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重生立威 “水……水……”女子柔软娇嫩的嗓音带着缺水的嘶哑,透过纱帐传出,听起来甚是魅惑诱人。 听得声音,一名青衫锦缎的少女打起珍珠帘子快步进来,掀开纱帐扶起床上昏睡的女子。清凉甘甜的茶水顺着干涸喉咙流下,神智回笼,女子迷迷糊糊睁眼。 入目是陌生至极的脸,疑惑还未出口,便有剧烈疼痛袭来,女子忍不住捂着头,美艳的小脸瞬时苍白扭曲。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来人啊,快去请太医!”见女子痛得倒在软被之上,细密的汗珠不断滚落。少女惊慌喊叫,抽出丝帕替她擦拭额头。 门外有男女莫辩的低媚声音回应,朦胧间有人急急跑开。 “你……”女子似乎想问什么,可疼痛难忍,哆嗦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疼痛如潮水般汹涌,不过片刻又尽数退去,脑子里被强行塞进许多东西,闹哄哄一片。待女子缓过劲儿来,像是明白了什么,直愣愣盯着少女陌生的脸庞。 少女一袭淡青色纹绣宫装,黑亮柔顺的头发编成柳扣盘,银饰珠花虽不多,却枝枝精美秀气。回想自己平生所见,不禁眸色一沉。多年训练,让她慢慢冷静下来。 看这情形,自己是碰上传说中的穿越了!她叫冷潇雨,是21世纪闻名世界的女杀手。因接了任务刺杀一位国家元首,不料被信任之人出卖,陷入重重围困。她性格冷硬,接了任务必须完成,所以引爆炸药和元首同归于尽。 如今,她的魂魄穿越时空,附在了这个叫做月夕颜的女子身上。方才头痛欲裂,便是关于这女子的记忆涌入脑海接受不及造成。这个时代并未在历史中记载,想必存在于其他时空。 这女子身份显赫,是安亲候府嫡系大小姐,当今皇帝云洛埙的发妻,云昇国皇后。 可惜是个是非不分、嚣张跋扈的性子!刚进宫时,因长相美艳动人,颇得了皇上一段时间欢心。可后宫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况且皇帝贵为天子,不可能独宠一身。 再说皇帝对她,本不是真心宠爱。 朝堂格局,后宫天下!她前世身为杀手,对世事变化最是能懂。 月夕颜入宫后行为乖张又胸无城府,不断被人陷害,却毫无知觉,只知撒泼耍浑,皇帝早对她厌恶不已。若不是心底仁孝,见不得太后伤心,只怕早就废后了。 不久前,这女人被冤枉毒打嫔妃,让皇帝赏了一顿板子打在腿肚子上,皮开肉绽、惨不忍睹。太医院又不肯好好救治,这才伤重一命呜呼,让她的魂魄附了上来。 对月夕颜,冷潇雨毫不怜悯,空有美貌的花瓶不值得怜惜。若换了她,有人敢犯到头上,自是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表情瞬间冷硬,她本天纵英才,成为杀手后为了执行任务又受过诸多磨砺。皇后这等身份虽然高贵,但在她眼中还不算什么! 她堂堂二十一世纪的冷面杀手,还斗不过一群食古不化的古人! 微微眯起眼,波澜不兴的目光盯着头上的金色凤凰芙蓉帐,千娇百媚的脸轻轻扯出一抹不屑的清冷笑容,竟有夺人心魄的美。 站在一旁伺候的少女有些看呆,回过神时,门外有宫女传话:“娘娘,陈太医来了。” 侧目看过去,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挪了一张软凳搁在床头,青衣锦缎的宫女将一方帕子搭在细白手腕上,一名提着药箱的老者踏了进来。 食指搭脉,少顷之后,低沉厚重的声音响起:“娘娘这是邪风侵体,加上腿伤未愈,难免疼痛。微臣先开两副驱寒的药物,再寻些止疼的药膏抹上,自然有所缓解。”转身,去外间开方子了。 月夕颜并不搭话,只抬起手,扶着青衫少女艰难下地,两条小腿立刻火烧火燎。蛾眉微蹙,月夕颜面色坚毅,美目中流露出点点寒芒。 青衫少女看得惊讶,她是娘娘的陪嫁丫鬟,对娘娘的性子尤为清楚。平时娘娘身上有一点小伤,都会撒娇痛哭不止,还时常拿他们这些奴才出气。如今竟然忍下疼痛,面色平淡! 出了内室,月夕颜在铺着厚厚鸭绒垫的坐凳上坐下,凤目扫过正在开方子的太医,朱唇微启:“陈太医,本宫这伤已半月有余,太医院送了不少伤药用了却不见好转。你倒是与本宫说说,太医院一干上下,可是废物不成,连个小小棍伤也治不好。不如明日便奏请皇上,摘了太医院的牌子罢!” 语调轻缓,却带着不怒自威的高贵,让人心上发寒。何时趾高气扬的皇后,说话竟这般凌厉,叫人招架不住! 陈瑾虽然疑惑,却也赶紧撩了袍摆屈膝跪下,嘴上如往常推拒:“娘娘恕罪!只因娘娘体质寒凉,微臣怕有损娘娘凤体,只能开些清凉温润的药膏滋养,是以伤口愈合缓慢,望娘娘体谅。” 听着陈瑾欺上瞒下的话,夕颜眼中冷光大盛。什么体质寒凉、有损凤体,简直是鬼话连篇!连个小小的太医也敢在她面前弄虚作假,真当她白目无知么! 眼底略过的精光,如今正好拿这太医开刀,也好让人知道她不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反应中的愤怒吵闹并没有来临,陈瑾惊奇的同时又有些不安。 空旷的寝殿十分安静,静的连奴才们小心翼翼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陈太医。”月夕颜忽然开口,冷意十足的语气令陈瑾眼皮一跳,连忙俯首答应:“微臣在。” “本宫有一事不明,还望陈太医为本宫解惑!”微微抬起下巴,夕颜高傲的眼神落在陈瑾插着孔雀翎羽的帽顶,贵气的脸庞划过一丝讥笑,“不知这欺上瞒下、目无尊卑,该怎么处置才好呢?” 陈瑾吃了一惊,连忙抬头看向墨发披肩的女子。女子容颜惨白,浑身却是掩不住的傲气凛然。神色不怒而威,仪态高贵大方,特别是一双泛着清冷光华的眼威慑得陈瑾有些呆滞。 “微臣……微臣愚钝,不懂娘娘所言是指?” 夕颜傲然一笑,霸气十足:“陈太医既有三日挽救服毒濒危的淑妃之能,又岂会治不好区区一个棍伤?本宫素日里不过问,不过因着性子和善,不想太过麻烦。如今本宫不愿多费唇舌,十日之后,本宫腿伤若还未痊愈,仔细你的脑袋!” 见陈瑾还欲狡辩,纤掌一拍桌面,凌厉气势铺面而来,吓得陈瑾背脊发凉。 “小小太医,也敢如此欺君罔上、蔑视皇后,当真是不想活了。本宫若不治你,怕不是要翻了天。来人,给本宫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 “娘娘饶命,饶命啊!请听微臣解释……” 正文 第二章 御前交锋 夕颜扬手,止住太监拖拽动作,凤目含霜,紧迫盯人。 陈瑾不住磕头,额上早已红肿一片,不少地方沁出血丝。 什么时候皇后转变竟如此之大,三言两语间就将一顶欺君罔上、蔑视皇后的帽子扣下来。 见事情似有回旋,陈瑾赶忙伏地叩头:“娘娘明鉴,微臣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犯天威、藐视娘娘啊!实在是娘娘体质有异,微臣不敢贸然进药,故此疏于照料、出了纰漏!太医院新得了一盒天山雪莲膏,甚是滋养温润,微臣本打算献给娘娘。可最近事务过于繁忙,微臣脑子糊涂竟给忘了。还请娘娘宽恕,微臣这就回太医院给娘娘取药。” 见陈瑾神色惶然,言语恳切,夕颜知道威慑立信的第一步已经做到,倒也不必逼得太紧。遂放柔态度,温和安慰道:“本宫知道陈太医每日来往鸾凤、晴雪、常熙三宫请脉,事物繁忙,稍有疏漏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即便劳累辛苦,也不该敷衍本宫,白白落人一个办事不力、医术平庸的口实。” 陈瑾冷汗连连,听出这话里的威胁之意,连忙保证:“娘娘教训的是,微臣自当尽心竭力为娘娘诊治。” “恩。”夕颜满意点头,冲身边的青衣宫女道,“云珠,随太医去取药!” 这番吩咐算是打断了陈瑾所有退路,只能告退出来,领着青衣宫女去太医院拿药。 陈瑾给的新药,果然非同一般。擦过后,火烧火燎的疼痛旋即减低,伤处清凉之感萦绕,竟好梦香甜。 习惯了早起,五更刚过夕颜便睁了眼。唤过云珠替自己梳妆打扮,乘了銮轿往太后宫中请安去了。 守门的两个太监远远瞧着,虽心中疑惑,却也一溜烟进去通报,贴身服侍太后的德公公急匆匆迎了出来。定睛一看,果然是那娇贵得不得了的皇后娘娘被宫女扶着过来。 心中狐疑她不在宫里好好养伤,一大早跑善安殿作甚?难道又是哪个妃子拿了气给她受,来告状了?手脚却利索得扶住夕颜另一边,语气甚是心疼责怪:“娘娘凤体金贵,怎能大伤未愈就四处乱跑?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太后娘娘可又要心疼抹泪了!” 夕颜一眼看透他心中猜疑,只和善一笑温润言语:“德公公言重了,本宫可没那么娇气。这几日未向母后请安,本宫惦念得很。恰好昨日陈太医拿了一盒极品伤药,本宫抹了觉得大好,便想来看看母后。” 德公公一愣,这皇后怎与往日不同了!抬眼去瞧她身边的云珠,也有微微吃惊之色,心中疑惑更甚。面上却不动声色,陪着夕颜斡旋。 说话间,几人已进了暖房,因腿伤未愈不能捂着伤口,夕颜穿得有些单薄。在风雪中行了半响,如今被暖风一吹,打了好几个寒战。 “是夕颜丫头?快进来让哀家瞧瞧!前些日子你受苦了,如今身子可大好了?”关切的呼声虽急不可待,却不失优雅高贵。月夕颜心头一凛,这便是当今太后了。 撩开帘子,看清陪坐在太后身旁的人,瞳眸一缩,冷光乍现,眨眼间却又归于平静。蓄起一抹温婉得体的笑,娇娇柔柔行礼:“臣妾给母后请安,给皇上请安。” 一身明黄龙袍的俊逸男子端坐床案,剑眉星目,看向月夕颜,目光冷冽,眼中极快略过厌恶之色。 月夕颜缓缓移开目光,装作没看见云洛埙的厌弃,只一派端庄娴雅的看着太后:“昨日太医院送了一盒天山雪莲膏,臣妾用了伤势大好。心中记挂母后,特来向母后请安。还望母后不要责怪臣妾,多日未来请安的过错。” 说罢就要行礼,被太后一把搀起来带到身边,眉目都是慈善:“谈什么怪罪不怪罪,瞧瞧你,人都瘦了一圈了,这下巴都尖了。皇上这次未免罚得也太重了,到底是皇后,教训个把嫔妃,也没什么大不了。” 云洛埙面上含着歉意,眼底却是浓厚的厌恶之色,刚要开口,便被夕颜低泣打断:“皇上责罚臣妾本是应该,臣妾往日的确做了许多浑事,辱没了皇家威仪。如今被皇上一顿板子打了,倒是让臣妾清醒不少。养病的日子,臣妾日日自省。每每想起往日行径,当真悔恨不已。”抹了一把泪,凄凄然然看向皇帝,“臣妾反倒要谢谢皇上,并没有因为臣妾闯下滔天大祸而废后,只一顿板子,已是轻了。”心中却想道,这皇帝薄唇凤目,端的是风流无情,好在她并不打算争宠。 太后拍拍她素白的手,递过一个懂事了的眼神:“有哀家在,看他敢!” 云洛埙神色古怪看她一眼,这月夕颜怎与往日不同,如此乖巧听话、恭肃有礼,真被一顿板子打得清醒了。 夕颜柔弱一笑,目光怯生生看着云洛埙,转而看向他身边紫衣淡雅的如花美眷。声音清朗:”妹妹竟来得这样早!“ 紫衣女子这才草草冲月夕颜行了一礼,笑得娇媚可人:“昨日皇上歇在臣妾宫里,今日一早醒来挂念太后身体,便携了臣妾过来请安,可巧竟碰上娘娘了。娘娘病中还挂念着太后,带病请安的孝举实在令臣妾惭愧。” 眉峰微挑,听着女子在自己面前邀宠卖乖,也不生气,含笑受了她口不对心的称赞,被德公公扶着坐到太后身边。扫了一眼神态清冷端肃的皇帝,缓缓开口:“皇上仁孝,是为天下楷模,臣妾等应当多学皇上善举,也不枉皇上一番恩泽。” 言语间,透露出一点“不过因着皇上要来,你才不得已跟来”的意思。眼风扫过,见云洛埙眸底不快,柳嫣儿神色苍白眼神寒霜,遂露出一抹高贵大方的笑。 太后拉着她,一脸慈祥宽厚:“你们都是极为孝顺的孩子,哀家日日烧香,都盼着你们能好!” 正准备多说几句体己话,不料一旁紫衣女子忽而发怒:“大胆奴婢,你是怎么伺候娘娘的?门外天寒地冻,竟让娘娘穿着单衣出门,若是旧伤未好又染上风寒,损了娘娘凤体,可是你能担待的!贱婢欺主,阮溪,替皇后娘娘掌嘴!” 紫衣女子身后的粉色宫装女子连忙走出来,一脸不怀好意朝云珠走去。 云珠脸色一变,慌忙跪下求饶:“淑妃娘娘恕罪,奴婢知错了,下次不敢了!” 夕颜瞧她神态,知是因方才自己给她吃了暗亏,心下不痛快,寻借口出气呢。有太后护着虽不敢直接对自己发难,收拾个把奴才还是可以。 月夕颜见云洛埙和太后都不出手阻止,眼底冷意更甚,心中忿然,她的奴才也是能随便让人教训的么。面上却不显露,只在心中冷斥一声。你即自己撞了上来,我若不给你几分颜色,你还道我是好惹的。 看着阮溪渐渐走近,云珠忍不住白了脸色。 阮溪手臂高高扬起,正要落下,却听夕颜一声清喝:“慢!” 正文 第三章 力挫淑妃 夕颜高贵端庄的脸上平静得可怕,清冷呵斥带着漫不经心的威严,没有往日被欺压时的愤慨记恨,多了丝清华高远,让所有人心下一惊。 幽黑深邃的眼眸恍若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汩汩寒意滚滚而来。被这样锐利冰冷的目光冰视着,令阮溪胆战心惊,竟不自觉低头避开那气势骇人的目光。 其余几人久坐高位,虽惊讶于月夕颜气势中的尊贵霸道,却并未有丝毫奇怪,上位者自当有如此气场。 只暗自称奇,月夕颜为何不似往常一般,露出泼妇骂街的嘴脸,难道摔了这么久终于学聪明了? 云洛埙心中更是一阵激荡,方才月夕颜眼中稍纵即逝的王者气魄,让他心中一震,直觉她像是换了个人! “娘娘这是何意?臣妾只是看这天寒露重,心疼娘娘衣衫单薄,一时气不过才想替娘娘教训教训这欺主的奴才。”眼见云洛埙盯着月夕颜看的入神,柳嫣儿连忙敛去惊疑之色,笑意款款转瞬换成委屈难过,两行清流汩汩流下,当真应了那句女人是水做的,“当日因为臣妾之过,害娘娘挨了一顿板子,想来娘娘还在记恨。可臣妾也是见玉贵人楚楚可怜,实在不忍心,这才禀告了皇上。臣妾想着,娘娘与臣妾都是侍奉皇上的,本该相亲相爱,为皇上开枝散叶。怎能罔顾皇室颜面、姊妹情谊,相互残害?如今见这奴才如此欺主,臣妾为娘娘不忿,这才让阮溪出手教训。难道,是臣妾错了么?” 一番话,既抬高了自己又贬低了月夕颜,云洛埙眸中掠过一抹厌恶,迅速撇开。暗地里却又用眼风观察月夕颜举动,自觉她已不是那个蠢笨无知的妇人。 柳嫣儿低垂的眼角流露出一丝得意,面上却一派凄然。 本以为夕颜会勃然大怒、露出泼妇本质,不想对方却神色淡然道:“有劳妹妹为本宫挂心,本宫虽心感宽慰,却也隐隐不安。若妹妹因一心关切本宫,而忘记自己的身份,在皇上、太后面前做出逾越本分的举措,岂不是本宫的罪过?” 月夕颜面上感激她关心,实际却暗指她目中无人,不止打断太后说话,更在太后、皇帝面前也敢私自发号施令管教宫人。眼风扫过,果真从太后和皇上神色中看到一丝不悦。 柳嫣儿慌忙跪下,正要请罪,夕颜却抢先一步道:“所幸母后、皇上宽宏大量,念及妹妹入宫不久,对宫中规矩并不熟悉,自是不会追究。只是此风不可长,妹妹还当潜心学习,勿要落人诟病。叫有心人看了,还道皇上管制不严,贻笑大方呢。再者,日后像打断太后说话这样的事情,是万万不能做了。母后,您说是不是?”话风一转,讨巧的落到太后身上,一副温良谦恭的贤惠模样。 云洛埙眸底闪过一丝笑意,未及停留已消失不见。这月夕颜往日隐藏得竟这般好,连他都被骗了过去。这么多年,一直以为她是胸无城府的粗浅妇人,没想到竟这样深藏不露。看向夕颜的目光,多了一丝潜藏的惊艳。 见多了后宫把戏,太后面上未露深浅,只拍了拍夕颜的手,十分满意的点头。沉声道“皇后此言甚是,淑妃需得牢记宫规。宫里不比外面,一切都该按照规矩行事。念你初犯,只罚你禁足三日,熟读宫规,不得有误!” “皇……皇上……”柳嫣儿将惶恐的目光转向云洛埙,试图挽回。 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向被她欺压惯了的人,居然三言两语就将形式扳回,还害得她落个禁足之罚! 月夕颜垂眸掩去讽刺冷笑,柳嫣儿此举无疑自掘坟墓。云洛埙虽不是什么好鸟,但就孝顺而言,堪称天下第一。如今柳嫣儿求救与他,当真是抱错了大腿。 果然,云洛埙见柳嫣儿如此不懂事,语气冷淡道:“母后即说了禁足,你便照做吧!”转而向太后道,“儿臣还有些朝堂之事处理,先行告退!“ “臣妾恭送皇上。”夕颜扶着德公公的手,仪态万千行礼。 云洛埙起身准备离开,临走时深深看了夕颜一眼,目光深邃洞彻。夕颜端肃回视,半分不让。两人目光纠缠,未分胜负。 云洛埙留下清澈朗笑,大步离去。 送走了万岁爷,柳嫣儿回头看到月夕颜眼底漫不经心的嘲讽,想到方才她与皇帝“情意绵绵”的对视,顿时气得咬牙切齿、满目阴郁。 太后轻咳一声,掩下心中激动,温和的语气听不出一丝情绪:“哀家也乏了,你俩跪安吧。夕颜你身为皇后,凤体金贵,腿伤未好之前,便在鸾凤宫好生养着。养好了身子,也好为皇家开枝散叶,哀家还等着抱孙儿呢。过两日,哀家身子利索些,再去看你。” “臣妾遵命。”听得出太后语气中的关心,月夕颜弯起眉眼柔柔一笑。 心底却在叹息!作为一个娘家人,太后对她也是极为维护。只是,这样的维护,她并不需要。况且,开枝散叶,她可不打算将自己的终生,托付在那样轻薄风流的人身上。 能得她垂青的人,必是人中之龙,有睥睨天下、傲视四方的胸怀和本是。否则,也配她不上! 才出善安殿,柳嫣儿便按捺不住,尖着嗓子讥笑起来:“看不出娘娘原是个深藏不露的,三言两语便将大不敬的罪责扣在臣妾身上,往日里还真是小瞧了娘娘!” 月夕颜斜斜坐上凤銮,任由云珠悉心将小太监手中的薄被盖在腿上。略施薄粉的脸贵气威严,仿佛并未听见柳嫣儿出言不逊。 见月夕颜这幅清高傲气的模样,衬得自己才像个市井粗人,相形见绌,柳嫣儿更是嫉恨得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目光恍若要吃人一般:“臣妾瞧着娘娘贤惠能干,倒与雪贵妃姐姐处理后宫事宜的模样十分相像。他日娘娘若能再度指掌六宫,怕是更加精明能干!” 柳嫣儿这话端得是目无尊卑,吓得一干奴才慌忙垂头,只做没有听见。 云珠白了脸,关切看向月夕颜。 一进宫便被雪贵妃夺去掌管六宫的凤印,这一直是小姐的心头之痛。虽然从昨日小姐醒来后的举止行事,也能瞧出几分与往日大不相同的端倪。可云珠怕她受了淑妃激将法,做出些激怒之事。 这后宫处处心机、步步陷阱,若是一个不当,只怕小姐便要粉身碎骨了! 目光望去,却见月夕颜镇定自若,拂开垂落的额发,举止优雅、气度从容,只是瞥向柳嫣儿的目光冷冽无比宛若尖刀般犀利,刺得以为踩住她痛脚的柳嫣儿打了个寒战。 正文 第四章 整顿宫务 温婉柔和的笑自唇角蔓延,夕颜笑的夺人心魄:“妹妹此言差矣,雪贵妃德才兼备,进宫时日也比本宫要长。皇上钦点她管治后宫,定是觉得她做事稳妥、令人放心。妹妹这话在本宫面前说说便罢,若是落入旁人耳里,免不得怀疑妹妹不满皇上抉择,觊觎管治六宫之位。届时若惹来皇上震怒,岂不得不偿失。妹妹关切,本宫暂且收下,还望妹妹日后谨言慎行。妹妹觉得,本宫这话可有道理?” 月夕颜清冷的声音化在风雪中,与这冰天雪地的天气一样令人浑身冰凉、心底发寒。柳嫣儿回想自己的话,连打好几个寒战!本想着嘲笑月夕颜,如今被她三言两语这样一说,倒真像她存了什么不安分的心思!一想起这话若是被表面大度,实际阴险狠辣的雪贵妃听到,便一脸惊惧退了好几步,若不是贴身伺候的阮溪扶着,恐怕就软倒在地上。 “云珠,回宫!”懒懒靠在凤銮上打盹儿,夕颜从不为不值当的人费心。 第一眼见到柳嫣儿,就看透了她的性格。恃宠而骄、自视偏高,完全是被人当抢使的小角色,若不是有个位高权重的宰相父亲,恐怕这淑妃之位还轮不到她来坐! 待行得远了,云珠左右查看未见有人,这才靠近夕颜凤銮。只是欲言又止,心头的话也不知当不当讲。 夕颜在太后宫里一番勾心斗角本就疲累,加上未用早膳,觉得腹中空空如也越发难受。看云珠这样子,神色不虞:“有话便说,本宫面前容不得吞吞吐吐。” “娘娘,咱们刚才是不是太露锋芒了?”三年的磨难难免让云珠的胆子变小,虽然刚才看见小姐狠狠地挫了淑妃锐气,心情十分舒畅。可后宫到底人多嘴杂,如今小姐大病一场起来,性情大变,简直像换了个人。 不过不管算怎样,这般变化却是好的。云珠心中欢喜,再看夕颜便觉得亲切许多。 转头又忍不住担忧,当下小姐羽翼未丰,要是被雪贵妃、如妃那样的狠角儿注意到,恐怕不会给小姐成长的机会!出口的话便带了些焦虑,“雪贵妃和如妃在这宫里耳目遍布,咱们还是该小心些才好。” 摆摆手,夕颜睁开因小憩闭上的眼,长卷浓密的睫毛下,泛出清冷凌厉的华光:“本宫就是要人知道,山雨欲来。” “可……”眉眼满是担忧之色,云珠斟酌言语却被夕颜打断,“你放心,本宫自有分寸,你附耳过来。”凤銮连忙停下,夕颜在云珠凑过来的白嫩耳垂细语几句便不再说话。 云珠听得眼里放光,连连点头,对夕颜越发敬佩信服。 皇宫果然是个人多嘴杂的地儿,夕颜将将回宫片刻,便有人迫不急待的赶来试探。 小心翼翼送走怒气冲冲的玉贵人,已到了差不多该用午膳的时辰。 见自家小姐对付刁蛮奸猾的玉贵人,简直游刃有余,云珠心底对夕颜佩服的五体投地。一面差人去请太医,一面命书香和小瑞子守在鸾凤宫门口,不许放进一人。 转身来到夕颜寝殿,小心扶着她往正殿走:“小姐未用早膳,如今想来也饿了,不如先用午膳,再收拾这些人也不迟。”说完目光打量夕颜,未见半分不快。 心中稍安的同时,也愈发欣慰。若是往日,此刻她这样自作主张的说话,只怕不被夕颜打的半死,也要狠狠斥责一番。 夕颜扶着她的手紧了紧,虽说是有些饿,伤势也有些刺痛。但前世做杀手时,连续好几日不吃不喝也是有的,受伤更是家常便饭。“暂且不用,你将那天山雪莲膏拿来给我涂上,本宫要先好好肃清一下这鸾凤宫。不然,便连膳食也用不安稳。” 云珠扶着夕颜坐下,奔进内室拿来药膏,细细抹在小腿伤处,恭敬道:“除派去请太医的小和子,和守宫门的书香、小瑞子,宫中剩下的五十七人都在大殿候着了。” “恩,他三人可都知底?”摸完药膏,夕颜感觉伤处火辣减缓,扶着云珠站起来,边走边问。 云珠笑了笑,丹凤眼闪过慧黠精光,出言保证:“小姐放心,女婢仔细观察过。这三人都是聪明伶俐,安守本分的老实人。” 两人慢腾腾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磨到大殿,满屋的宫女、太监和嬷嬷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心里怨声载道。不过是碍着夕颜有个皇后身份,不敢泼口大骂,只是瞧着两人的眼色算不上好看。 “不知道娘娘突然传唤,所谓何事?”还不等夕颜坐到主位,众嬷嬷中最有资历的桂嬷嬷连忙站出来询问,语气带着质问,很是不恭。 干站了好一会儿,两条腿都有些疲乏。心中不禁狠咒,不过是个失宠无权的皇后,竟然也学会了摆谱! 桂嬷嬷口中的不恭敬,让云珠沉了脸色。若不是碍着夕颜没有出声,早上去教训这老刁奴了。 夕颜慢悠悠在主位坐下,又让云珠奉上茶来,神色清淡的品着。 赤裸裸的无视令桂嬷嬷气歪了嘴,神色不善:“奴婢瞧娘娘也没什么大事儿,奴婢手头还有许多活儿要做,便先行告退了!”说罢抬脚要走。 身后响起一道漫不经心的呵问,令她嘎然止步:“本宫倒不知,这鸾凤宫的事物竟多到连听本宫吩咐的时间也没有了,想必桂嬷嬷在鸾凤宫受累不少。云珠,明日代本宫向母后请旨,便说嬷嬷年事已高,请送去静益院养着。如此,也不至让人以为本宫苛待宫人!” “奴婢遵命。”云珠心底发笑,小姐这招以退为进实在是高! 一干宫人头垂得更低,桂嬷嬷脸色更是红青白黑换个不停,云珠趁机道:“嬷嬷手上的事物暂且搁下,回房收拾行李吧。明日太后娘娘懿旨一下,便可搬去静益院享清福了。” 转而又叹口气,神色讥诮:“奴婢真是羡慕嬷嬷,可以得娘娘恩赐去养老。不像奴婢,只想着能多侍奉娘娘两年,便是再累也不敢开口言苦。” 夕颜搁下茶盏,眼中笑意盈盈。这云珠丫头甚是聪慧,日后定堪大用。 这一番话挤兑得桂嬷嬷脸色彻底灰掉了,想起上面坐的怎么说也是皇后,自己方才的话确实尊卑部分,落人口实。 桂嬷嬷慌忙跪下请罪,眼底滑过一丝不甘:“娘娘恕罪,奴婢一向嘴笨,说话词不达意,竟让娘娘误会了奴婢意思!” “是吗?”尾音微微抬起,夕颜眼角余光略略扫过黄嬷嬷,五十来岁的老妈子在宫里身份也不低,管着鸾凤宫一干粗使宫人。 目光在桂嬷嬷手腕处略略停顿,唇畔勾起一抹冷笑,那白玉牡丹镂空翡翠镯倒是不错 正文 第五章 恶惩刁奴 桂嬷嬷先磕了个头,做出诚恳姿态:“回禀娘娘,奴婢听闻娘娘昨日头疼,私心里想着做些清单养胃的膳食替娘娘滋补。往日在太妃娘娘身边当差时,燕窝芙蓉汤最是拿手,便想做来给娘娘尝尝。没成想奴婢催了三四次,尚膳监也没将燕窝送来!眼见娘娘该用午膳了,奴婢心急,想再去催催。不料娘娘此时传唤,奴婢一时嘴笨,说错了话惹娘娘生气,望娘娘明鉴!”责任全推了出去,桂嬷嬷与地面平行的脸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么说,倒是本宫的错?”眉峰微挑,夕颜冷冷睇凝着桂嬷嬷面前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 桂嬷嬷有瞬间不安,连忙伏低做小:“奴婢不敢。” 冷哼一声,眼底略过锐利华光,夕颜懒得跟这个老刁奴多费口舌:“云珠,你附耳过来。”将自己选中的十人告诉云珠,夕颜便抚摸着手腕上的富贵双鱼佛串,闭目养神。 “奉娘娘旨意,从今儿起李嬷嬷、林嬷嬷接替桂嬷嬷和宋嬷嬷成为鸾凤宫掌习嬷嬷。兰香、翠竹、容锦、书香提升为红缎丫鬟贴身伺候皇后娘娘,小明子、小秋子、小李子、小和子同小瑞子提升为掌侍太监,其余人不得娘娘旨意,不得随意进入寝殿!”云珠挺直腰板儿,表情肃穆,认真代夕颜宣读旨意。 女子温润的声音掠过每个人的耳朵,所有人脸色大变,齐刷刷望向凤座上高贵威压的女人。 “娘娘您这是何意?”桂嬷嬷和宋嬷嬷齐齐开口,厉声质问。 “放肆!”夕颜猛然睁开双眼,清辉凛凛的双目中略过一丝精明,捏住两人态度,不给两人反应的机会:“本宫的旨意,岂容尔等质疑!两位嬷嬷久居宫中,居然做出这等以下犯上的不敬之举,该当何罪!” “奴婢不敢!请娘娘赎罪!”没料到夕颜会先声夺人,两人不禁满腔怒火,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里不甘与狠辣。 “哼!罢了,念在两位是宫里的老人儿,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来人,将桂嬷嬷、宋嬷嬷拖出去各打十板!” “是!”刚刚升了职,几个太监喜不自胜,哪里还有平时的一丝怠惰?一听皇后吩咐,纷纷上前将两个老刁奴按倒在地,就要拖出去。 “慢着!”桂嬷嬷脑筋灵光一闪,想起一事,以为是转机。 连忙爬行两步,声音狠戾,孤注一掷:“娘娘无执掌六宫的凤印,不能私自决定宫婢升迁!如今娘娘不问因由要责贬奴婢,奴婢不服。” 收到桂嬷嬷的眼色,怒火中烧的宋嬷嬷也反应过来,破釜沉舟道:“桂嬷嬷说的是,娘娘无凤印在手,无权决定奴婢等升贬!” 一听这话,原本热血沸腾的人被兜头一盆凉水泼醒。这皇后在宫里就是摆设,平日里也没见着有什么威仪。原本要动手的人,都讪讪立在一旁。 云珠看在眼里,气在心里。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 扫了一眼钦点的几人,反应还算不错,夕颜心里很满意,面上却是不动如山的镇定,懒洋洋反问:“不服是吗?” 冷冷一笑,夕颜目光转向犹豫不决的林嬷嬷,犹如实质的目光看得林嬷嬷站立不安,赶紧低头:“林嬷嬷,后宫中淑妃、如妃、兰嫔等人,可有权利决定宫人升贬?” “启禀娘娘,几位娘娘皆有权决定宫人升贬。”林嬷嬷只微楞,随即反应过来,眼底浮现一抹笑意,连忙跪在地上恭敬回答。 “李嬷嬷,你来告诉本宫,这几位妃嫔可持有凤印?” 犀利目光下,一直表现得泰然自若的李嬷嬷不露分毫异色:“回娘娘,后宫凤印只一枚,被皇上钦赐给了雪贵妃娘娘,几位娘娘何来凤印。只因为掌一宫主位,有权决定宫内任何一人去留。” “不错!”夕颜浅浅一答,却惊得面色惨白的两个浑身颤抖,其他人更是收了之前的轻视之心,不敢看夕颜。“本宫倒是不知,堂堂皇后,竟连一宫主位都不如了么。处置自己宫里的奴才,还要请示雪贵妃不成。” “桂嬷嬷、宋嬷嬷,你们如今,可服了?”夕颜语调清冷,华服袖摆一甩朗声下令:“来人,把这两个以下犯上、不分尊卑的老刁奴拖下去各打二十大板,逐去静益院自生自灭!” “是!” 桂嬷嬷和宋嬷嬷早已经软倒了身子,被夕颜冷冽目光注视得浑身发抖,像两摊烂肉被人拖了出去。 “除方才吩咐十人留下,其他人都出去!”看了眼夕颜脸色,云珠连忙将闲杂人等逐了出去。 被留下的十人面面相觑,皆低垂头颅,听候吩咐。 “你们当中,有几人被别宫收买,又有几人是其他人排到本宫身边的眼线,先且不论。”这话一完,夕颜明显发现有两人头垂得更低,挪了挪脚步很是不安。扫了一眼云珠,后者点头。“如今,本宫既选了你们在本宫身边当差,肚子里那点龌龊心思最好都给本宫收起来。否则后果如何,本宫可不好保证!” 女子神态冷淡倨傲,语气威严,吓得几人连忙跪下。 见过了她惩治桂嬷嬷和宋嬷嬷的手段,如何不知背叛的下场。 “本宫也不是眼瞎的主子,自然赏罚分明。不过从今日起,你们还需将那衷心二字刻到骨子里,可明白了?” “奴婢(奴才)明白!”齐齐高呼,无不畏惧敬服 威也立了,人也挑选的差不多了,夕颜露出一些疲态。 “都下去吧!”摆摆手挥退所有宫人,夕颜扶着云珠的手慢腾腾挪回寝殿。 一番折腾下来,当真是饿极了。 方才坐好,守宫门的书香便迈着小碎步奔到夕颜身边,脸蛋儿因为听了自己升职的事,透着粉扑扑的激动。“娘娘,陈太医来了。” 黑亮的眼略过一道异光,夕颜漫不经心的声音落到两人耳朵里:“请他进来。” “是。” 陈瑾拎着药箱快步进来,方才跨进宫门时见两个瘫软的老嬷嬷被拖了出去,不用问也知道是什么下场。 陈瑾摸一把冷汗,战战兢兢上前请安。 夕颜小手一挥:“起来吧!” 云珠将青丝锦帕附上去,陈瑾赶紧自己搬了软凳过去把脉。 片刻后,陈瑾收手,退至一旁:“娘娘身子已无大碍,只要连续敷药,饮食再清淡些,勿要再长久曲腿,不出十日便能好了。” “陈太医果然好医术,此前是本宫误会太医了。”夕颜轻巧说着,超云珠打了个眼色。云珠立即捧上一袋赏银,塞进陈瑾手中:“太医费心为娘娘分忧,娘娘心中自有计较,断不会亏待了太医。” 说完,拍了拍陈瑾的手:“日后娘娘的身子,全仗太医费心照料。日后若有需要,还望太医多尽些心。” 陈瑾擦着额头冷汗,连连应承。夕颜带着警告的目光扫过,陈瑾双腿一软,几乎跪下。 正文 第六章 来者不善 傍晚时分,太安殿。 “皇上,雪贵妃娘娘求见。”静悄悄的大殿里只有云洛埙与国师司马长轩子落棋盘的声音,御前侍奉的李公公踮着脚尖,轻声细语的通报。 棋局正厮杀到精彩的地方,云洛埙所执白子陷入困境,思索间不得其果,一时有些心烦:“没见朕与国师正杀得难分难解么!就说朕忙于国事,打发她回去吧!” “皇上此言差矣,君子坦荡荡,是怎样便是怎样,何故骗人。再说微臣素闻雪贵妃娘娘才艺无双,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不妨请娘娘进来,说不定皇上这困顿局面,还能迎刃而解。”俊美无铸的男子勾起清逸笑容,语调温润,似山泉沁心,让人无比舒服。一身雪白道家玄袍更衬得他犹如下凡谪仙一般,不食人间烟火。 抬眸看他一眼,云洛埙暗自揣度。司马长轩的意思他很明白,即便不瞧着她是自己的宠妃,单就她背后的势力,也不能不有所忌惮。 正值西北战乱,朝廷节节败退,让人很是头疼。雪贵妃的父兄是云昇国难得的将才,若此时惹恼他们,二人推脱不上战场,国威难保! 权衡片刻,冷酷神色露出些许无奈,当皇帝也不容易,沉着嗓音道:“罢了,让她进来吧!” “是!”李公公连忙退出去请人,顺带感激的看了一眼白衣翩翩的温润公子。 不多时,一位身子妙曼的妖冶女子便出现在两人视野内。绯色宫装绣满十里牡丹,本是妖娆绝艳的图案,在她身上竟不显突兀,反倒衬出高雅华贵之气。更为难得的是,秀气中含杂着霸气威仪,让人过目难忘。 女子媚眼一勾,绽出一朵绚烂笑容,盈盈上前。凤舞九天的金丝步摇带着珍珠串坠儿一摇一晃,更显美人多姿。莫凌霜展颜一笑,盈盈一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吧,动不动就跪,也不怕累着!”云洛埙牵过雪贵妃的手,亲自将人搀了起来。 司马长轩右手当胸做了一辑,“微臣参见雪贵妃娘娘。” 莫凌霜巧笑嫣然,“国师不必多礼!”目光在棋盘上一扫,唇畔含笑,“臣妾来的不是时候,扰了皇上的兴致。” 云洛埙剑眉紧皱,帅气俊脸含着威仪:“你倒来的真不是时候,见着朕被国师杀得毫无招架之力的困顿!如此有损君威的事情被你撞见,理当受罚。” 莫凌霜娇俏一笑,素手掩着唇角:“皇上要怎样罚臣妾?!” 食指点上她的额头:“朕便罚你,帮朕破了这棋局。” 莫凌霜探头一看,秀美微蹙,旋即拿了一粒白子落在棋盘之上,兰花指掩住唇角,冲云洛埙莞尔一笑。 “娘娘才思敏捷,微臣佩服!”司马长轩眉稍微微一挑,绕过莫凌霜看了一眼她身后宫女端着的小碗,露出知趣儿笑意:“皇上,微臣前几日夜观星象,发现天象有变,还未参出是何征兆。如今时辰正好,请容微臣先行告退,回去参悟参悟。” “哦?”这话引起了两人注意,云洛埙不禁皱紧了眉头,“星象有变,可会影响天朝国运?” 心下却不知为何想起了月夕颜来,她不也是最近性情大变么,难不成与这天象有关。 早些回来时,便派了暗卫去打听,果真得了些有趣儿的消息。 食指无意识摩挲着下巴,他到真是好奇,此番月夕颜醒来,到底能给他多少惊喜。今早临别时那不屈的眼神,和高贵冷傲的模样,在他心上留下不浅的影子。 “皇上请放心,此异像生自紫薇、红鸾等星宿,主情缘、国运,却为大吉。非但不影响,反之大有裨益。只是……”司马长轩白玉般温润的脸庞露出迷惑之色,“微臣尚未算准此异像滋生之处,又将带来如何巨变。” 主情缘,这倒是个有意思的征兆!他还当真有点红鸾行动的念头,心里急不可耐呢! “不影响国运便好。”云洛埙摆摆手,允了国师告退。 看了一眼殷勤切切的莫凌霜,司马长轩走出云洛埙的太安殿,由李公公引着往宫门走。 “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啊!”拐过常德殿,凄厉的惨叫引人侧目。司马长轩不由驻足,朝声源处看去。 只见两个双腿血迹斑斑的老婆子被太监毫不留情拖走,在地上留下两条长长血路,如画般的眉眼不禁紧皱。 “国师大人?”见司马长轩未跟上,李公公好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立刻收回目光,摇头叹了口气,“国师大人,走吧,那不是您该管的事。” 对这位传闻中残暴不仁的皇后,司马长轩早有耳闻,却不想,原来传闻是真的。清雅面容微有凝滞,这样妇德不佳的皇后,岂能为国母?! “身为皇后,便该母仪天下。如此凶残暴戾,母仪何在。况且宫人也是人,又如此年迈,怎堪这般刑罚,当真是毫无人性。如今叫我撞见,自当管上一管。”语罢,不顾李公公阻拦,大步朝鸾凤宫行去。 李善全拽住他的袖子,急的一张老脸皱成一团:“国师大人,皇后娘娘贵为后宫之主,惩罚一两个刁奴也是应当的。再说,皇后娘娘深得太后喜爱,国师大人还是……” 话放在了明处,司马长轩聪明绝顶,自然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可惜他偏就是个倔脾气,看见不平的事情总要管上一管。 用力甩掉李善全的手,司马长轩冷哼一声,大步而去。 身后李善全又唤了几声,待看不见人影才蹙了蹙眉。如此油盐不进的人,劝也白劝,让他去试试深浅也好。 听说今个儿一大清早,那素来泼辣乖戾的皇后竟然让淑妃吃了暗亏,也不知是真是假。 若是真,便要好好防上一防。 李善全甩了袖子,回身奔回太安殿报信。他也该去扇扇火,好探探虚实。 司马长轩一路急性,脚步生风。守在鸾凤宫门口的小瑞子远远见国师大人潇洒而来,只当是闲逛路经此地,远远的俯身行了个礼,并未过多留意。 直到司马长轩直直走到宫门口,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陪着笑脸:“国师大人今日这是路过?还是……”这国师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比上自家不受宠的皇后主子,还要尊贵三分。自己可要仔细着,千万别出了差错。 司马长轩行了个道礼,嗓音温软:“皇后可在宫中?” 小瑞子面上一僵,很快反应过来:“娘娘腿伤未愈,早早便歇下了。如今,不方便见客。国师有何要事,奴才可代为转达。” 司马长轩英气的眉头微微一蹙,没想到不止皇后残暴,连带着宫里的奴才都这般嚣张狂妄。他堂堂国师,便是请见皇上都没受过这般阻挠。 心下不痛快,嘴上便不再客气:“皇后娘娘屡施暴行,如今又对宫中老迈嬷嬷动了私刑。我即撞见了,便不能当做不理。你快些进去通报,我要见见皇后娘娘,好生说说。” 这番话说得极为大声,夕颜在内殿软床上翻了个身,心头不爽:“谁在外面大吵大闹?” 正文 第七章 智激国师 云珠走出外间看了看,回过头来掐着手绢一脸忧色,迟疑禀告:“是国师大人,见娘娘惩治了刁奴,说娘娘残暴不仁,要与娘娘说教!” “国师?!”夕颜沉了面色,她竟这般好欺,是人都能上来踩上两脚?!“叫人请他进来,我倒要看看,他要如何说教。” 这个国师她是有些印象的,是个能掐会算的小子。在皇帝面前很吃得开,深得云洛埙信任。但凡有个祭天、祈福什么的,都要这小子开个坛做个法,掐指算算良辰吉时。太后对他也很是喜爱,一度想把公主指给他,被他以自己方外中人一心修道,未免耽误公主幸福给拒绝了。 与前世看的那些古代电视不同,这个国师长的甚是俊美无双,比上云洛埙也丝毫不逊色。 只不过再怎样俊美,也是个招摇撞骗的家伙。世上何来道术,若当真知前世未来,她到要看看这国师能不能一语道破天机,看通透自己身份。 “娘娘,国师大人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这次来只怕……”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本宫可不怕有人来惹事。你附耳过来……”夕颜笑的自负,让云珠一呆,倾身上前。 夕颜在她耳旁一番交代,小丫头捂着小嘴惊讶莫名,喃喃:“娘娘,这样……” “你且照我说的去安排!”夕颜敛眸,不容抗拒的姿态。 司马长轩正发火,出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掐着手绢娇笑:“娘娘有请!” 进了正殿,便看见坐在上首的女子,一身素白中衣,黑发如瀑散在肩头,表情慵懒妖媚。剑眉拧在一团,这皇后还真是不知廉耻,这般模样接待男子,实为不妥。 本欲开口,熟料夕颜抢先一步,理着裙摆斜斜靠在软榻之上:“不知国师大人大驾光临,倒叫本宫来不及梳妆见客。好在国师大人方外之人,世俗礼节皆不拘束,如今本宫有样学样,也算与国师亲近。只是还望国师体谅本宫身上旧伤未愈,不要介意本宫礼数不全。来人、奉茶,将今秋皇上新赏的远山青翠拿出来,可不得怠慢了国师。” 老古董就是老古董,再会藏匿心思也比不得现代人的阴险狡诈。夕颜本是见惯了世情冷暖,如何看不出司马长轩方才微微蹙眉是因为什么。 兵家有云,先声夺人! 一番话将司马长轩原本的说教之词被堵回心口,莫名气短。 早有伶俐宫女应声退下,不过片刻便陆续端了香茶、糕点上来。夕颜一副熟络的主人姿态,招呼司马长轩入座品茶。 司马长轩不好推辞,在一旁檀木雕花红椅上坐下。刚入座,面色一阵古怪,长舒口气后,忍住臀下不适开口:“臣下虽然属方外之人,但到底身为男子,娘娘一国之后,自当以身作则,还是该注意下。毕竟,男女有别。这世俗礼法虽不拘我这方外之人,但娘娘到底涉足红尘,还当细心留意。再者娘娘即为皇后,自当有母仪天下的风范。方才臣下出宫之时,偶遇被皇后娘娘下令责打的宫人。那两位年老嬷嬷伤势惨重,性命垂危。娘娘身为皇后,如何能行残暴之举,将迟暮老人打至伤残,实在是太过恶行昭著。” “哦,是吗?看来那些个奴才倒是听话,本宫说了重责,便当真是重责。” 懒懒的语调,配上满不在乎的神色,让司马长轩剑眉一样,怒从心起。 如画的眉目维扬,看向夕颜的目光便多了一份责难,只是在看见她的面相时,猛然一惊,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心中波浪滔天,却不得不按捺下去。这般无凭无据的话若是出口,即便他深得皇上信任,只怕也难逃一死。还是等他推演清楚之后,再行禀告好了! 当下沉了心思,顾着眼前要紧的事:“娘娘这话何意,难道在娘娘眼中,人命便这样无足轻重。如此荒诞无稽、残暴不仁,恕臣下说句不中听的话,娘娘实在不堪国母之位。” 司马长轩的一举一动统统落入夕颜闪着幽光的眼里,他方才的震惊和恐惧不是假装,莫不是他瞧出了什么。 难道他真有过人之处,并不是妖言惑众!这些事情留待日后查探,若他真有真才实学,倒要好好利用利用。 夕颜不动声色,眸中冷光闪过,唇角嘲讽勾起:“国师倒是菩萨心肠,为两个卑贱的奴才竟特意来我这鸾凤宫里鸣不平。只不知,是谁给了国师这样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后宫。” 品了口茶,见司马长轩滞声不语,右手慵懒支了额头,妖娆一笑:“本宫倒有个问题想要请教,国师大人既是修道之人,不是该一心潜修不问世事么?却又为何涉足宫闱,擅自干政,岂不是与出家之人的修行相违么?再说,本宫既是天下之母,那天下众生皆为我子女。做母亲的,如何管教不得自己的儿女。难不成国师以为,慈母,便能教出好儿女了吗?” 司马长轩被夕颜辩得一口气几乎背过去,唇角抽搐、俊脸含霜。一张薄唇掀了又掀,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是说皇后胸无城府、暴戾残忍、蛮横无道么,怎么他见到的却是巧舌如簧、能言善辩。这皇后简直心机深沉,步步都是陷阱,句句暗藏锋芒。偏偏一副慵懒柔弱的样子,真真是气死个人。 夕颜可管不了这些,别人的情绪与她何干,手掌一撑脑袋歪倒在榻上:“本宫今日有些乏了,便不招待国师了。来人,送客!”说完,还应景的打了个呵欠。 司马长轩狠狠甩袖,忿然转身。身后传来女子慵懒的调子:“如今国师踏足红尘,虽有方外之人的说法不受世俗礼节约束,不过这后宫到底还是皇上的,国师没事儿,最好少来走动,免得惹人非议。” 一句话戳在司马长轩心上,辩驳不得,只气得一张俊脸黑青无比。 这厢再送走个无理取闹的国师,夕颜当真是疲累不堪,搭着云珠的手才能勉强站起来。折腾一日下来,腰都快散架了,小腿也疼得厉害。蓦然想起什么,冲云珠打了个眼色。 云珠机灵,挥手斥退替夕颜宽衣的书香和兰香:“你们先下去吧,这有我伺候就成了。” “是。”聪慧的两人连忙退至门外守着。 如绸缎般黑亮柔顺的秀发披肩散着,为气质清冷傲贵的夕颜平添一丝柔弱风华。小心翼翼服侍着夕颜,云珠娟秀容颜流露一丝敬佩:“果然如小姐所料,陈太医虽然没有答应,可看态度却是软了不少。不知小姐下一步想如何?” 闭目养神的人儿勾勒出嘲讽冷笑,淡淡道:“等,不出三日,他必来求我。骤时,咱们冷着他便是。云珠,你熟知宫中规矩,可有法子助我出宫?” 问出方才的话,夕颜心中并无半分疑虑。她前世眼睛最是狠毒,一眼便能瞧出别人心中想法。只是这丫头到底对自己还存着疑惑,必先委以信任,再动之以情,方可收复真心。 吃惊之色溢于言表,云珠一抬头,便深深望进夕颜眼底。 正文 第八章 收服人心 “云珠,你在本宫身边几年了?” 夕颜问得漫不经心,唇角却挂着温柔和善的笑,心里自有一番计较。在这后宫,身边若没有可用之人,即便她本事通天,也寸步难行。 而这个鸾凤宫里,大半宫人是其他宫或安置或收买的眼线,只有云珠是自己从府里带来的陪嫁丫鬟。如今自己唯一能信的,也只有这个老夫人特意调来帮衬自己的云珠了。 今日自己给她瞧得也够多了,这丫头聪明得紧,肯定心中早有主意。方才又让她帮衬着挑了不少宫女、嬷嬷,此刻见她眼中神情,果然一片赤诚。 但是,之前月夕颜本尊在世时,对这个陪嫁丫头非打即骂,她如今心中虽还存着忠心,到底还是要让她看见自己的诚意,才好让她豁出性命来帮自己。 毕竟,她的图谋,是要诛杀九族的大罪。 “回娘娘的话,奴婢自娘娘册封起,就在身边侍奉。如今算来,也有三个寒暑。”云珠细细斟酌,微挑的丹凤眼闪着探究的光芒。 “那你说说,本宫这些年对你们如何?” 似乎没想到夕颜有此一问,云珠沉默半响道:“娘娘对奴婢们很好。” 眼角余光锁住云珠神色,瞧见她眼角虽有失望滑过,却没有半分怨恨。 夕颜展颜一笑,满室灿然生辉:“如此便好!往日我不大过问宫中事物,对宫里的人也心中没数。方才点的那些人,也不知好还是不好。日后你替本宫好生看着,别让人生出乱子。至于本宫贴身的事物,还是由你打点。”拉过她的手轻轻拍打,“这鸾凤宫里我能信任的只你一人,你以后少不得要多费心了。!” 这命令使云珠愣了半刻,内心惊讶万分,疑惑的目光落在镜中美艳女子温和一笑上,眸中精光闪烁,点了点头。 按捺下心中的激动,云珠连忙跪下,直到:“奴婢不敢,定当为娘娘鞠躬尽瘁!” 夕颜侧身,目光真诚直视云珠,语气温软:“这些年,苦了你了。如今一顿板子让我幡然悔悟,从今后,我定要将今日屈辱,百倍讨回!你当助我!” 后者神情一震,不由听得眼眶泛红。老夫人待她恩重如山,纵然这些年小姐对她与打与骂,又有许多妃嫔威逼利诱,她也不曾动摇过分毫忠心。只是小姐头脑单纯,她不知从何帮起,只能冷眼旁观。 “小姐放心,云珠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当护小姐周全!” 闻言,夕颜宽慰的笑了笑,因身子不便,只能弯腰将云珠扶起来,神色坚定而威严:“自此以后,你我主仆一条心。定叫那暗地里阴谋使坏的人,晓得我的厉害。” 云珠眼中闪过各种复杂情绪,她的小姐,不同了! 月夕颜盯着铜镜内倾城美艳的容颜,泼墨黑发被云珠乖巧得梳在身后,眉峰微隆,本来惨白的小脸如今也恢复了些气色。若不是太过肤浅白痴,倒是个祸国殃民的主! 眼眸一转,月夕颜从铜镜中对上云珠试探的目光,眼中的犀利敏锐令云珠心悸不已。低头避开,只觉方才似被尖刀划过,心鼓如雷。 这个云珠是个聪明人,夕颜再亲切的拍了拍她的手,道:“私底下你可直接唤我小姐,如今这宫里,我也只有你能说个知心话了。说起来你还稍长我一岁,平日里我若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当,你但说无妨。” “小姐这么说真是折煞云珠了,小姐放心,以后云珠定当忠心辅佐小姐!”云珠掩嘴一笑,从心里感受到月夕颜的变化,也能察觉她是真心同自己亲近。 回想方才夕颜惊天动地的话,再瞧着她满是信任的黑眸,沉了声音:“小姐想出宫?” “恩。”夕颜重重点头,她虽不惧宫中牛鬼蛇神,但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姓冷,不姓月! 尽管云洛埙身份何等尊贵荣华,她始终不能接受为一个拥有后宫三千佳丽的男人争风吃醋。更何况,今早与云洛埙接触一翻,直觉这男人心思深沉、不如表边看着简单,便更加坚定离开这个金丝牢笼的决定。 她的良人,需待她一心一意!还要有足够的手段和能耐,才能让她倾心以待。只是,她讨厌玩弄权术的人。前世,她便命丧这些人手中。如今重活一世,怎能在同一个坑里再摔一次。 只是她目前身份乃天朝的昭德皇后月夕颜,若贸然离开,只怕要掀起翻天覆地的大乱。毕竟皇后失踪兹事体大,牵连甚广,须从长计议。 前路虽坎坷艰难,但对前世在刀尖上舔生活的冷潇雨来说,着实不算什么。 夕颜无以畏惧,漆黑双目被烛火照映得流光溢彩,携着云珠此生从未见过的坚定韧性。 震动激荡的心渐渐放回原位,她不禁被夕颜散发出的气势所折服,螓首微偏,细想了一翻,然而还未说一词,门口书香有些焦急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娘娘,皇上和雪贵妃娘娘派人通知娘娘到正殿等候,说稍后便来咱们鸾凤宫。” 正文 第九章 兴师问罪(上) 皇上驾到本是喜事,只是若带着雪贵妃,便成了祸事。云珠心如明镜,看夕颜冷清的面容,回想她方才话语,便知她所言不假。 小姐,是真的不愿侍奉君王,想要逃出这金丝牢笼。也对,皇上薄情寡义,不值当小姐为他负了终生。 “你没让人回禀皇上说娘娘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吗?” 整理好思绪,云珠疑惑质问。自从娘娘失宠,皇上入夜之后还未曾进过鸾凤宫的宫门。如今带着雪贵妃来,只怕是来者不善。 直觉不安,云珠惶然看向夕颜。后者神情淡然,朝她轻轻摇头。 “小和子已经说了,但李公公说他话已经带到了,怎么做是主子的事,他一个奴才做不得主。”书香在门外很是为难,若不是李公公态度强硬,又圣命难违,她岂敢打扰娘娘休息?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与夕颜对视一眼,云珠一脸凝重:“小姐,咱们今儿,是不是动静太大了?连雪贵妃都惊动了。” 眉峰微挑,夕颜一脸不以为意:“让人进来扶我穿衣。”动静再大,始终是她鸾凤宫的事,纵然有凤印在身,也由不得你雪贵妃来管! 一时间寝殿内默默无语,只听见恍然不安窸窣穿衣的声音,待云珠和书香扶着夕颜迈出寝殿时,却见本该睡下的李嬷嬷正衣衫工整,抱着一件金色凤绣披风站在树下,月光清冷,将李嬷嬷镇定自若的脸照得平静无波。 “奴婢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两步上前,朝夕颜福了福身子,李嬷嬷亲自将手中披风为夕颜系上:“更深露重,奴婢担心娘娘身子还未大好,仔细着凉。”说完,冷静目光却是直直看着夕颜,转瞬倾诉万千语言。 凤眼泛着精明光华,微微眯起敛去眸内精光,两人对视几秒。夕颜忽而绽出一朵绝美笑容,搭在书香手上的手轻轻抬起,伸向李嬷嬷:“还是嬷嬷做事仔细,有你在身边,本宫甚是放心。” 云珠仿佛见到宋嬷嬷松了一口气,正待细看,冷静自持的李嬷嬷却已经站到夕颜右边小心扶着她前行。虽疑心自己看错了,但云珠心底却替夕颜高兴。宋嬷嬷此举无疑在向小姐表明忠心,有这样稳重老沉的嬷嬷协助小姐,以后行事必定顺利得多! 几人赶到正殿,小和子正张罗着软垫、茶水,见夕颜过来,连忙携众奴才行礼:“奴才(奴婢)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见夕颜摆摆手,云珠连忙代为恩准:“都起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小和子,你过来,娘娘有话吩咐。” 小和子连忙三步并做两步恭候到夕颜跟前。但见夕颜掩嘴与他说了几句,便连忙扣头告退。 “皇上驾到,雪贵妃娘娘驾到!” 众人心头突突一跳,待那明黄龙袍的男子携着绯色宫装的美艳女子进的大厅,在主位坐下。夕颜这才率阖宫众人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不知皇上突然驾临,臣妾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皇上这个时辰带着妹妹过来,所为何事?” 云洛埙瞧着夕颜由云珠和方嬷嬷扶着艰难下跪,小脸苍白一片,冷汗涔涔,却并不阻止。 今早看了一出好戏,后来又听了一出好戏。不知如今,可还能再看一场。 飞扬的眉眼尽是算计,夕颜眼风一扫,瞧见云洛埙正饶有兴致盯着自己,目光虽深沉冷冽,深处却藏了一丝兴味。 这样的目光,比实质的怨毒憎恶更让夕颜心惊!她不怕云洛埙厌恶,只怕他动别的心思。 傍晚擦过药后,清凉舒适的双腿因为下跪过大的动作而隐隐作痛,眉梢细不可闻轻挑一下。也许云珠的警告是对的,今日的动静确实太大了。想招惹的人招惹了,这不想招惹的人,也招惹了! 夕颜并不畏惧云洛埙,也不怕与他争锋相对。但自己志不在皇宫,最好还是不要树此强敌的好。毕竟夕颜能感觉到,这个云洛埙,危险至极。 见云洛埙无情模样,夕颜冷冽目光放在随后被抬进来的桂嬷嬷和宋嬷嬷身上。眼底略过了然,唇角讥笑之色渐浓。 云洛埙安稳坐在上位,姿态悠闲的品茶。 李嬷嬷和云珠尽力撑着夕颜身子,让她好受些。身后奴才、宫女跪了一地,齐声高呼:“奴才(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给雪贵妃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莫凌霜再上前给夕颜行礼,道了声“皇后娘娘万安!” 待行礼完,夕颜撑着云珠和李嬷嬷的手正要起身,云洛埙寒冰一样的目光扫了过来:“朕让你起来了吗?” 威慑十足的语气吓得云珠和李嬷嬷连忙缩手,齐齐跪倒高呼恕罪。 被呵斥的主角却不为所动,跪在地上,挺直背脊减少双腿痛处,一排淡然:“皇上这是何意?可是臣妾犯了什么错么?” “哼,晨起见你去给母后请安,还道你学聪明了,哪里知道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今还学会睁着眼睛说瞎话!”手指着横躺在地上,面色惨白,气若游丝的两个嬷嬷,云洛埙面容冷酷,双目冒火,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怒道:“这两个人你可认得?” “臣妾认得,两位嬷嬷曾在臣妾宫里当差,只是今日被臣妾发现犯了错,被臣妾罚了一顿,贬去静益院了。不知皇怎么会惊动皇上?”夕颜明知故问,面上却一派疑惑神色。 不卑不亢的态度和四两拨千斤的精彩引得莫凌霜侧目打量,惊讶发现夕颜惊天蜕变,眼底不由浮现一抹疑惑,却在转瞬抹平。 眼珠子一转,未等云洛埙表态,便劝慰:“娘娘如今怎还这样说话,现下你虐待宫人,被国师一状告到了皇上哪里,又被皇上亲手抓住了证人,何苦狡辩?还是好好向皇上陪个错,皇上定会念在娘娘旧伤未愈,宽大处理。” 莫凌霜这话一出口,便是坐实可夕颜虐待宫人的罪行。讨巧的规劝实际却是夸张夕颜伤疤未好便忘了疼,再次犯错。 云洛埙在心中鼓掌,精彩精彩,果然精彩! 这后宫里的女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从前觉着皇后无趣,如今竟发现她是最有趣的人!带着兴致的眸子转向夕颜,想看她如何辩解,面上却装出怒目而视的做派。 正文 第十章 兴师问罪(下) 但见被自己稍稍说动的云洛埙被莫凌霜三言两语挑拨得再次怒目而,黑眸内不禁闪现厉色。 因为愤怒,夕颜竟少有的看走了眼,没瞧出云洛埙竟是在假装。 心中不住咒骂,没想到那司马长轩长了一张正人君子的脸,竟是背后告状的小人。 心念微转,夕颜缓缓抬起眼睑,神色哀怨:“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本宫身为皇后,怎么连教训自己宫里奴才的资格也没有?”死死咬着教训不松口,夕颜不给莫凌霜一点可趁之机。 “教训?什么教训要让你把好端端的人打成这幅德行!”云洛埙尽职尽责,将自己昏庸皇帝的本色演的淋漓尽致。 见云洛埙显然是不信,毕竟皇后前科累累,单凭这一方说辞,不足为证。莫凌霜暗自得意,却掩盖住所有神色,只露出担忧。 夕颜似乎被云洛埙吓到了,缩了缩肩膀,因为时间匆忙,还未来得及绾发,乌黑秀发衬得一张小脸儿雪白,黛眉轻蹙,神色自怜。 颇为幽怨瞧了云洛埙一眼:“臣妾自知素日犯了不少错事,可自上次一顿板子差点要了臣妾性命,臣妾便决心悔过。实在是这次桂嬷嬷和宋嬷嬷做事猖狂,让臣妾不得不忍痛责罚。若是皇上不问是非黑白,便要定臣妾罪责,臣妾无话可说!”说完,楚楚可怜的脸上留下两行清泪。 这变化让云洛埙和莫凌霜愣了愣,没想到,素日气焰嚣张的月夕颜居然有这番弱势姿态。一时间,云洛埙表现出疑惑姿态,看了看只有进气儿,少出气儿的两个婆子,又看了看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仿佛受了天大冤屈的夕颜,仿佛竟有些拿不定主意。 莫凌霜一看不好,心知云洛埙定是心软了,正要开口。却听门外一声大喝:“是谁在那里鬼鬼祟祟!还不快出来!” 顿时惊了满屋子的人一跳。 目光齐齐望去,却见一个小太监惊慌跑了进来,怀里紧紧抱着一蓝一青两个包袱:“奴才叩见皇上,叩见雪贵妃娘娘!皇上万福金安,娘娘金安!” 借着抹泪的姿势,淡淡扫过小和子,见他对自己施以眼色,心中冷笑。 忽觉肩膀被人轻轻撞了一下,狐疑望去。见李嬷嬷正用眼神示意夕颜,连忙顺着目光看过去,瞳孔骤然一缩。原来却是躺在地上本该快毙命的两个嬷嬷,在看到小和子怀里的东西时,藏在袖中的双手忍不住捏紧发抖,在李嬷嬷和她跪下的位置正好瞧见。 原来如此,夕颜心中越发冷笑,既如此豁出性命来陷害她,那她就成全她们好了! 眼角余光扫过莫凌霜,后者眉头紧蹙,隐隐有一股不祥预感。 现在才来担心,趾高气扬之时可曾想到! “你是何人?在外面鬼鬼祟祟做什么?怀里抱着什么东西?”云洛埙神色不怒而威,吓得小和子连头都不敢抬。 “启禀皇上,奴才是皇后娘娘身边儿的掌侍太监,奉娘娘旨意替两位嬷嬷收拾明日要带去静益院的行礼”小和子连忙捧起两个包袱递给上前检查的李公公。 “皇……皇上……”检查了一翻,李公公一脸为难。 见他吞吞吐吐,云洛埙本就很不悦,呵斥道:“不知道朕最恨吞吞吐吐、言辞闪烁吗?有何不妥,给朕从实说来!” 扫了一眼地上的两个嬷嬷,李公公侧身,将包袱里的东西亮了出来:“包袱里的东西确是老嬷嬷的物件,只是这些物件里,竟有不少名贵之物。奴才瞧着甚是贵重,一时不清楚由来,不知该不该禀报,请皇上明察。” 云洛埙扫了两眼,见这一堆金银细软中确实有几件是眼熟的。面色不免黑沉下来,不善的目光在两个嬷嬷身上扫过。 心中却暗自腹诽,皇后这是铁了心要她们的命了。眼风扫过地上的两个老嬷嬷,见她们两张老脸早已吓得变了颜色,想来着不是夕颜栽赃嫁祸! 在宫内,偷窃可是死罪。 “皇上,单凭这些死物能说明什么?在宫里,若是服侍主子得好,被赏赐两件宝贝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何况,桂嬷嬷还是服侍过太妃的老人儿,想必这家底也比旁人要丰厚些。”莫凌霜心知不好,连忙为两个嬷嬷开脱。 夕颜却步步紧逼,决不饶这两个贼货。 漂亮的大眼儿闪着泪光,夕颜怯生生开口:“雪贵妃说的在理,臣妾也觉得定是有因。只是臣妾有一事不明,臣妾进宫时日不久,因性子愚钝不得皇上欢心,平日里并未能见到多少稀罕物件,又哪儿有能力赏赐给身边奴才?” 眼神晃过,似是看到什么了不得的物事,捂着小嘴儿颤抖起来。 云洛埙一瞧她这幅模样,心中乐开了花,赶紧配合演戏。一掌拍在红木桌上:“你看到了什么,说!” 夕颜狠狠打了个颤,小脸惨白的瑟缩一下:“臣妾仿佛看到那蓝包中有一只白玉牡丹镂空翡翠镯,此镯本是一对儿,精巧得很,所以臣妾格外有印象。臣妾记得,此镯乃是淑妃进宫时皇上御赐。” 后面声音越说越小,听得出她心中的惶恐不安。目光盈盈看向皇帝,后者脸色霎时黑如锅底! 似乎察觉不对,夕颜顿了顿,嗫嚅道,“臣妾竟不知,淑妃如此满意臣妾身边的人,将如此贵重又有寓意的宝贝当作赏赐。淑妃妹妹到底大方,若是换了臣妾,皇上赏的东西,定是几千几万个舍不得。” 莫凌霜眼眸一寒,顿觉不好。 “混账淑妃!朕进宫首赐,怎可轻易赠人?来人,把淑妃带过来!”云洛埙气得牙龈咬紧,面沉如水。 他自己也忘了,这居然是他首赐给淑妃的物件。不过如今被夕颜挑起,面子上还是要顾一顾! 历来妃嫔入宫,首赐之物必定先经天枢监由国师亲自祈福,以保其出入后宫平安。竟将这等贵重物品轻易赐人,这淑妃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说话间,场内几位脸色大变。李嬷嬷几人明显看到躺在地上‘装死’的两人指尖掐得泛白,似乎在极力抑制惊惧与恐慌。 “皇上息怒,自淑妃妹妹进宫,臣妾瞧着她不像是会做这糊涂事儿的人。兴许是日里把玩或着穿戴时,不小心将它弄掉了,被这下使宫人给捡了去。”眼见情况越来越糟,莫凌霜咬牙左右衡量,最终虽然是为更有利用价值的淑妃开脱。 却也不把话说死,只落了两个嬷嬷偷拾主子财物、隐瞒不报的罪名。 “哼!”云洛埙狠狠哼了一声,倒也把雪贵妃这话听进去几分。 淑妃背后还有个做宰相的父亲,再说柳氏满门在朝为官者众多,盘根错节!如今时机未到,确实不宜妄动。 眯起眼,夕颜扫过云洛埙稍稍缓和的脸色,又看了看‘重伤’的两人松了口气的神情。抬起锦袖掩面拭泪,寒冰一样的冷光在黑眸中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