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 零五年夏天我像回到两年前还在大学的日子,浑浑噩噩过了一个暑假,九月离开沈阳。车票提前一星期就订好了,是在旅行社工作时认识的铁路朋友帮的忙。 火车下午三点三刻发车,是沈阳北开去广州东的T94次。 开车后一个多小时我去了餐车,要了菜,喝了三瓶“雪花啤酒”,七点多一点经停山海关时我已经回到铺位,躺下没多会儿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 快十点火车驶进北京站。我从铺上爬下来时下面的几位仁兄正在斗地主,他们借了我的下铺,啤酒食品摆了几堆边吃边玩,牌兴正酣。 玩不?他们起身给我让道,顺便问我。我说,你们玩,我下去看看。 挨个点过头,点完最后一个上了过道就听见身后他们有人吵吵,炸!跟着就是操!我操! 跑到车下站了一会儿。站台通亮,灯光耀眼。到处是人,来来去去好像都没方向似的,乱哄哄的。各种嘈杂的声音充斥在前后望不到头的空间里,加上没风,整个站台闷得让人心情烦躁。 听到发车哨声回到车上才感觉到车厢里其实比外面好得多,空气清爽一切井井有条,悠扬的乐曲从广播中轻轻流出,不知道什么音乐但听起来挺舒服。 火车在北京站停了二十分钟,很快重新开动。我站在车门后点着一支烟,稍一走神天就突然黑了似的,露出晴朗的夜空。 我贴上门玻璃望向外面,想像这么一列长长的火车就这样湮没于巨大的城市灯海,转眼又脱离而去,突然就感觉我们的旅途其实就那么渺小,根本没人看得到。就像刚刚我在车下边看到的那些人,有个三口之家,男人和男孩儿都挺壮实,只有妈妈戴副眼镜很文静的样子跟在他们身后跑过来又跑过去,好像生怕人家不要她了似的,紧追不舍;还有个长的挺漂亮的女孩,像是大学生,刚出校园,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自己走着,让我忽然间心里有点酸楚……可现在回头再想,我知道他们很快都会跑到我大脑最莫名其妙的区域——这辈子我都不再打开的那个地方。而对于别人,我也一样。 回到铺位,正玩得起劲的几个人没工夫起来。一起玩?他们抬头看看我。我说,你们玩,我看着。 我坐下来看他们玩。 在我边上这个有点谢顶的胖子打牌实在太臭,看了两把连我都灰心了。幸好对面那两位也不怎么样,指责胖子的时候也打出不少臭牌,但胖子还是有点顶不住压力,浑圆的鼻头不住冒汗。 就这牌,啊,你说,你说怎么打,啊?你说怎么打!胖子把牌亮给对家,又举回来给我看,随后扔到桌板上。给谁也不行啊,这牌! 得了吧你!对家嘀咕胖子,说他臭手。另一个提议,哎,要不别玩这个了。拖拉机得了。正好,……小赵,哈?小赵。小赵也上。 我玩不好。我说。还是看你们玩。看你们玩挺有意思的。 对家直直腰,看向窗外。 过北京了啊。 是啊,明天这时候就到咯。 用不了。现在几点?十点多了都。明天这时候房都开好了,小姐都上来了。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 胖子洗好牌,也向窗外看一眼,问他们,还玩不? 我也望向窗外,就看见窗玻璃上映出我们的影子,有些模糊。而外面黑夜的阴影正和我们重叠在一起一刻不停地向后退去。 火车就在夜色里发出隆隆的声音向南行进。 正文 2 昨天晚上我还跟老高我们一大帮朋友在西塔喝酒唱歌,而现在我却离他们越来越远。 昨晚崔贞玉唱那首《사랑의미로》唱了四五遍都不止,后来我又叫她点,老高他们就说还这个啊?春宇,换个不行啊!我操。 不行不行,嗓子痛了。又唱了一遍,崔贞玉冲我摆手,拿过杯喝了口酒。 那别唱了。我举杯。喝酒喝酒!妈的,明天以后就喝“珠江”了! 崔贞玉杯没放下又端起来,那,赵哥,明天一路顺风! 我那帮朋友和他们的小姐也都找自己的酒杯,倒满的都举过来。 操他妈的,今天喝死拉倒!老高大声嚷嚷,一下站起来。春宇,我先干了! 我伸手拦他,老高你先别干。你干什么干,人家都满上了就你一半……我话还没说完老高已经一饮而尽。哐一下,酒杯顿到桌上。 …… 昨天坐我们台的几乎都是朝鲜族小姐,崔贞玉也是。我认识崔贞玉差不多半年时间,每次去她们那都是她陪我。 …… 半年前崔贞玉第一次陪我那天我喝了不少酒吐了好几次。那天我自己一个人去的,到那要了酒一边唱歌一边拼命喝,喝一阵就去吐一次,吐完回来接着又喝。 第一次吐回来,我使劲搂着崔贞玉的肩膀盯着她看,突然想不起来要跟她说什么了。 她就问我,干嘛? 我想了半天,想起来了,对了,你刚才唱那个叫什么来着?点点,再唱一遍。叫什么,那歌? 《사랑의미로》。她说。 说中国话。 《爱情的迷路》。 我点头,叫她点,看她摁点歌器。 她又唱了一遍。等她唱完我紧紧搂住她,问她,小玉,晚上出台。她说,不行啊。……真的,真不行。这几天倒霉。 …… 几天后我又去找她,这次是和老高他们一起去的。老高看上她,使劲拍沙发说坐这坐这。我也看着她。她过来坐到我身边时老高一脸不爽,说认识啊,认识早说呀!然后跟妈咪叫嚣,就这么几个啊!多叫几个过来呀! 今天没事了吧?坐下呆了会儿我问崔贞玉。 什么呀? 出台啊。 一会儿再说吧,先唱歌吧,好么?她说。要不,我帮你换个小姐?能出台的。 换什么换。我说。你要是不愿意陪我你就说话,啊? 没有啊……她说。 那点歌,点那个什么《爱情的迷路》。 这天喝到后来我又吐了几次,老高冷眼看我,脸上一直没好样。结束的时候大伙乱哄哄起立,我又想吐,头晕坐在那没动。 春宇,怎么样啊?老高问我。 没事,待会儿就好了。 那我们先走了?他说。 走吧走吧。我说。接着我听他问其他人怎么安排。他们有说回家,也有带小姐出台的,七嘴八舌乱得厉害。最后好像一个小姐提议消夜,他们就说那烧烤去吧。 老高推推我,春宇,走吧。烧烤。 我抬头看他。他正搂着他那个小姐,俩人像连体似的。我晕得不行,赶紧低下头。我不去了,你们去吧。我说。 那也不能把你自己扔这啊!啊? 我摇头不理他。崔贞玉在旁边说,高哥你们先走吧,我看着赵哥。没事。 崔贞玉话音才落我就听见老高轰地一声吞了口口水,那……那行,交给你了啊。 崔贞玉答应了一声。 看好他。别马虎了!老高又说。声音已经到了门口。 包房里静下来。 崔贞玉在门口跟谁说了几句话,回来坐了坐又说出去一下,再回来换了身衣服,第一眼吓我一跳。她身上那套针织裙装我分手没几天的女朋友有套一模一样的,还是情人节那天我陪她在沈阳春天买的。 哪买的?衣服?我问崔贞玉。 沈阳春天。怎么了? 没事。挺好看。我说。 正文 3 那个在沈阳春天买过同样一套裙装的女孩叫洋洋。零四年开始我们就在一起,一年多没想到最后还是分手了。现在想想,好像我和以前几个女朋友的分手都是同一个原因,都因为同一个人。 …… 情人节那天周一,那天下班后我陪洋洋一起逛沈阳春天,中间接了个电话,广州打来的。接完电话洋洋问我怎么了?谁呀?我说,林怡云。 她又来电话干嘛?她不在广州吗?她总给你打电话干嘛呀?洋洋脸黑下来,眼睛瞪着我。我说,没事啊,社里的事。然后一个礼拜之后我们分手了。 到现在我还清楚记得分手时洋洋说的最后几句话。当时在我家,她一边穿衣服一边大叫我的名字,赵春宇!……混蛋!王八蛋!你们……你们奸夫淫妇!她冲出门口时我和林怡云正紧紧抱在一起在那接吻。 那时我的后背撞在门上挤得门板发出一阵咯吱吱的声响,直到洋洋的下楼声从楼道消失我们才停下来。 哎,洋洋走了。松开我,林怡云胸口还紧贴着我一下下起伏着。脸颊红润,像是冻的。那时候春节刚过,沈阳可比广州冷多了。 不管了?不跟她解释解释?她又说。 你算了吧。我说。你电话里不是说明天回来?我还跟社里要了车要去机场接你……我看着眼前这张漂亮的脸,心里挺乱,手却不听指挥,使劲捂着她腰下的部位。她那里丰腴结实富有弹性,我感觉自己的手心微微发热像在冒汗。 真不管了?要不,明天再说?她笑了下看看门外,脸贴到我脖颈上。 她的脸冰凉。 你穿这么少,还是快进来吧。我说。 我和她抱在一起向里挪让开门口,腾出一只手拉过行李箱,关上门。 …… 林怡云上次回沈阳是去年——零四年十月份,四个多月前。春节刚过没几天她又回来,我觉得挺突然,想她是不是有什么事,但她没说,我也没问。 从老高指给我看告诉我那就是林怡云,到现在我认识她十二年了。有时候想起来还觉得挺对不起老高似的。 …… 老高早熟,早熟得厉害。小学三年级上学期他就拉人家女生的手说要跟人家亲嘴,吓得那个小女生哇哇直哭,后来被人家告了老师。当时小女生哭咧咧地说告老师去,他还满不在乎地叫嚣,告告呗。 那时我就劝他,我说你先拉她手先别跟她亲嘴,哄两下不就没事啦,以后再亲呗。老高有点偏执,从小就是,他没采纳我的意见,所以那天被老师罚站罚了一个下午,后来还把他爸给找来了。他爸当着老师面椅子都举起来了,吼声震天,吓得老师叫他赶紧跑赶紧跑先躲躲再说。然后拦住他爸展开批评。 第二天到学校我看老高一点事都没有就问他你爸回家没打你呀?他说没有。他说,我爸说我了。然后他问我,你猜我爸说我啥?我摇头,说那哪知道。不猜。他说,我爸说的跟你一样,也说先别跟她亲嘴。 …… 刚上初中,老高告诉我说二班有个女生老好看啦,全校最好看。他说看上人家了。我问他谁呀?他说叫林怡云。我说不知道。他说放学,放学我告诉你哪个。 放学后我和老高我们俩猫在校门外墙根底下等林怡云出来。我问他,你今天想跟她说呀?老高死盯着校门,眼珠跟耗子似的,说,我先看看。又说,我今天下午才看着她,还没跟她说过话呢。我一听脸就垮了,直起腰说那还看屁!人家都不认识你。他就拽我叫我低下低下。 我俩正说话,一辆银灰色小轿车开过来停到马路边。那车车身是银灰色,车顶却是黑色的,看起来特别气派。我捅老高,说你看那车,漂亮啊。老高瞥了一眼,说,宝马。德国车。 开宝马的是个女人,非常漂亮。她下车的时候我就发现路上不少男的什么岁数都有都看着她咽口水,眼睛躲躲闪闪就往她一个人身上瞅,路都不会走了。后来我知道谁是林怡云以后就想,林怡云将来肯定也是那样。而且肯定比她还好看。 校门口出来的同学越来越多,放羊似的。 老高突然使劲推我肩膀,说哎哎,出来啦!我回头看,问他,哪呢?他说喏喏,那个,那就是林怡云。 老高手指的方向有不少女生呢,都是几个几个一起走出来。我感觉最有可能的一伙是三个女生一起。我问哪个呀?是不那三个里面的?他说对对,个儿最高那个。我说,那个呀……我看着那个女生,说。……那么瘦。……也不好看哪。……个儿也太高啦! 那时侯林怡云比我个儿还高,老高就更不用说了。现在老高已经停止发育,身高也就将将一米七,不过他硬说自己一米七六谁也没办法。老高总说他就是有点发福,所以不显个儿。我很愿意迁就他,但对这事一笑置之。和老高一起时间长了我都有点驼背了,就这么的一说话吐沫星子还老往他脑门上迸呢。 老高不听我说,跃跃地要过去。我一把拽住他,说你干嘛呀?他说,跟着她呀。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我说,你跟……你跟什么跟哪……他说,你撒开呀,拽我干嘛?我说,你看哪,她边上还俩女生呢。他说有有呗。我又说,你看,你看好像有人来接她来了。 我俩还在吵呢,林怡云已经走到那辆宝马跟前去了。她和那个让许多男人流了一地口水的漂亮女人说了句什么话然后上了车。过后老高告诉我说原来开宝马那女的是林怡云的妈妈。我们俩谁都没想到林怡云她妈妈那么年轻,看起来好像比我们班主任还年轻,也像刚大学毕业似的,根本不像林怡云她妈,她姐姐还差不多。 后来我跟林怡云说起那天,我说,你那天的样子就像印在我脑子里一样。林怡云说不信,她问我,那……我那天穿什么衣服?我说连衣裙,蓝色的,宝蓝色……短袖的……领口和袖口有一圈甜白色。白袜子、黑皮鞋……那时候你还扎马尾巴呢。我笑着看林怡云,她满意地点头,说算你是真的。停了下,又说,我那件裙子是一款一件的,可贵呢。说这话时,她的眼神黯淡下去。 对了,你们那时候都说我什么了?她又问我。 也没说什么,就说你好看来着。我说。你那时候真的,真漂亮,看了以后晚上都睡不着觉。失眠。真的。 她笑了。我那时候就是太瘦了。她说。 我一听吓了一跳。 …… 老高家是开药店的,挺有钱,但他从来没坐过宝马。只是见过,知道。那时候我们俩眼看着宝马载着林怡云绝尘而去,他说,算了,不跟了。跟也跟不上了。我听他这么说心里好像一下轻松了,不过一看他沮丧的样子又对自己刚才的言不由衷有点后悔,我就想跟他说其实林怡云还挺好看的,但说出来却还是也不怎么样啊,算了得了。 他翻我一眼,你瞎呀。眼白暴胀。 老高放弃了,也说不清什么原因,不过现在想想他可能对富家小姐从内心里天生抗拒。老高他姥爷家就有钱,可他爸下岗第二年他妈就休夫另嫁了,那时候我和老高还上幼儿园,他爸那时天天不在家,一会儿说北上了一会儿又说南下,不过他爸一回来老高和我都高兴,谁欺负过我们他爸一回来肯定给我们出头。 …… 初中三年,六个学期,老高交了七个女朋友,他给那些女生买冰激凌吃,吃得自己都跟着胖了。因为劣迹昭彰,老师不敢让他跟女生同桌,于是安排他跟我坐一块,就这样也没管住他。后来他分数太低根本上不了重点高中,他爸就花了大笔银子楞是让他上上了而且又成了我同桌。 初中那三年里老高不但自己交女朋友,还老是怂恿我找女朋友找女朋友,不过就算他搬出我五年级时拉过两次李小莉手的事我都没动摇,加上那阵子班主任老找我私聊更坚定了我的意志。初中我一个女朋友也没交过,而且还严词拒绝了一个女生的爱情。那天我把那个女生传给我的纸条偷偷锁进抽屉以后,脑子里想的都是林怡云。 初中三年我一直表现优秀,学习成绩名列前矛,上重点高中是情理中事,不过中考前一天我因为打架斗殴进了派出所,那天晚上要不是我爸托人把我弄出来我差点就耽误了考试升学。 正文 4 上初三没多久,我发现林怡云没有宝马接送了,穿的也没以前那么漂亮,整天没精打采的也不怎么和人说话。那一年里每天放学她都一个人回家,好像也没有女生跟她要好,刚上初中时总跟她一起的两个女生也早不和她在一块了。 林怡云回家路上老有男生跟着她,有两个以前就是我们校的学生,比我们高一届,那时候他们好像在附近的一所高中上学,上高一。 那天放学,我看见他们又跟着林怡云,我就也远远地跟着他们。走了一阵他们当中高个儿那个跑了上去跟林怡云说话,另一个落后几步在旁边像个把风的。他们缠着林怡云走走停停,林怡云好像挺烦那个男生想要躲开他似的,停下几次说不到两句又往前走,后来高个儿伸手拉她胳膊,还扯她书包,没几下就把书包抢过去了,跟着我看见林怡云站在那哭了。 看见林怡云哭了我在路边找到块砖头抄起来背在身后走过去,经过后边那个男生我还冲他笑了下,从他旁边一过去就猛跑两步上去一砖头砸在高个儿男生头上。 砖头在我手里裂成两半,那男生坐在地上还瞪大眼睛看我,眼睛眨了两下血就像刷浆似的从头发里流出来流到脸上。然后我就听我自己的声音猛喊,操你妈,敢抢她书包! 林怡云惊叫一声,吓坏了似的直往后躲,退了几步又站住不动了,我跟后面上来那个男生打起来的时候她还站在那看我们,我就冲她喊快跑啊你!看什么看!跑啊! 高个儿男生满脸是血,撑着地站起来,跟着就喊了一声什么冲过来跟我玩命,林怡云那时还没走,后来警察来了我才发现她不见了。我才想坏了,这下没人给我作证了。 被带进派出所我开始后悔,明天就考试了,中考啊,这要是说不清楚我就完了。刚才在路上警察还说呢,他说以前总打架吧,两个脑袋都叫你开了,小子行啊!不容分辩。 那天我爸把我从派出所弄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往家走的一路他什么也没跟我说,回到家我妈看见我也没吱声,我就知趣地赶紧回屋拿本书坐下看。看也看不进去。 第二天进考场前见到老高,他一看见我就冲我叫嚣,打架怎么不叫我呢!啊?我说,我叫什么叫,我那时候上哪叫你去!他就斜楞着眼睛看我,说,你不是说林怡云“也不怎么样”吗?当时我心里一阵发虚,强撑着说,那……那也不能眼看着不管哪。过后我就想,怎么我三年前说的话他还记着呢?他什么意思啊他! …… 林怡云认识我比我认识她晚了三年。我记得中考那几天天特别热,我妈给我买冰镇矿泉水喝,我正喝的时候看见林怡云一个人走进树阴。她望着考场外边的大门发了会儿呆就看见了我。我没敢冲她笑,但她好像也脸红了,她看我一下后来就背过身去了,不过没走开。那年我已经比林怡云个儿高了。但老高好像一直没什么长进。 老高嘴上不说,不过我知道他对我和林怡云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上高中以后他开始总跟我说林怡云没什么了不起,漂亮女孩有的是,满大街都是,她算啥呀。他老鼓动我结交其他女孩,找小姐也是最早他带我去的。 我从来不会自己一个人找小姐,每次都是一帮朋友一起去,而且老高都在,要不就是陪公司客户,进旅行社工作以后我也常陪客户出去玩,只有崔贞玉那次是个例外。 …… 林怡云从广州回来那天,我和洋洋分手了,过后我也没再找她,知道找也没用。 那次林怡云回沈阳呆了一个多礼拜,一直住在我那,白天回了几趟家当天就会回来。那段时间我发现她总是接到一个男人的电话,广州的,而且看得出那个人对她很重要。 林怡云走的时候我送她去机场。车是找社里要的,司机师傅跟我关系不错,往我那去的时候他还问我,赵儿啊,这个怎么样啊?漂亮不?比洋洋怎么样?……唉,洋洋那小姑娘多不错啊。怎么黄球了?……是人家不跟了你吧?呵呵。……待会儿看看这个怎么样。我随便嗯几声算答应,情绪不高,听他在那就像自己跟自己说话似的。 方向一打,车拐进小区。林怡云已经下楼了,在等我。 我帮她把旅行箱放进车后箱,问她,最近还回来吗?她说不了。今年就不一定回来了。关上车后盖,和她一起到了车门边,我问,怎么还不一定? 那要看你了。她拉开车门,看看我。春宇,你赶紧决定吧,你要过去了过年我们俩就一起回来。 林怡云叫我去广州,从她上次回去不久就开始提起这事,这次又回来也像是专门为了这个。她在我这一个多礼拜我们俩几乎每天都在说我去广州的事。 去机场的路上我们都没再说什么,等到了机场车拐向停车场时我望着候机楼心想还有什么要说的?这时飞机起落的轰鸣声已经清晰地传进耳鼓。 林怡云手机响,她接起来,说,刚到机场,差不多还一个小时起飞。接着又说,三个半小时,不晚点的话八点钟到…… 车停下来,我开门先下车,递了根烟给一起下来的司机,留林怡云一个人在车里讲电话。 我给师傅也给自己点着烟,听到车里林怡云隐约的说话声就想起两天前老高跟我说的,妈了的,春宇你要不是我哥们我早他妈整死她了我!老高当时说得咬牙切齿,眼珠努向洗手间的方向。那时候,我、老高和林怡云我们三个正在“大清花”吃饺子,林怡云那会儿刚去了洗手间。 看我没吱声,老高又说,她他妈刚才跟谁打电话呢?腻腻歪歪啥意思啊!春宇你这些天跟她上chuang了吗?她一边跟你爽一边还勾三搭四?她他妈以为自己谁呀!春宇你就这么看着,啊?你还是男人不?边说边对我指指点点,说着说着筷子差点没飞出去。 老高,我说,林怡云现在又不是我什么人……他立马打断我,那你跟洋洋怎么拉倒了呢?洋洋那天不也把自己脱guang了吗,怎么林怡云打下半场了呢! 感觉有人朝我们这边看过来,我心里不痛快。我说,老高你说话不能小声点?吵吵什么呀,这又不是就咱们俩人。 老高脸红脖子粗还要说,看见林怡云回来了他操了一声一筷子夹起仨饺子一口吞了下去。 噎死我了!他强咽几下,脸都憋红了。 林怡云坐下来,笑着看着他说,你吃那么急干嘛? 好吃啊。老高说。我也老长时间没来大清花了。 …… 送走林怡云从机场回来,快到市内时我给老高打电话,问他在哪。他问我林怡云走了?我说啊。他说,我今天没时间哪。真的。妈的有俩客户刚从北边过来,我爸不在家,就得我陪他们。我说,那没事,再说吧。我知道老高是真忙,从高中毕业象征性补习了一年以后,老高子承父业跟他爸一起开药店倒腾中西成药,生意一直挺火,有时候忙起来确实没时间。 和他又扯了几句没用的,没再提林怡云我们就挂了。 车进了市内,我跟司机说不回社里了,反正快下班了估计社里也没什么人了。我看着车窗外面,又说,过二经街把我撂下得了。 我自己去了“大清花”,还坐我们三个前天坐过的位置。自己喝了一瓶白酒,后来喝多了打车跟司机说随便开吧,到哪算哪。然后走到西塔的时候司机说要交班,让我说个准地方。我说那就在这下得了。再后来我就记着自己跟一个妈咪闲扯,她说我去得太早了,小姐都还没上班呢。我就说,你给叫一个过来。她就问我有认识的没有。我说没有。我头回来这,谁也不认识。她又问我喜欢什么样的。我说,有什么样的?漂亮就行。她说要不给你找个朝鲜族的?有个新来的不错。真不错,长的漂亮岁数也小。叫小玉。我就问,她出台不?她说,你自己跟她商量呗。差不多。我说那行,找过来吧。然后不一会儿崔贞玉就来了。 正文 5 第一次我只知道崔贞玉叫小玉,还是之前听那个妈咪说的。 那天妈咪把我送进包房,中间服务生进来一趟,看我没好脸知趣地退出去了。又过了会儿妈咪回来,她先进来,一个小姐跟在后面。 我看看小姐,又看妈咪。她们一进来我心里就想,这女孩哪像小姐啊,服务生还差不多,不知道成没成年。她身上那件长裙本来挺性感的,现在哪都没撑起来。 小玉,妈咪叫小玉走过来点,又跟我说,小玉刚来两天,衣服还现管人借的呢。有点不合身啊。然后我听小玉说,金姐那我先出去了。妈咪拉住她手,接着跟我说,要不,姐再帮你找一个?我说,算了,随便吧。 小玉坐到我身边以后我才仔细看她,跟着喊服务生进来。一打啤酒。我说。又对小玉说,吃的你点吧。……吃的她点。我告诉服务生。我开始有点后悔自己刚才说了那句“随便吧”。 其实小玉很漂亮。她是那种典型的朝鲜族美女,五官细腻自然,神态也是那种软绵绵的平静。拿着酒水牌,她问我,你,喝什么啤酒?又说,要不,我跟金姐说帮你换一个小姐?我说,不用了。 小玉给我唱的第一首歌就是《사랑의미로》。那之前麦克风一直在我手里,我叫服务生把啤酒全起开,然后边喝边唱,唱着唱着就开始往洗手间跑,开始的时候吐白酒,吐大清花饺子,后来有什么吐什么,再后来什么都吐完了就喝多少吐多少。包房带洗手间,在一进门那里。 第一次吐小玉陪我去的,回来坐了会儿,她说唱个歌,我说唱唱。点歌器呢?来,你自己点。 她点好歌,然后开始唱,我就听着。半道我又去洗手间,她要跟来我摆手说不用。 我跑进洗手间,吐着吐着眼泪就流出来了。我对自己说,赵春宇,你他妈还是男人吗?……你就他妈是个混蛋!王八蛋!操! …… 知道小玉真名叫崔贞玉是她第二次陪我。 那天我又喝多了,不想走就想坐那呆着,老高他们走了以后小玉换了衣服回来,她那套裙装和之前我陪洋洋买的那套同款,只是小一码,不过她穿起来也那么漂亮。 你饿不饿?说完她衣服挺好看,我问她。 有点。 那,出去吃宵夜? 其实,我也挺爱吃烧烤的。跟他们一起去就好了。她抿嘴笑了下。 那你刚才不吱声!真是。我说。 我给老高打电话,问他们哪去了。老高那头闹哄哄的,他大声嚷嚷,说我们在北市哪!吃羊肉串呢!等等,等等啊。等了一下,那边没那么吵了,老高问我,缓过来啦?干上没?我看小玉一眼,她正低头整理手袋。我说,你小点声行不?耳朵叫你震聋了都。亢奋哪你。他哈哈笑,然后又问,回家啦?小玉呢?没呢,我说,我们还在这没走。他说怎么还在那啊!呆那干嘛?那让干吗?我说你得了。北市是不?我们这就过去。他说,小玉来不?我说啊。他又笑,行!搞定她。我说,跟你有屁关系!亢奋。他说,我不是……唉,算了算了,不说了。赶紧来吧你们。 这天吃完烧烤从北市出来小玉跟我回了我家。 大学毕业进旅行社工作以后我在单位附近租了一套单间,一房一厨一卫,面积不大但够用了,而且那个小区环境也挺不错,挺肃静。我妈本来不想我在外面租房住,但单位在皇姑,爸妈家在苏家屯,也没办法。那时候我妈隔段时间就来帮我收拾一下,等她唠唠叨叨忙活差不多了,很多东西我也找不着放哪了,她说了什么我也没记住,有时候想想挺对不住老太太的。 小玉在我那过的夜,第二天刚送走她老高就来了电话。他在电话里问我怎么样啊?我说什么怎么样?你问什么呢?他说,行没行啊,你?我说,啊。他就说,这回这药有效了吧。我说,你那药我根本没吃。他说真的啊?没吃就行啦?我操啊,邪了,跟她你怎么就行了呢!然后他又说,可惜了,挺好一女孩做鸡了。我说,老高你说什么哪!什么做什么做什么呀!他说,怎么啦?可不就是嘛。她没收你钱哪?收了钱就是卖的,就是鸡。怎么啦?还不乐意了你还! 我没什么好说了,其实我也知道说小玉是小姐跟说她是那什么其实一样。 …… 那天早上小玉临走时我给她拿了五百块钱,她收起钱的时候我看见她的身份证,知道她真名叫崔贞玉,还有不到一个月是她十七岁生日。 正文 6 我十七岁时正上高中。高一。 中考后进入暑假,老高告诉我说那俩小子叫他摆平了。俩包子,知道我是他哥们以后俩人就剩尿了。派出所那边我爸跑了两趟之后也不了了之。打架那件事就算过去了。 整个暑假我一直没有林怡云的消息,不过中考发榜时知道了她跟我进了同一所高中。那是我们区最重点的重点高中。 …… 开学第一天一进教室老高用胳膊肘碓我,林怡云林怡云。我顺他目光看去,林怡云正好抬头也看过来,当时我的心猛跳一下脑子一下乱了。 干嘛你?想什么呢傻了似的。老高推着我找到座位,说着话还朝林怡云那边瞄了一眼。我说没有啊。算了吧你,看谁呢吧。他说。看谁呀,没有。我说。我们俩坐下,他又碓我,哎春宇,我发现林怡云同桌长的也挺漂亮啊。我说,是吗。他说是啊,你看哪,快快,帮我看看。我又向那边看过去,就看见林怡云的马尾巴黑黑的好像又长长了一点。 跟那次打架一样,英雄救美也不了了之,我做了整个暑假关于以身相许的白日梦被草草划上句号。老高对此忿忿不平,说就、就白打啦。妈的不行,过去问问她。我说你问什么问,我也没想怎么样啊。他说,春宇,得了别跟我装了,我知道你看上林怡云了。没事。谁叫你是我哥们呢。再说了,漂亮女孩不有的是嘛,她同桌就比她漂亮。我于是又向那个同桌看了一眼,只看到侧脸,是挺好看的。 高一上学期林怡云和我一句话没说过,像不认识似的。她也不怎么跟别的同学来往,集体活动也不大参加,只有她同桌她们俩天天在一起。林怡云那时住在奶奶家,上学放学跟同桌一路,后来老高开始跟着她们,我就陪着,就这么我和林怡云也没说过话。我们俩好像都在刻意接近又刻意回避着对方。 高一上学期就要结束的时候,我紧跟班里几个同学后面过了自己十七岁的生日。生日那天我收到林怡云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是本漂亮的日记本,带把小锁头的那种。那之前老高到处咋呼,说过两天春宇生日了,我要送他一部BB机,摩托罗拉的。老高这话把全班都惊动了。本来他就是我们班乃至全校第一个也是惟一一个挎BB机上学的,这回听他说要把我变成第二个,所有同学好像都恨不得一夜之间都成他哥们似的。林怡云同桌就是在我生日的前一天答应了老高,成了老高高中时代的首任女友。那个同桌跟我在同一天拥有了摩托罗拉BB机。那以后老高又给多少个女生配过BB机我有点记不清了。不过后来BB机不叫BB机了,统一都叫传呼,价格也一直往下掉。 寒假转眼过去,再回到学校我和林怡云还像以前一样,老高跟她同桌却早已热火朝天了。 那年春游,班里组织去棋盘山,林怡云本来说不去,但她同桌离不开老高最后硬拉着她陪着也来了。 我们那天爬山,几十号人像放羊似的,后来到底还是走散了。上到上边班主任一脸不耐烦叫我们先到山顶的几个男生赶紧去把同学都找着,我们得令以后撒丫子就把她自己扔那了。 我往山下走,走了一阵遇到几拨同学就叫他们赶紧上去,不过找来找去没找着老高。后来半道碰到林怡云,我走过去,到她跟前,跟她说,林怡云,你快点上去吧,老师在上面等着呢。那你呢?她问我。我说,我,我还得找老高他们呢。不知道跑哪去了。她说她同桌也不见了。我就说那,一起找啊?她点了点头,然后就跟在我后边一点我们就一起朝山腰走下去。 我们俩就那么往前走着,林怡云的脚步声在我旁边响得很轻,一下一下的。我那时的心情说不出来,不知道怎么说,脑子里一直想她刚才净跟我说什么了,一句一句地回忆。我还听到不少小鸟在树上唧唧喳喳地叫,格外悦耳,偌大的棋盘山也跟以前几次来不一样了。风景如画。 走了一段,在一个岔路口她忽然停下来,说,刚才好像看见他们朝那里边走了。她边说边向道边树林里张望,好像她同桌和老高正在那里边她已经看见了似的。我说,要不,进去找一下?她又点头然后又叫我先走。 进树林没走多远,我的注意力还在身后林怡云身上的时候,我们各自的同桌就一起出现在前面。当时我的反应慢了好几拍,刚想得躲一躲林怡云就到了我旁边,我们就一起看见老高他们俩像要死一样玩命地抱在一起,两张嘴叫万能胶粘住了似的堵在一块密不透风。那时候天还凉,可他们两个都像发热了不脱不行似的,衣服搞得七零八落。乱七八糟。 反应过来了,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把拉起林怡云往回就走,走出树林我才发现我已经第一次拉住了林怡云的手。 她的手有点凉,软和和的握在手里很舒服。我偷偷看她一眼,看见她红着脸望向别处,鼻尖上细细的汗珠在阳光里发出柔和的神采。 她的手动了一下,我赶紧使劲握住,然后我们俩就抿嘴笑,谁也不看谁。 这时,一阵山风就吹来了,吹得春天一片清爽。 …… 从棋盘山回来以后,我们班雨后春笋一样冒出不少爱情。老高那对不算,他们俩的破事早没人提了,除了他们,被证实的起码就有七八对,还有好多眉来眼去的大家还在具体分析,不过这里面没有我和林怡云。我们还在棋盘山的时候林怡云就跟我说了,她说,赵春宇,我们俩一起好好学习一起考上大学。我那时说,行。然后在没被其他同学看见以前松开了她的手。 我和林怡云还是谁也不跟谁说话,她要找我的时候就很小心地写张纸条偷偷塞给我,像送我日记本那次一样,我也是。所以谁也没发现我们。 那段时间她同桌一心扑在老高身上,除了上课林怡云又变得形单影只,于是每次写过纸条放学后我们俩就跑到离学校挺远的一个小公园一起温习,每次最后我们都拉着手说些话然后回家。 有一次到了小公园,林怡云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了,不和我说话,手也不让我碰。快出公园的时候我就硬拉住她手问她你怎么了。她说你们男生都那么坏。我说谁呀!她说都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老高给邻班一个女生也配了传呼,还是汉显。我当时心里就埋怨老高,怎么这么快呀,也知道林怡云是为她同桌抱不平了。 汉显出现以后同桌的好日子到头了。我那时一直想老高怎么没跟我说呢?以前他看上哪个女生都最先告诉我,这回怎么了?过后我问老高,他说,我要是早跟你说你告诉林怡云怎办。我说我跟林怡云都不说话……他说得了吧,唬谁呀你。我就问他你怎么知道的?他晃晃脑袋得意洋洋,说,我谁呀,我啥不知道啊。 上大学以后有一回我跟老高喝酒又提起这事,他跟我说,他那一阵想了好长时间,其实棋盘山那天林怡云早就知道他和她同桌进了树林,之前他们还一起走呢,那时候和她分开的时候她什么也没说,后来却把你给叫来了……我就说你到底想说什么呀?他说,我怀疑林怡云别有用心。得了吧,我说,她别有什么用心哪?老高说,你不信哪?你好好想想,春宇,那时侯要是没我……说到这他看看我改口说,要是没有你,林怡云能风平浪静过完高中吗?你知道那时候多少人看上她了。你说,我们那时候有几个漂亮女生轻闲了?没有吧。更别说林怡云了! 老高说,那时候是我跟他们说的,谁撩林怡云就是跟我装逼。跟我装逼都别想好!他又说,我那时候告诉他们,林怡云跟赵春宇了。 赵春宇是我哥们。他说。 正文 7 有时候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眼前晃动着无数陌生的脸孔,在那些由无数念头组成的巨大喧嚣里只有自己仿佛越来越遥远;或是淋浴中结束*,任由水流冲刷身体发出哗哗落地的声音,周围的一切忽然真实惟独自己却成了虚伪的幻像,我会突然想到一些严肃的问题,比如,人为什么zuo爱。 我跟老高探讨过这个问题,老高很直白,说操,长这零件了不做白不做!又说,春宇,你别老想那些没用的行不?你越想你就越不行。要不我再给你配点好药,再吃吃。我说,还是算了。没用。他就说林怡云真他妈害人。然后又说春宇你也是活该。 老高做人比较粗糙,不像我,他说我老想没用的说的挺对,他就很少想那些。他总说有那工夫干点啥不好。 高一那年夏天,老高开始猛追邻班一个女生,他跟我说,汉显,摩托罗拉汉显,百分之百把她砸趴下!又说,你别瞅她平常撅个尾巴傲得跟什么似的,碰上这个全白搭。他说这话时手里掂着自己的汉显,脸上全是牛逼。那时候邻班那个女生早已收下了他送去的汉显,我们也开始管她也叫“汉显”了。后来老高总结人为什么zuo爱,他说,我就觉着做到最后我就啥也不想了,就剩爽了。我就为这个。她们?她们就为冰激凌,为摩托罗拉!我说,你净瞎扯。 刚上高二,老高又看上了新入校的高一年级的一个女生,他正要给人家配摩托罗拉邻班那个“汉显”女生找来了。 “汉显”惊惶失措,死拉着老高跟他说怀孕了,害怕,不知道怎么办。老高满不在乎,说怀怀呗,我家开药店的,怕啥!后来还是老高他爸出面,花了点钱事情算解决了。之后不久那女生转学去了外区一所高中,在她转走前还没走呢老高就把她扔回来的汉显换了个壳转手送了高一女生。 “汉显”后来我还见过一次,是工作以后。那天在街上看见她,她那时挺着大肚子从一辆奔驰车上下来,身边还跟个人伺候着,我听说她老公是搞房地产的,比老高有钱。 对老高林怡云是深恶痛绝,尤其她同桌抑郁之后。那时候她不止一次跟我说,她说你以后要是还跟他在一块就别找我了。后来她真的好几天没理我。 有一天林怡云写纸条叫我去老地方,我一到小公园就看见她站在假山顶的小凉亭里冲我招手。那天她一见我就说,气死我啦!我问她怎么啦?她说她同桌真没出息,人家都不要她了她还成天摆弄那个破BB机!我叫她扔了她就不听。什么破玩意儿,还数字的呢,都要淘汰了都!越说越气。 我当时下意识摸摸自己腰上的传呼,心想我是也该换个汉显的了。 出过气林怡云缓了一阵,我们闲聊了两句,她又问起中考前我为她打架那件事,她又问我为什么会为她打架。我说,不是说过嘛,我不能看你让人欺负啊。她又问,那你会不会也为别人打架?别的女孩。我说不会。肯定不会! …… 我和林怡云的高中生活一直平静又平淡,拉手拉了三年简直是个奇迹。老高也这么说。他还说,林怡云真奸,赵春宇真傻。 高三那年,老高把他的汉显放到我桌上说给你吧,以后我不用这个了。我看他一眼问他,买大哥大啦?他说,摩托罗拉。我们俩都笑。我说,那你也自己留着吧,我也买汉显了。他说是吗,怎么不告诉我呢?给我看看。我说看什么看,跟你这个一样。他说,那我留着也没用啊,要不换个壳你送林怡云得了。我说,不用。 这么贵的东西送林怡云她肯定不要,再说这又不是我的,就算林怡云能要我也不会送。我当时想。 老高说干嘛不用啊?兴许送完以后你们就那个了呢。我说得了,哪那么容易那个呀。他说那有啥……我说得得,自己留着吧。 上高三以后,全班除了林怡云同桌,就剩我和林怡云孤男寡女了,我们俩不公开已经不行了,而且老高也早给我们传出去了,而且林怡云那时还老跟我生气,一会儿说几班几班又传出我跟他们班叫什么什么的女生搞爱情,一会儿又说我跟几班几班叫什么什么的女生交头接耳说了挺多话态度特别暧mei,我回回解释说没有的事,她就回回发一通脾气,然后再大度地原谅我。那段时间被闹得我都有点神经过敏了,跟女生说话时老觉得林怡云在边上盯着我似的。所以赶快公开。虽然这样,我们俩依然拉着手将爱情纯洁到底。 临近高考,四月底马上五月了,林怡云家出了事,她爸去世了。在那以前她从没跟我说过她家里的事,我只知道初三开始她就一直住在奶奶家,她爸妈在哪,还有那辆宝马她都从来不提。后来还是老高告诉我林怡云她爸是吸毒死的。老高说林怡云她爸老早就吸毒,绝对前辈高人。我当时就说他,这时候你还开玩笑!我一脸不快,不过还是要问他,那她妈呢?他说,你自己干嘛不问她?我说不爱问她。他就说,跟人跑了。好像也是挺早的事了。这些老高都是听他爸说的。 林怡云一星期没来上学,再回到学校我发现她不像以前那么少言寡语了,活泼开朗多了,而且除了她同桌还有两个女生她们几个也开始常在一起了,不过她对我还是一如既往,嘴上总说马上高考了,就没时间了。那时候为了高考我们都在玩命背书,时间不够用似的少得可怜,搞爱情也变成奢侈的事了。 三天高考我妈天天陪考好像比工作还卖力,我根本没机会跟林怡云多说话,不过我感觉她可能考的不好。我发现她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最后那科考完,考生们像大水一样从考场里流出来,我被冲得七倒八歪,看见林怡云赶紧挤上去,还没开口她就一把抓住我胳膊趴到我肩上呜呜哭出声来。我正不知道怎么办好就看见我妈愣愣地站在不远那里看着我们。 我妈是小学老师,那年她带五年级。后来她跟我说其实她班里也有谈恋爱的,还不少呢。她还说,那些孩子比你们小七八岁呢。现在这个事啊,没办法。 高考发榜,我同桌——就是老高,还有林怡云她同桌,他们两个开始忙着找补习班去了,而我和林怡云则一起考上了大学,而且还是同一所大学。我们俩又成了同学,不同的是她是专科,我是本科。我们那是省属高校,校址就在皇姑区,没出沈阳市。 拿到录取通知书林怡云说了一句话让我原本挺好的心情一落千丈,她说,本来我可以离开这座城市的。 正文 8 落榜对老高一点影响也没有。那天他跟我说,正常。不落才怪。一副自嘲的嘴脸。 发榜第二天他给我打传呼,说请我吃饭庆祝庆祝,庆祝我上大学了。我当时犹豫一下,之前我也想过想请老高吃顿饭,我请客,不过不提上大学的事,没想到他倒提起来了。我那时说,老高,还是我请你吧。他说,春宇你什么意思啊!别跟我扯这个啊。然后一本正经,春宇你放心,在这个问题上我根本没自尊。哈哈。 老高说吃海鲜。我在“大可以”见到他的时候他正用大哥大打电话。那时候我还管手机叫大哥大呢。老高那时给我纠正过好几回。土土土,手提手提。后来又手机,对,手机,现在都叫手机了。那样我才慢慢改过来。 老高在大可以等我,西装革履四脚八叉,旁边站个服务员老老实实在那候着,手上保持写单的姿势。我一坐下就听老高那大哥大嘀嘀一阵响。又讲了几句他突然把大哥大往桌上一扔,说,操!又没电了! 点好菜,老高拍拍桌上的礼盒说,给你的。我问他什么呀?他说“脑白金”。我说药啊?给我药干嘛?他说,信我,回去吃保准没错。说着又拍两下,告诉我,好东西! 那时候“脑白金”刚出来,还没几个人知道,我听说老高他们家药店卖得也不好,谁都不知道吃了管什么用。后来“脑白金”席卷全国那恢弘的气势还真不是我们能想象得到的。 那天吃到中场,老高叼着一只螃蟹钳子突然热泪滚滚。我说他,你干嘛呀!这么多人看着,你干嘛呢你!他哽咽着说,春宇啊,以后就不能在一块了。操他妈的,以后有事打我手机啊,谁敢跟你装逼告我一声,我他妈整死他!我那时突然就觉得从此以后老高就永远是个高中生了,永远是我弟弟了。我也哭了。 老高昨天也哭了。昨天他们送我,我还没怎样他先不行了。 昨天崔贞玉说祝我一路顺风,然后老高率先干了杯中酒,干完他把酒杯顿在桌上,手没离开杯子,眼睛横着我。 赵春宇!他大声叫我。赵春宇你他妈说啥呢你!我就一半了怎么的!咱俩几十年了,你他妈的你挑我礼?啊?你他妈不是我哥们!你他妈的……你他妈的…… 他一连说了一串你他妈的,然后突然口水就从嘴角流下来,跟着眼泪也哗哗而下。 赵春宇……他呜呜哭,赵春宇你就不是个男人!你他妈就跟着林怡云屁股后头吧你,跟狗似的你!……赵春宇你他妈阳痿!我今天……我今天就说了我,怎么的?没林怡云你他妈一辈子就是个阳痿!操!……酒呢?我酒呢?那谁,酒给我倒上!……小玉,小玉!你给我倒!……赵春宇!我叫你呢!……你不是挑我礼吗?我叫小玉给我倒,倒满!我他妈全干了我!…… 看老高这样,那边几个朋友都欠身起来,说老高别喝了……离我们最近的那个示意老高的小姐让一下他要坐老高边上去。 干嘛!老高一抹嘴横那小子。我的小姐!干嘛你?啊?……你就坐这,往哪去!后面这句是瞪着眼冲小姐说的。脸上嘴上还湿漉漉地反着光。 我看着老高,就想明天我就去广州了,以后就真不能在一块了。 我叫他,老高。老高,听我说句话行不?听我说我不是那意思。我知道你是……老高,以后有事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是说了嘛……广州也就三个多小时就到了……老高!……我的眼泪就在这时再也忍不住了,突然间我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正文 9 其实,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也能堆积一切。当我们发觉时光已经老去,那些过往的记忆突然就模糊得看不清楚,脆弱的也不敢触碰,也许偶然的一不小心我们撞破它才发现它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单薄,反而厚重的恍如昨日。 …… 大一军训结束,第二天老高跑来学校看我。我们俩在校园里走着,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他说,不错啊,绿树成荫殷殷学子啊……我纠正他,莘莘学子。他说,一码事。然后看看我,你较什么真较真,你!听着得了。我就笑了。跟着他问,林怡云呢?我说,在宿舍吧。他四外看看,像在找宿舍,叫出来,一起吃饭。我请。 我们在女生宿舍楼前等了一会儿。林怡云出来时看了老高一眼,问他,在哪补习呢?我当时听着别提多别扭。老高倒没什么,大咧咧地,母校。林怡云说她同桌也回去了。她说这话时看都没看老高像对空气说。老高说,可不是,还跟我一班。说着他突然笑出来,呵呵两声。她还抱着那传呼呢,数字那个。可有意思啦。我说给她换个汉显她都不干……老高话没说完林怡云突然站住,扭头瞪着他。 老高看看林怡云,又看我。 林怡云转向我,说我不去了。说完往回走,头也不回。后来老高跟我说,他说林怡云这人记仇,谁要是得罪她肯定没好。百分之百。我那时说,老高你也是,你自己听听你说的那叫人话吗。他说,我……我不就随口说的嘛,我也没核计……操!是不像人话。 九八年我还上高二,我记得香港回归一周年那天林怡云跟我说,她说那你跟他们说吧,就说我是你女朋友吧。暑假一过到了高三我们就公开了。一转眼大一的冬天澳门也回归了。 老高那天给我打传呼,说吃火锅,庆祝澳门回归。我当时正和林怡云逛中街,给老高回电话时她在边上一反常态,说去去,问他什么地方。我就问老高,然后说我和林怡云一块去。老高说,好啊!“皇城老妈”。我都订好位子了。我说那行,一会儿到点我们就过去。他说,先别。我还以为你自己来呢,要是林怡云也来我也带个人得了。要不我一个人多那什么呀。我刚想说好,突然想起林怡云同桌那事,马上问他谁呀?我认识不?他说不认识。哎,也是美女。我就说,算了吧?别再那什么了,不好。我说的很隐晦不过知道老高肯定明白,他哦哦两声,那行那行,明白。我还是自己去吧。 陪林怡云回商场,又回到先前那里,林怡云想买个发卡,一开始就犹豫,比较了几个没决定,回过老高电话再回来又选了半天,才说就这个吧。还是最先看上的那支。不过价钱就讲不下来了。 买完发卡又逛了一下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林怡云还在瞎转悠,我就提醒她该走了,老高差不多都到了。她看看表,说,是啊。那,给他打个电话吧,叫他先把菜点好,我们一到就能吃了。她说着不好意思地笑笑,问我,有点过分,哈?不过这么冷天,一到那就能吃上,火锅热乎乎的,想想都馋了。我还真饿了呢。我点头,说,那有什么过分。不过你先把口水擦擦。太脏了。她用拳头打我肩膀,说要死啊你。哪有。 我们一起给老高打电话,林怡云点了不少她爱吃的菜码,还强调说要鸳鸯锅,说到那就要吃,叫老高一定把火点上。我在电话里听见老高忙不迭地吩咐着服务员就想,林怡云真能折腾人。 从中街出来打车的人特别多。好不容易抢上一辆出租车,坐进车里再看表我说,再晚点鸳鸯锅该加水了。林怡云也看表,也说可不是嘛,老高肯定等急了。说着就问司机能不能稍微快一点。 沈阳的冬天外面冰天雪地,人们穿着厚厚的冬衣嘴里喷着哈气,冷得不行,出租车里却打着暖风非常暖和。 我正想着林怡云总算不怨老高了,不错不错。林怡云就在旁边突然弯下腰叫肚子疼,疼死了!我赶紧看她。她手使劲抓着前座靠背,指肚深陷。我急忙问怎么了?低头看她的脸,见她一脸痛苦像要哭出来似的。真这么疼……要不,赶紧上医院吧?我急着说。她用力点头。我就叫司机,大哥,到最近的医院,麻烦您快点! 到了医院林怡云还一直喊疼,我陪她内科、妇科看了一大圈,传呼差点叫老高打爆了。 从医院出来我赶紧给老高回电话,没等开口那边老高吵吵起来,你们俩涮我是不?还鸳鸯锅!都他妈啥时候啦,你们跑哪去啦?声嘶力竭。我说刚从医院出来……医院?上医院干嘛去啦?……林怡云肚子疼,疼得快不行了,我陪她看病来了。老高哎呀一声,怎么样了现在?对了,哪医院哪?看看有没有认识人。唉呀,我马上过去得了。……不用了,看完了。……完了?什么情况医生怎么说?有事没?……看了好几个科,医生都说,没事。我说。 这时,我听见老高在那边长长松了口气。我操。他说。 正文 10 老高和我在一起时总会提起林怡云,有事没事就提起来了。知道他是贼心不死,每到这时我就刻意表示不满提醒他注意点,于是他就赶紧住口顾左右而言他。 那次喝酒我们说起高一春游爬棋盘山的事,说到后来老高陶醉似的说,春宇,说真的,林怡云真的,真漂亮!绝对绝对美女!说着还叹口气,唉!跟你了……我当时就说,老高,跟我怎么啦?你什么意思啊?他说,没有,我能有啥意思。羡慕你,替你高兴!我说,不止吧?他说,春宇这你就往多想了。我刚不说了嘛,你是我哥们。咱俩做兄弟能跟那个比吗?有今生没来世,你说我说的对不?来,满上。干干。干完他又说,女的算个啥呀!春宇我没说错吧?我说,对对。 其实早在中学那会儿老高就总说林怡云漂亮,漂亮完又说,算啥呀有的是。我听着就别扭。有的是你还老说! 我其实挺反感老高这点,不过有时候心里也挺自豪的,有点沾沾自喜那个劲。我记得第一次看见林怡云那时候老高就在我旁边,可最后林怡云跟我在一起了。 有时候想起那天想想真挺有意思的,林怡云从学校里出来,老高叫我看她,她马尾巴一转我就看见她脸蛋儿上明亮的笑容,心就开始怦怦跳。我当时只顾拽住老高不让他过去,眼里全是林怡云的样子。我使劲从林怡云身上找毛病好告诉老高,于是她的竹竿形象就比什么都深地印在了我脑子里。 初中那时林怡云是全年级个儿最高的女生,初三前她还领过操,不过那时候她特别瘦,看起来细长就像个竹竿。她那时还没发育,光长个儿了,我妈管那个叫贪长。林怡云的贪长一直持续到高中毕业,她一直就是个高个儿女孩。我还记得高考过后我妈跟我说,那女生叫什么来着?林怡云,哈?挺漂亮的女孩,个儿也挺高,就是太瘦了。 林怡云现在已经一米七二,不过反倒不怎么显个儿了。 上大学后林怡云开始发育,短短几个月时间竹竿身材迅速丰盈,无论前边后面,曲线像是一下突兀起来,变得特殊性感。有一次我陪她逛新世界,听她跟内衣柜台的服务员说34D,我当时心想回头找书查查,印象当中这个号码好像挺大。后来一查果不其然。而且从她上中下比例分析,我断定她的臀围绝对只大不小。那时,林怡云的五官线条也越来越成熟柔和,本来就非常漂亮的脸庞更加气质动人。 刚上大学那阵我老陪林怡云逛街,有她在身边我心里总有一股说不出的优越感,就想这街上谁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啊。那时候,刚开始林怡云偶尔会挎上我的胳膊,后来就总那么挎着了,慢慢也不再管我揽在她腰上的手,开心时她会用头碰下我的肩头,要是吃着东西嘴里的哈气就会突然吹到我脖颈里,我于是就更清楚地感觉到一阵阵羡慕的眼光都向我看过来了。那年冬天雪不多天气比往年冷,可我心里一直温暖到春暖花开。 …… 圣诞节那天林怡云告诉我说前几天她肚子疼其实是装的,她说她就是故意整老高,谁叫他对不起她同桌。她又说,不过老高对你挺好的,哦?我说老高是我哥们,我俩从小玩到大,当然好了。跟着我又说,那天你是有点过分了。其实老高就那样人,他又不坏……他还不坏呀!林怡云说,那什么叫坏呀?见我看她,又说算了,反正他又不敢惹我。 说过一会儿林怡云提议说要不一起吃饭吧,还叫他请。我说行啊,然后问她想吃什么。她说火锅,“皇城老妈”。我就给老高打电话。老高一听“皇城老妈”就问这回你俩真去呀?我说真去。他说,那等你们到了我再点菜。 我和林怡云赶到“皇城老妈”时老高已经把住一张台子正襟危坐,台面上干干净净,像刮过似的,旁边也没有服务员伺候,他也没打手机,就用两只眼睛盯住门口。一见我们进来他就露出满脸笑容,站起来冲我们招手,说这呢这呢。 我坐下后林怡云脱掉羽绒服放到一边说去趟洗手间。她说话时我看见老高的大眼珠子差点没掉到桌子底下去。林怡云刚走开他就说,林怡云怎么……变化太大啦!我说老高你有正形没?你要这样我走了啊。老高唉唉叹了两声,说,春宇,其实说心里话,是我先看上林怡云……我立马起身,说老高你没完了是不? 拿过林怡云的羽绒服我要走,老高一把拉住我,哎哎,春宇,我没别的意思。你先坐下先坐下。看我不坐他又说,春宇,其实我就想说,瞅你俩多好啊!……你俩真得好好的!这话他说得挺动情。见他这样我就坐下来,心说,我们当然好好的。 看我坐下了老高叹口气,说,春宇,我这辈子是上不了大学了,就这么地了,完蛋了。我说,你又怎么了?他说,春宇我看上一辆车,我跟我爸说要买,我爸就说我现在这个样死都死不到大学门口了。其实我自己也明白,根本学不进去,再说落的也太多了。看他心情郁闷我就打岔问他,看上的什么车?他说,现代。原厂的。我问颜色,他说银色。然后说,那车太他妈漂亮了!我第一眼就看上了。春宇,赶明车开回来我先带你们两口子环城路兜一圈。又说。对了春宇,学车吱声,当自己车一样,啊。我说行,到时候看看。我们正说着,林怡云回来了,老高就举起胳膊,举得老高来回晃,嘴里喊,服务员,点菜。8号桌。 那次是我们三个第一次一起吃饭。那天在饭桌上林怡云老是找茬挖苦老高,老高嘻嘻哈哈一点不在乎,不过只要林怡云不注意他就努着眼睛使劲瞪她,有几次差点被发现。 我们边吃边聊,聊的最多的就是老高的补习班。先前我还说些大学生活,老高说没意思,就开始给我们讲他补习班里的事。他那班里老师和挺多同学我和林怡云都认识,加上他添油加醋讲的都是可乐的事,我们俩听得直笑。林怡云一笑就往我身上靠,头就枕到我肩上。她那天里面穿的是件奶白色羊绒衫,套头那种,穿在身上紧绷绷的曲线毕露,挺起的前胸就在我眼皮底下,搞的我浑身燥热。每到这时老高就会表示不满,说哎哎,你俩注意点行不?想想别人哪。你们这不刺激谁吗!……太不像话了也。老高这么说开始林怡云还不吱声,都是我答对他,后来说过几次林怡云就说我和春宇爱这样关你什么事,谁叫你看啦!老高一听咂下嘴冲我说管管你老婆行吗?那时林怡云脸就红了,看看我就好好地坐正了身子。 吃完饭老高张罗唱卡拉OK,我和林怡云都说不去了,他就恍然大悟似的说噢噢,圣诞节,对了。那行,你俩……那就这么地吧。出门口时老高拉住我问我,春宇,怎么样了你们俩?什么程度啦?我说关你屁事。他就说你们还真一对,说话都一样。他这么说却不放手,拽着我还问到底怎么样了,啊?那个没?我说,没有。他说,她都那样了还没有?唬我呢吧?我说你还有完没完?他就笑笑,看着林怡云那边说,那你可得抓紧了。就今天得了?我说行了行了,快走吧你。然后他就依依不舍地和我们告别。 走到街上,随着华灯初上,节日气氛更浓了。那是一九九九年圣诞,二十世纪最后一个圣诞节。 那时,我和林怡云就那么不紧不慢地走着,好像没什么特别似的两千年就到了。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对我来说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