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第一章:小孩手中的匕首 一弯残月,就如秋天割麦庄稼人手中的镰刀,弯弯悬在长空洒下清辉,晓风徐徐,不时卷起两三枯草叶梗。 几只老鸦,漫步于枯草丛中,在寻觅着食物。 被风拂动的枯草丛里可以看到白骨,白骨黄泥点点四处散乱,老鸦扑翅飞来它镰形的爪子与坚硬的喙不停在白骨上啄着。 呀————呀————呀———— 老鸦噪叫着扑翅凌空,愤怒而疑惑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打扰了它们进食的衣衫褴褛的小孩。 老鸦没有奋起驱逐这个不速之客,因为小孩那瘦弱的右手上握着一把泛着寒芒的匕首还有她那恶狠狠的目光。 满脸的黑黄泥土,蓬乱而枯黄的发如风中飞舞的那团草絮,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衫宽而短,小孩的手脚俱露在外头,晓风苍劲徐徐灌入她破旧的衣衫之中,硬是将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孩撑成了浑圆的肉团。许是在这荒野之中奔走了许久,她的手脚之上全是纵横交错的血痕。 她用黑亮的眼睛看着凌空而守着食物不肯离去的老鸦,双眸升腾起了一股欲望渐变贪婪。 她手中的匕首,幽幽吐着一股让人颤栗的寒芒。 荒野、老鸦、枯骨。 看得见的静谧背后隐藏着一股让人心悸躁动不安的感觉。那几只依旧昂首阔步在草丛中觅食的肥硕老鸦显然也有了这么一种感觉展翅冲天。 一道寒芒,划破了晓风,斩下了几根老鸦黑羽,如同这荒野里的第二轮残月。 一只老鸦摇摇坠地,更多的老鸦凌空盘恒。 杜依依双目中的贪婪渐渐消退,缓缓扬起嘴角,她慢步走到了那只被她砍中的老鸦前缓缓蹲下了身子,方才的那一击用尽了她所以的力气。看着头顶久久盘恒不远离去的老鸦群,她在怀中摩挲了许久摸出了一支火折子。 枯草遍地,不是生火之地,她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握着火折子一手提着那只还在滴着血的肥硕老鸦站了起来。 寻了一处少有枯草的小山包,她面带笑容很是满足的坐了下来,尽管这山包之外露着一截又一截的白骨。 山包一旁,有几只折断的长矛,因这荒野许久没有降雨,这长矛枪头并没有生锈。她唉的叹了一身翻身下下山包敏捷的拔出了一支插在土里的长矛,然后又捡了两个横卧在枯草中的枪头。 燍———————— 一道火光妖娆燃起,照亮了这山包方圆的几许枯草。 在杜依依小孩头顶久久盘恒的老鸦一见这亮光迅速的飞离了这片天空。 “一个月了,总算能吃上肉了。”火光照耀下,蓬头垢面的杜依依看着柴火上的那只黑羽在火中迅速燃尽的肥硕老鸦,笑得如同头顶的那轮残月弯弯。 遍地的白骨,荒凉的草地,这显然不是收割麦草的庄稼地。 一直到后来才有人告诉她,这是草原边缘,因一年都未降雨,这里已经荒芜得只剩这一片枯草地,杜依依臀下所坐的白骨并非饿殍,而是年初草原与大贺国大战时死去的战士,还有一些未被泥土掩埋的,那就是年初之前的事情了。 这等两方交战的战场,一般人不会到此,更何况现在草原牧民已经都迁移到了玉庭河一带,这个双手满是肥油满足的啃着以食腐肉而生存的老鸦肉杜依依,又为何会出现在此? “该死的沈客,居然把姑奶奶丢到了这里。”仰头望明月,低头看老鸦,杜依依这个打破了草原平静的小姑娘,有着一肚子的怨气。 她叫杜依依,沈客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你就叫依依吧。当时杜依依深深被沈客浑身所散发出的神棍气质所震撼,并将此句当成了自己的至言每每与人介绍自己名字的时候就会负手昂首挺胸的大声朗诵一遍,但沈客后来告诉她,这是诗经里的诗句,好吧,她不得不承认,这是她没文化所导致的悲剧。 杜依依年有十二,与她口中这个沈客,是,师徒?不是;主仆?不是;杜依依揪着脑袋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回到了起点,他们两人,就是救命恩人与被救命小女子的关系。 在两年前的腊冬风雪天,杜依依被沈客所救,之后杜依依便就使尽了办法并且达到了留在沈客身边的目的。沈客说:你体质弱,需多历练。 杜依依承认自己在被沈客所救之时是险些病死,但经过两年的调养在沈客的教导之下已经是可左脚踏蟑螂右脚踩蜘蛛的狠角色,相反她倒是一直就认为这是沈客为了甩开她的理由借口,就像这次,沈客带着铁骑营的一支小队深入草原,却把她丢在这里历练。 “历练历练,沈客你个摧残弱女子的混蛋。”一口扯下一只老鸦大腿,杜依依擦着嘴角肥油恶狠狠的咽了下去。 她记忆的开始,是两年前的腊冬,她从另一个世界来,一觉醒来,便就身处在了冰雪之中身体僵硬不得动弹,她想,若不是沈客,自己只怕早就死了。 而今这个身体内包裹这一个比之远远成熟了百倍的灵魂,试想一个年有二十五的腐女一睁眼发现自己身处异世而且返老还童,这该是多么,多么刺激的事情,这当然是杜依依后来为了安慰自己言辞,事实上当她醒来身体僵硬无法动弹饥肠饿肚的时候,她只觉得恐惧。 沈客,将她从恐惧里带出,给了她衣服食物给了她名字,给了她温暖告诉了她这个世界的所有,可以说她现在的这一切,都是沈客给的,所以,她很感激他,所以,虽她对沈客的所作所为有怨言,但这怨言始终比不过她那成熟思维而总结出的道理。 那就是,沈客希望她强大起来。 所以,埋怨依旧只是埋怨,喋喋不休絮絮叨叨依旧只是喋喋不休絮絮叨叨,一旦杜依依真的就道沈客,她依旧会不顾一切的扑过去用自己这张满是肥油的小脸去蹭沈客的胸膛。 一个月,饥肠饿肚,深知自己身处险境,若是寻常小孩,只怕早是嚎啕大哭不知所措,但这个手脚满是血痕脚底满是血泡啃着令人作呕老鸦肉的的杜依依却是笑得很满足。”明日,该就可以走出去了…………“看着远方那处微弱的亮光,她翻身下了山包有捡来了许多的长矛枯草,干净得看不见一丁点肉沫的老鸦骨头被她随意丢在一旁,是夜,该是架起篝火才好。 好在时逢大旱,这片荒芜草地上除了一群以腐肉为食的老鸦和两三只在草丛里穿梭觅食的毒蛇并无身形庞大的动物,不然就是以她的成熟思维恐怕也会深陷在恐惧之中。 长矛成柴火,枪头放在身旁,她安静的睡在着由白骨堆成的山包上紧紧的握着手中匕首。 噼噼啪啪燃着的火堆,织成了她一个温暖的美梦。 许是今日这只肥硕老鸦让她饿了一个月以食枯草为生的肚子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在这片枯草地里从不敢深睡的她,居然就这样陷在了美梦里,就是一队铁骑从旁而过她也全然不知。 ……………………………… 是夜,一道紫色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泾城。已经大旱了三个月的天,似乎终于看到了地下百姓的苦楚,咆哮着刮起了狂风,将草原上的枯草连着黄土卷起,肆虐着向着泾城刮来。大贺国永庆二十年春,干了一个季度的泾城,终于迎来了开春以来的第一场雨。沥沥大雨倾盆而下,将猖狂卷入泾城的漫天黄沙打落,在干裂的土地上汇成一张黄色的流动大网,缓缓的流入了泾河。大雨之中,一队铁骑身着盔甲头戴斗笠自干涸的泾河上游驰骋而来。铁骑踏过,草地上刚刚被大雨冲出来要勃勃生长的白黄色嫩草芽,便歪躺在了黄沙马蹄坑中,被浊黄的流水一掩,只剩下一点乳白色芽尖于雨水点溅的流水中飘荡。 “宋将军,去草原的队伍回来了。”军营中一名将领拱手而立,不时抬头挑眉看上一眼高坐中央虎皮大椅上的宋将军。“让他们来见我。”宋将军脑袋向右歪斜,一手握着大椅扶手,一手捏着下巴,眼神紧紧顶着军营角落的那处水洼,双眉浓郁得就如伙夫那口大锅的锅底。一阵寒风灌入,宋将军揉捏下巴的动作一滞,坐正了身子。一名身着银色盔甲的男子手握着一顶滴着雨水的斗笠,撩开了帘门,透过还未合拢的帘门,可以看到营帐外两排身着银色盔甲脸色疲倦却站得笔挺整齐的士兵。方才从泾河上游而下的那队铁骑,便是这伙人马。“此次一月,可有收获?”宋将军皱眉,不怒而威。“回将军,我等人深入草原千里,未见蛮人踪影。”男子拱手,甩下了斗笠边沿的几滴雨水,盔甲边沿雨水滴答而落,打破了营帐中的沉默。“旱了三个月,该是都迁移到了玉庭河那边了,朝廷已经下令了,等一入夏,这场仗就要开打了。”宋将军凝视着那个不时炸响火星四溅的火盆,一手摩挲着椅子虎皮上一处不知何时被火星烧出来的黑洞。”怎么来得这么快?“男子微微抬头,目光中满是错愕。”陛下之意在迅速,此去辛劳,你先回去歇着。“ 男子拱手,道了一句是。 正在男子转身欲退出的时候,宋将军又伸手欲留的说道:“沈客,今年四大家会排子弟来边城历练,到时候你负责管辖。” 被称之为沈客的男子微微皱眉,虽有不愿,但他还是拱手道了一句是才转身离去。 夹着这一场滂沱大雨的萧肃畅快,沈客身后披了一月未曾摘下的黑色披风上那些被过膝草芒划破的破口有丝线暴出,被大雨一临,原本在草原驰骋身后飘扬就是破旧也一直带着一股萧肃劲的披风今儿个就像是一个见到丈夫归来的闺怨妇女紧紧的贴在了沈客身上。 “杜依依呢?” 随在沈客身后的士兵悄悄瞥了一眼沈客那两道横立浓眉,拱手回道:“已经送去医治了,那孩子也是大胆,那老鸦食的都是腐肉本身早已是毒物,她只吃了一只,想来中毒不深。” “她命大得很,死不了”沈客微挑右眉,想起了一桩旧事。 “沈校尉,她到底还只是一个孩子,大贺与草原大战在即,不能再让她一个人去那样的地方了。”士兵拱手而立双眼看着脚底那一洼黄水。 沈客眉头一跳没有说话,须臾,他伸出左手食指重重一擦眉心,右手抱着头盔走过校场,走过马厩,走过马厩后那一条杨柳道,最终沈客停在了一座宅子外,宅子很大,但与洛阳那些大宅子很不相同,这宅子外墙上的红瓦头早已被这边城烈日照射得脱了鲜红瓦胚,就是沈客身前的这扇大门也是红黑两色斑驳,宅子大而简旧,全不是洛阳名门望族的作派,当然只要有一些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边城置一座这样的宅子,虽说边城地皮便宜,但这一不繁华二无风景隔三差五还有敌军偷袭,从这些年边城百姓的陆续迁移就可看出这并非是居住之地,而这一扇红漆黑污斑驳宅门外肃立手持长矛腰挂佩剑身着盔甲的数十名士兵,也可证明这大宅子是何人的产业。 正文 第2章 第二章:“师傅” 在这三军驻扎的行军区,有这么一座严兵把守的大宅子,当然只有一处,那就是军机府。 军机府,是军机商议讨论之处,也是一干将领的居住之所,沈客一月归来,自然是要好好休息一番。与沈客一同归来的士兵都已经散去,沈客绕过商议军机的大堂从旁一条走廊向后院而去。 推门,比那扇大门好看不了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边城风沙大,饶是常有士兵为沈客擦洗门窗开门的时候也没少扬起黄尘,拍了拍身上黄尘,但盔甲早已被雨水淋湿,拍了几下黄尘反而沾得更多。看了看那双沾满黄泥的靴子,沈客皱眉走到了栏杆前将脚深到了走廊边缘的砖块上迅速刮去。 天色阴沉,这一月未住人门窗紧闭的屋子更是如此,为防止黄尘进入,一月前离去时沈客是命人将窗户用块黑色大布全数遮了起来。等不及开窗,沈客走到他熟知的木桌前拿起他习惯性放在桌上的火折子点燃了一支蒙尘的红色蜡烛。 然后,他才长舒了一口气转身一边解着盔甲一边带上了房门,有些疲倦的将盔甲放到了衣架子上,屋内有基础漏着雨,想来是一下雨都为料到便就都忘了拿些木盆来接漏,现在屋内已经流出了几条小道,看着这久居了五年的屋子,沈客苦笑着解开了自己那早已被淋湿的衣衫,动作潇洒迅速,瞬间他身上便就只剩了一条短裤,虽脸上早已染上了边城男儿铜黄颜色,但他这久经战乱常年在阳光下行走的身躯却是白皙细嫩得足以让洛阳那些男娼馆里的男娼觉得自惭形秽,有着盔甲的防护,这五年下来他这上身居然没有一道伤疤,也无外人,他也就将衣衫随意一丢。 打开蒙尘的衣橱,沈客弯下了腰拿起了一件。 抖开衣衫,上面那块水渍却是让他蹙起了眉头,仰头看了看衣橱顶头,那未漏雨,这水渍莫不是自己方才不小心弄的? 无奈摇头,沈客回到了衣橱前,正欲伸手去拿衣衫,一个脑袋,却突然的冒了出来。 饶是沈客这般久经沙场的铁血男儿,也被吓得眨了眨眼。 那一团枯黄蓬乱的头发被雨水淋湿贴在了头顶,其中夹杂的枯草却是坚挺的翘着。 瞬时,他满身的火气就随同他那两道紧皱的浓眉而燃烧了起来。 “你怎么到了这里?”沈客看着那脑袋一旁俱已经被打湿的衣衫,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自然是来看看你。”杜依依一张口,很是小心翼翼的从衣衫堆里跳了出来。 “毒解了?”沈客看着眼前这个年不过十二却一脸老气横秋的小孩,一种无力感蔓延了开来,这两年的生活告诉他,他两年前腊冬做出的那个决定,真是愚蠢到了家。 “我问的大夫,他说送我来的是从草原回来的骑兵,我一想去草原的骑兵,自然就是沈客沈校尉了。”杜依依很是镇定的打量着沈重,脸上闪过了一抹羞红。 沈客眉头皱得更紧,一个小孩,这心里想的都是什么,不过他还是赶忙拿出了一件衣裳穿了起来,“不去好好养着,难不成是想再去草原一次?” “这不是担心你嘛。”杜依依轻咳一声背过了身走到了一把椅子前坐了下来。 “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体内的毒吧。”沈客长舒了一口气,这么个小孩,说话行事,怎么像是一个比他还要年长几岁的大人。 “你一去就是一月,叫人怎能不担心。”杜依依语气很坚定,目光,很漂移。 根据多年的经验,沈客一眼就可看出杜依依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草原历练一个月?可有收获?”沈客避而问起了别的问题。 “半年前你将我丢在了边城南边的一座荒谷里两个月,我也不一样是活得好好的。”杜依依瘪嘴仰头看着屋梁上趴着的一只壁虎,用自信来掩饰着自己眼中的慌乱。 “听你这么说,一个月确实是太短了一些,听说泾城以北千里之外有一处险地,要不送你去那呆几个月?”两道浓眉慢慢撮拢,薄薄的双唇向着一方上扯,屋外的细雨渐变沥沥,屋檐落帘滴滴答答滴在青石板上,铺就了一曲动人的乐曲。 但此时的杜依依,却无法去欣赏这一刻难得的宁静,她稚嫩的脸颊上浮现着老气横秋的神情,她的双眸清澈而明亮。沈客的这句话,让她的自信溃不成军。 但她与沈客斗智斗勇两年,她也有着自己的一套法子。 杜依依死死看着他,不时偏头一脸的好奇,不时脸上两抹红晕浮现,“这么一看,你长得真好看。” 不知怎地,沈客做了一个他本不该不必做的动作,在杜依依说出这句话两眼冒光的时候,他迅速的双手并用拢紧了自己身上还未系上的衣衫。 “险地生存历练,还不如多教教我一些剑术?”杜依依扑哧一笑起身在屋内转悠了起来,走到沈客那身还在滴着雨水的盔甲前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盔甲之后柜子上的那把长剑。 “杜依依。”沈客有些恼怒,这个行为乖张古灵精怪又胆大包天的杜依依的存在,对他二十多年来的修身养性来说是一次极大的挑战。 “恼什么,我只是说说,对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正提着心思想要去摸一下那把长剑的杜依依无奈挑眉耸耸肩。 “未时。” “不是这个,我是问,现在是大贺什么年份了。”杜依依有些慌张的摇了摇头。 “大贺永庆二十年。”沈客冷冷看着眼前听之沉默沉思的杜依依,心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杜依依每每都记不住年份,每隔着一段时间就会来问他大贺年份,这不是杜依依没事找事,而是因为一个期限。 沈客当初答应杜依依留下来的时候有一个期限。七年,杜依依只能在沈客身边呆七年,然后离开两不相干各自为活。 其实杜依依也明白,她其实并没有她自己所说的那般身体健康茁壮,沈客救下她的时候,她在冰雪地里冻了三个时辰,那时的她还只是十岁不到的年纪,久时间的冰冻让她在军营里昏迷了一个月之久才在草药滋补之下醒了过来,她想,当时若不是自己还吊着一口气不断,只怕沈客也是放弃自己。 沈客,是唯一一个没放弃她的人,但她的身体状况依旧是不乐观,一到夜里,她全身就发寒很多时候都只能用酒来暖和身子,沈客给了她七年的时间,大多的时间她是在野外险地里生活的,还有五年,五年之后就离开,想想,就让她哽咽红眸。 见她抱头甚是痛苦,沈客有些不忍,毕竟还只是一个小孩,哎……他走到了屋门前,招手叫来了一名士兵拿来了两个馒头。 “吃吧。”蹲在她身旁,沈客将手中的馒头递了过去。 看了一眼眼前这个比沈客的脸也百步了多少的馒头,又看了一眼一脸平静的沈客,她心里突然的就冒出了一个念头。 咚咚咚———————— 她的迅速很快,快得让有些诧异而未回过神的沈客神情呆滞,三个响头,并非是谢他的救命之恩与两个馒头的恩情,而是她有了另外的非分之想。 “师傅。”双膝跪地,双手撑地,额头上海残留着方才磕头留下的黑土灰尘。这是她两年来坚持不懈想要达成而未达成的愿望。 沈客皱眉凝视着眼前这个大胆的杜依依,久久才反应了过来,他一声怒喝:“我何时成了你的师傅。” “若是没有沈客,就不会有我杜依依,你就这般不愿我留在你身边?。”杜依依两眼泪汪汪可怜巴巴的紧盯着沈客,两只满是黄泥黑土的手还不停的拽着他的衣衫襟摆摇晃。 沈客横眉一瞪眼,本是想以此吓退杜依依,却没想杜依依非但不怕,反而是双手一拢抱着他的大腿囔囔了起来:“你要是不收我为徒不留我在军营,以我这残败重病之躯,我又能做什么?” “军营里本就不是姑娘家家能呆的地方。”沈客抖了抖腿,却发现杜依依将自己的大腿抱得死死的根本无法甩掉。 “我会做饭会打扫什么都会做,宋将军不是也有女婢吗?我可以做你的女婢。”杜依依依旧没有放弃。 稚嫩的脸上满是黄泥,还未长开的五官只能说是清秀算不得好看,若说她有好看的地方,那也就只有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两年了,杜依依想让沈客成为他的谁谁谁已经两年了,但沈客却从未给她这么一个机会。 她想,师徒不成,哪怕是主仆也是好的。 “我早就与你说了,我留下你,不证明你可以有这样非分的要求”沈客脸色阴沉冰冷,方才的怜悯之心早就甩在了脑后,负手而立昂首挺胸的他语气坚定,丝毫不顾及这番话会不会刺痛一位年不过十二的小姑娘。 “你救下我,有两年了。”杜依依红眸悄悄瞄了一眼继续说道:“我没有亲人,你不愿做我的亲人,我活着就是累赘,沈客,你是恨不得我早日离开的吧。” 沈客轻咳了一声,避开了杜依依泪汪汪的双眼说道:“说什么胡话,若是我嫌你是累赘,当初为何要救下你。” 话音未落,他的脚下便就起了一声高呼:“那就收我为徒收我为婢。” 沈客不觉恼怒而又无奈,杜依依的脸皮咋就这么厚,怎么说就是一个劲的把话题往收她为徒上面转,不过也确实是可怜,若是换了他在她这般的年纪受了这样的变故,只怕也好不了多少吧,想着,心里那处柔软的地方就轻轻被触动了一下,他眼神之中多了一丝犹豫。 这一丝犹豫,正好被杜依依瞄见,心思泼皮耍赖这一招有用的她低头之际眼珠一转便就囔囔扯着嗓子哭诉道:“沈客,你好狠的心啊,你救了我,就是想让你自己好受一些,现在你要抛弃我,你就不想想我的感受吗!” 被她这么一说,沈客确实是有些于心不忍,可军营有着军营的规矩,更何况他也没有收徒的打算,再加上,他确实是不能留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脚下一声突然的悲怆大呼,吓得沈客皱起了脸。 “沈客不要我,没人要我,我是没人要的孩子,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让我去死,让我去死,让我去死…………”说着杜依依两手擦泪起身欲要冲向木桌。 沈客心道了一声不好,赶忙伸手去拦。 正文 第3章 第三章:四大家子弟 他是掌管铁骑队的校尉,杜依依不过是一个瘦弱小孩,这一拦铁定就是拦住了,可这拦住了,沈客又为难了,平白遇上了一个这么缠人的小孩,这叫他如何是好。大男人的大条神经让他有些无所适从,杜依依心知有了转机立马卖乖抱着他的大腿在推销着自己。 沈客心头一动,动的就是他一个不可预测的未来。 这一天,沈客后来对杜依依说,这是他生平最倒霉的一天。 杜依依拜师行动,依旧没有成功,几乎是每次历练归来就会上演一遍的戏码她早已习惯了这个结局,她一直想不明白,沈客对她好,但为何却不愿收她为徒为婢。若说军营不留女子,她这两年也不是呆得好好的? 因着大贺与草原的大战在即,沈客再没了心思送她去何处何处的险地历练,杜依依在军营中吃得好住得好日渐丰腴,反而沈客日日被缠着教授剑术又夜夜与宋将军讨论战术瘦了好多。 杜依依在军中两年,军营里的士兵大多早已与她熟知,她坚持不懈一如既往的为枯燥无味的军营带来了许多的麻烦,沈客对此也很是无奈,每每有士兵与他抱怨告状的时候,他只能笑着让人将杜依依找回来然后直接冷脸将她塞进小黑屋。 两年的生活,沈客对杜依依很了解,虽然他很不明白一个小孩脑袋里怎么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但他更多的是对杜依依时不时冒出来的奇异词组好奇与杜依依那些古灵精怪的想法而,暗暗喝彩。 草原已经迁到了玉庭河一带,若是大贺发起战争必然是大贺要深入草原,长途跋涉劳兵深入,这是兵家之大忌,若是草原阻断了大贺军队的供给后援,那这一站必然就会凶险万分,这真不是一个发起战乱的好时节,沈客抱怨着。 杜依依头一歪,囔囔着道:“行兵大战,粮草先行,陛下命你们在这个时节发动战争,想必是要速战速决,去草原放把火烧了他们粮草,不就扯平了?” 沈客一听,茅舍顿开,若是可以烧了草原的粮库,那定然是速战速决。 沈客没有异见,他只是疑惑的扫看了杜依依一眼,然后就低下了头认真的写起了自己的书信。 也有人会问起杜依依的身世,不过总是被杜依依的两眼泪汪汪给看得无话可说,杜依依每时每刻都只是在想着如何让沈客收自己为徒为日后的美好生活打下基础,而沈客对此显然没有兴趣,他没有收一个拖油瓶做徒弟的兴趣。 杜依依成了军营里最特殊的存在,又是稚子又是女孩,她这两重身份让她在各大营中颇得喜欢,杜依依会时常与那些一向冷面示人的小将营长拿着沈客说笑调侃,别看年纪小,学起沈客那一脸冷傲说话语气还真是有模有样,当然这也就免不了被沈客抓现行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杜依依就会拿出自己的独门绝技泼皮耍赖卖萌无敌。 沈客每每只得作罢。 杜依依就这么安静悠闲幸福美满的在军营里生活着,当然这不是故事的结尾,而是故事的开始。 杜依依的生活,自此开始静若古井,沈客一心忙着准备大战,也无暇顾及她的历练,杜依依每日以洗弄沈客为乐,虽然大多的时刻反被沈客洗弄,但她觉得现在挺好的,虽说衣服是用沈客穿过的衣衫改小的,虽说伙食也是一般,虽说沈客总是对她横眉冷对,但她依旧觉得现在很好。 这种很好,仅仅持续了六天。 在她与沈客从草原归来的第六天的时候,边城来了一群人。 这一群从洛阳而来身着华服神情高傲眉宇之间满是贵气的男女,让杜依依第一次见识到,原来这世间,还有这等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之人。 四大家的子弟,生儿富贵,这是一股打娘胎里就带来的贵气,养尊处优身份超然,自然而然的就习惯将人视若无物,别的杜依依倒也能忍了,但有些事情她绝对不能忍。 我自己都不敢舍不得给脸色的男人,凭什么让你们呼来喝去? 于是,一方目中无人,一个更是将他们视若粪土,两方,就这么起了祸端。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接见四大家子弟说起。 沈客负责管辖四大家子弟,第一次接见自然也是由他负责,四大家子弟一共来了二十余人,宋将军一喜一下,带着一众人到了泾城最大的饭馆欲是要借着公款胡吃海喝一顿。 沈客因为有些事情就未去赴宴。一直等到这些人回到军机府之后宋将军才将他们带到了沈客面前。 见面招呼寒暄客套到也无事,四大家子弟虽跋扈但碍于宋将军在场也没有与沈客大声一句。沈客生来就是一张冷脸,至少杜依依在与他相处的这两年里极少发现沈客的笑脸。 这一群人杜依依虽都没什么好印象,不过一眼看见他们身着华贵相貌堂堂也是记住了几个,四大家子弟各有六人,而四大家里分出的六人小队里就会由一人担任队长管辖族人的行动,人群中最引杜依依注目的,是一名名叫颜十的男子。 高挑秀雅的身材,衣服是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巧妙的烘托出一位艳丽贵公子的非凡身影。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下巴微微抬起,杏子形状的眼睛中间,星河灿烂的璀璨。他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手持象牙的折扇。端的一看,确确实实是一位秀丽英俊的少年郎。 杜依依对颜十有着一股很特别很特殊的好感,一是因为他的相貌气质,二是因为他与沈客说话还算是客气。 而与颜十这中悠然出深山气质可相匹配的,是一位名叫王霏瑾的女子,此女出身王家,乃这次管辖王家子弟的队长,一身蓝色拖地长裙,裙脚一只粉蝶停落在一只百合中。身披紫纱,显得清澈透明,亦真亦幻。双眸淡淡,给人一种幽静的感觉,俏鼻高挺,薄唇浅红。肌肤似雪。头上三尺青丝,两缕披在胸前,剩下的在头上挽成飞云髻,斜暂一支银月钗,钗上垂下水晶串成的吊坠,整个人看起来素雅而又不失气质。 王霏瑾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子让她每每看了都只觉得是万箭穿心极是不舒坦,但杜依依觉得自己对她的不喜,大多是缘由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嫉妒。 与这一男一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李家的小队长李庸。 一身雪白绸缎。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外罩软烟罗轻纱。高挺的鼻子,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双凤目狭长而慵懒的注视着堂中哄闹的众人,薄薄的红唇微启带着点点魅惑。 魅惑,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男子怎么都觉得妖孽,杜依依第一眼对上他目光时,就觉得这个男子绝对是妖孽,这么魅惑而多情的眸子,这么俊美的相貌,这么好的背景,放在洛阳也只怕是一个祸害姑娘的主。 与这几位俊朗公子绝色佳人相比之下,杜家公子杜浩然,就显得很是普通平凡,一袭青衣,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标杆般笔挺的修长身材,小麦色的健康肤色,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上冒着一颗红红的青春痘,看这模样还是昨夜刚长的,薄薄却紧抿的唇,一双漆黑的眼珠时而闪过墨绿,他的身上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沉稳凉薄气息。 在与宋将军沈客会面之时,杜浩然从头到尾也就说了三句话,好,不错,很好。 真让杜依依觉得是一个随性好相处的公子哥。 这四人是四大家族中长老选出的队长,各方面自然要胜上一筹,而观之其他世家子弟,却是一个个目中无人,有几人放到泾城就险些与行军处把守的士兵起了冲突。 沈客不过是一个校尉,哪里又能得罪这些望族子弟,日后的委屈祸事可想而知。 “沈客。”乘着沈客离席,她偷偷跟了上去,她从不叫沈客为沈校尉,反正她也算不得是他的婢女,沈客也不在意她放肆的直呼其名,于是杜依依便就一直保持个人风格称呼着沈客。 “何事?”沈客挑了挑眉随意一应话便就走进了后院。 “这四大家的子弟,为何要到泾城历练?”杜依依不满的嘟着自己那有些胖嘟嘟的小脸双手叉腰表达着自己心中强烈的不满,这些世家子弟放着洛阳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跑到边城来凑合什么? “此乃圣意。”沈客不耐将她推了推,然后关上了厕门。 “圣意,皇上是让他们来当公子哥大小姐的还是来送死的啊?。”杜依依热血上头一步冲到了厕门前用力拍打。 “一边去一边去。”在里蹲坑的沈客怒喝一声。 几位从旁而过的士兵看着这一处的异样,均是一脸苦笑的远离,杜依依调皮捣蛋的名声人人皆知,现在军营里像她这般大小的小孩只有一个,所以就算她算着小男孩的衣服别人也能一眼认出来。 “这么小气,说一下会死啊!”被沈客这一吼,杜依依也回思了过来,心觉尴尬又被沈客这一从未有过的怒吼震慑的她狠狠一踢厕门,灰溜溜的走到了一块石头旁坐了下来。 等了片刻,沈客推门而出,看见坐在石上托腮遐想的杜依依,心里方方平息的怒火又噌的涌上了大脑,平白捡了一个小孩调皮捣蛋不说,一个女孩家家,怎么能敲大老爷们的厕门。 望见沈客那一张憋成了猪肝色的脸,杜依依心知自己这是戳到了沈客的要害赶忙道歉,不过道歉归道歉,她对那沈客所说的小把戏的兴趣却是半分不减。 正文 第4章 第四章: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沈客,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杜依依虽在军营里也呆了两年,但这两年的时间却大多是在山野绝地里度过,关于洛阳关于那些世家望族,她却是一点也不知。 “真要听?”沈客浓眉一挑,神采飞扬。 杜依依如小鸡啄米一般的猛点头。 “好,这半月不许缠着我练剑磨叽。”沈客负手而立,虽身后背景是茅厕,但却也能衬托出他的一股出尘不凡,沈客之后一直向杜依依灌输一种思想,一直白鹤站在一群乌骨鸡里,怎么都是一支独秀格外耀目,后来杜依依自我总结,发现沈客也不过是想以此告诉她想他这么出众的人物走到哪都会是引人注目的所在。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有骄傲的本事,但在杜依依看来沈客算得其中一个。 “半个月…………”杜依依沉思迟疑了片刻,点头答应。 “今日这些人,都算得是洛阳四大家里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都是含着金汤勺出身的又是家族里的好苗子,自然自小就养成了高高在上的性子。”沈客抖了抖方才在茅厕里蹲得有些起褶子的襟摆推了推杜依依让她空出了一些位置坐了下来。 “洛阳四大家?”不知者无罪,无知者到死都不知其罪,杜依依确确实实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个世界除了军营之外更外负责的组织结构。 “四大家本就是四大家,不过只是后来都迁到了洛阳,所以才被称之为洛阳四大家,分别为李家、杜家、颜家、王家。四大家当年迁入洛阳与朝廷有不成文的协议,不管边城有无战事,每隔三年四大家都会派出其族内子弟到边城历练。这些子弟心高气傲轻浮有余底蕴不足,但你可千万别小看了他们。现如今四大家日渐衰落门族凋零,族内子弟良莠不齐,这次的大战,他们是排不上用场了。” 沈客一拍大腿起身,正听得津津有味的杜依依赶忙拦住,沈客说了这么多,但他还是没有说到她感兴趣的地方。 “那么,他们到边城历练,到底为的是什么?” “我为何要将你丢到草原?”沈客低头冷冷看了一眼满心期待的杜依依说到:“四大家可是三军朝政中的四大巨头,而边城可是可让人迅速成长起来的地方。” “那么他们也是被迫着来学一些本事的了?”杜依依不依不饶。 “不然呢?”沈客一揪眉,看着远处向他走来的一名男子。 颜十,因这名男子的俊美与谦谦有礼,所以四大家的这二十多人中,杜依依对他印象算是最好,不过颜十从进军机府身侧一直都跟着一个叽叽喳喳的姑娘,怎么现在是一个人了?哦,对了,杜依依看了一眼不远处臭味熏天的茅房瘪了瘪嘴。 “我看这个颜十就不错,至少人家从来不会对粘着他的姑娘横眉竖眼。”双手环胸,杜依依拉耸着嘴角念念有词。 “那送你去颜十身边呆着?”沈客冷冷看着远处走来的颜十,漠视了杜依依那一脸的小兴奋。 心里住着一个猥琐的灵魂,就算只是萝莉的年纪,也依然掩藏不住猥琐的内心。不过杜依依这双眼放光也就放了那么一小会儿,沈客比之这位年少轻狂的大家子弟来说,不知好了多少倍,对了,沈客还没回答自己的问题呢。 等杜依依反应过来,身侧的人早已没了踪迹。 大堂内人声沸腾,四大家子弟的到来,吸引了许多操练完毕闲暇士兵的目光,这些对他们而言,是一种向往而不可高攀的存在,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人只要动动手指,就可以办到你使尽心思也办不到的事情。 这就是身份。 这就是权势。 不想当宋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凡是人,就会对权势这种东西心存幻想,而与他们截然对立从小含着金汤勺出身的四大家子弟的到来,更是让他们心里的这种幻想变得狂热起来。 出身这种东西已然是无法改变,那么未来这种那位发生的事情总是来得及插上一手,没有人会不对财富敢兴趣,就说伙房里的宋大叔,每日就会算着自己的那一点军饷怎样在老家买一间屋子娶一个老婆。 闲暇之余杜依依也想过自己的将来,毕竟从生理年龄上来讲自己猜十二岁,人生对她来说虽然有着五年后那一道坎,但要是苦短还是漫长也不是没有选择的可能,她同样有两套方案,努力的跨过那道坎和更努力的跨过那道坎。 既然那一场大雪没有冻死自己,那么就好好的活下去,报答沈客的救命之恩。当然,若是能与沈客日后产生什么关系自然是最好,她就是这么想着,很单纯的想着,因为她知道,不迈过五年后那道坎,自己就什么都不是。 在边关呆了这两年,她清楚的意识到在这个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社会里,强大就等于性命等于财富等于粮食。 如何在一个男人扎堆的地方拼搏出一个未来,杜依依觉得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为此她将自己反锁在屋子里想了一天,但最终还是只得因饥肠饿肚而放弃。 粮食如此重要,强大当然也就很重要。 闭关一日,她悟出了这个道理。 随之四大家子弟的到来,军机府里的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且不说这一个个都是趾高气昂的主,就说边城的清苦与洛阳的奢华这一鲜明对比,就让不少的公子哥大小姐吃尽了苦头。 一声声哀呼,就这么响彻在了沈客耳畔,起先沈客还可勉强应付得下来,但过了两日,这些人越发的变本加厉了。无奈之下同时也是一怒之下,沈客将这些嗷嗷叫苦的世家子弟带到了操练场让他们日日操练。 自夏日下了那一场雨,草原再也不似往日一般荒芜,枯草里长出了黄白嫩芽,只需等待半月就可长成一片翠绿,朝廷为速战速决在这一场大战里取得绝对的优势从狼牙山调来了十万大军,只等拟定了攻战策略,就可开拔进入草原。 沈客不在之时,杜依依便就成了训练这些世家子弟的监看人,虽说日日操练让这些子弟再没了闲工夫去为难他人,但他们对着沈客的怨念却是每日每日的愈发强烈。看沈客为着大战忙绿本松了一口气的他们在看到杜依依之后都是懒得多看一眼,谁知杜依依这个年不过十二的小孩却是一板正经,谁要是偷懒,就按着沈客定下来的军规处罚。 杜依依本就对这些世家子弟没什么好印象,现在得了可教训他们的机会她自然不会错过,别看年纪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两年在绝地求生的她行事早已炼成了沈客一样的手段,甚至在训练这些子弟上,她比之沈客还要狠上几分。 但众人到底是觉得她不过是一个小孩,所以也不会像面对沈客一般拉不下面子,于是在歇息之时,这些人便就会偷偷给杜依依塞些东西以求得杜依依训练之网开一面。 面对糖衣炮弹的诱惑,杜依依总是负手昂首置之不理不屑一顾,有些姑娘实在是受不了军队里的严训,最后只得打出了亲情牌,一个一个的将杜依依叫妹妹叫得亲切,一旦遇到这样的情况,杜依依总是会横眉冷对斜眼一瞟。 杜依依虽不过十二的年纪,看着也是瘦弱不禁,可这眼神与这种老气秋横的脸,却是震慑了不少‘居心不良’的世家子弟,不过是三日的功夫,这二十多人对杜依依不已不是狠的咬牙切齿,但说起报复,又无人能下得了手。杜依依为沈客解决了一大难题,连着三日都受到了沈客的嘉奖,杜依依趁热打铁的说起了收徒一事,依旧还是换来了沈客的冷言冷语。 杜浩然是一个闷葫芦,这些日子虽也对杜依依有着诸多不满但一直隐忍不发,但李庸那一张利嘴却不会任由一个小毛孩对自己指手画脚,在他的鼓动之下,世家子弟大多的人与杜依依都曾起过冲突,若不是颜十好言调和,依着杜依依的性子,只怕早就是一百军棍下来了。 不得不说,最让杜依依刮目相看的,是王霏瑾。她想,一个姑娘家家,身娇肉贵,这样的训练就是男子都抵不住,王霏瑾从第一天到现在,却与闷葫芦杜浩然一般从未有过抗议的声音。 当然杜依依对她并为产生更多的好感,因为有一夜,她亲眼看着王霏瑾进了沈客的房间。沈客是何人?杜依依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救命恩人,早在两年前她就偷偷许下了非君不嫁的誓言,可惜她不能一夜长大,而沈客也不可能等到她长大,那么为了誓言梦想的视线,杜依依就必须得做一些与她纯良本性勃然相反的事情。 这两年只要她在军营,就对沈客寸步不离,就是伙房里的那个李大婶,她也是严防着她给沈客丢媚眼套近乎。 虽然杜依依很不想承认,但王霏瑾确确实实是一个活脱脱的大美人,此一杜依依不得不承认的事实,乃是她经过百次与她交好的士兵求证而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有句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虽说沈客这货不是畜生,但就是杜依依心里都明白一点,当上王家的女婿,最少可抵得上在边城呆四十年啊! 再看自己,杜依依无奈的扯了扯宽大的衣衫昂头挺胸收腹挤了挤正在发育的两座小山丘。 还有一句话,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为此,杜依依可算是徇私了一回,算算找闷葫芦杜浩然不行,找与自己有过冲突的李庸也不行,与自己熟一些好说话的,也就只有颜十了。 这一日训练散场之后,杜依依便就叫住了颜十。 “颜十,洛阳的女子,都怎么打扮的呢?”坐在满是黄尘的操练场的教台之上,杜依依双手托腮极没底气的问道。 颜十当时诧异的惊呼了一声,吓得杜依依差点就羞得掩面而逃。 这几日见惯了杜依依叉腰怒喝瞪眼的泼辣彪悍样,突然听见她嘴里蹦出了这么一句,颜十想一定是自己午饭没吃饱训练过后头晕目眩的原因。 见杜依依那双幽怨的大眼之下的两团红晕,颜十尴尬的低头轻咳了一声,低头之时,他的目光还有意无意的扫过了杜依依那平坦的前胸。 正文 第5章 第五章:发飙 杜依依眯着眼,如同一只即将爆发的小老虎一般死死盯着颜十那微微颤动的发冠。 “笑什么笑。” 一声怒喝脱口而出。 微微颤动的发冠顿时如同定住了的一般。 杜依依一旦发怒,那绝对是一头发疯的母老虎。 颜十也是聪明人,知杜依依动了肝火,轻咳一声过后他抬起了头沉着脸说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当然…………”杜依依狡黠的双眼一转转声说道:“当然是为了日后去洛阳的时候做些准备,你也是知道的,土包子总是不希望别人知道她是土包子的。” “那你也该去问霏瑾,怎的问起了我这个大男人。”说着颜十双手一摊浅笑了起来。 杜依依怒目一瞪老气横秋的说道:“最了解女人的从来不会是女人。” 颜十笑容凝滞,他怎么觉得这话题扯得有些远了………… “洛阳的女子,你看霏瑾那样的,你看李家杜家的那几位不就知道了,无非就是形态礼仪涂脂抹粉,有道是女为悦己者容,你个小毛孩,不会懂的。” 颜十这一句话带着的长长的尾音,彻底激发了杜依依体内的好战不服输因子。 “庸俗,形态礼仪涂脂抹粉不过只是外表,最重要的是心。” 看着杜依依那一脸的熙和笑容,颜十只觉得自己看到了这天使一般笑脸背后的妖魔。 “这本就是俗世,那个男子不喜欢娶一个漂亮的老婆,谁不喜欢看美丽的女子?” 这一句话,让杜依依只觉得千针穿体而过。“红颜祸水,若是娶妻,贤内助才是上好。” 颜十一鄂,凝眸打量着杜依依缓缓说道:“你关心这些干嘛?” “虽不能好高骛远,也不能鼠目寸光,自然是在为着日后做打算。”杜依依一捋额头碎发,心虚的转过了头看着眼前黄沙。 “小小年纪,想得还真多。”颜十讪笑一声。 杜依依耸耸肩,无意再将话题进行下去。 自那日之后,杜依依就沉默了许多,就算是在操练场,也是冷眼冷言,众人搔首不解之余更是不能有片刻的偷懒松懈。 转眼,大战在即。 粮草都已经准备到位,二十万大军也是日日操练蓄势待发,作战谋略也已经商讨得出,今夜,行军区会举办一场篝火大会犒劳三军,只待明天祭旗开拔进入草原。 听到篝火大会,世家子弟都是高兴得拍手叫好,杜依依这三日也是累得慌,正好趁此机会给世家子弟们修了一天的假。 “这些世家子弟,金絮其外败絮其中,比之沈客,差了万里了。”走在军营之外,杜依依扭头晃脑舒展这筋骨抱怨着。 因着训练这些世家子弟,累得她与沈客这几日都只是匆匆而别,虽沈客总是冷着脸,但比之那些趾高气昂的世家子弟相比好了不知多少倍,更重要的是杜依依一直在担忧着王霏瑾趁虚而入抢占了自己未来在沈客心里的地位。 虽说与沈客相处两年,但她确实感觉不到自己在沈客心里有多少分量。 沈客正在与宋将军谈话,因着四大家子弟的身份特殊,四位小队长也参与了谈话。 远远站在军帐之外的杜依依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沈客身旁的王霏瑾,端端一看,确实是出水芙蓉绝色倾城,再一看,也确实是娴静淡雅如深谷幽兰。 再看一旁的沈客,黑衣衬托之下黄铜色皮肤显着几分男子独有的刚毅,两道浓眉更增豪情,薄唇紧抿双眸深邃,就算有颜十李庸这样的男子在座,也挡不住他的光彩。 莫非,自己苦守两年,终究是要成就他与王霏瑾的天赐良缘? 杜依依脑袋一歪,不由得暗暗感伤了起来。 “依依,原来你在这,快些去军机府,出事了。” 听见呼声,杜依依慌忙回头,来的人是伙房里的宋大叔。 “怎么了?” “还不是李家的公子动火,说是今日伙房的伙食太难吃了,当场就打伤了去送饭的两个兄弟。”宋大叔说着卷起了自己的袖管。 本黝黑的手臂上青着一块,看来还算是好的,杜依依恼叹了一声,这些公子哥,还真不让自己安生一下。 现在军营里的人大多都知道这些世家子弟的克星是谁,除了宋将军便就是沈客与杜依依,现在宋将军与沈客正在议事,他们哪里敢打扰,宋大叔招人架开了两方,就跑来了寻杜依依。 杜依依不敢耽搁也顾不得感伤沈客与王霏瑾的天作之合就赶去了军机府,虽说这些公子哥训练的时候与霜打的茄子一般,但一打架动手起来却是杀伤力十足,杜依依见过多次,一直都在感叹这些世家子弟的骁勇善战没用在正途上。 方走到军机府,就听到了里头的喧闹破骂声,杜依依大步阔阔走了进去,只见到了一个个士兵红鼻子肿脸的站在后院中。 “兔崽子,天天闹腾,不爽都给老娘滚回洛阳去。”想着这些日子这些公子哥给自己惹来的麻烦,方被情伤的杜依依更是怒气不打一处来,情急之下,连着自己的身份都忘了。 众人均是被这一句话震得目瞪口呆,虽见惯了杜依依的泼辣,但一个十二岁的小孩自称老娘,确实不是一般的泼辣。 \"看什么看,是谁闹事,给老娘站出来。”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嗖嗖的几声后,挑事的刺头站了出来。 “又是你,前两日你就说军营里的水太浑浊,现在又来挑剔军营的饭菜,若是你要吃好的穿好的,你到泾城来做什么。“杜依依看到了站在最头上的那人就是这些子弟里的刺头,曾多番闹事,她身子矮着此人半截,说话之时也只能用食指去戳此人的腹部,但就是这老小孩的模样,让当场的人都是忍俊不禁。 “笑什么笑,都给我严肃一点。”正在火气上的杜依依回头一喝,院子里便就细针落地闻声。 “来了你还挑剔,你以为军营是请着你来的么,我告诉你,要不是活该倒霉到了三年之期,谁愿看着你们这些纨绔子弟。” 被杜依依一直指着肚子在骂的男子虽也畏惧杜依依的怒气,但这大庭广众之下杜依依一点面子不给也确实是让他难堪,被杜依依骂了一通后他就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抱怨小声的回顶道:“杜依依,你无军阶在身凭什么教训我们。” 此言一出,立刻就有了公子哥在一旁附和。 “我凭什么?”杜依依卷起了袖管。 众公子哥脖子一缩,退后了一步。 “在洛阳,你们是高人一等的世家子弟,但在军营,这个无数士兵用鲜血保卫的地方,你们最好给我收起你们世家公子的做派,不然……” “不然怎样?”退步之中的一名公子哥还是不甘心。 “不然,就军法伺候,来人,将李赤羽带下去重打五十军棍。” “我…………我…………我…………”李赤羽好不委屈好不甘心,正要再说,上前而来的士兵却是走到了他的面前。 “杜依依,你要是敢打我,我李家一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事到临头没了法子,李赤羽也只得拿出了狐假虎威这一套。 杜依依怕死怕苦,却偏偏不怕这样的威胁。 “带下去。” 围观的士兵里也有人觉得杜依依此举不妥劝言道:“与草原大战在即,这些世家子弟都是要上战场的,若是此时伤了,怕是上头不好交代啊!“ 杜依依想的简单,若是李家真的要报复,那上头定然是要为难的了。 “上战场?”杜依依一挑眉,扬起了邪恶的唇角。 李赤羽缩了缩脖子咽了咽口水颤颤兢兢的说道:“你想干嘛?” “好,我就念在大战在即不宜见血,这五十军棍暂且记下,带到大贺三军凯旋之后,再做责罚。”不过四尺高的身躯,一言既出,院内居然没有敢多言一句,士兵们都是一脸欣喜满心雀跃,世家子弟们有人沮丧有人不甘有人全不当一回事。 “什么事?” 士兵闻声回头,刷刷刷的跪了下来:“见过宋将军。” 正怒不可揭的杜依依拍了拍身上的黄尘,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笑嘻嘻的回了头:“沈客。” 站在宋将军身旁的沈客与她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些许的赞许。 原是宋将军方与沈客等人商讨完毕听闻了士兵的禀告便就赶来了此处,看杜依依那向沈客讨功的笑脸与她身后那些拱手躬身的世家子弟的怂样,宋将军心想这次自己是白跑一趟了。 抬手,宋将军让众士兵起身,宋将军缓步走到了杜依依身前。 “明日就要开军深入草原,到时吃的,就不是这些了,年轻人,边城不是洛阳,你们那一套,最好收敛着些,不然吃苦的是你们自己,依依。” 杜依依赶忙拱手道了一句在。 一手叉腰一手握腰间佩剑的宋将军一脸严峻:“我授予你管辖这二十四人的权力,若是下次再让我见到这样的事情,定严惩不贷,听见了没?” “听见了宋将军。”低着头的杜依依小小的声音响在了人群之中。 “夜间举行篝火大会犒赏三军,你记得带好你的人,沈客。” 沈客稳步上前拱手。 “随我去军中走一趟。”宋将军负手转身,身后披风衣角打在杜依依身上带起了一股凉风。 眼见宋将军远去,在场之人才松了一口气化作鸟散。 夜色撩人,天边弦月清辉漫洒,城楼上已经燃起了火把,一边一口大油盆上跳动着金色妖娆的火焰,风一过便呼呼作响,翩翩起舞。泾城内的行军区内,巡逻的士兵列队而过。看着眼前整齐有序战列的士兵,看着前头高台之上慷慨激昂的宋将军与站在宋将军身后一脸冷漠的沈客,听着空气里火把燃烧的毕剥声,燃尽飞蛾发出的辟拍声,杜依依只觉得自己心里,突然顿生了一种恐惧,这是对死亡的恐惧,在军中两年,她虽一直认为自己不是大贺子民,但与这些为着大贺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士却是情谊深厚,明日他们就要深入草原,战场是拿命去搏的,到时会有多少人埋骨他乡?会有多少人残废落魄?她想起了在草原边缘自己见到的那些白骨。 正文 第6章 第六章:稿赏三军 明日就有拔旗,今夜宋将军犒赏三军,自然是要好好备些说辞激励一下战士们的斗志。 “我们用热血,铸就了大贺,保家卫国,乃我大贺男儿的使命,明日出战草原,我们要用生命证明,我们大贺的战士,都是为大贺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我的兄弟们,你们,就是大贺的英雄。” 高台之上,宋将军一手握剑向天,身旁两架火盆火光耀天。 “英雄,英雄,英雄。” 高台之下,战士双手握拳振臂高呼,月光清辉中,他们热血沸腾。 对于这样调动战士情绪顺而引导他们为国捐躯的演讲,杜依依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因着身高,她站在士兵的最前面,在士兵们振臂高呼之时,她只是两眼莹莹的看着高台上的沈客。 她想,这一次,自己可能随他出征? 她不敢提起,因为她知道沈客不会答应。 乌云缓缓散去,半边弦月露出了皎洁的面孔,它似乎也想看这些潜行的人进展如何,乌云却似刻意阻止,追月拢入了自己怀抱,之余时隐时现的清辉流淌。 好一个凉爽的夜。 篝火燃起,战士卸甲。 歌声、掌声、欢笑声、大火烧焦乳猪皮肉上未清理干净的猪毛发出的噼啪声、酒碗相撞声、大口喝酒而发出的咕噜声、大口吃肉而发出的咂巴声………………今夜,行军区的士兵,吃饱喝足欢声笑语。 若说还有人在这样的夜里拘泥,那也就只有那些知书达礼注重仪态的世家子弟。 杜依依就坐在这二十四人围坐的圈子中,虽未有人如同士兵一般卷起袖管手握猪蹄一脸油光,虽未有人高举大碗大口喝酒洒下一胸襟的酒水,但在这个圈子里,却有着另一种乐趣。 有些士兵听着声音围了过来,但最后还是觉得无趣走开,这些人玩的是行酒令,一种文人骚客在酒桌上玩的东西。 就士兵而言,他们喝酒,一般也就是猜拳掷骰子。 杜依依双手托腮,双目定定的看着那不断在众人手里转动的酒碗发着呆。 坐在一旁的杜浩然也未加入,所以两人都被挤到了这个不会阻碍酒碗传递的小角。 头顶明月时隐时现,呆了许久的杜依依觉得火势有些大,不时向后挪动着屁股。双手托腮微微昂首望着远处随在宋将军身侧在士兵之中来回的沈客,她默默念着自己心里的那些小心思,心中构画着如何去实施自己的计划。 “明日,该是一个好天气。” 正仰头饮着酒的杜浩然身形一滞嘴巴微微张开想要说些什么,但眼中流波暗转消逝还是闭上了嘴。 “沈客,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 一声几不可闻的喃喃自语,让杜浩然的动作再次一滞。 “你要做什么?” 这几日见识过杜依依的为人行事,杜浩然早已不认为她是一个简单的小孩。 “自然是…………”脱口而出回答的杜依依意识到情况不对赶忙闭上了嘴转口说道:“闷葫芦,好好喝你的酒。” “密语每愁风嫋嫋,纤腰故学柳依依,可惜你却姓了杜。”杜浩然浓眉一挑,冷傲的眸子尽是戏谑。 曾因那句杨柳依依而恶补诗词的杜依依哪里不明白杜浩然言中之意,他这是在嘲讽自己没半点儿女的柔情。 “浩然英雄气,塞乎天地间,偏生却用在了一个书生身上。”黑亮的眸子自信张扬,如同这月明星稀夜幕之下的晶石。 杜浩然笑着摇了摇头,心思杜依依这不受委屈不吃亏的性子也亏得沈客受得了。 “明日你们就要去草原了,可有什么感想?”放下双手抱膝,杜依依藏在身侧一公子伟岸身躯拉出的身影之中。 “四大家的子弟,都是逃不过这一回的。”杜浩然饶有深意的看着杜依依,目光幽幽嘴角噙笑,深邃的眸子仿佛可以看穿一切。 杜依依一皱鼻低头,她最受不得的就是这种了然一切的目光,将头深埋在双腿间,她瓮声瓮气的说道:“你不怕死?” “无需冲杀在前线,哪里那么容易死。” “刀剑无情,战场总有意外。” “意外,那也会有士兵的身躯挡在我们身前。” “这协议,真是狗血。” 杜浩然扑哧一笑,很少有人会这么评价四大家与皇家的这个协议,更极少有人这般当着四大家子弟的面这么评价这个协议,杜依依不是第一个,但却是最弱小的那一个。 “明日,你当真要跟着去?”附身,杜浩然那张俊俏的脸就这么凑到了杜依依的面前。 心中一悸,脸颊绯红,除了与沈客,杜依依还从未与一个男子离得这么近,更何况,是这么俊俏的男子。 就是这一愣这一呆,脑子一片空白的她点了点头。 “刀剑无眼。”杜浩然饶有兴趣的又凑近了几分。 两人的脸,藏在黑暗之中,正玩得起劲热乎的人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一处某人的怦然心动。 “我知道。”感觉到脸上那火辣辣的绯红,杜依依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她黑亮的眸子已经恢复了平静。 “听说,就在我们到之前,你就在草原生活了一个月?”杜浩然扬起了唇角。 温热气息喷在杜依依方沉淀绯红的脸颊上,一股不知名闻着让人格外舒心的味道灌满了杜依依的鼻孔,月光之下,杜浩然扬着嘴角,深邃的眸子直透人心,居然是这般的让杜依依手足无措。 自己好歹也是两世为人,年纪加上来已经可以做他妈,现在犯花痴,显然不是时候,杜依依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轻咳了一声说道:“是独自一人。” “两年前,你被沈客在冰雪之中救下带回军营,而后两年的时间,你就常被沈客丢到绝地,沈客,果然是练出了一个好徒弟。” 好徒弟,正要还嘴的杜依依愕然的瞪大了双眼,随声附和着念了一声,天知道,她是怎样渴望与沈客有进一步的关系。 “我不是他徒弟。”但这,终究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失落伤感得让人听之心酸的声音,只换来了杜浩然戏谑一笑,柔情似水的眸子渐变鄙夷:“这就是你的死穴?” 杜依依一愣,明白了杜浩然话中深意,慌张气愤之下,她双手用力一推,将杜浩然推到了火光之中。 “果然。”火光照映之下,杜浩然扬眉轻笑,笑得让黑暗里的杜依依怒气再生。 “是又怎样?”黑暗之中,她黑亮的眸子紧紧盯着杜浩然,就像是深山而出的一片孤狼。 一眼瞥见这目光,杜浩然脸上笑意更盛:“你气什么?” 一个少年与一个小孩的对话,居然不是关乎吃喝拉撒扯淡,而是这么让人摸不着头脑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只有杜依依与杜浩然才知道彼此话中深意。 杜依依双手轻轻揉动太阳穴,许久才睁开了眼:“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可恶的人。” 这一声冷言,满含着杜依依的怨气无奈气愤。 “我也从没见过你这般有趣的小孩。”杜浩然举着酒壶对着杜依依一送,然后仰头一口饮尽。 “是吗?”高傲轻扬眉头,杜依依莞尔一笑。 “你可知沈客是什么人?”杜浩然一愣,放下了手中酒壶,神情严肃。 这回,换之杜依依一愣,她来军中有两年了,可对于这个她一心眷恋依恋着的沈客,她所知确实少之又少。 一时间,一股巨大的失落迅速蔓延全身,她是沈客最亲近的人,她是一心想嫁给沈客为妻的人,为什么连着自己对他都是一无所知? 她不是没打听过,她不是没追问过,不过换来的,无不是一声嗟叹。 她听得最多的,是沈客五年前来到军营,是在泾城投的军,因骑术不错,进了骑兵营,他的过去,没人知道,因为他说他失忆了。 沈客天纵之资,从军一年后,升为了骑兵营的小队长,两年后,升为校尉。他的过去,依旧没人知道。 很多人都说,他有着这样的一身本事,想来出身不凡。 杜依依也是这么认为,一个失忆有着一身本事长相俊俏的男子,一定有着不凡的出身且有着一段离奇不为人知的过往。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会是我的师傅。”她无比坚定。 “是吗?”杜浩然含笑饮下一口酒,缄默不言。 月下篝火燃,拔剑起战歌。这一夜,战士浇灌着自己的斗志与精忠报国的抱负,这一夜,杜依依藏在黑暗中望着火光积累着自己小小的力量等待着天明。 有人渴望夜尽天明,有人恐惧阳光照临大地。 这一夜,与明日,将会是天明命运的分决点。 宋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黄土葬白骨,从此异乡。 出征的心,总是带着满腔激昂的斗志与淡淡的惆怅。 当次日阳光照临这片土地,士兵从睡梦中清醒,号角声响起,擂鼓响起,这方平静了几个时辰的行军处,迎来了狂欢之后必将来临士兵必将肩负的使命。 战场上扬起的黄沙被流民吸进腹中,变成了弯腰剧烈的咳嗽。头顶悬挂的太阳也像是真想把这片土地变成浮屠塔,不断的焦灼着黄沙,直线上升的温度让城楼上得士兵忍不住的嘀咕抱怨,宋将军就站在城楼之上,站在这座平静荒芜小城与即将赴临的战场之间。 城楼之下,士兵身着盔甲手持长矛腰间佩剑,只待宋将军一声令下,便就踏上征途。 一身铁甲的沈客,就在士兵的最前头,他所带领的骑兵队,是这二十万士兵里的精锐,当为先锋开路。 而在这密密麻麻整齐有序排列的士兵之后,有着一队长长的车马队。 这是粮草队,也就是这二十万士兵的性命。 正文 第7章 第七章:春日里的一场雨 宋将军手中握着的,正是发动此战的圣旨,城楼日光中,宋将军恭敬抖开这一卷明黄,大声宣读了起来。 士兵齐刷刷下跪,盔甲与地面与身侧士兵盔甲摩擦的声音织成了泾城最响彻的一个音调。 翻身下马跪在一旁的沈客扭头扫看了一眼四周,并未见到杜依依的他皱起了浓眉,若是换之以往,杜依依定然是站在一旁相送,为何今日? 待宋将军宣读圣旨完毕,他起了身与身侧的一名骑兵低声吩咐了几句,骑兵听罢点头道了一声遵命跑步离开了大部队。 没有人知道这时本该是出现在一旁相送的杜依依现在何处,杜浩然虽已经想到了杜依依不在是为何,但却也没想到此时的杜依依,是藏身在了怎样的一个地方。 宋将军挥旗,战士爆出一声呐喊,随即,城门大开。 一对对的人马,就这么涌出了城门,离开了大贺的土地,去往草原,用性命与热血,换来大贺的太平盛世。 万里晴空乌云,旷空草原上不时会有清风袭来,因着那一场雨,遍地的枯草早已不见,嫩绿白黄相间的小草之中点缀着一两朵小黄花随风飘荡,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这不是江南春色,是草原蛮人的生命。 三月大旱,草原蛮人均数迁移到玉庭河一带,现草原百象复苏,正是草原蛮人最为活跃的时候,此时不诛,更待何时。 押后而行的马车队中,一双小小而黑亮的眼睛,望着从眼前不断一晃而过的小黄花,藏身麻袋中身扛着近六十斤大米麻袋的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沈客,你是甩不掉我的。 在两年前,从山谷生还的杜依依,就曾拽着拳头说了这一句话。 金戈铁马、旌旗风中猎猎作响,二十万的战士没人交头接耳,有的只是脚步一致所踏出的曲调。 杜依依虽看不到沈客,但却能想象出一马当先的沈客此时该是如何的英姿卓绝威风凛凛。 黑马,那是他的战马,长剑,那是他最善用而动武器,铁甲、头盔,那是护住他白皙无伤痕身躯最重要的一道防线。 沈客征战五年,从未受过伤,他那具盔甲,从未破裂。 缄默策马,驰骋在前,一马当先,双目深邃,神情严峻,身后披风随风扬起猎猎作响,黑马鬃毛拂脸而过,沈客微微俯着身平贴在马背之后,如雄鹰一般展翅冲刺在草原之上。 这一战,将会是大贺与草原拉锯数十年的终点,将会是大贺百姓的福音,大贺从此会多一个附属国,而他沈客,也会在这一战在光芒毕露立下赫赫战功一战成名。 不是也许,是一定。 他的人生,从来不需要也许这个词的存在。 边城五年,终于,他看到了终点。 此去玉庭河,有着三日的路程。 宋将军为此做了严密的部署,二十万大军的出动草原蛮人必有察觉,草原一览无遗到也不惧怕他们突袭,但也不能大意,特别是在黑夜。 黑夜的风,都是狼。 一日行军,在铁骑营的防守之下并未出乱子,二十万大军稳步前行,正午之时原地休息啃食干粮,而后大军再次开拔。 身扛着近六十斤的麻袋,起初还未觉得累,但时间一久再加上马车的颠簸,杜依依早已累得筋疲力尽,小小的身躯长时间蜷缩四肢早已发麻,肚中无粮的她弓着背啃了一个烧饼,多多少少也算补给了一些体力。 现在离着边城还近,她断不能现身,最少,也要熬过这一天一夜。 等深入了草原,沈客就是想送自己回来也没办法了。 一颗誓死追随的心,是可将所有的麻烦困难忽略不计的,虽身上麻袋越发沉重,但她却始终留着一口气苦苦支撑着,这就是信念。 咬牙,杜依依眯着眼看着麻袋之外不断闪现又消失的小黄花,无声的笑着。 四大家的子弟虽并非骑兵也无军衔,但此次都是乘马而行,且是被骑兵团团包围保护着,这就是命运造就,他们的命,是比这些士兵金贵百倍不止的。 在这些子弟最前头,有着他们即害怕又尊崇的四位小队长并肩齐驱。 颜十一路看着雄阔草原风光诗兴大发即时吟诗两首引来了身后李家子弟的一片喝彩之声,李庸不甘示弱也是出口成章作词两篇博得一片喝彩,杜浩然素来沉闷,王霏瑾又是高傲得紧,两人一路缄默前行,并未与颜十李庸两人一般刻意着自己的文采。 洛阳远在大贺以南,泾城却在大贺最北,一干世家子弟哪里见过这等草原风光,一路叽叽喳喳兴趣满满。 “听说草原蛮人茹毛饮血,这可是真?”二十四人中唯一的四个姑娘凑在一起走在王霏瑾身后询问着。 “草原蛮人,民风彪悍人人皆兵,此番,怕是有一场恶战了。” 王霏瑾诧异偏头看着身侧的杜浩然,脱口而出的问道:“我们有二十万人,还怕草原蛮人那小小的乌合之众?” “玉庭河那边的情况,与我们现在见到的草原,可是大不相同的。”杜浩然一脸阴沉,不见半点戏谑欢笑。 “说得好像你去过那边一般。”几位姑娘与杜浩然这一路来也未说上几句话本就对他这人一直是视而不见的,现在听他闷葫芦卖药,几人的好奇心顿时就被调动了起来。 “浩然,玉庭河那边,是怎样的光景?”王霏瑾也是好奇。 “玉庭河,是草原上唯一的河流,横在草原以北,此次虽大旱三个月,但玉庭河却未干,有玉庭河的滋养,草原蛮人现虽比不得以往,但比你们想象中的不堪一击,却是强了很多。” 清风徐徐芳草悠悠,杜浩然双眉紧锁,与颜十李庸的那一脸欢笑惬意截然相反。 “二十万人马,还不够吗?”一位李家姑娘也不禁担忧了起来。 “够。”杜浩然幽幽的声音随风吹入众人耳中,换得他们一脸欢笑。 “那你还在杞人忧天什么?”一位杜家姑娘嗤笑一声,转入加入了李庸他们的吟诗作对中。 “兵荒马乱,刀剑无情。”杜浩然抬头举目望远方,目光深邃。 王霏瑾轻声反复念着杜浩然这一句,也不由是黛眉紧锁忧虑了起来,他们本是四大家中的骄子骄女,现如今到了这草原参与大战,兵荒马乱,一旦战乱起,谁又顾得了谁…………………… 草原的夜,宁静得只可听到风声。 呼啸猖狂的风声。 墨黑的天空,悬挂着比之杜依依一月前见到的那一轮要大了许多的弯月,大军停顿驻扎,生火做饭,休整一夜,明日大早启程。 一路欢笑有余的子弟们翻身下马,走到了士兵驻扎的最中间那一片空地坐下。 突的,一声高呼,赛过了风声灌入了所以士兵耳中。 是李家的那位姑娘。 她的脚下,卧着一具白骨,白骨隐在嫩草之中,一时未留意的她还只当是一块石头。 沈客闻声赶来,一见那具枯骨与李家姑娘那一脸的惊慌就明白了这一声惊叫是为何。 “一具枯骨就吓成了这样,一旦大战血流成河流血漂橹,你是不是还要晕过去?”沈客冷冷的声音,像是这猖狂清风中的一把弯刀狠狠的刺在这一位天之骄女的心头。 “我只是一时未留意罢了。”强压下心头惊慌,李家姑娘抬起了水光盈盈的眸子。 “一时未留意?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不要你的性命不打紧,我的这些兄弟我的士兵还要留着性命回家见妻儿父母,记住,没有下次。”沈客鼻头一皱,也不等李家姑娘再做辩驳就转身离去。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校尉,哪里来的官威。”李家姑娘心中有气没处撒,只得将一腔怨气化作了口中的念念有词。 “现在我们是在草原不是在洛阳,凡是还是小心些的好。” 王霏瑾微微挪动身子给李家姑娘让出了一点地方。 李家姑娘扫看了两眼四周的士兵,瘪了瘪嘴不情不愿的坐到了王霏瑾身侧。 子弟中不乏有人愤愤,沈客的军阶放在洛阳,就是给他们提鞋都不配,现而今反倒是有板有眼的呵斥了他们起来,这种极端的不平衡,让他们深感屈辱。 宁静的夜,遮掩着多少的躁动。 一处篝火旁,沈客昂首看着头顶明月,回想着一些往事,一月前,他带着一队骑兵深入草原,这一月的时间,他们的足迹遍布了这一大片的草原,四处搜寻,危机四伏,但好在并未遇到草原的大批人马,虽有损伤,但最后还是找到了玉庭河,找到了草原蛮人部落。 深邃的眼,如这夜幕苍穹,稀疏的星光洒在他的眸中,映出点点光芒。 “玉庭河是草原蛮人的圣河,多次干旱他们全依靠着玉庭河渡过苦厄,我镇守泾城多年,也只去过两次。” 宋将军站在沈客身后漫不经心的用手中的干树枝挑拨着柴火。 “大贺与草原战乱多年,此次若是能得以平定,我们这些兄弟,也可以返家了。” 沈客有着一头乌黑的发,束着杜依依最喜欢的发式,每每见到沈客,杜依依总是会对这一头乌黑的发痴望许久,但此刻那一头的乌发,全数藏在了头盔之中,虽是豪情万丈,但那股弥漫的杀气,却是杜依依最不喜的。 远远遥望,杜依依唉了一声,两年前,她被沈客在冰雪之中救下,当时,就是因为大贺与草原之间的战乱,也许是冥冥之中这具身躯的主人的执念,也许是自己真的见不得血腥,她从骨子里,是厌倦着战争的。可沈客不得不战,草原与大贺之间的战乱,早在沈客到泾城从军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而今,二十万大军深入草原。 这是战争,不对等的战争。 草原蛮人再凶悍,也不过是十万之众,这是一场屠杀。 大贺韬光养晦多年筹划多年的屠杀。 扭动着酸痛的脖子,杜依依掏出了怀里最后一个烧饼。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小嘴大张,一口就咬下了烧饼的三分之一。 两三口啃完了烧饼,一身的酸痛感觉在肚子吃饱之后渐渐麻痹,她打望了一眼四周,蹲着瘦小的身子在浅草之中游移。 要是沈客一掀开营帐发现了自己,该是什么神情呢? 也许,是愤怒吧。 她的心里,其实更期望的是惊喜,但她更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臆想。 正文 第8章 第八章:杀十人 夜幕笼罩着草原,一盘弯月从鱼鳞般的云隙中闪出,草原上弥漫起朦胧的月光,像是升腾起来的一片淡淡的银雾。一片辽阔的大草原,大得无边无际,微风扶着泥土散发出的芳香,把一大片一大片嫩草小花吹得如涟波荡漾。 二十万的大军,围着篝火而坐,大声嘶吼唱着他们的战歌。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做马牛.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一日的疲劳仿佛被歌声涤净,沈客嘴角噙笑喝尽了士兵递来的最后一碗酒,起身进了自己的帐篷。 撩起帘子,俯身进入,帐篷简单搭就而成,里面并没有高床软卧,有的只有一张用十余条木方垫起来的临时木床。 木床上铺着一张草席,上面放着他的衣裳。 他紧紧盯着床上那四四方方整整齐齐的衣裳,浓眉紧皱。 “杜依依,滚出来。” 除了他的勤务兵,除了杜依依,没人敢动他的东西,而在两年前为了留下杜依依,他已经让宋将军撤去了他的勤务兵。 他的声音在帐篷里回荡,荡得杜依依心乱如麻头大如斗。 出去,还是继续藏着? 出去是一定要的,但是必须要把握一个好时间。 沈客与杜依依相处两年,最明白怎样让她冲动紧张,她追随而来,无非就是要随在他的身旁。“再不出来,等我找到,你就等着回泾城吧。” “我出来就是了。” 微弱的声音,从帐篷的一个小角之外响起。 一只瘦弱的小手一把撩起了帐篷毡布边缘,杜依依从外爬了进来。 眼见杜依依那一脸的污黑,也不等杜依依俯身拍去身上黄尘沈客就一个箭步冲到了杜依依身前像是抓小鸡一般的拎起了她。 双脚突然浮空,杜依依慌张一下胡乱抓了几下总算抓到了沈客的腰带紧紧握住。 “你是怎么跟来的?” 沈客身高七尺,拎着杜依依,就算是拎着一只小鸟那般轻松。 杜依依咬着牙,打定主意不说,若是被沈客知道了自己的藏身之所,下次更别想跟着他跑出来了。 聪明如沈客,一眼就在杜依依那一头杂乱枯黄的头发里发现了杜依依想要隐瞒的真相。 那一层白I粉一样的东西,只有粮草车里会有。 “我曾带人检查过粮草车,你是如何藏身的?谁是你的同谋?” 沈客从不怀疑自己的能力,在军队开拔之前他曾亲自带人检查了粮草车,杜依依能藏身其中,定然是有人与她同谋。 “难道你们还能将粮草一包包检查不成,没人是我的同谋,是我自己要来,你要打要骂就来吧。” 杜依依双手紧紧拽着沈客的腰带,一脸的倔强。 她话里的意思,沈客明白,粮草那么多,开军时辰不能耽搁,要检查也只是检查粮草车上层的那几袋,其下的,就不会去管,她居然就藏在粮草的最下面……………… 沈客冰冷的眸子愈发的冰寒。 “我将你在冰雪里救下来,不是要让你再被粮草压死的。”冷声一哼,他放下了杜依依。 双脚落地,杜依依提着的心也落了地,沈客气是气,好歹也没说出那句让她离开的话。 “沈客,我担心你,你却要这么没良心的对我。” “杜依依,你够了,战场这样的地方,岂是你可以来的。”猛然回头,沈客深邃的眸子里怒气四射。 “你来,我为何不能来,那些世家子弟可以来,我为何不能来。”掷地有声的话,却掩不住杜依依眼底的慌乱,沈客的一个小动作,都能让她慌乱不已。 “你可知要保护那些世家子弟会牺牲无辜的战士?” 摇曳火光拉扯扭曲着沈客打在杜依依身上的影子,沈客的声音并不大,比之方才还要小了一些,但就是这么一句低沉而寒冽的话,让正张开了嘴要辩驳的杜依依乖乖闭上了嘴。 她还记得,当初沈客为她取名依依的时候沈客问她是否要随他姓,杜依依摇了摇头,说自己在冰雪之中被沈客所救,金木水火土,她不要再生活在水火之中,就取木土为杜,她就姓杜。 其实她心底的小心思是,若是随沈客姓了沈,那日后就再也不可能成为他的妻了。 她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在睁开眼看到沈客的那一刻,她就成了一个野心勃勃的女子。 “我不需要他们的保护。”蹲下身,自靴中拿出自己心爱的匕首。拔出,一道寒芒晃花了沈客的眼,“杀人,与杀豺狼虎豹老鸦有何分别。” 杀气腾腾的双眼露着凶光露着狠戾,沈客微微蹙眉,走到了杜依依身前。 “你若是要留下来,今夜,杀十个蛮人。” 二十万大军在此暂歇,今夜肯定会有小波蛮人前来偷袭试探。 “好。” 毕剥一声,火盆之上爆出了两三点火星,散发出了一丝焦臭味。 杜依依清脆而并不响亮的声音,让沈客蹙起的眉头渐渐舒展,杀十个蛮人,以杜依依现在的体力有很大的难度,而且,杀人与杀豺狼虎豹老鸦,是全然不同的。 “若是做不到,我会把你丢在这里,你自己寻路回去。” 话音方落,沈客已经坐到了那木床之上。 “好。”杜依依将匕首插回了马靴,转身走到了帐篷一觉爬了出去。 黑夜给了杜依依一双黑色的眼睛,她却用它发现光明。 她的光明,自然就是蛮人,十个蛮人。 清风正劲,月明星稀,杜依依拍死了一只不知好歹爬到自己脸上的蚂蚁继续紧密注视着四处的动静。 十个蛮人,这是沈客给她出的难题,但她不会知难而退,玉庭河一战,她必须要站在沈客身边。 正是盛夏,夜里的草原要比白日热闹许多,篝火火光冲天,不单单只会吸引飞蛾扑火。 手握匕首,眼神明亮,趴在草丛里的杜依依,听到了不同清风掠过的沙沙声。 是飞蛾,就耐不住那熊熊烈火。 杜依依在等最佳时机,他们出手的最佳时机。 一朵乌云,正在缓缓掠过。 只需,掩住那半轮的光明,只需等到黑暗降临,他们便会出现。 明日还要行军,有些士兵架不住疲惫已经就地入眠,战歌已止,剩下一些还未入眠的士兵轻声细语的在说着悄悄话。在这二十万士兵的最外围,是穿插巡逻的骑兵队与步兵。 就是现在,杜依依看了一眼头顶那朵已经够到了弯月的乌云。 她从未觉得乌云是这般的可爱。 草丛里,沙沙声渐起,是风声,也是脚步声。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十五个…………远处一个个黑色小包露了出来,这些,都是她的猎物。 今夜的任务,想来是应该可以完成了。 手中的匕首,早已擦亮,腰间的银针,早已抹毒,她已经准备好了,杀人,与杀野兽有何不同。她的匕首比之一般的匕首要长了几分,这是沈客为她量身打造的,她一直想给这匕首取一个拉风的名字,比如鱼肠剑之类,沈客对此嗤之以鼻。他说,三尺长的,才可称之为剑。杜依依于是收起自己那些个威风八面的好名字,叫着这柄不像匕首的匕首叫匕首。 夜黑风高杀人夜,茫茫草原,在一场大屠杀来临之前,总是会有无数的小事件。 十五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想也不用想是草原蛮人,这一小波人,应该是先来探探虚实的。 可偏生沈客,要他们有来无回。 咻—————————————— 没有弯月清辉,细如发的银针是隐在黑暗之中的毒蛇。在这样的夜,就算被这毒蛇咬了一口,也不会有人发现。 杜依依手法不准,所以这一针无法要了他们的命,应该说这银针只不过是毒牙,而抹在其上的剧毒,才是最致命的东西。 这是沈客交给她傍身的东西,在泾城以北的一处深山之中,她成功的用一枚银针杀死了一只老虎。 黑暗中,一名身着黑衣的汉子摸了摸大腿,不以为然的继续向前,草原之中虫蚁不计其数,方才他们潜在草丛中,就被咬了无数回。 黑亮的双眸里,匍匐在草丛中继续前行黑衣人,成了她最大的猎物。 要杀十人,必不能现身,只能智取或许下黑手打闷棍,杜依依有的是机会,在她前头的草丛里有一块块石垒,上面,都有着那枚一枚致命的银针。虽不能说百分之百一针杀一人,但只要他们从这里爬过,总会有人碰到这些。 一碰上,就是死。 杜依依略略算了算,十枚银针,至少也该有三枚派上用场。 就是现在,手中匕首,划断了青草,划破了一名黑衣人的大腿。 这,同样也是剧毒的毒蛇。 这名落在最后的黑衣人感觉到了利刃破体,但他不能高呼,打碎了牙和血吞,伸出的手来不及握住前头一人的马靴,他那高昂的头,就怦然落地。 一个。 草丛之中,杜依依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 这些人,只要你用些脑子,与待宰的羔羊又有何不同。 黑衣人继续爬行,她继续潜伏跟随,遇到落后的,就用自己抹毒的匕首狠狠划破落后之人的皮肤,剧毒入体,就是大罗神仙,也回天无术。 两个。 三个。 四个。 寒风猎猎与黑夜成了他们的掩护,欢歌阵阵成了杜依依的助力,无数人歌颂赞扬的黑夜,有着无数人都难以想象的肮脏黑暗。 猛然抬腿,她小小的身躯爆发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在蛮人条件反射捂住下体要痛呼出声的时候,她一抬左手肘,将其牙齿全数打碎,右手同时击向了蛮人咽喉。 与她在险地里与猎物搏杀相比,杀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要困难许多,人是恐怖的生物,一旦下定了某一决心,身体可爆发出的能量会让人格外的勇猛。 此时的杜依依,勇猛得如同一个披荆斩棘的沈客。 她判断一切的依据,都是沈客。 今夜,她是在草原之中的割草人。 已经五个了。 正文 第9章 第九章:黑夜里的那道影子 凝眸看着前头那几个停住了前进爬行的黑衣人,杜依依把手中沾血的利刃在草上擦了两擦,沈客说,你的兵器,就是你的第二性命,一定要好好爱惜。 天色尚早,她还有的是时间,操之过急,只能适得其反,这些人既然奉命前来,也不是傻子,察觉到身边少了几人,应该已经怀疑了。 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杜依依挠了挠有些发痒的脸腮,等到大风又起,她便就在草地里爬行了起来,当然这一次不是尾随在黑衣人之后,而是向着另一个偏离的方向而去。 这么一小股人前来偷袭,根本无法探出二十万大军的虚实,所以杜依依猜测他们应该不会与大贺士兵交手,而只是远远观看取得情报然后再将情报送回玉庭河。 做一个诱饵,做一次姜太公,杜依依心中抱着这个念头,毅然决然的站起了身。 这些只为打探情报而来的黑衣人若是发现有落单的大贺士兵,又岂会放过? 她拿着自己的性命在搏,搏的是一个愿者上钩。 狂风呼啸,拉扯着她破旧的衣衫,吹乱了她的乱发。 屹立在狂风中的她,成了黑衣人眼中的猎物。 沙沙沙沙———————————— 缓步前行的杜依依勾起了嘴角,一直藏在衣袖里的双手摸向了腰间。 有三名黑衣人,杜依依无声冷笑一声,继续向前。 远离营帐,远离三军驻扎点,远离篝火,成为诱饵,成为空中扑翅的飞蛾。 她一步步走得很稳很慢,慢的足以让身后爬行而来的三人慢慢接近自己。 宋将军早有吩咐,落夜之时谁都不得离开防护圈,这些黑衣人围着大贺士兵驻扎点寻了半圈,也未见到一个独身离开步兵骑兵层层防护的大贺士兵。 现在,是他们的机会。 浅草未过膝,他们可以看见,那不过是一个侏儒,虽有疑惑,但他们还是义无返顾的上了前。 杜依依坐下了,坐在了一个由白骨堆积而成的小土包之上。 她给了他们一个最好的机会。 弯月,弯刀。 两抹并不明亮的亮光,划过了杜依依黑亮的双眼。 她很冷静,冷静得让三个黑衣人心觉不寻常。 方扬起的嘴角渐渐拉耸,正明亮的眸子渐渐黯淡,架在杜依依脖子上的弯刀,落下斩断了几根青草。 他们的眉间,都有着一个小小的红点,就像是被蚊虫咬中了一般。 隔着远了杜依依射不准,现在的这三人,可是在她眼前的,再说,她这般冒险的一搏,总是要搏一个彩头的。 “八个。” 如铜铃一般的笑声被风吹散在了草原之上。 杀人,与杀豺狼虎豹,有何不同?有些利益熏心的人,比畜生更好宰杀。 微笑,蹲身,再没入浅草之中。 她不是要走,而是要等。 守株待兔一般的等,那些黑衣人等不到这三人回去,定会明白是他们轻敌这三人已经遭遇了不测,没有士兵来援只有一人,他们定然会再出动人来寻。 她只需等在草丛之中,等到再有人临近,然后像是秋收一般的收割。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忍着蚊虫噬咬着自己撑在青草之上的手臂,杜依依心思这些人的耐性也着实是太好了一些。 头顶弯刀,不知不觉之中已经移到了那熊熊篝火的上空,闭月的乌云徐徐追寻其后,只待一阵风起,就可借着风再次遮住一轮清辉。 他们来了,杜依依擦了擦有些酸涩的双眼,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为自己提了提神。 有五人。 五人,心有警戒一同前来,对她而言确实有些难度。 摸着腰间仅剩的三枚银针,杜依依咽了咽口水,静静等待着他们临近,等待着他们发现那三人的尸体。 狂风,拂动着青草,吹着乌云再次遮住了弯月。 黑亮的眸子,燃起了一股热火。 草丛中爬行的五人,缓缓站起了身。 此地隔着大贺士兵驻扎点有着一段的距离,加上乌云当空,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一处的异样。 “死了。”一黑衣人压低着嗓音环顾着四周。 “走。”在外站着把风的黑衣人蹲下了身,这三人已经死了,而那大贺的士兵也已经走了,他们多留无益。 其余四人点了点头,随之蹲下了身。 就是这时,一道寒芒,从后劈下。 “走不了了。”风之国飘荡的声音,是杜依依的自信。 小小的身躯在五人之间的空隙里穿梭,一道黑影如闪电一般的划过了草丛,留下了漫天飘飞的草叶。 五人惊愕的看着这道残影。 “是你?”最前头的黑衣人刻意压低的声音掩藏不住他的怒意,之前隔着远还只当是个侏儒士兵,他却没想到大贺三军里居然还有小孩子,或许大贺的兵力,并不如传言的那般雄厚,想着,他又不由心喜了起来,这可是一个大情报。 “我?”杜依依盈盈含笑,坐在了那个小土包之上。 “他们是你杀的?”黑衣人很是疑惑,这么一个瘦弱的小孩,怎么能杀死三个人高马大的草原勇士? “你们也会是我杀的。”杜依依小小的脸微微昂着,一股张扬的自信衬着她那瘦弱的身躯,让人看着总是觉得别扭。 这小孩,有些早熟。 “上。” 五个黑影,瞬时就包围住了杜依依。 杜依依笑容依旧,无所畏惧。 “你也是大贺士兵?”面对着的黑衣人更是疑惑,若是一般的小孩,应该早已被他们这阵势吓得嗷嗷大哭了,这小孩这般张狂,莫非有诈? “大贺士兵都是勇猛男儿,我当然不是。”土包之上,杜依依呵呵一笑,笑得很灿烂。 “若你是大贺的士兵,留着对我们还有些用处,既然不是,就别怪大爷我手下不留情了。” 说罢,杜依依面前的黑衣人扬起了手中的弯刀,余下四人,都提着刀守着四方,杀鸡焉用宰牛刀?一人对付一个小孩,足矣。 可他们忘了杜依依的那些话,她杀得了三个黑衣人,又岂会惧怕一把弯刀? 她冒着生命危险坐在这里与这五人聊天扯淡可不是一时兴起不知死活。 “三。” 弯刀扬起,她的嘴角,随之扬起。 “二。” “一。” “呃——————”扬刀的黑衣人身形一滞向前一栽栽倒在地。 一黑衣人上前一探,没了鼻息。 顺而,四把弯刀同时扬起。 杜依依嘴角的笑容,依旧盛开。 她的剑术不如沈客,她的暗器不如沈客,甚至她的气势也不如沈客,但她的毒,却总比沈客用得好,她可以很准确的把毒用在刀刃上,一滴毒,就可以杀死最少两个这样的黑衣人。 谁让,咱是医学院出身?杜依依张狂的笑出了声。 三声闷响,三人倒地,杜依依笑着看着余下的最后一个黑衣人,眉头轻扬:“十二个。” 黑衣人眉头一拧,身体暴起,手中弯刀挥舞在狂风中,眼看就要朝着杜依依头顶落下。 杜依依笑容渐冷,撑着下颚的手一拍土包纵身而起,手中匕首已经迎上了弯刀。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与黑衣人正面交锋。 弯刀如残月,匕首如寒瀑。 四周狂风越发暴躁,淹没了两人兵刃相接的声音。 杜依依的瘦弱矮小与高大猛壮的黑衣人有着鲜明的对比,在黑衣人一顿劈头盖脸的砍杀下,杜依依步步退后,今夜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这一黑衣人的生死已经不在她的考虑之中,她现在最在乎的是自己的生死。 她有能耐杀了十二个黑衣人,自然也有能耐杀死第十三个。严密而谨慎的防守退步,只会让自己体力慢慢消耗,所以,她动了手。 她想,自己终究是要用沈客教自己的剑法杀人的。 翻身,倒地,弹起,她瘦弱的身躯,从黑衣人的胯下穿过。 她手中的匕首,刺在了黑衣人的右腚之中,反手一扭,匕首划过骨头,破体而出。 黑衣人吃痛倒地,捂着伤口扭动了起来。 她起身,站到了黑衣人身后,将匕首拔出,这可是沈客送的,用来杀人已经让她很是心痛,留在黑衣人的体内,她当然舍不得。 身侧扭动的黑衣人已经无法让她紧张戒备,中了自己的毒,与死人无异。 今夜杀十人的任务,她完成了。 狂风呼啸,她紧了紧有些松的腰带,大步阔阔的向着不远处的火光走去。 今夜,她的长剑出鞘,斩杀草原的勇士先锋十二人,沈客,我看你还能用什么借口让我离开。 明月如玉盘,风声似呢喃,杜依依一抿唇角,钻进了沈客的帐篷之中。 宋将军有剑,剑如性命,沈客很爱惜他的那把剑,每当要让它见血的时候,总会一遍一遍的用酒水擦拭剑身。 “沈客,我在驻扎圈外,杀了十二个草原蛮人,你派士兵去寻他们的尸体吧。”杜依依伸出了手,亮出了沾血的长剑。 “就凭你这把匕首?”沈客不屑的一哼,头都未抬。 “说了这是剑,剑。”杜依依呼呼的舞动了两下手中的剑。 “我让人去寻,若是没有十人,你就乖乖的给我滚回泾城去,明白吗?”沈客一反手,将剑插入了身后木床上的剑鞘里。 杜依依耸耸肩,出了营帐。 夜风习习,吹着杜依依那一身宽松的衣衫猎猎飘扬,杜依依口中衔着一根草,躺在火堆前望着满天的星辰,火堆旁还有不少随地而卧的士兵。 “报告沈校尉,在草丛之中,寻到了十二人的尸首,均是草原蛮人,我方士兵没有伤亡。”率领着几名士兵匆匆赶到了沈客营帐里的一名小队长的声音漫过了营帐,响在了杜依依的耳畔。 “沈客,叫你小看我,以为老娘在深山老林里与豺狼虎豹搏斗都是假的不成。”杜依依呸的一声吐掉了口中的青草,自言自语的闭上了眼。 这一夜,杜依依睡得格外的香甜。她似乎是梦到了金山银山,似乎是梦到了与沈客洞房花烛。 大早,三军再次开拔,沈客依旧是一马当先在前头探路,宋将军与四大家的子弟被骑兵保护在队伍中间。 杜依依因为昨夜得了沈客的默许得以留了下来,虽说宋将军等人都在惊讶杜依依的出现,但看沈客并未说话,也就将她留了下来,行军一路都很顺利,只看到了草原的小股部队。 大军里最难以管理的,就是那些世家子弟,他们素来高床软枕惯了,昨夜让他们像种红薯一般的躺在营帐里凑合一夜,不说人挤,就是那四处飞的蚊虫,就让他们一个个无心睡眠,本是养精蓄锐的一夜,却睡得他们腰酸背疼脖子酸。 已经进入到了草原中部,随时都面临着草原蛮人队伍袭击,宋将军当然也不会再惯着他们,他们囔囔了半日要歇息,宋将军也未理睬。 沈客虽然答应了让杜依依留下来,但他也要顾及杜依依的安全,为了不让杜依依乱跑,他将杜依依安排到了他一名得力手下的马上,让他带着她一路前行。 对杜依依来说,有沈客的地方,地狱也是天堂。 沈客,对她来说,就是一切。 正文 第10章 第十章:威风 正午,大军止步,在草原上架起了锅。走了半日,这一顿午饭时所有士兵的动力,可四家子弟,却是对此怨声载道。 四大家子弟吃的饭菜,是三军里最好的,但与他们在洛阳吃得山珍海味是天差地远,昨夜一夜未睡加上赶了半日的路,他们早就对这种生活极为不满,看着那大锅煮出来的菜,他们哪里还吃得下。 “将军,那些子弟,又闹起来了。” 将军正在与沈客研究着战术,一名士兵匆匆赶来禀告。 “这些人,就不能安静一些?沈客,你去看看。”将军恼怒的一拍大腿。 沈客道了一句是,就随着士兵一同到了四大家子弟闹事的地方。 昨日四大家的子弟闹事被沈客怒斥了一顿许多人早就对他有了畏惧,见沈客前来,许多人当即就沉默了下来,但也总有一两个毛头尖刺仗着自己身份特殊,根本就不会理会沈客一个小小的校尉。 “你们闹够了没?”沈客扶起被李家一名子弟推到在地上的伙夫。 “沈校尉,我们要求改善伙食。” 这名带头喊话的男子,也是昨日闹事的人之一,乃是李家的子弟,名叫李维。 “李庸,你这个队是怎么带的?”沈客知晓这些世家子弟的脾气,拿着他们说话是不管用的,毕竟他也不能伤了他们,要想让他们乖乖听话,也只能让同样是世家子弟而且身份比他们要高的四位小队长来管了。 “沈校尉,是我管教不力,给你带来困扰了。”站在一旁的李庸与沈客微微颔首便就走到了李维身前:“李维,家中长老让我们来是历练的,可不是来享福的。” “李庸,别以为你是队长我就会怕了你了,老子来不是享福的,但也不是来送死的。” 李维这一句话,在世家子弟里倒是引来了不少的附和声。 王霏谨颜十杜浩然撇了一眼说话的族中子弟,这才压住了他们的声音。 “不是来送死的?我看你们这一天闹一次,不是嫌弃这就是嫌弃那,不是来送死的又是什么?玉庭河近在眼前,随时都会有草原部队来偷袭,你们不知团结一致,但是在这里起哄,四大家的子弟,就是这么没教养的吗?”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沈客身后响起,口中叼着一根草的杜依依一步步走到了李维李庸的面前。 四周层层围着士兵,李维也是要脸的人,被一个小孩这般呵斥哪里还压得住心头怒火:“你个毛头小孩,凭什么教训我。” “在泾城我教训得了你,在草原我一样能教训你。”杜依依吐掉青草梗,眯紧了双眼。 这眼神的意味,李维明白,他下意识的往李庸身后躲了躲,嘴上却依旧不服输的喊了起来:“在泾城不过是我懒得与你计较,你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 “哟,你倒是长威风了,李庸,你连你手下的人都管不住,也太让人失望了。” “李维,别闹了,现在我们是在草原,你以为还是洛阳么,再闹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李庸也知杜依依是在给李维一个台阶下,若是再这么僵持下去,就是杜依依暴打李维李维落得一身重伤,杜依依的暴力,可是他们在泾城时见识到了的。 “李…………”李维还要说话,但一看到李庸的眼神,不甘的闭上了嘴。 “你们还有什么话说?”杜依依一脚踏在那个被李维推翻倒扣在地上的大锅上。 众人噤声缄默,都不敢再说一句。 “我告诉你们,你们吃的,是我们这些人里最好的,我们士兵,昨夜是在草地里睡了一觉,你们有营帐已经是不错了,你们要是再说话,我就替宋将军,小惩大诫。” 杜依依说着,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众人咽了咽口水,大气不敢出。 沈客也怕杜依依闹过了头,赶忙拉住了她替她说了几句话:“大军马上就要开拔了,散了散了。” 在泾城的时候,这些世家子弟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杜依依一个人,昨日好在留下了杜依依,不然今日的事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解决了。 士兵退散,世家子弟也都一个个散了开来,杜依依被沈客拖着走了,方才的闹剧已经化解。 行军两日,四大家的子弟就闹了两日,宋将军对此也是没有办法,得知是杜依依喝退了带头闹事的李维,宋将军对杜依依是大加赞赏只把她没夸到天上去。 杜依依又在沈客面前表现了一回,心里也是沾沾自喜,又被宋将军一夸,那个欢喜哪里得了,就在宋将军提出要让她继续管辖四大家子弟的时候,她顺嘴溢流,就应承了下来。 杜依依全部当一回事,沈客却是在为她暗暗焦急,四大家那些都是刺头,哪一个能惹,要是到时候出现了伤亡,第一个要怪的害不是杜依依。 “宋将军,依依毕竟年纪还小,又没上过战场,此事绝对不行。”沈客斩钉截铁的否决。 “既然你不放心,那你们两个一起管辖好了。”宋将军呵呵一拍沈客肩头,翻身上了马。 沈客低头沉默了一瞬,无奈拍了拍脑门。 “杜依依,你最好少给我惹祸,知道吗?” 杜依依煞有介事的郑重点了点头,沈客看她也算是识趣,也翻身上了马。 “依依,上马吧。” 奉沈客之命与杜依依共乘一骑的萧景策马上前,与杜依依伸出了手。 杜依依没好气的朝着沈客翻了一个白眼,握住了萧景的手翻身上了马。 杜依依这副稚嫩脸孔下那颗历经沧桑的心,在想着关于这些世家子弟的事情,她有一种预感,这些世家子弟,一定会给沈客带来麻烦。 事实上并不是她一个人才有这样的预感,在四大家与朝廷达成协议之后每三年世家子弟到边关历练那些负责管辖的将领,心头都会升腾起这么一股不祥的预感,只不过以往的泾城从未发动过这样大规模的战争,所以也就没多少的伤亡。 但这次,是真的不一样了。 一旦大战打了起来,那就会有伤亡,一有伤亡,四大家定然就会秋后算账,若是伤亡惨重,那沈客这次,五年的努力定然要全化为泡沫了。 大军再次开拔,大军离着玉庭河也只剩了一天半的时间,沈客派去玉庭河勘察的士兵一直未归,沈客已经派出了第二批探子。 两军交战,第一要派出的自然是双方的探子刺探对方的军情,昨夜出现在草原上的蛮人,便就是这样的一股小分队,那些人被杜依依斩杀在剑下,草原必然还会派来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一直持续到大贺的军队抵达玉庭河。 果不其然,在大军再次驻扎休息之时,草原的那头,传来了马啸兵刃交接的峥嵘声,沈客是率领的乃是骑兵,大军驻扎下来后沈客就组织着骑兵在四周进行地毯式的搜查以确保大军安危,虽有马啸声,却听不到有人呼喊,能身临险境仍然不出一声的,只有那些经过专业训练的探子,这是骑兵与探子对上了。 杜依依一路小跑,跑到了宋将军的营帐,行军打仗上过战场的人都有一个经验,就是地方的探子,只会一拨比一拨多,宋将军已经调集了一队精兵,打算让让军中一名得力小将张北象前去支援。 杜依依先前有了斩杀十二名草原探子的战绩,宋将军也不会再将她视作孩童,见她主动请命,宋将军便就让她随着张北象一同出发了,杜依依到不是担忧沈客的安危,这里立玉庭河还有一天的路程,草原人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有大部队前来突袭,相反,她自主请命前来支援沈客,是因为兴奋,她与沈客相依为命两年,还从未并肩作战过,沈客一直只将她看做没能力没本事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小屁孩,今日她一直要证明给沈客看看,她早已经不是两年前他在冰雪中捡起来的那个杜依依。 草原探子一现身,沈客这个巡防的校尉自然是要带头追击,杜依依等人循着声音一路赶去,终于在百米外寻到了沈客。 剑眉星眸,沉稳如山,屹立怒马旁仗剑睥睨,沈客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沈客,但他身前的那几个探子,手脚上的衣衫早已被划破,狼狈不堪。 沈客身侧只有两名骑兵,看来这些探子是与沈客正面交锋,军方训练探子,第一点就是训练他们的抛弃个人生死荣辱,要不是沈客这方只有三人而是一队骑兵,这些探子只怕早选择了自尽。 “你怎么来了。”沈客挥着滴血的剑,明眸紧眯成线。 “我来救你。”杜依依呵呵一笑纵身一跃下马,加入了战斗。 “别伤了他们的性命。”沈客之所以一直追击四人而不下狠招,就是想留下他们的性命。 “你真残忍。”杜依依啧啧感叹一声,将长剑对准了探子的手脚而不是胸膛。 大军离玉庭河还有一段距离,大贺的探子又没有回来,这些草原来的探子,是他们唯一可以获得草原军情的机会。 沈客每一剑都出得格外小心,绝不会伤及到探子的要害,四个探子中早已有一个没了战力,有了杜依依的加入,沈客这一方更是势如破竹,有两个探子见已经没了逃脱的机会,选择了自尽。 沈客没有给另外两个探子自尽的机会,在他们要举剑自刎的时候,他长剑一挥,斩断了他们的手臂。 温热的鲜血,溅了杜依依一脸,探子痛呼一声,左手飞快的在怀中掏出了一物。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手的沈客又是一挥剑,将他的左手斩断。 探子又是一声痛呼,跌倒在地。 杜依依拿着早就解开的腰带疾步一冲到探子身前,一把勒住了探子的嘴巴免得他咬舌自尽。 腰带一解,杜依依宽大的衣裳就像是一张床单披在身上,沈客看杜依依利落的将腰带系在了探子脑后打了一个死结,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些。 “你是如何知道的?” “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么?”杜依依一偏头,得意洋洋。 “电视?”沈客嘴角一抽,懒得理睬。 “沈客,我与你一同巡防吧。” “给我滚回去。” “不要嘛,人家就是想跟你一起巡防嘛。”杜依依娇娇两步走到沈客面前拉起了他的衣角故作可怜。 “滚,给我回去老老实实的呆着。”沈客沉声一喝,一把挣脱了杜依依的手翻身上马。 杜依依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只得看着沈客带着人马离去。 “依依,走,回去交差了,这个探子要再不止血就要死了。”张北象看杜依依委屈的小模样忍不住的扑哧一笑。 杜依依遥望马蹄疾疾驰骋的沈客,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回了营帐。 “依依在么?”杜依依正在拿着一块破布擦拭脸上鲜血的时候,营帐外响起了一个李庸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