会那么轻易地暴露自己。想到这里,连镜喊了声: “小一,看着店门。” “是,主子。” 一个衣着简练的青年男子应声出来,向连镜等人一弯腰,便规规矩矩地站在桌案前,一个字都未多讲。似乎对封翼泽二人的到来一点都不意外。 白灵纱暗自打量了几眼,心里明了,看来这个玉缘阁有些名堂。 正文 第7章 第7章承诺 连镜带两人上了二楼,进了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厢房。 进去之后却是一个厅堂,堂前两侧有两个劲装男子静静地守着,若是对这里不了解,一进门便会让人防不胜防。 “好好警戒。” 堂内有三个房间,皆开着门。连镜对两人嘱咐一句,便进了第二个房间,关上门皱眉看向封翼泽: “我的六殿下哎,你还真的胡闹。你若不说清楚这女子究竟是谁,她今日进了这里,就别想再离开了。” 白灵纱闻言挑了挑眉,听着话语和语调,这男子跟封翼泽关系定是非同一般了,但在她的面前就这么直白,听着还真是有些不爽。 封翼泽也有些扶额的冲动,他凑过去在他耳边嘀咕了些什么。 声音实在太小白灵纱没能听清,随后便见那被称作连镜的男子骤然一怔,然后毫不遮掩地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神情间有些审视,还有些不明原因的戏谑,看的白灵纱满心不解。 但很快他就收回目光,笑得极其灿烂,一双狐狸眼闪烁着的光芒让白灵纱头皮发麻: “若是这样,那自是没什么问题了。我去看我的小店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还朝封翼泽挤了挤眼,其中意思只有二人知晓,随后才出去随手将门关上。 而封翼泽表情未变,但眸光却有些躲闪,就像个做了什么坏事的孩子。 白灵纱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远了,忍不住幽幽道: “殿下的这位朋友只是玉器店的掌事?” “嗯?”封翼泽一怔,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白灵纱道:“真是屈才了,便是掌管醉春楼亦是绰绰有余了。” 醉春楼是京都第一风月楼,在大齐可谓人尽皆知,每年都有来自各处的人慕名前来。 大齐民风开明,不仅仅体现在男女皆可入仕上,对有一些喜爱同性之人的接纳程度也高了不少。醉春楼中不仅有女妓,亦有一些少量的小倌。 因此,某种程度上,这对连镜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封翼泽不由失笑:“若是被连镜统建,他定要被气死了。连镜男生女相,外貌极其漂亮而又性格随意散漫,总是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当做女子轻薄,因此最讨厌被人将他与那种地方扯上关系。” 白灵纱垂眸思索了片刻,认真地道: “是我失礼了。”她不过是因为方才的事故意埋汰,无意碰人禁忌。 封翼泽见她如此认真,眼里露出一丝温柔。忽的想起什么,他在怀里掏出一个木盒,拿到白灵纱面前,道: “你的东西。” 白灵纱神色自然地接过盒子,小心地收起来。她没有丝毫惊讶的样子,让封翼泽心情颇好。 即便她不愿承认自己的身份,但对他的信任却没有变,她冒着生命危险取来的东西,寄存在他这里竟没有丝毫担心。 封翼泽道:“你这次来京都,就是为了这个?” 白灵纱点了点头,这件事对封翼泽没有隐瞒的必要。 想了想,她诚恳地道:“这次多亏殿下相助,在下才能顺利脱身,在下感激不尽。但最近京都风声太紧实在不易久留。日后殿下如有困难,我必会全力相助。” 若是一直得不到她的消息,白影他们恐怕会想方设法进入王府探听消息,她必须尽快与他们会合。 封翼泽心中微沉:“既然姑娘并非我的故人,那可否告知你的姓名,否则有谈何日后之事?“ 白灵纱抿了抿唇,道:“在下名为夜舒,殿下且记住了。” 说罢,好似注意到封翼泽听到名字后的异常,她看了看房间的布置,蹙眉道:“殿下莫要轻易相信他人,更不要带其他人来此,在这世上变化最快的就是人心了。” 封翼泽回神,似有似无地勾了勾唇,语气难辨地低声道:“这是第一次。” 他叹了口气,走到门前又道: “盯着我的眼线较多,就这样离开会让他们起疑。等我离开后,我会让连镜送你出去。不要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那就不能带着它一走了之,若有有一天想还这个人情了,就来这里。“ 看着封翼泽略带寂寥的背影,白灵纱忍不住出声:“你……你要小心,那个女护卫消失了,他们一定会怀疑你的……” 封翼泽身形停顿,回头一笑,俊美的脸上充满温暖,让白灵纱产生一种被宠溺的错觉,他道: “很久以前我答应了一个人,定会挣脱束缚前去寻她,她说莫要太迟,太久了她会忘。我是个遵守诺言的人,所以我绝不会有事。” 说完,他别有深意地看向白灵纱:“我会履行诺言,但前提也要那个被寻的人好好的,夜姑娘,你说是不是?” 白灵纱回视着他,心跳莫名加速。良久,她才绽开一个冬雪初融般的笑颜,缓缓道: “那是自然。” ………… 连镜正百无聊赖地把玩手中的茶杯,看见封翼泽从二楼走下来,斜睨了他一眼,惊讶道: “咦?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这种时候不应当卿卿我我你浓我……” “连镜!” 封翼泽立即打断他的话,不自然地咳了声:“你乱说些什么。” 连镜抠抠茶杯,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 “我的小殿下哎,你如今已经二十一岁了,比你小的都纳妾的纳妾娶妻的娶妻了,看看你大皇兄,孩子都满地跑了。你呢?这么多年来你一直说是为了你的小姐姐,现在好不容易人来了,你就把她往这里一丢?” 封翼泽额角微抽,但很快就淡定下来,显然早已习惯了他的胡言乱语: “我早就说过了,她对我来说就像姐姐一样,她救过我一命又对我极好,我为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她现在处境艰难,只能隐姓埋名小心翼翼地活着,我只是想给她撑起一方天地,让她能一世喜乐无忧。” 连镜露出一副被酸到的样子,嘀咕道: “如果这样不算爱……你还说过连镜如同你的兄长呢,怎么没见过你这样为我着想?” 连镜声音不算大,但封翼泽听觉异于常人,自是听得一清二楚。他没说话,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抬头淡笑道: “连镜,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但我对她并不是那种感情。你们也许都无法理解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就好像……好像一直生活在黑暗阴冷的世界中,没有色彩,没有温暖,更不用说希望。蓦然间,一道阳光照了进来,刹那间整个世界都变了。那种濒死之时冷到骨子里的寒意,被一点点消除化尽的感觉,我永远都忘不了。原本以为母妃与秦姨走后,我永远只能如蝼蚁般匍匐在那些人脚下,直到腐烂至死。就在那时,她却来到了我的面前。” 他那双本应薄情的墨眸中满是温柔和眷恋,即便连镜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从未遇见过那样一个人,也能清晰地看出他究竟对她重视到了何种地步。 连镜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封翼泽所遭受的一切他在清楚不过,别人眼中尊贵无比的身份却是封翼泽一切劫难的源头。 但就这样被世界无情对待的人,却那样固执地守着那人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赠予他的唯一温暖。 连镜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只是世上最难分辨的就是人心,他不希望封翼泽拼死守护的东西最后发现其实只是一个虚假的幻想。 连镜道:“殿下,你们已经七年未见,纵使那时她真心待你,但人心善变。你现在的处境已是万分艰险,万一她……” “连镜,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兑现当初的那个誓言。我一直都一无所有,如今赌一下又何妨,即便输了我也没什么可是失去的了。更何况……” 封翼泽抬头,看向门外的来来往往的人群,微微眯眼道,“孤已不想再忍下去了。” 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连镜表情变化莫测,终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缓缓站起来在他面前单膝跪下,眼中迸发出炙热的光芒:“殿下,我们等您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是这个人将他们从地狱中带了出来,他与之他们,不仅是可以交托生命的同伴,更是他们誓死追随的主子。 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们都会永远效忠! 正文 第8章 第8章在意之人 封翼泽将他扶了起来:“连镜,一定要替我保护好她,最好连她落脚的地方也打探出来。” 连镜应下,随后微蹙起眉头:“殿下,我实在想不出究竟有哪位落难大臣之女能如此……” 封翼泽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要去猜测她的身份,更不要去打探。” 连镜看着眼前高大挺拔的人,此时他的脸上却有一丝请求,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但越是如此,他便越是清楚,殿下想护着的人身份绝不一般,今后的路也将愈来愈艰难。 送封翼泽离开后,连镜沉沉叹了口气:“殿下,只希望那个女人最终不会辜负你的一片真心。” ………… 而此时白灵纱的心里也一点都不轻松,封翼泽这般举动,几乎是将他的秘密毫无保留的摆在她的面前。 还有那个红芮,封翼泽明面对她那般信任,肯定另有用意,而红芮极有可能是封鹰扬放在他身边的一个重要眼线。 但这次封翼泽却为了送她出府,直接除去了红芮,且不说会不会影响他的计划,单说封鹰扬那边他就必不好处理。 封翼泽如果选择隐忍不发,封鹰扬定不会让他好过;若是针锋相对,他的多年的计划布置岂不会功亏一篑? 越想越是心急,这人实在让她心疼,明明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偏偏在她面前傻到这种地步…… 白灵纱深深吸了口气,想到之前那个红衣男子,正要出门,却见连镜推门而入。 连镜看到她的动作,挑眉轻笑道:“姑娘这是要去何处?” 白灵纱微微施了一礼,道:“连镜公子,我有些事想问你。” 见她神色认真,连镜也收起随意的表情,道:“何事?” 白灵纱蹙眉:“六殿下他……他对红芮出手了,他回去后该如何做才能不引起封鹰扬的怀疑?” 连镜神色微变,他道:“殿下杀了红芮?” “简直胡闹!红芮是那女人派来的,虽说是个眼线却也是一个掩护。如今红芮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了,那个女人若是发现这事,殿下他……” 说完,他脸上满是担忧焦急,喃喃道:“她可比五皇子狠毒太多了。” “那个女人?”白灵纱立即意识到他指的是岳贵妃,却不动声色地问道。 “就是五皇子的母妃,岳贵妃。那个女人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心里简直烂透了根本就是疯子,她对殿下恨之入骨,必不会轻易放过殿下。” 白灵纱努力控制住声音的颤抖:“也就是说,殿下回去后会很危险?” 连镜狐狸眼中透出一丝阴郁,咬牙道: “那女人不会要他的性命,她更热衷于一点点折磨他,若非如此,殿下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怎么可能在那种地方活得下来?” 说罢,他不动声色地瞥了观察了白灵纱一番,那个一直冷淡漠然的表情此时有些龟裂,周围的气息低沉下来,虽然脸上看起来没多大反应,但垂在两边的手却死死地握紧。 若这幅模样不是装的,那殿下倒也不是完全的一厢情愿了。 连镜一直提着心稍稍放下:“还没来得及问姑娘如何称呼?” “在下姓夜。”白灵纱回神,淡声回答。想到封翼泽,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 “连镜公子,我能看出你与六殿下关系非同一般,六殿下因救我陷入困境,我做不到就装作一无所知的离开,但我实在有心无力。你们在京都年数已久必非等闲,可能想到什么办法帮到他?” 她来京都时间短,一切都未准备好,更不用说帮助一个皇子。但连镜对京都和封翼泽的情况了解的十分清楚,说不定会有什么方法。 连镜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 “即便我们势力不弱,但这些年来殿下所遭受的苦难,我们也没能替他承受一丝一毫。甚至说我们的存在本身,便是他多年来付出的这些代价换来的。“ 他方才提到封翼泽的处境是故意的,但没有那么严重,毕竟殿下既然决定除去红芮,必然有他自己的考量。他只是想借此机会将殿下的心意告诉夜姑娘,顺便看看她对殿下的态度。 “夜姑娘,殿下从来不是鲁莽之人,他下决定除去了红芮,必然已经想到了后面的事。现在最为重要的事,送姑娘平安出京。虽然现在风声较紧,但也请夜姑娘不要担心,与玉缘阁来往的人众多,将一个人平安送出城并非难事。后厨已经备好饭菜,用完膳后便送姑娘出城,待过了风头,姑娘再回来便是。” 白灵纱不好推辞,只得应下。 连镜离开后,白灵纱按了按胸口。原本以为重生归来,除了淮安王府,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事物或人可以触动她的心了。但仿佛命中注定一般,她将他从玉真池救起,与他相伴七。虽然之后又与他分离七年,但当年在玉真池前的那一幕,一如今日他的言止举动,刻在心中无法忘却,一碰即疼。 连镜果真信守承诺,午时便让白灵纱扮作随从,借着玉缘阁送玉器去定州的车队掩护出城。 玉缘阁与京都很多权贵均有往来,即便是一些跋扈的贵族子弟也不敢轻易在玉缘阁闹事,城门的守卫就更不愿自找麻烦。 只是象征性地查看了一番,便将他们放了过去,白灵纱也就很轻易地蒙混出城。 昨日她入府前与白影几人约好在城外会面,她一直没有消息,也不晓得他们会不会冒险入城。 白灵纱出城隔了一段便与车队分开了,向约定见面的古庙一路快行。半路突然察觉到什么步子一顿,随即猛然提气运起轻功,在草地上快速掠过。 直到到达古庙附近白灵纱才停了下来,古庙附近一片荒芜寂静,没有一丝声音。 白灵纱刚走进去,四道身影从隐秘之处现出身来,齐齐跪在她的面前:“少主子。” 白灵纱示意他们起来:“遇上一点小麻烦而已,我没事。白影和白景曜呢?” 甲一蹙眉回道:“回少主子,我们等了一晚一直没有您的消息,实在放心不下,首领和白大人半个时辰前便去城中打探消息去了。” “你们太沉不住气了……” 知道他们是担心自己,白灵纱也不想说什么责备的话,沉声道,“甲四快去通知他们去定好的地方会合,其他人跟我立即跟我离开京都。这几天风声紧,过几天再做打算。” 四人中甲四的轻功最好,自是进城的最好选择。 “是!”甲四领命,几个纵身便不见了身影。 正想离开,甲一神色骤然一厉,前跨一步挡在白灵纱身前,冷冷得注视着不速之客的方向。 其他两人亦是神色一变,手也悄然搭上剑柄,护在白灵纱两边。 白灵纱却是一笑,把手按在甲一的肩膀上,摇了摇头道:“不要紧张,对方并非敌人。” 她前走两步,对着丛林微提高声音道:“两位请回吧。请转告连镜公子,此时着实不便。但我绝不会忘记公子的恩情,将来再来京都,我必会登门拜谢。”说罢,便带着三人信步离去。 四人走后,两名蒙面人走出来,相互对视一眼,便回去复命。 正文 第9章 第9章朝堂争议 文轩王府。 封鹰扬脸色阴沉地看着下面的两人,冷冷地道: “没有找到?一群废物!在你们的护卫中让人堂而皇之地闯入王府也就算了,还让她毫发无损地逃出去,甚至到现在连那人的踪迹都找不到?” 赤苍和李驿跪在一片陶瓷碎片中,被他这般怒斥也不敢为自己狡辩一句:“属下知罪,请王爷息怒!” 发泄了一阵,封鹰扬才稍稍缓下脸色,冷哼一声:“若非本王早有防备,绝不会轻饶你们。” 闻言,两人顿时松了口气:“谢王爷。” 封鹰扬端起茶盏,意味不明地道:“不过,那人竟能如此精准地摸进本王的书房,不仅如此,对王府中的机关布置都十分熟悉,不觉得奇怪吗?” “确实,都可以称得上了如指掌,莫非……有内贼?”思及刺客的逃走之前的举动,李驿猜测道。 封翼泽嗤笑一声:“府内大多数侍卫只知道那里有机关,再多的也不知道了。但那个人……” 思索了一会儿,他道:“将府中所有知晓机关布防的人统统盘查一遍,不要放过一个可疑的人。尽快把府中所有的机关都换了,巡逻守卫也重新调整。另外,你说封翼泽今天与平时有些不同?” “是的,着实不像平时那般平淡软弱的样子,王爷的意思是六殿下暗中指使……” 封鹰扬否认道:“不,那样东西本就是本王让他寻来的,若他有心完全可以在一开始便可以用赝品代替,何必到现在才行动。六殿下那里派人盯紧了便可,莫要做多余的事情,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待两人走后,封鹰扬缓步踱到桌案后面,看到桌上随意放着的那本封翼泽昨晚拿回的名册,眼眸微眯,伸手摩挲了几遍,语气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讽刺:“竟然伪装了这么多年,还真是辛苦你了,不过这下倒是有趣不少。封翼泽,你可别让本王失望!” 但不管你如何挣扎,终究逃不过本王的手心。 …… 王府失窃事件已经过去五天,这几天内文轩王府的侍卫明里暗里搜查,却是一无所获。 封鹰扬虽恼恨,却不敢闹出太大动静,毕竟被盗走的那样东西事关重大,万不能让天承帝听到一丝风声。最终只能让人暗中继续调查,整个事件在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还未来得及让某些人抓住做文章便被另一件大事所掩盖。 边境传来急报,吐谷浑境内遭遇罕见的暴风雪,连带风沙肆虐,导致饲养的大批牛羊作物死亡。 牛羊是吐谷浑最主要的衣食来源,这一受灾让国内大批军民食不果腹。若是其他国家或许会与他国交易或寻求他国帮助,但掠夺已经深入吐谷浑人的骨血。因此其可汗频频派军队侵扰大齐边境,进城抢夺粮食,西北数州皆受其乱。 “简直岂有此理!” 听侍郎赵岐因说完,天承帝狠狠一拍桌子,在殿上来回快速地踱了几步。目光扫过下面战战兢兢头垂得一个比一个低文武百官,更是怒火中烧: “这时候怎么不说话了?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对朕说,吐谷浑遭受重创,几十年内必将安分守己,无力犯我大齐边境!可是现在呢?不过五年!它便卷土重来,你们告诉朕,现在又该如何!” 天承帝今年已经年近五十,最近半年又有了偏头痛的毛病,身体愈发不好。一通怒火攻心的话说完,天承帝便感到有些眩晕,不由脱力地坐回龙椅上。 一旁的常喜忙过去扶住天承帝,将一个明黄色的小盒子打开摆到他面前,满是焦急地道:“陛下息怒,当心损了身体。” 天承帝拿出里面的丹药服了下去,缓了半晌才平复下来。期间殿上群臣一声都不敢出,惶然地跪在下面,承受着暴怒的帝王带来的压力。 封翼泽始终安静得伏在自己的位置,只在天承帝吃丹药的时候抬了下眼皮,随后继续一声不吭地随群臣跪着。 正当殿下静得落针可闻的时候,封鹰扬起身走了出来,恭敬地行了一礼,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父皇息怒,常公公所言甚是。父皇的风寒才痊愈不久,御医叮嘱过定要安心静养,不然怕是会头痛了。这件事儿臣几人与诸位大臣定会想出对策,为父皇排忧解难。” 见最得圣宠的五皇子出头,群臣纷纷附和:“文轩王所言甚是,臣等必将竭尽全力,为陛下排忧解难!” 天承帝看着封鹰扬满目担忧的样子,那些熨帖的话让他心里的怒火消了不少。 虽说他这个五儿子在朝堂上并未严守君臣之礼,但那种充满恭孝孺慕的样子却让他很是受用。再加上刚服了金丹,肺腑内暖意融融,精神也好了许多,当下神色也缓和下来。 “不知鹰扬对此事可有什么想法?” “回父皇,此次吐谷浑扰乱边境之事看似事发突然,但也并不完全无迹可寻,当年淮南王大败吐谷浑,乘胜追击连破七城,逼得吐谷浑可汗连派三使求和。父皇体恤我大齐连年征战民生疾苦,不忍两国百姓再受战乱之苦,最终答应和谈。” “这些年来吐谷浑看似安分守己,但缴纳贡物却是逐年递减,又因大齐周边各国纷扰不断,无暇计较。这次吐谷浑天灾不断,只能以邻为壑靠掠夺度过难关。西北几州虽然地处偏远人口稀少,可却是西境门户,不容有失。” 封鹰扬点到为止,等待天承帝的反应。 天承帝陷入沉思,他虽愤怒,但若是真要出兵却顾虑良多。 西部环境恶劣寻常军队很难适应,也只有淮南军能够在那种条件下依旧应对自如。但七年前仪安郡主葬身火海,白衍闻讯心灰意冷交了帅印,如今整日纵情酒色早已不必当年。无论真假,他都不能再将帅印交付于白衍。 可是纵观整个朝堂,他却无一可用之将。 况且大齐连年征战导致国库空虚,若是这次战事时间过长,怕是军饷都难以为继。 半晌后,天承帝才道:“鹰扬所言不错,其他爱卿还有何良策?” 御史大夫提出大齐现状主和,而尚书令主张出兵,言大齐国威不容冒犯,自然又是一番争执。 天承帝犹豫不决之时,封鹰扬给侍郎赵岐因使了个眼色,赵岐因捧着玉笏站出来,几位以他为首的大臣随之齐声高呼: “臣等请奏朝廷出兵吐谷浑!” 封鹰扬亦开口道:“这些年来儿臣也有一些积蓄,儿臣愿悉数捐出做为西北军的军饷。” 此话一出,殿上顿时议论纷纷。封翼泽不由暗自挑了挑眉,封鹰扬这是得意忘形了么,居然说出这种无脑的话。 殿上哪个人不是人精,文轩王都这般开口,其他主战的大臣如何能不做表示。破财是小事,捐出数量却是问题。捐多可能平白惹上面那位猜忌,捐少了又是不顾大局之嫌。 无论怎么看,封鹰扬这句话都很多余——除了能让天承帝表面更愉悦一点。当然,对封鹰扬来说这亦是不必要的。 正文 第10章 第10章征西将领 封翼泽始终一言不发,低头敛眉静静听着殿上君臣从军饷争执到统帅人选。直到被天承帝提到,才做出一副没想到会被关注的表情回道:“儿臣在。” 听到他平淡的嗓音,天承帝也不由缓下神色:“这几日新府邸也该建好了,你可搬过去了?” “回父皇,三日前便已经搬进去了,府邸很好,儿臣很喜欢。”他神色淡淡眼中又带了一点受宠若惊,周围环绕这的柔和气质,如同一块温润的玉石,完全不似其他皇子那般锋芒毕露。 天承帝看着下面的封翼泽神色有些复杂,原以为封鹰扬最像那个女人,但现在看来到底是果真只有她自己的骨肉才与她最为相似,尤其是那种淡淡的性子。 这么多年过去,原本因那个女人迁怒到封翼泽身上的怒气已然消退不少。见到他这般性情乖顺的样子,鬼使神差地,天承帝突然想听听他的见解:“你也入朝旁听半年有余,对此次统帅人选,你可有何见解?” 封鹰扬眼神一沉,但又瞬间消失不见,他面带鼓励地侧头看向封翼泽,看起来像个真正担心弟弟的兄长一般。 封翼泽眉心微蹙,有些犹豫不定地垂眸思虑了片刻,才开口道:“儿臣愚钝,不敢妄言。孟将军确实能征善战,有勇有谋,昔年征战无一败绩,是大齐的一大猛将。” 孟将军孟骐恬是良妃母家的人,也就是二皇子那一派系的。 见天承帝神色颇为认同,封鹰扬掩在袖口下的双手紧握,但他知道此刻并不是开口的好时机,正想让其他大臣发言,却听到封翼泽继续道: “虽说西境地区环境恶劣条件极差,但相信也难不倒孟将军。只是孟家军一直以来肩负皇城安危,若是让孟将军率军西征,那皇城安危怕是难以兼顾。” “说的不错。” 天承帝神色中透出一些赞赏,他这六儿子倒是提醒了他,孟家已经掌控了京都守卫大权,若是再将边境军队交付于他,孟家的势力将会难以掌控。 “朕也这般觉得,若是孟将军不在,京都安危恐难以维系。那你觉得,谁更为合适?” 沉默片刻,封翼泽道:“不久前岳将军换防归京,五皇兄与儿臣交谈中曾提过,岳将军少年时曾跟随淮南王守卫西方边境,对边境及吐谷浑想必颇为了解。” 赵岐因等人皆是心中一喜,没想到这一直默默无闻的六殿下竟在人选上与他们一致,这些话由他说出口倒是免了陛下的猜疑,实在妙哉! 天承帝听完夸赞了封翼泽几句,没有赞同已没有驳斥,只宣布退朝,此事择日再议。 但朝堂上的都心里透亮,这统帅人选,陛下心中已经有决定了。 果然不出所料,翌日早朝,天承帝便宣岳贵妃的兄长岳黔今上殿,封为征西大将军,率领十万大军前往西境。 下朝之后,封鹰扬心情颇好,同朝中大臣边走边谈,甚至对二皇子的挑衅都一笑了之。正巧在殿外见到了岳贵妃身边的内侍尚甲,便随他去了娴雅宫。 岳贵妃见儿子神色颇愉悦地走进殿内,也不由露出一丝笑意:“扬儿既然露出这般神情,可是事情成了?” 有封鹰扬这般年龄的儿子,岳贵妃脸上却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貌若芙蓉,雾鬓风鬟,也难怪会一直盛宠不衰。 封鹰扬进来恭敬地行了一礼:“母妃。”除了尚甲,其他宫女内侍奉好茶,便自觉退下了。 “舅舅已经被父皇封为征西大将军,几日后便会率军前往边境。” 岳贵妃笑着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又道:“那剩下的两份东西,你现在可有眉目了?” 封鹰扬挑了挑眉,神色颇为自得:“其中一份在父皇手中,儿臣已经让常公公想办法拓下副本,不出意外明日便可到手。剩下的一份的下落儿臣也已查到,就在雪玉山庄。虽有些麻烦但到底是江湖草莽,再厉害也不敢与朝廷作对,儿臣已经暗中派人去交涉了。” “如此便好,此次你一定要万分小心,你舅舅可为你承担了很大风险。” “母妃放心,即便所谓的黎朝遗迹只是谣传,舅舅也能借此机会将西境兵权掌控在手中,日后若有变故,这亦是一条退路。” 岳贵妃虽然心中还有些疑虑,但也知道封鹰扬所言非虚。思及征西之事,她开口道:“话虽如此,也要万分谨慎,圣上一向多疑,对谁都不可能完全交付信任。他不选孟骐恬是想孟家做大,他到底是个天子,绝不可能毫无准备。另外,你昨日说,是封翼泽举荐了你舅舅?” “是” 岳贵妃冷哼一声:“真不知道他是真聪明,还是故作聪明。这几日本宫派去的眼线也该来汇报了,为何一直不见踪影?” “母妃说的是红芮?” “嗯,你对他的那些小动作总是不甚在意,母妃对那小子不放心,便让红芮过去盯着。” 封鹰扬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不满,他如今已经及冠,很多时候母妃却依然不肯放手,总想事事掌控。 “几日前红芮随封翼泽去了他的府邸,在那之后便未曾见过她的身影。” “她不久前才给本宫传了消息,说有要事要当面向本宫汇报,怎会莫名失了踪迹?” 思及什么,岳贵妃眯起凤眸,脸色也阴沉下来:“看来时间一长,这小子就忘了自己的本分。月圆之日快到了吧,就让我们的六殿下好好享受一番吧。” 封鹰扬挑挑眉,用盖子拂去茶沫微抿了一口,神色不置可否。 他愈发觉得这个六皇弟有趣了,只可惜母妃的手段实在太狠,纵使再多的挣扎亦不过徒增痛苦罢了。 …… 书房内,封翼泽坐在桌前看着手中信纸上的内容,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看完后手指收紧,将信纸握在手中微微运气,再送开时洒下一地碎屑。 展开一张空白的信纸,重新写了一封信,装入信封封好,他击掌三次。几乎就在同时,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黑衣人落到他面前,一言不发地单膝跪下。 封翼泽将信封递给他,道:“你们是江湖之人,江湖规矩事宜比孤更为了解,这件事你们交给来处理最合适不过。盯紧雪玉山庄,若是有非形迹可疑的人出现立即通知孤,具体的按照信中所说的办便是。” 黑衣人双手接过,从窗口悄然离去。 真不愧是炎楼之人,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想到刚刚得到的消息,封翼泽眼中露出一丝担忧,那天白灵纱拿到的东西,十有八九是假的,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察觉。而且,这么多天了还没有她的消息,但愿她安然无事。 正想着,侍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参见文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