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楔子 蒙受冤屈 流金宫外,一长排大红的宫灯在风中摇曳着,将廊下照得有些昏黄,寒风刮得院子里柏树树枝乱晃,被那灯照出的影子投射在影壁上,如鬼爪,如龙须,正张牙舞爪着。 宫殿的朱红棱形格扇门还未关闭,身着浅碧色宫裙的宫女正在进进出出忙碌着,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队人正从廊下的另一头匆匆走来。 宫内,偌大的寝殿中,香薰炉里正燃烧着安神香,整个殿内都可闻到这让人心情安宁的淡香。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已脱了外裳,只着白色中衣,正在绣墩上端坐着,面前是红木妆台,一面大大的椭圆形铜镜正照着她的脸。 一着粉色宫装的婢女站在她身后,为她一下一下梳着如瀑布般的黑色长发。 女子有着姣好的容颜,脸上已洗去铅华,带着一脸恬淡,然而两颊泛着微红,眼光还有些不太清明。 那梳头的宫女开口道:“娘娘,今天高兴吗?” 女子将头上的珠花拿下,淡淡道:“无所谓高兴,无所谓不高兴,生辰,只不过是在提醒我,在这宫里,又老了一岁,香儿,你下去吧。我自己梳就可以了。” 那名唤香儿的婢女将犀角梳递到她手中,盯着她镜中的面容看了一会儿,眼中满是忧愁,终是开口道:“香儿告退。” 她说完,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寝殿。 女子手中握梳,偏着一侧头,替自己梳着那长长的黑发,她的眼神有些空茫,并无焦距,她的心里也是空的,很空,很空。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当着这可有可无的嫔妃,这一室的繁华,都只是寂寞的陪衬,住在这里,只是在提醒自己,有多么愚蠢,为自己找了一个多么精致的牢笼。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不受宠的,那个她名义上的丈夫,九五之尊的皇帝,他有后宫三千,她不过是那三千中的一份子,就算雨露均沾,他也是忙不过来的,又怎么会来招惹她这个被他视作眼中钉的人呢? 他从来都没有把她当作自己的女人看,她只是工具,是利用来登上九龙宝座,接着是用来平衡后宫的绝佳工具。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知道又怎么样呢?她只能任命罢了,人怎么可能和命相抗呢?人是斗不过命的。 她就这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那如墨的长发,却不曾发现,有一滴清泪正悄悄沿着她的鼻翼,慢慢滑落。 忽然,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吼:“滚!”,她忙抬眼看向妆台上的铜镜,只见一个明黄色的颀长身影匆匆从那扇雕花木门走进,同时刮起了一阵冷风,一股龙涎香的香气随着这冷风钻入了她的鼻孔。 殿内当值的太监,宫女全部退了出去。 女子正要准备起身,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有力大手一把扯住了她正拿着犀角梳的右手,一股冰冷随着那人手掌由腕间浸入她的心里。 她不由瞪大杏眼惊恐的看向来人,此人正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天秦国当今的天子慕尘誉,而她则是他的颜妃,董舒颜。 此刻,他正一只手牢牢握着她的手,力道很大。他浓黑的眉深拧着,深邃的星目中满含怒气,将她一把拉近自己,薄削的唇吐出的话尤如毒蝎一般蜇得人心疼:“说,刚才在宴会上,你与晋王爷在私相授受何物?你和他可是有染?” “陛下,臣妾不知你在说什么?”她的眼中惊恐更甚,握梳的手因着那力道,再无力拿住,梳子无声落到长绒的红底大黄团花地毯上。 “难道朕说的都不是事实吗?朕亲眼看到今晚你们俩眉来眼去,将一方丝帕托宫女传授,你还敢抵赖!” 话毕,他大力向前一掼,董舒颜被推倒在几尺之外的地上,侧趴在那里,因为有那长绒毛地毯,她并未伤到哪里,可是心里的痛却漫天盖地。可对方还没有完,明黄色身影再次走到她身边,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她领下的衣襟,轻易将她从地上提起来。 “说!你们俩有没有暗通曲款,做出什么苟且之事?”慕尘誉继续质问道,他的怒色依然不改,眸光黯沉,让人不寒而栗。 “臣妾没有!”女子不看他的脸色,几缕长发被刚才那一摔,落到了面上,目光却是坚定无比。 慕尘誉的眸光闪了闪,嘴角划过一丝冷笑,他贴近她的耳朵,一字一字吐出:“如果朕没有记错,从你嫁进东宫至今,已有五年,朕可从来没有碰过你,那么,今晚,就让朕来验验,你可还是完璧之身?” “不,陛下。”这一句话,成功将她的目光拉回到他的身上,她的回答太过急切,竟是不假思索答出。 “不?你竟敢跟朕说不?难道是心中有鬼?”慕尘誉的怒气再次蓬勃,他将她一路推向铺有鸳鸯锦被的床榻。 “今晚由不得你说不?”这一句话一出口,他的双手已开始并用,那修长有力的手指扯着董舒颜的中衣,“呲啦”一声便撕得四分五裂。 她一脸惶恐,却再不敢说一个不字,只是死死咬着下唇,眼中泪珠不停地滚落,心里面一片苦楚,他的动作粗鲁无礼,毫无怜香惜玉之情。 她不要他这样对她,可她却无力反抗,她是他名义上的妃,他要她侍寝,可今日的他并不是来恩宠于她的,他是在惩罚,用这样大力粗暴的手段来惩罚她所犯的错。 可她何其无辜,不过是在今晚的生日宴上,接过了那位晋王爷还回来的丝帕,那丝帕并不是晋王爷给她的定情物,只是她偶然遗落在御花园内,被他捡去而已。 不料,这一切会被当时也在场的皇上慕尘誉看到,他竟误以为他俩暗通曲款。 董舒颜脑中一片混乱,她现下已经无法思考,身上只剩下一件绣有并蒂荷花的玫红肚兜,在这样寒冷的夜,对方的锦袍扫过她的裸肤,激得身上漫过一层层粟粒。 密密的吻,粗暴地落到她的耳后,颈间,然后慢慢下移,慕尘誉今晚如同疯了一般,一手已覆上她胸前的柔软,另一手只轻轻向后一扯,她的身上再无可遮盖之物,泪再次无声滑落下来,没下鸳鸯枕,再看不见,一会儿便是一片水渍。 她躺在那里完全不会动弹,而那疯狂的人不曾有一刻停下,上下其手间,她只觉一阵阵恶心感翻涌上心头。 今日是她十八岁的生辰,却是他们第一次行夫妻之实,迟来的洞房夜,没有大红喜袍,没有龙凤蜡烛,有的只是粗重的喘息,无声的抗拒,还有那刺入身体后的剧痛! 痛,真的好痛!董舒颜再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痛,从姑娘到妇人,要经历这样的锥心刺骨。 在那剧痛来袭时,她几乎反射性地想要后退,可对方如何会让她躲避,那剧痛之后漫来的却是隐隐地说不出的全身酥麻,那是什么?为什么是这样的感觉?她忍不住掐住了对方的手臂,那样深,那样深,仿佛他们本就该这样血肉相连,嘴里不由溢出一声“啊”,她便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 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董舒颜缓缓睁开眼,那个对她予取予求的人早已不知去向,身边是一脸焦急的贴身婢女,香儿,她正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看到她睁开眼,香儿忙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破泣为笑道:“娘娘,你终于醒了,奴婢去给你预备热水沐浴。” 她轻点了点头,香儿便跑了出去,她开始回忆之前发生的事,可是浑身酸疼,真是翻身都有些困难。 心中苦笑着,不知他是否还满意今天检验的结果,好在自己这五年是完璧之身,若是象其他被宠幸过的妃子一样,再被这么冤枉,可还能说清? 五年了,这漫长的五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那样不死不活地守着这一方天地,偶尔出去和那群女人争斗一番,为他平衡这后宫之中的各个派系的关系。 想想,自己的作用真是不小呢,那样特殊的出身,这后宫之中难找,据她了解,除了她一人,是商家出身,其他各宫,无论什么品阶的妃嫔,可都是官宦家里出来的小姐,再不似她这般出身卑贱。 哼,商家小姐怎么了?商家小姐才有泼辣,果敢的杀伐之气,谁敢与她斗,那就是与钱,与军队在争斗,她老子有钱,她弟弟现在镇守边关,谁也不敢与她怎样。 象今天晚上,她十八岁的生辰,各宫的妃嫔不都来庆贺了吗?就连那凤仪宫最尊贵的皇后,即使人未到,贺礼不也是着人恭恭敬敬送来了吗?谁都不能怠慢了她的,她虽不是这后宫的主宰,但却不能忽视了她在后宫的作用。 皇帝也是这么想的吧,可是他今晚却是如此对她的,他竟这样怀疑她的贞洁,要知道她不贞的事实可是在三年前就坐实了,他又何以现在才来责怪她呢? 这迟来的洞房,让她心里好悔,好悔,原以为可以就此带着清白之身,去那往生之地,可是皇上还是没放过她。 这样的洞房有过一次足亦,以后,或许再不会有,只是,若是下一次,她与哪位男子再有这样的接触,可还有机会证明自己的清白? 到那时,该当如何?说到今天晚上,不得不提的还是晋王爷,那个皇上嘴里,与她有染的男人。 一想起这个人,她的嘴角不由溢出一丝苦笑,若是没有这个人,或许也不会有今天的她吧。那样遥远的过去,现在想想,觉得当时的自己,有多么的愚蠢,多么的不知天高地厚。 正文 第2章 第一章遇到尚书小姐(1)) 那还是先皇在世时的隆元三年,那年董舒颜十三岁。 她的爹爹董绍林,是富甲一方的大商人,做着大大的买卖,这买卖有多大,可以这么说,那就是遍布天下,每天董绍林光是视察在京城的铺子就得走上一天,还别说其它地方的商铺。 而这样雄厚的财势,自然连皇帝也是略有耳闻的。 这一日,清晨,董绍林还在自家饭厅内用着早膳,便见老管家董方带着一人走了进来,一见来人的穿着打扮,董绍林心里格登一下,不知这人怎么会跑到自己家中来? “这位公公远道而来,辛苦了!管家看茶。”董绍林满脸堆笑着,对来人道。 没错,此人正是皇宫里出来的太监,看他的年龄,怎么也近五十了,颌下无须,说话轻绵绵的:“不必了,董绍林是吧。” “小民正是。”董绍林躬身回着话。 “那就接旨吧。”那太监尖着嗓子傲慢道。 董绍林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看着太监,眼中满是疑惑,什么时候,他和皇宫扯上了关系? 可虽有疑惑,也不得不跪下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平民董绍林即刻进宫面圣,钦此。”等那公公将话念完,董绍林算是听出来了,这皇帝是要在宫中召见自己,看来是有事相商。 董绍林的汗在听到这份圣旨后,便不停地流着,饶是用巾帕擦了无数遍,那额头仍是亮晶晶的,仿似从水里捞起来。 “董大官人,这便随杂家进宫吧。”那太监宣读完圣旨,仍是一脸傲气道。 董绍林只得陪笑道:“公公一路辛苦了。”随即找来管家,去帐房拿出一锭银元宝来,足有二十两,递与太监,那太监见了这银光闪闪的大元宝,自是眉开眼笑,嘴里不停道:“好说,好说,董大官人也不必这么紧张,皇上在书房内召见你,自是有事相商,不会有什么的。你只要好好听从皇上的安排便可。”说完,太监在手上掂了掂银子,率先向门外走去。 董绍林则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坐着轿子朝皇宫的位置走去。 而此时,董家大宅内,董舒颜也用毕了早饭,坐在自己厢房的小花厅里,两手托腮,正在想如何打发这无聊的一天,每天过的日子都差不多,不是吃饭就是睡觉,要不就是出去闲逛,还得穿男装,以免被人轻薄了这花容月貌,爹爹常说,咱家闺女长得好,那是老天赐的,弄得董舒颜反倒不好意思。 家里十几个姨娘,个个也这么夸她,她就更不好意思了,自己亲娘死得早,她是没看见,不过依爹爹的话,她就和她亲娘是一样的。 本来她爹是不打算娶姨娘的,可因为母亲生下弟弟后,就过世了,弄得家里没个主母很不象话,爹爹便决定续弦,可续了一个总觉得缺点什么,就继续续,这一续就续了十八个,要说他爹真的特别宠谁,还真没看出来,这十八个姨娘,有些可能连爹爹的床边也没沾过,她们也是不在乎的,她们在乎的是董大富的钱财,这董家可是有花不完的金山银山,只要能嫁进来,吃香的喝辣的,谁又管谁受不受宠。 再有,这些姨娘们肚子也实在不争气,愣没给董家再添什么新丁,到现在,家里也只有董舒颜和她的胞弟董为卿。 两个孩子平时顽劣惯了,常常捉弄几个姨娘,把她们整得哭爹叫娘,还跑到董绍林面前去告状,却只会换来爹爹的一番劝慰,或是得到更多的金银财宝作为赔偿,过后一切照旧。 两个孩子不单自己淘气,还和私塾里的孩子一起淘气,今天是因为先生说有事不能上课,才通知他们在家里歇息,要在平时,两人早在学堂里闹翻天了。 那先生常常对董绍林道:“令公子淘气也就罢了,令千金亦如此淘气,不知以后可如何办才好。”说完还要大摇其头。 董老爷便也只好陪笑着,道:“让先生费心了。“然后送上金银无数。 这董舒颜读书还真不是特别好,可也不算太差,虽写不出什么惊世的文章来,可那手簪花小楷还是很不错的,甚得先生的赞誉。 她便也很得意,至于琴棋书画嘛,琴她是不会弹的,爹爹让她自己选一样乐器,她挑来挑去,挑中了笛子,经过几年的悉心学习,也能将那笛声吹得宛转优扬,令人一听难忘。 她的弟弟常常坐在她身边要她吹笛,一吹便是一上午,或是一下午,也不知她哪里来的能量,能气息不断地一直吹着笛子,笛声飘到很远的地方,都仿佛萦绕不去。 说起她的吹笛师父,那真是个世外高人,不单会吹得一手好笛,琴棋书画简直无一不通,弄得董舒颜很是惭愧,因为她师父的的本事,她只学会了吹笛,其余皆不会。 师父一头花白头发,用灰布巾在顶上挽个髻,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灰色布袍,腰间拴着同色的布带,脚下着白色绑腿,灰色布鞋。 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却不苟言笑,害得董舒颜每次看到他,都会很紧张。 记得他被别人引到董府来时,爹爹本嫌他太穷酸,也看不出有什么本事,在他当众表演了一曲吹笛后,在场的人无不被那宛转悠扬的笛声打动,竟不知身在何方,也因此让董老爷同意他留下来教授两个小孩。 一开始,董舒颜也是看不上这个师父的,便在他授课时,偷跑到花园的大柳树下,听得啁啾的鸟鸣,抬头仰望,发现树上有个鸟窝,一时兴起,她三两下爬到枝杈间,看鸟窝里的小鸟张着小嘴要食吃,忍不住便伸手去摸小雏鸟的头,短短的绒毛,很是舒服。 不料,鸟妈妈回转,尖叫着便朝她的面门啄来,骇得她大叫着想要用手去驱赶它的攻击,这一放手,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在树上站稳,直直从树上跌下。 那一刻,她的头脑一片空白,心想自己必死无疑,即使不死也是残废。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一个身影将她从空中牢牢抱在怀里,然后慢慢落到了地上。 带着一脸惊恐,她看向将她接住的人,正是那个来教她吹笛的老者,名唤朱叟。 惊魂未定地站在树下,她分明从他身上闻到一股很好闻的花香,那是什么花的香,她却叫不上名,可却不该是属于一个老者身上发出的。 朱叟将她放下后,并未说什么话,只是转身朝属于自己的小院走去。 那时,董舒颜对他的心里是充满感激的,也发现他不单会吹笛,轻功也是一流的,不过当时在花园里,只有他俩,没人看见董舒颜从树上摔下的一幕,更不会有人看到朱叟救她的情形。 为了阻止他向父亲告状,董舒颜定了定神便追着他的步子去了他的小院。 那是个干净,整洁的所在,院里共三间瓦房,种着些翠竹,石桌石凳亦摆放在院内,桌上有茶壶和茶杯。 不到十岁的董舒颜进得院后,便看到朱叟正坐在石凳上悠然地喝着茶,手上的青筋异常突起,显示着他的苍桑。 “老头,和你商量点事。“董舒颜大喇喇走到桌前,想要坐下和他商量不要告状一事,岂料还未等她坐到石凳上,膝盖处一软,便跪到了老者面前。 “啊“一声惨叫,董舒颜脸上是痛苦的表情,她跪在那小石子路上,感觉膝下的地面恪地她生疼,忍不住便趴在地上,起不了身。 她仰起头,怒视老者:“老头,你使坏,我要告诉爹,让他赶你出府。” 老者继续喝着茶,慢悠悠摸了把花白的胡子,苍桑的低哑声音缓缓响起:“董小姐,古人云,知恩需得图报,刚才老叟也算是救了小姐一命,为何小姐不知图报,反倒要受你的不敬?“ 他的眼光犀利,冷淡,看得小女孩身上一阵发颤,不敢与之对视,也找不到话反驳。 他是自己的授业恩师,今天又将自己从树上救下,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又岂会不懂知恩图报的道理。 可她讨厌被人约束,管教,何况对方还是个老头,实在也不能让她有好感。 “若是小姐学不会与人说话要谦和有礼,那老叟只好代董老爷尽到管教之责。“说完,他手上已多了一根韧性很好的柳树条。 董舒颜抬头一看,那柳条被他拿在手上,掂得“噼啪“作响,心下便有些虚,她毫不怀疑,若是她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那柳条一定会招呼到她身上。 好汉不吃眼前亏,“先生,舒颜知错了,请先生原谅,请先生原谅。”董舒颜跪直身体,将双手四指并叠,然后俯身给老者行礼。 正文 第3章 第二章遇到尚书小姐(2) 直到她叩过三次,老者方才让她起身,眼中有笑意闪过,然后带着她回小院继续学习吹笛。 日子就这样如水般流过,匆匆便是三年。三年后,董舒颜十三岁,朱叟亦在他们家里待了近三年。 终于有一天,他来向董老爷告别,言自己本是自由惯的人,不适合在一个地方长时间待着,这便离去了,临走时,把一只翠玉做的笛子赠予了董舒颜,并爱怜地摸着她的发顶道:“颜儿虽顽劣,却聪颖过人,望好自珍重,他日有缘,为师再来看你。” 董舒颜亦是对他有些依依不舍,却又莫可奈何,只好送别师父。 现在,两个孩子坐在廊下想着如何出去玩耍,董为卿道:“姐,你听过城中有个大善人的传闻吗?” 董舒颜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裙装,外罩一袭同色纱衣,飘逸灵动,裙边绣着繁复的缠枝花纹,襟口亦有,头上的金钗,是简单的蝴蝶花式,耳上各挂着一颗莹白珍珠,看着不起眼,却是上好的深海贝珠,光亮柔和,无一丝杂质。 她将一只着有彩丝锦履的脚蹬到廊下长椅上,屈膝而坐,一手撑在下颌上,认真听着董为卿的话,眼神干净,唇角微扬,倾城之姿毕现。 “卿弟说的可是那接济了城中上百名乞儿的无名公子,听说,他每次去布施都带着一张笑面娃的面具,不让人看到的他的长相。” “但据知情人道,他的身量颇高,足有六尺以上,且常穿一身青色布衣,却有一条镶有美玉的腰带,故推测他的身份非富即贵。他现在可是全城女子的偶像,那样一个如神祗一般的存在,不知面具下是怎样一张让女子流口水的脸。”董为卿说着,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情,想来他也仰慕那无名公子的紧。 董舒颜却不以为然,“那也未见得,说不定他长的是一脸麻子,做了好事,怕别人也瞧不起他,于是戴上面具,以增加其神秘感。所以啊,你也别太羡慕他,搞不好,你的偶像奇丑无比,你岂不是很失望?“ 董舒颜说得振振有词,董为卿低头一想,也对,这面具戴着,没人看过他的真容,谁知他是美是丑,搞不好的真如姐姐说的呢。 “不如哪天,我们也去会会这面具公子。”董舒颜从长椅上站起来,眼带星光道,她的笑容很灿烂,一说到要做什么事,更是如此…… 两人正商量着要怎么做,突见董舒颜的贴身丫头云儿,着一身红色衣裙,头上两个环髻,匆匆跑来,嘴里喘着粗气,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指着来的方向,神情带着慌张,结结巴巴道:“不……不好了……,出……出大事了。” 看着云儿的慌乱,听着她的语无伦次,董舒颜的秀眉也紧皱起来,忙追问道:“你说什么?” “出什么事了?云儿,慢慢说。”董为卿反而镇定道,他不明白,女孩子为什么老是慌慌张张,这丫环是这样,他姐姐也差不多。 云儿缓了口气,方才道:“刘家小姐在家里闹自杀,她的贴身婢女碧儿没办法,跑来请小姐过去劝劝呢。” “真有此事?”董舒颜一听说是自己的好友要自杀,心里犯起了疑惑,何事引得一个官家小姐如此失仪,竟要自杀?疑惑归疑惑,人还是要去劝的,不然这好友可不就白当了。 想到此,董舒颜快步朝院门外走去,也难怪云儿要用跑的,这董府的院落深深几进,从她在大门外得到消息,到把话传进来,这时间也足有一柱香,若是再走出大门,又得再走一柱香,这一去一回,时间可不就耽搁得多了嘛。 董舒颜可没那么多的时间,她现在是急死了,恨不能肋下生翅,直接飞到刘府,途中遇到管家董方,马上让他命人将轿子准备好,立刻在院门口等着,抬她去刘员外家。 董舒颜到得院外大门处,那名叫碧儿的丫环,一袭浅绿色装束,正在那里不停地踱着步子,见到董舒颜出现,抬起头朝她走来,脸上稍有些放松,嘴里恳求道:“董小姐,快去看看我家小姐吧,真是急死人啊。” 董舒颜拍拍她的肩,安慰道:“不急,这便随你去。”她嘴里这么说,心里一样是着急的,不知道那刘小姐到底怎么样了。 这里轿子已准备好,董舒颜等不及丫环帮忙,自己挑帘,稳稳坐上了青顶小轿,让轿夫赶紧朝刘员外府急走。 两个丫环一语不发,自然跟在轿子后面亦是急走。 这刘小姐,名叫刘玉莲,生得人如其名,就象一朵初生的玉莲,冰肌玉骨,容貌甚是清秀,就是性子太软,遇不得事,有什么事就爱钻牛角尖,或是不开心的时候,就爱掉眼泪,让人以为她是水做的。 她爹爹供职于六部中的工部,是六品的员外郎,这官职在京里不算大,却是不折不扣的京官,所以称刘小姐为官家小姐也不为过。 她与董舒颜关系最好,因为她虽性子绵软,对人也极和善,从不以身份压人,也不会因为自己出生官家而看不起商贾出身的董舒颜,这也就是她们两关系好的原因。 在书院里,董舒颜可以随意欺负其他同学,却独独不会欺负刘玉莲,也正是她俩关系好的佐证。 刘家居于向阳城南面,靠近南城门,与董家正好相背,若是一路直走,本没多少距离,可这京里街道纵横,没有直路可走,一绕起来就远了。 因是两个姑娘私会,又不得走刘府正门,也为图省距离,青顶小轿停在了刘家后院,通刘玉莲的闺房。 董舒颜下得轿来,让轿夫就在附近等候,自己则跟着两个小丫环从那扇开着的角门进得院来。这院中种着几株桃花,正是阳春三月,桃花吐蕊,一丛粉红,夹着几片新绿,引得蜂飞蝶舞,风景无限好。 董舒颜却无心赏那美景,在碧儿的引领下,来到红墙绿瓦的一幢二层小楼前,廊下正站立着几名仆从,隐隐可听得有哭声从楼里传来。 碧儿因为董舒颜的到来,心下安定不少,便也不着慌了,只是轻言道:“董小姐,你也听到了,我家小姐在楼上的闺房哭呢,你好好上前去劝劝。” 说完,碧儿吩咐楼下一红衣婢女奉茶来。 董舒颜望一眼那二层小楼,飞檐翘角上,正有一只铜铃随风摆动,发出细碎的叮叮声,春天的暖阳洒下来,照得琉璃瓦光亮一片。 董舒颜收回目光,不再耽搁,登登登,踏上那木质楼梯,来到位于二楼的房间,菱形花格纱橱将闺房与楼梯隔开,转过这道纱橱,藕色的布幔挂在屋中,房中桌椅斗橱,摆放整齐,一张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锦被绣衾,帘钩上挂着小小的香囊,屋内便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而刘家小姐则坐在离玉床不远的一张铺有浅金色锦布的圆桌上嘤嘤哭泣,在她身边已有另两个侍奉的丫环,一个劲儿地劝着:“小姐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可是大事。” 董舒颜看着那伏桌哭泣的身影,不停地抽搐着,便疾步走过去,温言道:“玉莲,出什么事了?告诉我,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好吗?你这样光哭可起不了多大作用。“ 刘玉莲听到董舒颜的声音,抬起头来,她的泪眼已哭肿得如同两个核桃,看得董舒颜真是心疼。 靠近她身边,将她揽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然后董舒颜坐在她旁边,再次开口道:“玉莲,这几日你也没去学堂,我正在担心你有什么事,可巧今天碧儿就去找我了。到底什么事?“ 刘玉莲只顾抱着她抽泣,过了好半会儿,才放开她,看着董舒颜,嘴里语无伦次道:“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她的眼中带着绝望与惊恐,边说边抽噎着。 她的话没头没尾,听得董舒颜一头雾水。 她看向旁边的丫环,问道:“你们家小姐说的他是谁?我怎么听不懂。“ “董小姐,你有所不知,我家小姐从小与那杨千总的儿子定了亲,只等小姐及笄便要成亲,不曾想,最近几日听闻,杨家又攀上了新来的户部尚书,欲与其千金定亲,遂要与我家小姐退亲。 这女子定了亲怎可轻易让人退掉的道理,这不,把我家小姐气得要上吊,连夫人也气得卧床不起。“随侍在一旁的丫环说得义愤填膺,听得董舒颜亦是火冒三丈。 天下竟有这等事,这千总大人也太无耻了,为了自家荣耀,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 “玉莲,别难过了!那千总的儿子有什么了不起,以你的才貌还怕没有人来提亲吗?他这边退亲,那边一定会有人求着来提亲的,就别哭了,啊。“ “舒颜,我怕,娘还卧病在床,可我最想不明白的是,我没做错事,他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刘玉莲用白色手绢擦拭着止不住的泪水,仍抽噎着,无限伤感道。 “不就是个男人,也未见得多优秀,既是这样趋炎附势的人家,不结亲也罢,玉莲你听我说,这真不是什么大事,被人退亲错不在你,你又何必想不通呢,就算你真为此事死掉了,只会徒让令堂更加伤心,不是吗? 正文 第4章 第三章遇到尚书小姐(3)) 不是说伯母已经生病了吗?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真要她的命? 她也是怕你太难过,便先难过起来,要是你能笑着面对此事,不放在心上,再好好劝劝伯母,大家好好过日子,说不定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家,她的病不也会好得快些?“董舒颜滔滔地劝着,声音快而清脆,条理亦很清楚,说白了,她就是希望刘玉莲不要那么难过,把退亲这件事看得淡些,让家人也好过些。 “真的可以吗?”刘玉莲止住哭声,充满期待地看向董舒颜。 “当然,你看我,我们家除了有钱,在这京城里还真没几个拿正眼看我们的,可是那又有什么,我不照样活得好好的,谁又敢惹到我头上呢? 不是我说,要是我爹以后给我定亲,那等凡夫俗子,我是绝不嫁,要嫁就得嫁这人中龙凤。” 董舒颜绕着刘玉莲和她身旁的圆桌,继续滔滔着,她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外罩的纱衣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轻摆。她的眼神明亮,带着对未来的憧憬,连一旁听她说话的刘玉莲亦被她感染,竟忘了刚才自己为了退亲的事而痛哭的事,脸上亦带浅浅的笑。 她站起来,拉住董舒颜的手,轻言道:“舒颜,你也很好,你一定会做到的。” “玉莲,答应我,别再为这事哭了,振作起来,好好侍候伯母,别让她再伤心。你有娘,真是让人羡慕,哪象我……“董舒颜提到母亲,自然会联想到自己已过逝的母亲,心中不免伤感。 刘玉莲也平静道:“你放心,不会了,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明白了,这还真不是什么大事,俗语不是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虽被人退了亲,又有什么呢?日子还是要过,不是吗?“ 她幽幽望着虚空说完,心里仿似明镜一般,豁然开朗。 人便是这样,钻牛角尖时,只一味钻进去,出不来。若是突然想通了,不用人使劲拽,自己就走出来了。 董舒颜对刘玉莲能很快想通感到很高兴,两人手拉手,又坐下来说着话,早有丫环送来了新沏的碧螺春,两个姑娘端着茶品着那新香的茶水,安静地享受正午时光。 对于董舒颜来说,刘玉莲是她最好的朋友,在她的闺房里,她自然是不拘小节的,到午膳时候,便在她这里吃过了饭方才打道回府,临走还叮嘱她,明日不要忘了去学堂读书,她俩好作伴,刘玉莲点头答应,一直将她送出那角门坐上轿子,直到转过街角看不见。 天秦皇宫的御书房内,天秦隆元皇帝慕祈天正在批阅着成山的奏章,他是在三年前迁都到向阳才将国号由秦改为天秦,因而他虽已登基十年有余,但作为天秦皇帝也不过三年。 之前向阳城还属于另一个叫荆的小国,后被天秦灭掉,便再不复荆国,而向阳城则由荆阳改为了向阳,正式成为天秦的国都。 这天秦国在慕祈天的统治下,算是蒸蒸日上,可也有让皇帝头痛的事,那就是国库储备不足,需要大量金银充库,还有北城门修了一半,也因国库空虚停了工,该怎么办呢?总不至于向民间的钱庄借贷吧,这太有损皇室尊严,也没这规矩,想来想去,他便想到了这城中的富户,若是能让他们主动提出帮助国家修城,不就好了吗? 后来便让户部去查,结果真找到了这么一家富户,便是董绍林,其手中的资金没人统计过,不过民间传董家的金银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好似家里有只聚宝盆。 慕祈天听得这个好消息,嘴角自然弯了起来,这回得好好找董绍林谈谈,若是能找他谈成资助修城一事,那便可真正解决这困扰已久的问题。 正在隆元帝边批奏折,边想着这事时,便听门外有内侍官进来禀道:“回禀皇上,庄公公带着董绍林在殿外候见。“ 慕祈天一听,忙放下御笔,从书案前站起道:“快传。” 内侍便在门外长声高唱:“传董绍林觐见。” 慕祈天则走到书房正中的雕龙大床前刚刚坐下,一身太监服的庄公公便引着一人进得门来。 隆元帝细细瞧着进来的人,头戴东坡巾,身上是寿福团纹的褐色丝质锦袍,双手拢于袖中,脸微埋着,看不真切眉眼,两股有些战战,许是怕了他的龙颜威仪,不敢抬起头来。 进得殿后,那人不等旁人招呼,先自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声音打着颤道:“草民董绍林,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着,便叩首大拜,动作之大,且滑稽,看得座上的隆元帝止不住想笑,一旁引他进门的庄公公也偷偷捂着嘴不忍看他的熊样。 “平身吧。”忍住笑,隆元帝故作庄严道、 那庄公公也从旁提醒:“董官人,皇上要你起来回话,便起来吧。” 那董绍林方战战兢兢从地上站起,仍不敢抬头看龙座上的隆元帝。 “董绍林,是吧?”隆元帝端起一旁梅花小几上的清茶抿了一口继续威严开口。 “小民正是。”董绍林身子忍不住轻颤着,额上冷汗涔涔,能感觉那汗珠已到了眼皮上,下一刻便会落入眼中,却不敢伸手去拭。 “嗯哼。”隆元帝轻咳一声,将茶杯放下,只听嗒一声茶杯落桌的轻响,倒吓得董绍林也跟着抖了抖。 隆元帝在想着如何开口提让他资助修城一事,可这气氛未免也太紧张,弄得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反正这里是书房,亦不是朝堂,他便再度开口道:“董绍林,朕在书房内召见你,自然是有事要与你相商,你不必拘谨,来,赐座。”隆元帝双手撑在腿上,对庄公公道。 董绍林听皇帝要赐自己坐,心底里稍稍放松了些,终是抬手快速擦了把额上的汗,随即口中称谢着,只半边屁股斜斜坐到了端来的紫檀圆面凳上,并不敢实实在在坐于中间,身体稍侧。 隆元帝翘起小指捋了捋颌下黑色长须,也不看董绍林的紧张样,只是微眯着眼,朗声开口道:“听闻董老板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在这京城可是大大有名,让朕好生羡慕啊,哈哈哈。“ 说完,隆元帝先自大笑,那董绍林听得皇帝的笑声,差点没惊得从凳上跌到地上去,他稍稍稳了稳心神,不敢看那着明黄龙袍的人,只是陪笑着:“托皇上的洪福,日子还算过得去。“ 他的声音带着谦卑恭敬。 “这话朕爱听。“隆元帝突然起身,挥舞着袍袖,再把那董绍林吓了个冷汗湿透背心,悄悄抬眼看这至高无上的主是什么样子。 见他龙颜大悦,他便也放心了不少,可下面皇帝的话却来个转折,董绍林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董老板,你的生意做的不错,不能不说是我天秦国国运好的原因,所以呢,朕有一事要与董老板商量。你也知道朕在这向阳城建都也快三年了,这北边城门和城池都只建了一半,可国库的银两还未征收上来,不得不停工。 这国都修建不好,可是关系到我们天秦子民安危的大事,董老板理当明白这其中道理。“隆元帝在房中踱着步,声音略显平淡道。 这董绍林虽混商场,没与皇帝打过交道,可听话音的道理,他又不是不懂,这皇帝没把话说明,要的就是他自己来接话茬,若是跟皇帝绕弯子,那真就是找死,想通这个道理,董绍林立刻从凳上起身,躬身道:“陛下,草民不才,虽不能在朝堂上对国家有所帮助,但若要小民拿银两出来修缮北城门,小民自是愿尽绵薄之力,只要陛下开口,命人到董氏钱庄,用我的印章提钱即可。“ “哎呀,董老板,你可真是朕的好臣民啊,朕替全向阳城的百姓感谢你的慷慨解囊,为国家忠心啊!“这回隆元帝还真是龙颜大悦,转身便双手拍上董绍林的双肩,饶是他肩上肉够厚,也被这隆元帝的铁掌拍得差点全身散架,还不得不陪笑道:”陛下过奖了,这是小民该做的。“ 隆元帝随即转身走到书案拟了一道旨,交予门外,让人通知工部负责修建城门的官员来见,一面对还站在一旁早已有些挺直腰的董绍林道:“董老板,你这么慷慨大方,我天秦国也不会亏待你,说吧,你想让朕帮你做点什么,咱们皇家也不能白拿你的钱财不是?“隆元帝说得极诚恳,他也想好了,这董绍林一介布衣,做着大大的生意,自然在名誉上是需要有些提高的,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当官,若是他提出捐个官来做,他也是一定会答应的。 董绍林想了想,最后满面憋得通红,然后支支吾吾道:“小民有个奢望,只怕说出来,皇上会发怒。“他边说着边仍躬身,不敢直视皇帝,刚才还因答应捐钱而挺直的腰,现在又躬了起来。 “什么要求会让朕发火,你不妨说出来听听。“隆元帝回复了威严,道。 “那皇上先答应不发火,小民才敢说。“董绍林这样道。 “你若再不说,朕可真要发火了。“ 见皇帝龙颜不悦,董绍林不敢怠慢,忙说出自己的要求:“小民膝下有一子一女,这女儿不是小民吹,也算是长得国色天香,所以小民想恳请皇上做主将小女嫁入天家,即使做个侧室,小民也是甘愿,只是不知皇上会不会答应?“ 这个要求确实有些大胆无理,隆元帝听他如此说,浓眉便皱了起来,嫁入天家,他的意思便是要他的女儿做自己的儿媳,他隆元帝膝下算起来也算儿女众多,光是皇子就有十几个,不过因为中途夭折,现存的皇子还有一,四,五,七,九。最大的现年十八岁,最小的老九也有十一了。 “你的这个要求,朕先答应下来,不过朕的儿子众多,待朕想想嫁给谁更为妥当如何?只不知董家小姐今年贵庚?” 没想到隆元帝如此爽快答应,董绍林连忙跪地谢恩,并道:“小女今年十三。” 隆元帝点点头,命人将董绍林送出御书房,两人也算达成了协议,一个出钱修城门,一个准备娶儿媳。董绍林出得皇城,已过正午,回想今日与隆元帝相见的情景,真是让他唏嘘不已,试想今日若自己不爽快答应出钱修城门,不知可有命回转,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又岂能有假? 想到此,董绍林再不耽搁,坐回来时的小轿,回了董家大院,便开始着手调集银两的事,这修城门不比修幢房子,那银子得可劲儿地往里面砸,总之够他忙一阵子了。 而董舒颜也在午后从刘员外府回到了自己闺阁,喝了一大壶茶,尤自不解渴,许是在刘家吃饭,菜太咸,不过心情倒是真的格外好,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她今天也算救人一命了。她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今日已悄悄发生了改变。 正文 第5章 第四章遇到尚书小姐(4)) 日子如水流过,董舒颜依然和弟弟读书,偶尔在书院里捣捣乱,大祸不闯,小祸不断,气得先生没把胡子给吹起来。哦,对了,他的胡子是吹不起来了,因为已经被人剪得差不多快秃了,要问谁这么大胆,自然也是董舒颜了。 这一日是休假日,自然是不用上学,董舒颜起了个大早,着一身浅蓝色锦袍,窄袖口上饰有一圈云纹,斜襟上亦有,外罩白色外衫,敞襟,腰上一块质地温润的麒麟玉佩,还是从董为卿那里顺来的,上面的彩色缨络,也不知是哪个丫头给他结的,为此董舒颜没好好揪着他的耳朵询问,可小男孩就是不承认,说是自己在街上买的。也罢,现在由她佩着,让那丫头的心血就付之东流吧。 董舒颜将那三千青丝,用一根玉兰色锦带系在头顶,也不拿那扇子,光是将师父临走时赠的那只玉笛插在腰间,再在铜镜中这么一晃,哟,还真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自认不比董为卿那小屁孩差。 小云进门便见到一身男装的董舒颜,笑意漾在小丫头脸上,开口便调侃道:“小姐这身打扮真好看,不知今日又想去街上逛什么?” “听说城南将军庙前来了一些杂耍艺人,想去看看。”董舒颜理了理襟口的褶皱,将那扎好的青丝顺了顺。 “小姐,人多,不怕挤着呀。”云儿将熨烫好的衣物放进屋内的衣柜里,转头问道。 “怕什么,叫青龙白虎也跟去。“ “他们可是要跟老爷一起去收账的。“ “不是还有黑豹和蓝鹰吗?“董舒颜满不在乎道,”就这么决定了,今日本公子要出行,小云,你当小厮,再叫上两个保镖,咱们去看看热闹。“ 不一会儿,董舒颜果真带上那两个手臂比她大腿还粗的彪形大汉,青龙,白虎,一同出了董府,乘上一顶小轿直奔城南将军庙。 今日的城南街市果然比平日里热闹多了,熙熙攘攘的街道,店铺林林总总,练摊的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食摊上热气腾腾的食物香气直钻鼻孔。 董舒颜将轿停在了上小石拱桥旁街角处,自己下了轿,手中掂着玉笛,一路逛着朝那人最多的地方走来。 过了石拱桥便算到了这城南将军庙,这庙宇相传是向阳城还是荆阳城时,一位荆国的将军牺牲后,荆国皇帝为他而塑的金身,并成为一座庙宇,由于初来请愿的百姓时有得偿所愿的,后来这里香火就旺盛起来。 还没到那庙前,便能闻到香蜡烛火味儿从里面不断飘出来,四散在空气里,各式善男信女进进出出。 董舒颜向来是不信什么鬼神的,不过她好热闹倒是真的,尽管家里已有十八个姨娘。还是这大街上好,什么人都有,穿布衣的,穿锦袍的,男男女女,小孩老人,胖的瘦的……好不热闹。 这庙前果然有一伙杂耍的人,在那里表演舞刀弄枪,翻筋斗,对练,更有那胸口碎大石等硬气功,还有那尖枪刺喉,竟将那枪尖弄弯,让人不得不佩服那人的喉咙是不是用钢铁铸的。 董舒颜在保镖们的护卫下,自然是顺利进入了那看杂耍的圈子里,热热闹闹地看了这么一场表演,末了不忘拿出一大锭银子赏给人家,那负责到人群里收赏钱的,是个穿着翠绿衫子的大姑娘,见董舒颜丢了这么大一锭银子,忍不住抬起眼,这一看,就再没合上微张的嘴,连谢字也忘了出口。 天啦!是怎样的一位美男,那眉间的贵气,萦绕不去,如画的容颜,粉嫩的唇,简直比女人还美上几分,她竟不知对方本就是女子,只是盯着董舒颜一个劲儿看。 这董舒颜见对方把自己看了个饱,不禁玩心大起,手便伸出去要调戏调戏人家一番。 两人正这么“郎”情妾意时,云儿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衣袖道:“少爷,快正午了,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说着,向她使了使眼色,原来,董舒颜跟这女子眉来眼去时,不远处一浓眉男子正用杀人的目光看着这边,想来是女子的相好。 董舒颜突然也失了兴致,便顺口道:“好吧,本少爷也确是饿了,走吧。”说完,不理会女子的目瞪口呆,带着青龙白虎并云儿朝集市上走去。 这向阳城内,有名的酒楼茶肆遍布,很多都是董家的产业,且不说别的地方,光说这挨着将军庙朝东那一条凤栖街,就基本上都是董家的。 不过平日里,董舒颜可不会没事朝这些地方来,她的地界不在这里,因为据说,这里是天秦皇宫那些贵人还有官家子弟们常来的地方,所以没事她不会上这儿来招摇。 依她的性子,走到哪儿,哪里就得出乱子。 今日里自然不会与往日不同。 董舒颜来到栖凤街中心的天香酒楼,上得二楼雅间,要了一桌子菜,便大块朵颐起来。 要说这天香楼的菜,那是真没得说,平日里不常来,爹爹在这里与人谈生意,偶尔带一两个菜回去为他们的餐桌加菜,就馋得董舒颜差点没把舌头给吞下去,今日得了这么个机会来这里亲自尝尝滋味,自是要吃个够本。 吃饱喝足,让跑堂的小二沏来一壶新鲜的碧螺春,董舒颜打着饱嗝,弄了根牙签剔着,走到房间的窗户边,从这里可以望见栖凤街的全貌。 午后的街道依旧热闹非凡,小云自然也随侍在她身边,陪着她看着熙来攘往的人群。 这时,小厮打扮的云儿“咦”了一声,伸长脖子直直看着街道某个方向。 正在剔牙的董舒颜听得她这一声咦,随口问道:“小云,看到什么好东西,跟本少爷说说,让我也见识见识。“ “也没什么。“云儿打着哈哈,收回目光,要往屋内走,却被董舒颜一把抓住手臂,眼睛直视她的,一字一句道:”到底看见什么了?“ 那小云本不敢说她看到了什么,可她家小姐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你越不说,她越会没完没了。 还是说吧,没奈何,小云只好一五一十道:“刚才好象看到尚书家的小姐打这里经过,不知是不是才从那将军庙里上香回来?” “尚书家的小姐?”董舒颜可没那么好的记性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什么尚书家的小姐。 “你怎么会认识什么尚书小姐?看不出来,你快成包打听了。“董舒颜上下打量自己这丫环,十五六的年龄,比自己大上两三岁,现在穿着灰布的小厮服,倒把那小身板衬得还算匀称。 一张粉面,五官清秀,头上扎着灰布巾,与衣服很相衬,就是这好打听的习惯吧,还真不是个小厮有的习惯。 “小姐……“看着董舒颜瞪出的眼珠子,好在这是在屋里,云儿忙改口道:”你是不知道,我原本也不在乎她是不是什么尚书小姐,反正也没我家……小姐漂亮,我看她干嘛呀。 可听旁人说,她就是那杨千总新近要攀的户部尚书的千金,忍不住我就多瞧了她几眼,越瞧我就越来气,实在替玉莲小姐不值,那尚书千金算个什么,皮肤没小姐白,五官没小姐长得好看,身材也没小姐的好,凭什么她就敢仗着自己爹是尚书,抢别人的未婚夫……“ 这云儿说起话来,放连珠炮似的,止也止不住,不单说,还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弄得董舒颜只好拿白袍宽袖挡住自己的脸。 可当她听到说那女子就是抢刘玉莲未婚夫的尚书小姐,她的无名火也上来。 她放下遮挡云儿飞沫的宽袖,一脸严肃地追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云儿看了一眼她的脸色,怯怯而肯定地点了点头,董舒颜重新从木质窗口望下去,让云儿将那女子指给她瞧。 云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很快将一身着深红衣服的女子指给了董舒颜,那女子已朝另一个酒楼方向走去。 董舒颜看着女子背影,身后是两个着青色衣服的丫环跟随,看着那满头钗饰,想来也绝不是什么平民家的闺女。 她眼中的森冷更加明显,心道,好你个尚书千金,抢了别人家的未婚夫,还敢在这儿招摇过市,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学着一般男子的习惯摸了摸自己如玉一般光洁的下巴,转了转大大的杏眼,再忽闪忽闪那长睫,忽地嘴角上扬,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小云,跟本少爷下楼,咱们去会会那尚书千金,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敢得罪我董舒颜的好朋友,看我怎么收拾她!”说完这句,她已撩开蓝色长袍下摆,蹬蹬蹬冲出天香楼,直朝对面街道走去。 青龙白虎互望一眼,不知道今天这假少爷到底要闹个什么笑话出来,却也莫可奈何,只好也跟随下楼,末了不忘到掌柜处晃了晃董家的黑木漆牌,那可是比钱都管用的玩意儿,董舒颜和董为卿各有一块,专管在京城里混吃混喝,兼胡作非为。 正文 第6章 第五章遇到尚书小姐(5)) 这董舒颜很快便冲到了那穿红衣女子的前头,正正挡在别人行走的路上。 这女子不明所以,想是对方走在前面无意挡了自己,便错开来走,不料董舒颜却不依不饶,别人朝左,她朝左,别人朝右,她朝右,要说怎么这么精准,全凭那女子投射在前面的影子,只要影子一动,她也跟着移动,再次挡到她前面,继续挡着她的路。 这下,那女子有些明白对方是故意的,她的脸色由白转红。这官家小姐气度就是好,心里有气也不便发作,可她身边的小丫环不干了,劈头对着董舒颜吼道:“唉,前面这位,会不会走道啊,别老是挡在人前面,行不行?”那声音很大,旁人都听到了,便有些人侧头看向这边。 董舒颜自然也听到了,她缓缓转过身来,一只碧色玉笛在手,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一下一下轻敲着,如玉的面庞,眼神带着邪肆,粉嫩唇角一边轻扬,那通身的富贵之气,再加上她本就姣好的容颜,倒把红衣女子及两个小丫环给惊在当场,不知说什么。 董舒颜定定看着女子,默默打量开来,这女子着深红织团花锦衣,外披玫红云纹披帛,头发梳成髻,前后都插有花形各异的金钗,并一朵芙蓉花饰在髻边,那如玉的肌肤,星眸闪动,樱唇将启未启,眉似远山淡淡,刘海齐齐,站在那里,亭亭玉立,倒是一个真正的婉约佳人。 董舒颜打量完对方,不得不暗叹一句,这样好的气度,刘玉莲整日眉间不减轻愁的模样,还真是没法与她比,可对方是尚书小姐,董舒颜只要想到是她抢了刘玉莲的未婚夫,心里的气便又上来了。 哼,挡你的的道还是轻的,咱们就来调戏调戏这尚书小姐,看看她还能不能有那么好的气度。 “哟,对不住,没看见后面是这么一位佳人,倒让小生给唐突了。”董舒颜流气着,仍然敲着那玉笛,故意学着男子踱着步靠近女子。 那女子则定定看着她朝自己走来,峨眉轻蹙,不明白这样一位翩翩佳公子为什么竟是个好色之徒,敢光天化日下调戏女子? 一众街道百姓看得都大摇其头,替那女子有些可惜,当街被人调戏,真不是什么好事。可人们都敢怒不敢言,因为他们也看到了,在那花花公子的身后是两个彪形大汉,谁又敢上前对那公子有所指责呢。 董舒颜打定主意是要让那尚书小姐失仪于人前,自然不会让她这么淡定,她慢慢悠悠将长笛伸到那女子下颌处,预备抬起那女子的脸来,好好戏弄一番。 那两个小丫环自然也看到了董舒颜身后的保镖,三个人缩做了一团,不知该如何应付。 那小姐没想到今日出门,会遇到人当街阻拦调戏,后悔没带上家中的护卫,看来今天免不了要受他的侮辱,心里大叫着苦啊,眼神中自然也流露出害怕来,怯怯看着那伸过来的玉笛。 刚想对董舒颜说几句好话,希望他能就此住手。 董舒颜则仍是一脸得意之色,外加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心道,今天是非把你调戏个够,方才解恨。 此时,忽听“哗啦“一声响,从天而降一人,正正落在董舒颜与那女子中间,大手一挥便把董舒颜的玉笛给挡了回去,力道稍大,竟让董舒颜不由自主退了几步,被云儿接住,双手举过头顶,持着的笛子也差点飞脱出去。 董舒颜被扶起站稳,定睛看来人,一身褐色织有暗纹长袍,斜襟处可看到里面是一件黑色深衣,腰间束黑色丝绦,脚底着皂色官靴。 他站在那里,身材高大魁梧,皮肤呈小麦色,目光如炬,五官森冷,鼻大唇厚,却端的是一幅威严容貌。他声如洪钟,对着董舒颜大吼道:“大胆宵小,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难道不知天子脚下尚有王法吗?“ 董舒颜被他这一吼,差点震了个七荤八素,可今日之事,是她与好姐妹报仇,岂容有人搅局,她自然是不服他的。 不就会轻功,还长得高大些吗?哼,她还有青龙白虎呢。 董舒颜想到此,小身板一挺,眼中带着不屑,嘴里利索道:“本少爷的事,闲人少管,那小姐与本少爷有缘,如果看对眼了,抬回家做夫人就好,旁人插什么话,人家小姐愿意与本少爷当街调情,你们这些贩夫走卒懂什么?” 这话也亏她董舒颜说得出口,调戏人家不说,还当人家是自愿的。 那小姐的脸更是青一阵白一阵,气得浑身发抖,旁边的小丫环将自己的小姐护着,指着董舒颜对那男子道:“壮士别听他胡扯,我家小姐清清白白的,谁愿意与那小子多言来着,都是他在那里对我家小姐言语不敬。” “小丫头,懂什么?一边儿去。”董舒颜斥道,还朝天翻了个白眼,她今天是耍赖耍定了,谁让他们惹了她呢。 旁边围观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在他们周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很多人都为这高大男子的打抱不平,心底里叫好。 那大汉听了董舒颜的话,可不依了,朗声道:“小子,别狡辩了,刚才我和我家公子可是在楼上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你在光天化日之下,当众调戏良家妇女,还敢抵赖,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非打得你满地找牙不可。“ 说完,那男子一声暴喝,便向她面门打来,亏得有点距离,青龙白虎又及时上前挡在了她前面。 董舒颜一听男子说,他早就在楼上看到了她的行为,知这谎是编不下去,原也只是调戏调戏便罢,没想到会惹来这么一个武功看来不弱的家伙,此时不跑又更待何时? 想到此,董舒颜躲在青龙白虎后面,伸出头来,对着那汉子眨了眨眼道:“壮士,要英雄救美,今日可算是遇着了,得感谢本公子给你创造了这么好的机会,你慢慢救,我先走一步,不陪你玩儿了。“说完,大步朝相反方向跑去,没跑多远便听得身后的几人打了起来,她也管不了那么多,把自己保住再说。 可是,没跑几步,又一人挡在了前面,那人也拿了一只玉笛,不过是白玉的,竹节处缠上了金线,笛尾有红色的缨络,流苏飞舞。 那人身形修长,一袭玉色长袍,绣有金线团花牡丹,腰上的玉佩随着他的落地仍在轻摆着,他也是从楼上落下来的,正正落在董舒颜的前方十步,一头墨色长发,在头上束了金冠,那气度真真是雍容华贵,好一个贵公子。 他脸色净白,侧对着她,长眉尖削入鬓,狭长的凤眼,眼尾有些上翘,森寒的眸并未看着董舒颜,直而挺的鼻梁,薄唇轻抿,唇角微扬。 他一手背于身后,另一手拿着笛子横于胸前,便如一枝修竹立在那里。董舒颜被他这么一挡,又见他是从楼上跳下来的,不自觉朝楼上望了望,那里正是另一座酒楼所在,不同的是,那酒楼有木质长廊延伸出来,可以在廊上驻足扶栏观景,想必他便是从那扶栏处翻身跃下的。 董舒颜知那男子是故意挡在自己身前,搞不好就是与刚才那褐衣男子一起的。 现在该如何是好?本是找别人的麻烦,替好友出气,不成想这次是正应了那句俗语:偷鸡不着倒蚀把米。 怎么办?怎么办?董舒颜眼珠不停乱转,碧玉笛在手上握出了汗,却怎么也想不出个主意脱身,转头再看青龙白虎他们,被那壮汉修理得惨呼连连。 惹得她一阵挤眉弄眼,好似自己被打一般,丫环云儿则早已在她脚底抹油时,也跑走了。 本以为有两个保镖护着,她今天怎么也可以全身而退,不料半路会杀出这么两个瘟神,让她无法脱身。 俗语说,好汉不吃眼前亏,看这两人的身手,自己一个弱女子定是打不过,也罢,打不赢,又跑不了,只好求饶咯,反正自己以前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求人嘛,小事一桩,总强过被打吧。她又不是什么英雄豪杰,没那么多死要面子的想法。 “这位大侠,想必小弟今日实是有些倒霉,“董舒颜双手作揖,将那碧玉笛插在腰间,对那白衣公子躬身道,”遇到两位好打抱不平的好汉,小弟这厢给大侠有礼了,希望大侠放小弟一马,小弟自当感激涕零。“说完,他再深深揖下去,再抬起头来。 那白衣男子终于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正好与立身的董舒颜目光相对。他心里略是一惊,在那楼上与侍卫听得有人当街调戏民女,他便走到了那扶拦前,把董舒颜对那女子说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又见男子也拿着一支笛子,笛身在阳光下泛着碧色的光,是上好的西山碧所制,却不曾想是拿在一个登徒子手里。 因是在楼上,自然看不到男子的脸,只是觉得这男子声线尖细,雌雄难辨,可说出来的话,却实在轻浮之极。 正文 第7章 第六章遇到尚书小姐(6) 不曾想,这男子衣着不俗,眉目如画,还真是个翩翩佳公子。董舒颜亦是看着对方,刚才只是一个侧颜,不曾见他的正面,此时,与他眼神相对,她也心里猛地一跳,男子五官漂亮地没话说,那一双如夜般深沉的黑眸似有千言万语,那轻蹙的长眉,紧抿的薄唇已敛去了所有笑意。 他定定看着“他”,疑惑重生,这男子年龄看起来不大,何以如此大胆,敢当街调戏女子? 现下,“他”说的这番话,分明是为了脱身,自己到底要不要放他走,还是真要把他痛打一顿,或是扭送衙门? 本以为对方一定是个惯于做这种事的老手,可明明从“他”的眼神里,他看到的是一汪清水,澄澈透明,下意识里,他便想原谅他。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董舒颜见对方看着自己,半天无语,不知他在想什么,这人好看有什么用,打起人来也一定够狠,不行,怎么也得想办法溜掉。 就在那白衣公子愣神之时,董舒颜也想出了办法,她果断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朝空中这么一抛,扯着尖细的嗓子大喊道:“抢银票啦,一百两一张,快抢啊!”她这么吼着,自然吸引了一大批街上的行人。 那印有董记钱庄的银票如漫天飞雨,飘洒下来。 众人一见,忙在空中接那银票,有人拿在手上一看,是货真价实的董记钱庄银票,绝无虚假,这下人群沸腾了,开始哄抢银票。 这人群一乱,便在董舒颜和白衣公子之间形成一道屏障,阻隔了两人,那白衣男子见此情景,脸色突变,知她使坏想要逃跑。 先前还打算原谅“他“,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逃跑,真是可恶! 白衣贵公子突然一个纵身,便朝董舒颜抓来。 董舒颜动作也快,在撒下那一叠银票后,就闪身进了旁边的店铺,也不管里面是什么铺子,一头就扎了进去,等她明白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已经晚了。 那店堂里一个大大的黑色“汤”字白底布幅正在荡漾着,这里正是民间专供人洗浴的澡堂子。 一大股热气从澡堂两边挂着的布幔后扑面而来,董舒颜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忙伸手一把扯下头上扎着的锦带,披散一头如瀑青丝,回眸对小二一笑,惊得对方嘴张着,半天合不拢,没等小二反应过来,她已跑跳着进了写有女字的一边澡堂。 哼,我就不相信你敢跑到女澡堂来抓人! 董舒颜前脚刚跨进女澡堂,那白衣贵公子便也跟了进来,小二忙上前想要招呼他。 不曾想,他看也未看,料定人进了男澡堂,便大步朝写有男字的布幔走去,闪身进了男澡堂。 董舒颜在澡堂里把自己脱了个精光,跨进热气腾腾的澡堂子里舒舒服服洗起了澡,今天可吓得真是不轻,不知道青龙白虎和小云脱身没有? 这白衣人她可看清楚了,以后别让她再遇见,否则定要他好看,可是他看起来很能打的样子,特别是他纵身下来要抓她时,哇,真是把她吓得不轻。 这一身臭汗正好在池子里好好洗洗…… 另一边,白雾蒸腾中,白衣男子在一群脱得光溜溜,赤条条的男人中找寻了一圈,也没看到有拿着碧玉笛的年轻男子。 而那些脱了衣服在洗澡的人也对他很不满,别人可都是光着的,这年轻人怎么进来不脱衣服反倒在每个人脸上看来看去。 空气实在污浊,热气加水气一直往脸上扑,人也未找到,竟是被他凭空蒸发了般。 白衣男子在众人有些愤怒的目光中,只好退出了店,也不待小二答话,便走出了澡堂。 街上一切照旧,那些得了银票的人各个脸上笑得明媚,引得贵公子也不禁讶然,这小子家里十足有钱,竟敢把银票当废纸撒,要不就是太不把钱当回事,铁定是个败家子。 不管怎么样,今天算是从他手里救下了那位小姐,想到此,贵公子朝另一头看去。 他的侍卫,那个穿褐色衣服的壮汉已经成功解决了那败家子身边的两个保镖,这会儿正和那穿深红衣裙的小姐说着什么。 贵公子朝那壮汉喊道:“阿武。” 壮汉也看向他,朝他走来,那女子和丫环也跟着走了过来。 几人一见面,那女子没想到这壮汉口中说的主人竟是这般俊逸出尘的男子,心底里便生些好感。 女子盈盈一拜,给贵公子行礼道:“小女子谢宛仪,多谢公子搭救之恩,敢请公子留下姓名,府上,日后必当登门拜谢。“ 贵公子见那女子生得弱柳扶风,眉目含情,端得是好容貌,心下也有好感,却不好意思将真姓实名和盘托出,只虚扶一把道:“谢小姐不必客气,路见不平事,理当拔刀相助,在下与家仆还有事在身,就此别过。“ 感觉女子眼光越来越热,贵公子有些赧然,便抱拳还礼,招呼那叫阿武的侍卫转身离开。 那叫谢宛仪的女子静静站在原地,目送男子离去,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这一眼便将自己的心也给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 原以为只是萍水相逢,何曾想过将来会生出那么多牵牵绊绊,三个人在同一天,为着这样一件并不算大的事而相逢,是老天的捉弄也罢,是命运的安排也罢,总之实实在在发生了。 那个叫阿武的褐衣男子紧跟在白衣公子身后,问道:“殿……公子,可有追到那坏小子?“ 白衣男子停下步子,脸色有些难看,他瞟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白玉笛,叹声道:“别提了,那小子钻进澡堂子里就不见了,害我在里面找了半天,也没找着。“ 阿武听说那人跑了,只好劝道:“公子不必担心,咱们若是以后还能再遇上那小子,绝不轻饶他。“ 白衣公子眼中掠过一丝失落的情绪,不知怎么回事,那双灵动的大眼,始终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只可惜这样美的一双眼,竟是在一个小男孩身上,若是一位女子不知该是怎样的天姿国色,绝世佳人。 带着这样的惆怅,白衣公子与阿武匆匆朝皇城走去,两人来到玄武门,值守的侍卫瞧了瞧阿武递上的金色牌子,忙单膝跪地道:“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白衣男子看也不看跪拜的人,只是微微抬了抬衣袖,便朝城内走去,阿武紧随其后。 澡堂内,董舒颜在热汤里泡够了,施施然从水里起身,那一身细如白瓷的肌肤滴着水渍,晶莹剔透,那被水气氤氲过的脸色艳若初开的桃花,眼睫长卷,忽闪忽闪如振翅的黑蝶,挺秀的鼻子,还有那如花一般娇嫩的唇瓣,上下微张,让人一看之下,绮思一片。 董舒颜披散一头湿发,从一女子手上用一张百两银票换得一身蓝底碎白花的裙装穿在身上,便款款走出了澡堂。 这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她手中仍拿着那根玉笛,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街上行人已不多,三三两两的,董颜舒抬头看到,自己的丫环小云仍着一身男装,从石拱桥上匆匆朝这里走来,她的神色有些慌张,看得出她一定是在为自己而感到惶惶不安。 今天下午遇到的那两人不知什么来历,可真是把他们都吓坏了,也不知青龙白虎怎么样了。 想到此,董舒颜也顾不得自己身上正穿着的是别人那里买来的女装,对桥上的小云招手道:“嘿,我在这里。“那小云身后还跟着一顶小轿,许是准备来接她的。 小云见她一脸兴奋的样子,心里也稍稍放下了心,忙带着那四个轿夫抬着小轿朝她走来。 两人一见面,小云忙拉着她的手转了好大一圈,嘴里道:“小姐,你没事吧?让小云好好看看。“ “没事,你小姐我别的本事没有,逃跑功夫还过得去。“嘴上这么死撑着,心里却是后怕的。 今天好在是进的澡堂子,要是进的别的什么店,不知道可有地方可供藏身,若是没有,被那白衣佳公子抓住可还有命回家?今天这丑出得可是够大?以后看着那人得避着些走,也不知他是什么来头,看那通身的气派,指不定是什么王侯公子。 “知道了,知道了,还是我家小姐厉害,快上轿吧,不然老爷回来看不到人,我可又要遭殃。“ 董舒颜收回思绪,笑着轻敲了一下小云的额头,便走进小轿里坐定,小云一声“起轿,“迎着夕阳的余晖,坐着董舒颜的小轿便晃晃悠悠朝董家大院走去…… 这一日算是有惊无险,回到闺房后,董为卿来找她讨那玉麒麟。 董舒颜的蓝布衣裙看得董为卿眼睛直瞪,嘴里啧啧道:“姐姐这身打扮还真象那乡间粗妇,不如让爹爹作主把你嫁到乡下去,你也不用花一百两银票的高价才得这么一身衣服来穿。“ 被董为卿抓到痛脚,董舒颜粉脸变红,绕着圆桌便追着董为卿打起来,边跑边道:“叫你个长嘴不长心的说不来话,你姐姐我向来是富贵命,怎会去做那乡间粗妇,我看你才只能当乡野汉子,上不得台面。“ 她的动作在此时变得异常敏捷,饶是比她高出半个头的董为卿也逃不过被她追着打的命,只好护着头,讨饶道:“好姐姐饶了我,饶了我,我说错了还不行吗,姐姐是娘娘命,谁敢说个不字,就杀他全家,可好?” “哼,我就是娘娘命,怎么样?先治你个不敬之罪。”董舒颜抓住董为卿狂妄道,末了还使劲揪了一把他的左耳朵。 这时,便听屋外有人大声地咳嗽着,走进了屋子里。 正文 第8章 第七章倒霉的小乞丐1 两个孩子停止了打闹,看着走进屋的中年男子,他双手交叠在挺着的大肚子上,脸上的小胡子一翘一翘的,甚是滑稽。 “爹呀,来就来了嘛,还咳嗽干什么?嗓子不舒服?”董舒颜放开董为卿的耳朵,对进来的董绍林道。 “放肆!”董绍林翘着小胡子,装作威严道,唉,也怪他平日里管教不严,才会养成董舒颜如此不守规矩,他这句放肆又如何镇得住她。 “爹呀,别放肆放肆的了,比我放肆的人可多了。”董舒颜走过来,拉着老爹的袖子直摇晃,这撒娇的份可是做得十足。 董绍林这才发现,女儿头发未梳理,身上还穿着蓝布衣裙,真真是与这间屋子不相衬。 “颜儿,你今天又闯什么祸了?怎不见青龙白虎两人?听说今天一大早你就把人给我叫走了,还不叫他们两人到主院去看着?”董绍林道。 董舒颜一听自己的爹是来兴师问罪的,又听他问青龙白虎,想来那两位在外养伤的事,她爹还不知道。这谎可怎么圆下去? 眼珠儿一转,董舒颜计上心来,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拉着她爹的衣袖抽噎着道:“爹,你是不知道,今天女儿受了多大的委屈。”使劲挤挤,终于挤了半滴泪出来,董舒颜眨了眨长睫毛,让那半滴泪挂在睫上,继续带着哭腔道:“我本来在街上走得好好的,不知道从哪里钻出个穿白衣的浑账小子,带着一个很厉害的手下,对我百般调戏,青龙白虎为了保护我,便与他们打了起来,可不曾想,对方是练家子,武功深不可测,把他们俩打得落花流水,惨不忍睹。 眼见着,我也逃不过被他们侮辱,小云就趁乱跑回来叫人,我……我……没办法,就钻进了一家澡堂子里,没想到,还真让我逃出来了。 爹呀,你说女儿是不是倒霉啊?“董舒颜一想到今天被人追的狼狈样,要不是躲到澡堂里得以脱身,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心里的委屈就上来了,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起来,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哭得董绍林和董为卿都慌了手脚。 董绍林宝贝心肝儿地叫着,轻拍着董舒颜的手臂,劝慰道:“别哭,别哭,哭得爹心里难受。 是哪个挨千刀的欺负我家女儿,叫他不得好死。“董绍林恶狠狠地来那么一句,继续劝着董舒颜。 在自己爹怀里哭个够本后,董舒颜吸吸鼻子,梨花带雨的样子我见犹怜:“爹,你千万别怪青龙白虎无能,他们实在是打不过那两个奸人,所以才会受伤,他们对女儿和董家可是一片忠心。“ “知道了,知道了,就冲这一点,爹会重重赏他们的,还会找全城的最好的伤科大夫为他们疗伤。“ 听到爹爹答应不怪两个保镖保护自己不力,董舒颜破啼为笑,又站直身体高呼爹爹万岁,不忘给旁边的丫环小云使眼色,今天这关就算是过了。 董绍林被董舒颜这么一哭诉,差点忘了来这里的目的。 他把还在那里高呼爹爹万岁的董舒颜一把拉住,表情有些严肃道:“颜儿,先别闹了。爹有事要与你商量。” “什么事啊?爹。”董舒颜不明就理,也停下欢呼道。 董绍林将她拉到一旁的圆桌前坐下,让董为卿先回自己的房间,再屏退一干家仆,只余两父女在房间。 董舒颜看着一众人被父亲赶走,心内自是疑惑不解,等到最后出去的人关上了那道雕着富贵花鸟图的朱漆门,董绍林想了想,才缓缓道来:“颜儿,前一段时间,爹爹去见了天秦国的皇帝。” “什么?你去见他干嘛?爹爹不是说不与朝廷有牵扯吗?”董舒颜更加不解,爹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颜儿,爹也是没办法,这树大招风,谁让咱董家生意做得大呢,连皇帝也知道了,专门找我去商量修城门的事,你想啊,若是不答应,他可是皇帝,随便治你个什么罪,恐怕会连咱们董一家锅端也不一定啊。” “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皇帝的权力可是大无边,要不怎么人人都想登上那九五之尊呢?”董舒颜点着头,表示理解。 “所以啊,咱们舍点小钱,保住董家的根基才是要紧。” “爹,你做得很对,颜儿不会怪你,把我和弟弟的钱拿去为皇帝修城门的。”董舒颜很大度地站起来,了然道。 “颜儿,爹要跟你说的不是拿钱修城的事,爹要跟你说的是另一件事。”董绍林有些支吾着,不知道该如何对董舒颜说那关于将她嫁进皇宫的事,他不知道女儿会作何反应,是哭爹喊娘,还是欢天喜地。 “爹呀,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吞吞吐吐不能直说?只要不是随便把我嫁了,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这个……这个……”董绍林的汗又出来了,他掏出巾帕来使劲擦了擦额上的汗,艰难启齿道:“颜儿,爹也是为你好,你以后就会明白。” 听董绍林如此说,董舒颜的眼睛倏地睁大,眼珠左右晃着,不可置信道:“爹,你不会要把我送进宫去侍候那皇帝老头吧,你可害苦我啦,想我才多大啊,那老头他都快入土了吧,你可真是狠心啊!我不活啦!不活啦!”董舒颜说着,抹一把并不存在的泪就要往门柱上撞。 “诶,诶,诶,没有,没有,爹还没那么糊涂。”董绍林撑起肥胖的身体敏捷地挡在董舒颜和门柱之间。 董舒颜没撞上门柱,倒撞在自己爹的肥肚上,把个董绍林撞得直往地上坐着。 “颜儿,快拉爹起来。”董绍林喘着粗气,对已站直身体的董舒颜道。 “爹,你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我不会拉你起来。”董舒颜赌气道。 没办法,董绍林只好自己艰难地翻个身,要从地上爬起来。 董舒颜瞥到自己爹实在起身有些困难,鬓间已现不少银丝,不免伤感,忙跑过去把他扶起来,重新坐回圆桌旁的绣墩上,又为他斟了杯凉茶,替他擦了擦顺颊而下的汗,心里,眼里,都是不忍与心疼。 董绍林看着自己年仅十三岁的女儿,虽平日里刁钻,调皮,可心地是极好的。 他拉下她为自己擦汗的手,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语重心长道:“颜儿,爹爹知道你说的是气话,不过爹真没有要你嫁给皇帝的意思,他那么老,爹当然知道。爹是想让你做他的儿媳,你看怎样?“ 董绍林说完,目光带着期望看着她。 董舒颜听得董绍林的话,也敛去了之前的嬉笑神情,极为严肃道:“爹,女儿没得选吗?一定要嫁给皇帝的儿子?咱们董家是商贾之家,这皇帝娶儿媳,从来都是要看家世背景的,那些官宦小姐,尚且只做考虑,也不一定得中,何况我们这样的家庭呢?就算是您与皇帝老儿拿修城门一事做的交换,您能保证女儿嫁过去,能幸福快乐吗? 爹爹,你这不是为我好,你这是害我啊。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拘束,从来不象别家千金小姐要学那些个什么规矩,高兴时便笑,不高兴时便发脾气,大哭大闹,何是曾隐藏过什么情绪。可皇家不同,他们要的是拿出得出手的高贵女子,女儿实在是一点边也沾不上的。“ “这个爹当然知道,可是女儿啊,爹想来想去,这皇家可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家了,若是你有机会成为他们家的人,搞不好你嫁的那位又恰恰成了天子,那以后咱们家不单有钱,还有了权,便再不会被人瞧不起,说咱们是只有铜臭味的商贾之家了。“ “爹,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要把女儿嫁给皇家的?“董舒颜追问道,她的眼里带着一丝疑惑,还有些担忧。 董绍林起身,在房中踱了几步,董舒颜发现,今日的父亲,严肃得有些过分,但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他们说的可是她的终身大事。 “颜儿,有些话,爹现在还无法明说,可是让你嫁进天家,是爹之前未想过的,若不是那天天秦帝找我,我也不曾想过要这么做,但他既然向我开口要钱修城门,让你嫁进他们家做交换,他们不吃亏,爹爹也有爹爹的打算。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心。 再有,从今日起,就在家里学规矩,不要去上学了,反正你去那里也只会添乱,连先生的胡子,爹可是很赔了些钱,过两天,说不定宫里会派人来教你宫中的礼仪,你就好好学着。“ 董舒颜一听说要让自己学规矩,整个人便再也提不起神来,她这辈子最怕的也就是学规矩了,不明白,要那么多规矩干嘛。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门外“彭”地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两个人滚了进来。 董舒颜和董绍林一看,是云儿和董为卿。 那董为卿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身的狼狈,走到董舒颜身边,激动地抓住她道:“姐,我有预感,你真要当娘娘了。” “娘娘你个头,少来!没事又在那我偷听我跟爹讲话。”董舒颜曲起手指敲在他头上,回复了一贯的泼辣劲儿。 她不过是嘴上说说,自己要当娘娘什么的,可心底里还压根儿没想过,她要的生活绝不是那皇宫能给的,鲜衣怒马,仗剑天涯,才是她的最爱。 如今,爹爹将她许给皇家,也不知是哪一个皇子,以后恐怕都没好日子过了。 现下再被董为卿这么一说,她可真没了好心情,娘娘?谁爱当谁当去。 天秦国东宫内,太子慕晨誉与近身侍卫阿武刚一踏进宫门,太监小顺子便颠颠跑来叩首道:“禀太子,刚才庄公公来传话,要太子回来后,便去乐阳宫,皇上有话对太子说。” 慕晨誉看了一眼跪着的小太监,声音冷冷道:“知道了,本宫换了衣服便去。” 不刻,慕晨誉着玉色圆领蟒服,金线绣的团蟒遍布全身,还有首尾相连的小蟒吞吐着云雾缀在领间,袖口,脚下是同色金线袖的出水蟒靴,头发束于高冠内,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圈象牙白珍珠环于高冠下,整个人透出冷凝高贵的气质,令人无法接近。 阿武被要求留在宫内,慕晨誉带着小顺子匆匆出了东宫,沿着永巷,走过几座宫殿,来到位于御花园不远,一座古树掩映着的琉璃瓦宫殿,正是天秦帝时常召见诸皇子的乐阳殿。 慕晨誉轻撩衣袍,拾级而上,来到乐阳殿内,不出他所料,几位皇子亦都悉数到齐,他们分别是:四皇子慕晨风,年十六,五皇子慕晨曜,年十五,七皇子慕晨清,年十三,九皇子慕晨扬,年十一。 慕祈天,一袭明皇色绣金线蟠龙常服,端坐于乐阳宫的雕金龙床上,两手撑于腿上,目光正扫过站在脚踏前的几位皇子,慕晨誉最后一个到的,他恭敬给慕祈天行礼,然后安静站到一处,等待父皇训话。 通常慕祈天召几位皇子来此,都是考教他们的文才学识,以此评判他们平常的学习情况。 慕晨誉是长子,又是东宫,慕祈天自然对他也更为严格,这也就让父子俩见面的气氛变得更为凝重。 这五个皇子里面,论品貌,才学,五皇子慕晨曜都算出类拔萃,在几个皇子里面较为突出,可他的性格也最闲散,常常悲天悯人,有济世之怀,却无治国之心,所以在几个皇子里面慕祈天也最疼爱他。 见几位皇子都已到齐,慕祈天轻啜了一口青花瓷茶碗里的龙井后,润了润嗓,将茶碗放到一旁金丝楠木小几上,再扫一眼各个皇子。 五个人表情各异,最小的九皇子年仅十一,一脸稚气,却最紧张,他平日里贪玩,功课最差,也最怕父皇检查他的功课。 五皇子慕晨曜表情柔和,如玉的五官让人过目难忘,现正低眉垂目,等着父皇的训话。 太子慕晨誉因为年纪最长,又是未来储君,举手投足间已初显人君气魄,而四皇子,七皇子则也有些紧张,互相使着眼色。 正文 第9章 第八章倒霉的小乞丐2 看着这一群孩子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样子,慕祈天的心情大好起来,他捋了捋颌下长须,起身由旁边庄公公扶着下了脚踏,走过各皇子,发出一声清朗的笑,道:“你们都别这么紧张,父皇今天找你们来是有件事要跟你们商量,不是为了检查你们的课业,所以都放松些。” 一听说不是检查功课,最高兴的莫过于老九,脸的表情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笑得眼角弯弯,煞是可爱。 慕祈天忍不住捏了捏他粉嫩的脸颊,笑道:“老九,这么高兴?是不是课业又没完成好?《四书》都学到哪里了?” “父皇,儿臣很努力在学,可是真的有些难,再给我些时间,儿臣一定会学好。”慕晨扬挤弄着眉眼,一副苦大愁深的样子,读书读得好不痛苦。 “你的几个王兄个个都是从你那个年龄过来的,就你觉得读书苦,怎不见他们一天叫苦连天?”慕祈天仍是笑着。 慕晨誉脸上有些不耐,不是说有事相商吗?怎么成了父皇与九弟的玩闹会了。 慕祈天与老九说了会儿话,几位皇子的脸色也缓和不少,唯独慕晨誉仍绷着脸,慕祈天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没说话,只是又折回他们中间道:“朕要说的是,前几日父皇答应民间董记的老板董绍林,要将他的女儿许给你们其中的一位皇子,可是朕拿不定主意该选谁做他董家的女婿,所以请你们来相商。 听闻那董家千金容貌甚为出众,只是性格顽劣些,不太懂规矩,不过她家财势是一等一的,这天秦国还找不出第二家,那董老板答应帮我天秦国修建北边未完成的城墙及城门,那可是耗资巨大的工程,朕想,他提出这么个要求,虽有些过分,也还能接受,若是与他家结亲,可就算是找到了金山银山,不可小视啊。“ 慕祈天说完,再看一看几位皇子,老九最先发话了:“父皇,那女子多少岁了,儿臣也可以娶她吗?” 他的表情郑重,头高扬,方可与高大的慕祈天对话。 隆元帝看着自己最小的儿子,不禁哑然,未待他开口,站在老九旁的七皇子慕晨清一巴掌敲在他的后脑勺上,训斥他道:“好你个老九,书没见你背几句,这娶媳妇的事,你倒掺和地紧,哥哥们还没说什么呢,有你什么份,再说那女子肯定已经很大了,难道你要娶个姐姐回家抱着你玩儿?” “我就是问问,你干嘛敲我?”老九一脸委屈道,一只手不忘去抚那被敲的头,其余皇子则偷偷笑着两个年幼的弟弟。 慕晨誉也被老九的话逗乐了,表情有一刹那柔和,继而又是一张绷着的脸,他想了想,对慕祈天行礼道:“父皇,此事听来有些不妥,那女子不管容貌如何,这出身断断是进不得我皇家之门的,自古商贾多狡诈,商家的女子也性情乖张,若是让我们皇家的人娶了她,岂不是让她把后宫给搅个天翻地覆?所以儿臣觉得应从长计议,不该轻易答应此事。” 慕祈天听了他的话,不无道理,可自己已经答应了,君无戏言啊。 他双手一摊,无奈道:“誉儿说的不是没道理,可父皇已经答应了,可不好出尔反尔,所以才找你们来商量,看看你们谁愿意娶这董家女儿,到时候他家的嫁妆一定是不会少的,这也是替父皇解忧啊。 至于誉儿说的让后宫不宁,父皇想,她再会折腾,也不过是个女子,这宫里还有宫规,礼仪,料她也翻不过天去,你们几个就下去好好考虑考虑,我们半月后再来决定,你们看如何?“ 他说完,扫视几位皇子,目光落到老九身上,又补了一句:“老九尚且年幼,还是先把书读好,这次娶董家女儿的事,他就不必考虑了。“ “为什么?我虽小,也可以先定下来,以后再娶呀,我不嫌她是商家女儿,我只要她能陪我玩儿。“ 这话说的,还真是孩子气十足,引得一旁的几个哥哥们哈哈大笑,他还不服气道:“许你们娶,不许我娶,是欺负我小吗?我不干,我不干,我要告诉母妃,我也要娶亲。“ “好啦,好啦,扬儿别闹,那董家闺女可不是人人能娶的,她虽长得漂亮,可成天家就只会哭,你要真娶了她,她会哭得你心烦不已,哪儿还会陪着你玩儿啊。“慕晨清哄他道。 慕晨扬收回要跨出门的脚,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的七哥道:“她真的爱哭?跟兰妹一个样?“ “是,比兰妹还爱哭,简直一个样。“ “那还是你们娶吧,一个兰妹我就头疼,我可不想再来一个爱哭鬼。“ 全场人都笑了。 几个皇子辞了乐阳宫,便结伴准备回各自的宫殿,五皇子与四皇子走在一起,两个所居的宫殿也相邻,转过乐阳宫,出了御花园,再转过几座宫殿便可到达。 一路上,两人便也为此事谈开了,四皇子慕晨风,年已十六,比慕晨曜大上一岁,可性情却没有五皇子沉稳,他说话向来也大大咧咧,为人亦如此,对于娶董家女儿,他的看法是:“反正父皇也没有逼着谁娶,我也不去掺和,谁爱娶谁娶去,我母妃就嫌自己出身低微,只是一个县丞的女儿,我要是再给她娶个商贾之女作儿媳,非把她气死不可,为了我的孝道,我还是先弃权吧。老五,你的意思呢?“ “古人言,娶妻莫若贤,家有贤妻,可相夫教子,确是件美事,不过也要心意想通,情投意合才好。“慕晨曜不无憧憬道,他的母妃正是贤妃,也确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女子,只可惜并不是很得皇帝宠爱,若不是他从小聪明乖巧,很受隆元帝的喜爱,恐怕他的母妃日子更难过。 正因为看着母妃郁郁寡欢的样子,慕晨曜才觉得若是他的母妃不嫁入宫里来,找一个自己情投意合的人,共度一生,该是怎样惬意而美满的事,她也不会长居宫中,常常独自垂泪到天明。 这看似繁华而热闹的皇宫,其实真不是个人人都愿意待的地方,尤其是在后宫,它的争斗常常比在战场上的厮杀还要激烈。 因此,慕晨曜也正等着自己能封王时,去往自己的封地,再不回这皇宫。 “董家女儿虽是出身商家,也未见得就比那些官宦之家长大的小姐们差了,没见过她的人,我们说什么也是凭空而已,若是父皇其他几位皇子不愿娶她,我倒愿意一试。“慕晨曜这样说道。 “五弟,你是怕那女子没人要,父皇的承诺无法兑现,会失信于人吧?你也太伟大了!连娶妻这种事也可以当作为父分忧,四哥真是佩服,佩服。“ 两人絮絮着继续前行。 东宫内,慕晨誉坐在自己的书房中,翻了翻近日看的几本帝王勤政录,觉得眼睛酸疼,遂放下书本,小顺子为他沏来热腾腾的一杯明前龙井。 喝着茶水,慕晨誉目光看向深沉的夜,心里却在想着父皇今日说的话,娶一个商贾之女,亏他想得出来,他慕晨誉怎么可能会让那样的女子入主东宫,除非他不当这个太子,否则,他是绝不会娶的。 最近还有一事,他得烦心,他又岂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将茶碗放在一旁的书案上,慕法誉拿出一张画了许多框框和线条的纸来,再吩咐小顺子通知四皇子和五皇子一同来他的书房,有事相商。 这一日天气晴好,董舒颜睡了个懒觉从床上坐起,丫环小云匆匆跑来对还打着呵欠,一脸未睡醒的董舒颜道:“小姐,还不快起来,宫里派来教习宫规的嬷嬷都已经来了。“ 什么?这老爹还要不要人活啊,原以为不用去学堂了,我也可以睡睡懒觉,养足精神了,他倒好,又给我找事儿来了。 “不去,不去。“ “小姐,不去不行啊,听说过不了多久,皇上就会亲自召见你,决定你和哪个皇子成亲,说定了就要嫁进皇宫了。” “我才十三岁,老爹至于这么着急吗?谁稀罕嫁啦。”董舒颜鼓着腮帮子,气闷道。 “我的好小姐,你就快起来吧,不然受罚的就是奴婢了,我可不想今天一整天没得饭吃,还要扣掉月俸。”小云说着,便来拉董舒颜下床。 “知道了,知道了。”董舒颜无奈道,她真是服了这个丫环,只要她爹一说扣她的饷银,她就只会来找她这个小姐的麻烦,有丫环如此,她还真有些无奈,谁让她们主仆情深呢,她也不忍心看她真的被老爹扣钱呀。 董舒颜着一身浅碧色纱裙,玉色披帛加身,腰间一串环佩,头上挽着髻,插着珊瑚珠穿成的珠花,一只金色木樨花步摇,耳边的头发梳下两绺,搭在肩头,刘海齐眉,显出一张粉雕玉琢的俏丽容颜,那眉眼间顾盼生辉,真是美极了! 看着自己的小姐有如此出色容颜,小云也是欣喜不已,不禁开玩笑道:“小姐怎么打扮都是美的,估计那些后宫妃嫔可没几个能与小姐相比。” “死丫头,你又没见过后宫那些女人,你怎么知道她们就没我美,要知道她们可是从全国选上来的,怎么会差到哪里去,你只看到你家小姐我,当然只作井底之蛙状,别家的你又如何看得到?” 正文 第10章 第九章倒霉的小乞丐3 第九章倒霉的小乞丐3 她虽然抢白了云儿几句,心里却是美的,对自己的容貌,她也是颇有信心,可这话要是说在明上,岂不是显得自己太自恃过高。 两人说着话,却听到花厅内有人大声叫着她的名字:“颜儿,颜儿,还不出来!” 这声音是她爹爹董绍林的,两人只顾在铜镜前比划来比划去,没想到她爹已经到了。 嘴上答应着来了,董舒颜再次望了望镜中自己一眼,双手轻提裙角,走出了闺房,刚跨出那绿纱橱,便见父亲董绍林一身油绿色寿字团纹锦服,身旁则是一位眉眼颇严肃的中年妇人站在厅内。 董绍林见到董舒颜出来,忙对旁边的妇人介绍道:“肖嬷嬷,这就是小人的小女董舒颜,年方十三,以后就请肖嬷嬷多多指教。 那女子打量了一下董舒颜,满意地点点头,对董绍林道:“令嫒果真生得天姿国色,仪态大方,只要稍加调教,定会让皇上及皇子满意,老妇断言,她以后一定是可以宠冠后宫的。” 听得肖嬷嬷的赞美,董舒颜不好意思红了脸,略略低头,稍一转眼,便发现云儿正捂着嘴偷笑,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最清楚她家小姐,什么仪态大方,她那都是装出来的,要是让她放开了动作,那恶形恶状,可没几个女人比得上。 狠狠瞪了云儿一眼,董舒颜屈膝给肖嬷嬷行礼,轻言道:“肖嬷嬷好。”那声音如出谷黄莺,带着几分甜腻,听在人耳里,心里就跟吃蜜一般甜。 那肖嬷嬷自然受用,一张略有些年岁的脸带着谄媚的笑,一双手交握在胸前,道:“好,好,这董小姐真是不错,让老妇好好调教,定能当一个合格的王妃。” 董舒颜暗暗翻着白眼,谁要当那不入流的王妃?又不得不伏着头做娇羞状,表示自己的矜持。 董绍林摸摸自己的两撇翘胡子,哈哈笑道:“那就有劳肖嬷嬷了。” “董老爷尽管放心,包在老妇身上,一定把董小姐教得比那官家小姐还要端庄娴淑。” 董老爷又与肖嬷嬷寒暄了几句,便出府查看店铺去了,屋内只剩董舒颜和云儿并几个下等丫环。 云儿接到董舒颜的眼色,对肖嬷嬷道:“肖嬷嬷,你请坐,奴婢去给你沏茶。“说完,便跨出了门。 董舒颜也道:“肖嬷嬷,你稍坐,我得去嘱咐丫头几句,免得她泡的茶不合嬷嬷口味。“ 这话听来完全是托辞,可肖嬷嬷被她的声音蛊惑,也没在意她跟出去干什么,只胡乱点头,恩恩两声。 那董舒颜出了门,对云儿耳语几句,将一小包东西递给她,云儿有些担忧道:“要是被老爷知道了,可是要受罚的。“ “怕什么,我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上次把先生的胡子剪了,不也只是赔钱了事?快去,快去。” 云儿再看了她一眼,带着惴惴去厨房冲茶,再将那包东西放了些进去,便又端了上来。 董舒颜对她眨眨眼,从红木托盘里将那茶杯端出来,恭敬给肖嬷嬷端到面前道:“肖嬷嬷请喝茶,上好的明前龙井,是今年才出的新茶,味道很不错。” 肖嬷嬷自然不知道这茶里被她俩做了手脚,只是接过那茶笑呵呵地吹开飘浮的茶叶,轻轻啜了一口,感觉还不错,刚才来时走得急,也有些口干,便又趁热多喝了几口。 董舒颜和云儿大睁着眼,看着那肖嬷嬷将茶喝得差不多,再将那茶杯放在一旁的小方几上,不一会儿,药劲上来,那肖嬷嬷来不及说一句话,就一翻眼珠,趴在小几上呼呼大睡起来。 董舒颜大松一口气,拍拍手掌,对着熟睡的妇人,做鬼脸道:“肖嬷嬷,你慢慢睡,本小姐就不在这儿奉陪了。” 说完,便跳着脚,带着云儿出了门。 不用上学,又不用学什么规矩,董舒颜感觉这天也变得蓝了,草也比平时绿了,看什么什么顺眼。 “云儿,京城里最近可有什么好玩的?” “没有,不过奴婢听说城西福记包子铺今日被人包了,让那老板福大贵包一千鲜肉馅的大包子,说是分给城内的乞丐和穷人们吃。“ “哦,这么说,又是那个戴笑脸面具的人在布施?“ “算是吧,今日也不是什么大日子,不知道那人发的什么善心,要做这样的事?“云儿歪着头皱眉道。 “管他发的什么善心,我们找我们的乐子去。” 董舒颜手指绕着自己胸前那两绺青丝,蹦跳着出了门。 刚走出西侧门便见那长长的甬道上,几个总角孩童正在踢着一个蹴鞠,嬉闹着玩耍,董舒颜一见,也来了兴致。 这蹴鞠可是她的最爱,记得爹爹曾经说过,她刚满周岁时,爹爹为她举行过抓周仪式,结果母亲娘家的小孩在一旁拿了个蹴鞠玩耍,不小心将那蹴鞠滚到了她抓周的物什里来,被她看到了,还是小小孩的她,一见那蹴鞠,便流着口水爬了过去,抓在手里再不撒手,任凭她爹怎么拿那些好看的玩意儿哄她,她也不动心。 可以这么说,她是会走路就会玩蹴鞠,别看她是女孩子,可柔韧度好,那些需要幅度大的动作,男孩们做不好,她可做得比谁都好,还真是无师自通。 这蹴鞠要是落到她的脚上,别人也就没份能拿到了,踢,转,腾,挪,肩抖,头顶,脚踢,后勾,海底捞……花样多的让人眼花缭乱。 她的弟弟被她带着也喜欢踢蹴鞠,两个孩子没事儿自己在家踢不说,还常常呼朋引伴到郊外的空场地,支起球网踢比赛,看哪队进的球多,便是赢家,因为她的球技出色,在这一片小孩子中也算是很有些名气,不过她出外踢球时,常以假小子装扮,不曾有人知道她是姑娘,这让她很是得意,能与男子一起踢球,还比他们踢得好,那可就是她的本事了。 今天她着的是女装,可不能随意在外人前露手,可看着那球,她又实在脚痒痒,真是心里跟猫抓似的。 云儿自然是知道自家小姐在想什么,忙道:“小姐,要不回去换了衣服再来?“ 董舒颜看着孩子们脚上忽高忽低的球,使劲吞了吞口水,一脸苦相道:“算了,别瞎耽误时间,指不定还有别的什么好玩儿的东西。“ 说完,她便朝甬道的另一个方向走去,这里和街道正好相连,出了巷口,便可听到满大街的吆喝声,还有香气四溢的各种味儿往鼻孔里钻。 人们在大街上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董舒颜是偷跑出来的,自然要防着被她爹逮着,好在这条街上标有董记的铺子都是她爹最后才会来查看的,所谓由远到近。 所以她可以悠闲地在这条街瞎逛。 看看这家的首饰铺,挑两件来瞧瞧,然后放下,又走到另一家摆着古董玉器的摊前瞅瞅,只要她看上的,她便拿起来,好好看看,却并没有要出手买下的意思,这钱本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买一堆用不了的东西,实在是占地方。 逛着逛着,便见前面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朝一个方向急走。 他们一手拿着破碗,一手拿着打狗棒,蓬头垢面,身着百鹑衣,脸上的表情带着兴奋,步子也迈得极大。 这些人的行为引起了董舒颜的好奇,她也朝他们急走而去。 这里是京城的城中,那些乞丐通常喜欢在最热闹的地方行乞,人多讨钱也方便,可现在他们都朝着人口并不密集的西郊直走,不知是何缘故? “云儿,你说他们这是去哪?“ “如果我没说错,他们应该是去福记包子铺。“ 董舒颜目光没离开这群大大小小的乞丐,又继续道:“不知那个戴面具的人会不会出现?“ 云儿随着她的目光也看向那群急走的乞丐,他们的表情太过欣喜,就仿佛是过年一般。 “我决定也去看看。“董舒颜目光炯炯道。 “小姐,你这身怎么去啊?别人一见你的穿着也不会赏给你包子的。“云儿瞪着眼睛道。 “笨,谁说要穿这身去了,当然是要换一身咯。“董舒颜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面值五十两,将一个身形与她差不多的乞丐拦了下来。 那乞丐一见她的穿着打扮,不知道她把自己拦下来做什么。 “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我。“董舒颜严肃道。 “小姐,你没病吧?要我叫花子的衣服做什么?“那乞丐抄紧衣服,打量她,疑似遇到了疯子。 董舒颜将手上的银票晃了晃,道:“我拿这个给你买,总行了吧?“ 那乞丐再看一眼她手上的银票,平日里何曾见过这个,以为她拿什么废纸哄自己玩呢? 那乞丐绕过她就想继续走,还不忘补一句:“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脑子有毛病。” 董舒颜那个气啊,不认识银票是你有毛病,好不好,你倒好,放着五十两不要,非得去乞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