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年 十年 (寂静之剑后记) 寂静之剑终于完稿了,没有预期中那般兴奋。或许当初的热情已经在漫长的创作过程中消磨掉了。 这篇小说从去年国庆开始创作,到今天历时十个月。我从未想过创作一篇短篇小说要写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我也没有想到当初预期六万字就完稿的小说居然写了接近十八万字。 我用一年的时间,写一个跨度十年的故事。似乎在这一年间我也经历了十年的心境。1998年9月,是我初中入学的日子,那时候我还是纯情内向的小孩子,每天都做着白日梦,晚上睡觉前还摆弄着床头的机器人。那时候生活是那么的简单,快乐却是那么的丰富。那一年我认识了死党辉,她,还有一大群好朋友。至今我和辉常常怀念那一段时光,在无病呻吟的时候总会提起当年的自由与疯狂,那是我们记忆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2008年9月,我工作了半年,每天重复着两点一线的生活,简单平淡却不太讨厌,和朋友的维系只不过通过一个偶尔上线的qq。唯一的消遣便是夜深人静之时安静地敲出一两篇文章,将少年时光寄存在天上的白日梦摘下来用文字为它们造一个躯壳。每一次见面朋友们都说我的样子跟十年前没什么不同,仿佛我永远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而事实上,每当我独自一人在大街上走着的时候,我总是听见有苍凉的风声扑面而过,而十年前,我听见的却是风声的快乐欢呼声。十年来,不变的是容颜,变的是心境。十年后,我还记得当年的心境,但是无论如何我已经回不去了。当我在qq群里面口沫横飞说着一大堆歪理邪说换来无数个鄙视表情的时候,我忽然惊觉我的面具已经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再也摘不下来了。 98年的时候,我常常数着时间一步步的走过,我总是设想着十年之后我们几个会变成怎样。我和他会怎样,我和她又是怎样。原来过了十年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只不过是人趋向成熟,生活变得更加平淡罢了。而所谓的成熟不过是比起当初少了几分热情和疯狂,多了几分冷漠和世故。笑容依旧,但没有了当年的纯真烂漫,带上了几分轻狂和隐约的自嘲。期待的事情很多没有发生,现实没有预想那般精彩。有时候下班下得早,回家的路上见到成群结队放学归家的中学生,那一张张稚嫩的面孔里有我们昨天的影子。我摸一摸下巴的胡渣,漠然失笑,“原来我已经老这么多了……”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一刻我忽然有这样的错觉:我从十年前一步跨向十年后。回想起来,十年不过是一个转身或者一次回眸的间隔,而我们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里各散东西。 《天使回来过》完稿之后刚好是九月份,我们的十周年纪念日,那时候就计划着写一篇小说纪念我们的十年吧。于是便有了这篇《寂静之剑》的诞生。因为我写的小说没有哪一篇的背景是完全发生在秋天的,于是想用这一篇作为一个开端,那时候刚过中秋,于是故事发生的时间便是中秋。原先预想故事的结尾也在秋天,而事实上,我从秋天写到冬天,再从冬天写到春天,后来狠下决心将故事的结局的背景安排在春末。而我写最后几章的时候总是忍着窗外射进来酷热灿烂的阳光闭着眼睛努力回想着春天的水汽迷蒙。每每到了雨天我便狂喝咖啡加班夜战,唯有雨天能够给我一点水汽弥漫的柔情。这一年来,心境几番变迁,每一章都带着不同时期的心境痕迹,一部小说看下来,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也一幕幕掠过,但色调以暗沉为多,明亮为少,正如我这十年来的心境,除了快乐的初中三年,余下的日子除偶尔天晴之外,便是连绵无尽的淫雨霏霏。我不是不能快乐,我不是写不出快乐的文字,我只是和故事中的主角一样,拾起之后便难以放下;我不是不理智,我不是不果断,我决绝得近乎无情,我从不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感到后悔,却无法洒脱地告别一切,总是有意无意之间在回忆的花丛中摘下几朵带刺的玫瑰,在鲜血淋漓的疼痛中获取一点曾经存在过的真实感。一直以来,我不放弃写作,只是为了不丢弃一种窥探自己内心的方式。我总是在作品里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然后迫使自己一个一个地详尽解答。有些人说我写的东西太罗嗦,我并不否认,也不想作出改变。既然我是为自己而创作,我完全有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每一部作品都是那个时期对生活和人生的思考,我要用作品见证着自己如何从幼稚走向成熟。我相信我并不是天地间唯一的异类,总会有人遇上与我类似的迷惘,若我的自问自答能够带给他们灵感解决自身的迷惑,从迷惘走向释然,我的创作目的已经达到。 坦白说,在我心目中《寂静之剑》算不上一部好作品,至少它带给我的成功感并不比得上《蝴蝶》,而由于创作时间跨度太长,语言风格上也常有不统一之处。我曾断言,在未来三年内我创作的小说都不会超越《蝴蝶》,看来真让我说中了。目前而言,《蝴蝶》是我自认为较为成熟的一部作品,然而在我心中它也是不完美的。至今为止我还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文风,对于很多语句总觉得有更好的表达方式,但修改多次仍是无法呈现出我内心深处那模糊的预期感觉。而在情节的铺排上,它也比不上《蝴蝶》,这个故事或许有点俗套,很容易就让人猜出结局。我也意识到,在设计情节上的功力上我已经退步了。不过,在创作之前对《寂静之剑》的定位就不是通过以剧情来取胜的,我不想在这部作品中对剧情做过多迂回曲折的安排,我只是借着一个简单的故事记载几个人十年来心境的变化:有些人依然对十年前坚持的信仰不离不弃;有些人却背负着家族的命运十年间被迫背弃自己的信仰;有些人在十年前就已经背弃了自己的信念,十年来所作所为遭天下人唾骂却从不后悔。而对于我自己,我发现这三种人的影子都在我身上有所体现。回想起去年刚入职的时候依然是个纯纯少年,经过了一年便心态漠然,有时候我也分不清我的改变究竟是经历了十年还是仅仅一年。 回想起来,这十年间,我似乎从未放弃过写作。从初中时候的日记到高中时候的随笔、诗歌,再到大学时期的散文以及到后来的剧本小说,十年来我一直没有放弃过用这种方式与自己对话,或许也正是这样,我习惯了这种对话方式以至于工作之后我发现我跟别人在口头交流上很不流畅。现实中的木讷沉静与网上交流的天马行空滔滔不绝形成鲜明的对比,以至于有朋友说我人格分裂。常有朋友赞我坚持不懈,他们不知道这也是一种悲哀,因为我最能把握的也就只有文字,除此以外似乎已经没有东西能够唤起我的热情,若我放弃了写作,在心灵深处我就找不到其他可以依靠的东西。其实写作也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当刹那灵感涌现的激情过后,余下的便是沉闷的码字。有灵感的时候,我可以在一个小时之内想好一个情节不算太俗套的故事,但我需要半个月或许更久的时间才能将这个故事写出来,而在码字的过程中总会遇到言语平淡读之无味的阶段,每每到了这样的时候,我总希望连续几天阴雨连绵,寄托于水雾柔情赐予我内心的平静,让我有心情继续写下去。在创作《寂静之剑》的时候,我也担心自己忽然有一天写不下去,从此便把草稿丢下。当我写下最后一个字之后,那一刻我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心感万幸。 朋友跟我说过,忍受寂寞就像长跑一样,有些时候会特别累,累得想停下,但只要熬过这一个时期,身体似乎又有支持下去的力气,然后一直持续到下一个疲劳期,这个过程会不断重复,直到累得终于跑不动为止。在我看来,写作也是一样,我不知道自己五年或十年后还会不会坚持写作,而现在,在我还能坚持下去的时候我就不会轻易放弃。这些年来,我一直尝试用写作改变自己,我用《寂夜花园》劝服自己继续相信童话,我用《千年灵歌》告诫自己坚持正义的信仰,我用《蝴蝶》鼓舞自己坚持不懈,而现在,接触社会一年后,我用《寂静之剑》警惕自己保持心境平静。 十年后,我们都走散了,只是偶尔一条短信,或者一句qq留言告诉对方我们的生活状况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偶尔一次相聚,每每分别的时候都默念着不知道下一次见面又是多久之后。有些同学在初中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而有些朋友也渐渐地变得陌生。我们从十年前的学校门口嬉笑着搭肩并走,放学归家这条路我们一走就是十年,忽然有一天我们愕然发现自己身边已经没有了其他人相伴,独自一人乘坐着手扶电梯,独自一人走在喧闹的大街上,偶尔传来十年前我们常一起大唱的歌曲,我们忽然停下脚步仔细地听了片刻,然后再用那个孤独的姿势走下去。 十年后,我和他的故事还在延续,我和她的故事早已结束。去年春节我回了一趟老家,再一次踏足曾经只属于我们三个人的海滩。那里已经扩建,新的混凝土将一段过往无声埋葬。那里再也找不到我们从前留下的痕迹,只要浪声依旧,十年前的喃喃细语一直说到今天,它们要说的故事彷佛还没有说完,或者我回去那天它们正在兴致勃勃地说到我们的那一段。在很久之前我就预计过会有这么一幕,所以那一刻我没有太大的感伤,微笑而过。一个故事的结束也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人生的旅程还有好多个十年踏足,在新一个十年里我们会遇上新的人,发生新的故事。在下一个十年纪念日来临之际,我们笔下仍会蔓延出一幅色彩斑斓的插图,有欢笑亦有浪漫。 正文 第一章 冷月无声 睁开眼睛,我看见了月亮。 “月亮为何寒冷? 因为它寂寞。 月亮为何寂寞? 因为它寒冷。” 望着天上的月亮,我再一次想起这两句话。 年少的时候我不明白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以为等我长大了就自然会明白。到了今天,我满脸胡渣,脸上堆砌着刻意伪造的沧桑感,似乎已经与年轻无缘了,对这两句话仍然不明白。 到了今天很多事情已经被刻意淡忘,但我一直记得那晚的月亮很大很亮,就像今晚的月亮一样。 今天是中秋。 山寨上灯火通明,到处张灯结彩。正在拼酒的大汉们一个个胡渣满面,平时凶神恶煞的脸此刻都笑得像个孩子一样。那种天真无邪的表情出现在这样一群大汉的脸上多少让人感到一丝不协调。 中秋是一个快乐的节日,人人都应该尽情享乐,强盗也不例外。 在下面的一群人中,拼酒拼得最厉害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明明是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孩,喝起酒来的豪气比起粗犷的强盗们有过之而无不及。受到她的煽动和感染,强盗们抛掉了碗,纷纷端起酒坛猛灌。喝了一轮一群人都显得醉醺醺的,小姑娘放下酒杯——她当然是用酒杯喝的,她还没有笨到像大汉们那样提壶猛灌——仰望着头顶的月亮,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嘴里念念有词“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说得好!”旁边一个强盗不由得拍手称赞。另一个强盗,貌似首领模样,对着拍手的强盗不耐烦地说“好个鸟!你知道人家说什么吗!”“我当然知道,她刚才念的是苏东坡的《江城子》,这是一首悼亡词。这首词诉说了他十年来政治生涯中的不幸遭遇,还有他对亡妻的忆念。这首词完整版本是这样的: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闭嘴!妈的,最讨厌别人在老子面前念诗词,老子要是受得了这些狗屁东西还会当强盗?!”小姑娘不禁对那个懂词的强盗露出赞赏的目光,“想不到你也会这首词。”那个强盗脸不由得一红。他本来就还是一个青涩的孩子,和别的强盗不同,他的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和他身份不协调的温文尔雅。“在下读过几年书,对唐诗宋词都有些研究,曾梦想过以后成为像李白,苏东坡那样的大文豪……”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首领就狠狠地往他后脑勺一巴掌打过去。“妈的,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再说什么恶心的‘在下’,要说‘老子’!当得了强盗就不要再惦记什么狗屁梦想。老子要你惦记的是帮老子多抢银子,多抢女人!” 梦想是宝贵的,可有多少人会看重梦想的价值。没有强大力量的保护,柔弱的梦想就只能受到不屑和践踏,可以梦,可以想,就是不能实现。 “不要听他乱说,我支持你。”小姑娘对首领的作为一脸不屑。“文豪”强盗一脸感激,但是不敢再说什么话。首领对小姑娘的一脸不屑同样一脸不屑,作为强盗头子他习惯了对别人不屑以及别人的不屑。他的生存法则很简单,活着不需要理想不需要尊严,谁的拳头硬谁就是王者。他经历过多次的生存考验,他的法则是如何生存而不是如何生活,某程度上说,他不过是一头野兽。 将满满的一碗酒一饮而尽,首领不禁发出满足的感叹“真他妈的痛快!”他的目光慢慢地移到小姑娘的身上,盯得小姑娘浑身不自然。“干吗啦你?!”“小丫头,你说那个人会戴着麒麟手套来救你?”“没错。”“那他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来?”“他……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家伙肯定正在喝酒,他喝酒是为了壮胆,当他喝完酒他就会来救我了。” 她说中了,我正在喝着酒,但不是为了壮胆。有些人在看戏的时候喜欢吃东西,而我就选择喝酒。我就是她所说的那个人。 “那,如果他不来怎么办?”首领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凶狠。“不会的,他一定会来的。”“凭什么你这么肯定?”“因为……因为他是一个白痴,自称什么大侠,早就被江湖侠义毒害得不成样子了,像他那种人宁愿自己没命也不会背弃他信仰的侠义的。你就放心等他来吧。”“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说谎?或者你所说的那个人根本就是你编造出来的!”“我没有骗你,麒麟手套可是传说中的极品防具,错过了它是你的遗憾。”“是吗?一个小姑娘身上带着麒麟战甲居然被老子捉住,然后又有一个白痴带着麒麟手套送上门来,老天对老子也未免太偏爱了吧?”“谁知道你走了什么狗屎运!”说到这里,小姑娘一脸愤懑。“其实,”首领的语调开始奸诈起来,“光是一件麒麟战甲就够老子发一辈子的财了吧,另一件麒麟手套要不要也罢了。”一种诡异的笑容跃然于脸上,那是一种只要是色狼都能看得懂的笑。“你想干什么?”小姑娘也隐约感觉到不妥,她知道强盗头子不相信她的话了。“难得老子在中秋节得到一件宝贝和捉到一个美人儿,老天送给老子的礼物不薄啦。一炷香时间,如果那个白痴还不来的话,你这件礼物老子今晚可要好好品尝了。哈哈哈哈……”“你!!你无耻,无赖!”“妈的!老子本来就是强盗,难不成你以为老子是什么恶心的正人君子?!”丝毫不理会小姑娘的抗议,首领潇洒一摆手,“点香!” 小姑娘望着那根香越烧越短口中念念有词,这一次,不再是江城子,也不是什么唐诗宋词。如果我的醉眼朦胧没有看错的话,她的口型在念,“喃无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玉皇大帝保佑,太上老君保佑,二郎神保佑……” 天知道她到底认识多少个神仙。人通常会在两种情况下将自己的命运交付神灵,第一种就是极端懒惰,懒得为自己作任何计划打算;另一种就是在无能为力的时候,只能用一个虚无缥缈的假设安慰自己。明显,她属于后者。 我慢悠悠地呷了一口酒,酒香芳醇,回味无穷。看来我今晚也走了狗屎运,用了几文钱就买到了好酒。 秋夜的风吹乱了头发,发梢随风飘摇撩动起很多久违的感觉。 我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在回忆深处挥之不去的白衣倩影。 酒的味道忽然就变得苦涩,没有任何预兆,就好像人的心情,说变就变。 夜风加速了香的燃烧速度,不一会儿一炷香就烧完了。当最后一丝光亮在灰烬中无声埋葬,强盗们都大声欢呼起来。“哈哈哈哈!”首领笑声中的感情越发真挚,也越发撩动起男人的兽性。面对一道道不怀好意的眼神的逼近,小姑娘豪情万丈的气概已被惊慌恐惧取代,她楚楚可怜的神情更是刺激了面前的野兽们。她的眼睛说着两个字:后悔。年轻很容易冲动,也很容易后悔,只因为由于冲动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而她的不该就是偷了我的东西。 “不用害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本是豪情万丈的话却说得软弱无力,颤悠悠的,似乎被风一吹那强装出来的勇气就散了。他不是强者,谁都看得出来。颤抖的双脚,脸上淌出的冷汗,还有眼神中无法掩饰的恐惧。可是,他说了一句强者说出的话,所以,他成了强者。 有强大力量的人能保护她,付出的最多也就仅仅是一身臭汗;而他,这个文弱的“文豪”强盗,根本不能保护她,而且他失去的很可能就是生命。一身臭汗为代价的作为,可称为义举;舍弃生命而为,则为真勇士。 真正的强大是内心的强大。 只是,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即便是强者也无能为力。 当“文豪”强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忍不住把嘴里的酒全部喷了出来。这家伙也未免太逗了,以他这样子的实力还想保护人?笑着笑着,我就笑不出来了,我取笑的人不正是十年前的自己么?夜风又乱了我的发,月光中飘来苍凉的味道。时光飞逝,这一诀别已是十年。仍是十年前的月光,却不是十年前的人。 “妈的!你这王八蛋居然敢跟老子作对!老子把你废了!!”首领一声怒吼,从腰间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上面染着暗红的血迹,照在它上面的月光都变得邪恶起来。“再不滚过来,老子一刀把你这兔崽子剁了!” 脚仍在抖,抖得越来越厉害,汗还在冒,越冒越欢快。他应该吓得半死了。但,他没有“滚过去”,他慢慢后退着。他害怕,他无法直视明晃晃的邪光。于是,他把眼睛闭上,在极度恐惧中等待死亡的突然走近。 “妈的,就当老子亏了两个月的饭菜吧!”首领的大刀已举过头顶,相信这是他惯用的喂刀姿势。 风忽然停了,月光中传来怜悯的味道。我仰起头,把壶中的酒一饮而尽。 痛快! “啪!”酒瓶碎了。首领抱着头一脸痛苦的模样。 看戏看得不痛快的时候一些无赖就会摔酒瓶,而我就是这么一个无赖。强盗头子要杀人了,这本是这段戏的高潮,可是他那个姿势实在太让人失望,一个动作就可以完场太对不住观众,我原先可是以为他会耍一套狂龙刀法再加上猛牛十翻斩之类的花俏表演的。等了一个晚上,就这样子打发在下实在欠缺专业精神。我一气之下就扔酒瓶了,碰巧酒瓶扔到他头上罢了。 “妈的!是哪个王八蛋干的,是男人就给老子站出来!”强盗头子狂吼起来。话说到这份上了,为了自己身上某个器官的名声好歹也要出来见见人啦。可让我疑惑的是,他怎么知道一定就是男人做的呢?我刚才明明已经摔得柔情似水了。 一个人像鬼魅一样从高高的瞭望塔慢慢飘下,了无声息的站在众人面前。其实,说他是鬼大家都不会有异议的,看他脚步浮浮,走两步路都东倒西歪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个酒鬼。忘了介绍,这个酒鬼就是在下,这样出场实在是有点失礼。中秋嘛,人人都应该开开心心,酒鬼也不例外,一开心就喝多了。 “白痴!你终于来啦!!”见到我出现小姑娘又惊又喜情不自禁就喊了出来。“什么?你就是那白痴?!”强盗头子捂着头上的大包包一脸疑惑地望着我。“喂喂喂,干吗啦你们?我什么时候说自己姓白啦?”“妈的,刚才是你拿酒壶扔我的吧!!”“这个……不好意思,喝醉了,酒壶抓不住就掉下来了。”“他妈的!你在老远的那边抓不住的酒壶居然掉在老子头上?!”“呵呵,今晚风大,风大啦。”“风大?!让你他妈的风大!弟兄们抓住这王八蛋!” “等一下!”小姑娘大叫起来。“白痴,你刚才是在上面喝酒?”我点点头。隐约中见到她的呼吸变得急速起来。“你来多久了?”“多久?嗯,在你们喝酒之前吧。本来想和你们一起喝的,不过我习惯了一个人喝酒,况且上面的风景不错。所以就……”“那你刚才为什么不下来救我!!”“喂喂喂,你这个问题问得太莫名其妙了吧,你偷了我的东西,我还要倒过来救你?”“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个男人?!连一个不会武功的人都懂得保护弱小,你他妈的会武功居然冷眼旁观!”我感觉自己身上的某个器官再次被人羞辱,尤其是当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孩站在母性的角度对它提出质疑——她的两句“他妈的”说得味道十足,丝毫不逊色于强盗头子。“会武功又怎样?为什么会武功就非得要救你?救了你之后你又偷走我的东西,而且临走之前还狠狠说上两句‘他妈的’,你就以为我真他妈的一白痴?”“妈的!不许学老子说话……”“闭嘴,还轮不上你他妈的插嘴!”我和小姑娘异口同声吼出,那股气势一下子就把所有人镇住了。小姑娘指着“文豪”强盗说,“如果刚才那大家伙不是要杀死他,你就一直不出手?”“对。”小姑娘咬咬嘴唇,“那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被这个禽兽糟蹋?!”“眼睁睁?嗯,虽然很想看,不过圣人有云非礼勿视,放心,到了关键时候我会很主动地闭上眼睛的。”“你!!”委屈的泪水在她的眼眶内打转,月光融进其中发出柔和的明亮。“原来我以为你只是冷漠,我错了,你不是冷漠,你是没人性!兄弟们,把这混蛋宰了!!”一呼百应,那群面目狰狞的强盗纷纷把我围住。原来化敌为友竟是如此简单,只要找到一个共同的敌人就可以了。 入乡随俗,我也不打算作过多口舌之争,谁的拳头硬谁就有理,所以还是用最原始最有效的方法解决吧。 闭上眼睛,似乎就有一位白衣女子在我身旁缓缓起舞,轻盈,安静,像是月光中轻灵飘逸的蝴蝶。这种感觉已经伴随了我十年,仿佛她从不曾离开。 她说,当你闭上眼睛的时候,你会听到很多特别的声音,像是雨水在唱歌,风的低吟,月光的呼吸。当你的心静下来的时候,你会听到世界的心跳。 今晚我的心静不下来,我听不见月光的呼吸,我听不见世界的心跳。我只听见吵杂的声音:“妈的,给老子抓住这白痴,找人给老子拿十个酒瓶过来,让你他妈的用酒瓶砸老子的头!”“你他妈的,别挡住老子,老大叫你拿酒瓶去!”“妈的,老想着争功,明明是叫你去……”“哗啦”“哗啦”两个酒瓶破碎的声音。“妈的,老子净养些饭桶鸟人!你们他妈的还不快点上!”操刀的声音,拿起木棒的声音,提裤子的声音……提裤子?这些人喝酒的姿态实在不雅。哗哗啦啦一群人越靠越近。 在吵杂中我还听到一种很细微的声音,断断续续,若隐若现,那是女人哭泣的声音。 棍子,刀子,横七竖八地向我堆过来,毫无章法可言全部被我躲过。这些强盗本来就不是什么高手,再加上刚才喝了酒,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醉醺醺,有些人摇摇晃晃想奔过来,走到半路就趴下睡着了。我闭着眼睛仅凭声音就对周围的情况了如指掌。那群强盗很快就倒下了一大片。他们的攻击非常狠,但都不是打在我身上。我并没有出手,伤害他们的是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同伴。碗口粗的棍子狠狠摔过来,我身子一偏,后面的赶上来的强盗挨了迎头一棒立即倒下。打人者慌忙大呼“他喝醉了,赶快把他拖走!” 强盗头子的武功还不差,要不然他也不能当首领这么久。只是他的高强也只是限于三流高手的水平。我把他踩在脚下,他暴怒如雷狂吼道“妈的,要不是老子喝醉酒老子会败在你这王八蛋手上?!有种放开老子,老子再跟你大战三百回合!”“三百回合?你说说我刚才用了几招打败你?”他立刻说不出话来,气焰一下子灭了。我弯下身子,小声地在他耳边说,“看来你确实喝得比我醉,是三招,如果我今天心情不好的话,我一招就可以杀掉你,你相不相信?”他的脸抽搐着,自负的他怎想到会被一个外表瘦削柔弱的“白痴”三招之内打败。良久他才说出一句“成王败寇,要杀便杀何必多废话,干脆点,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男人!”“告诉你,我极度讨厌整天把男人挂在嘴边的人。男人不是吼出来的。要让你做不成男人比杀了你更简单,只要在你身上某个地方划过一刀……”我捡起一把刀慢慢地向他身上某个位置探过去。强盗头子的脸变成了青色,随即变得通红,“士可杀不可辱!”他伸手抓住前面的一把短剑往自己的脖子抹去。 叮的一声他手中的短剑飞走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壮烈地死不如卑微地活着,你看这美丽的月光,这香醇的酒……”我捡起身旁的半瓶酒一饮而尽,“死了,这些好的东西就再也尝不到了,多可惜。何况,我根本没有打算杀你,也没有兴趣将你改造,你过去的所作所为由你自己承担后果。” 人声鼎沸,我等的人终于来了。为首的一人捧着一个包袱向我走来。“你的东西。”他把包袱递给我。这种熟悉的温热触感,隔着包袱也能轻易感觉,对,是我的东西,麒麟战甲。“我帮你收拾了这伙强盗你打算怎样谢我?”我一脸无赖地对他说。他笑吟吟地拿出一个瓶子,“这个怎样?”这种瓶子!我连忙一把夺过来,打开用力一嗅,啊,久违的好朋友!酒中极品,醉听风。我忍不住就喝了一口。“好酒!”“喂喂,不要这么快喝光吧,这瓶酒我好不容易从萧雨那里找到的。那家伙藏得很隐蔽啊。”“对了,萧雨那家伙现在在哪里?”“飞云寺”“他现在怎样了?”“我猜他心情还没有平伏吧,败得不明不白对他来说可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他跟那个人约定十日后再战。怎样,东西还是由你亲自交给他?”“当然……怎么了,你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大名鼎鼎的独行侠冷月居然被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姑娘偷走了包袱……”“混蛋,你还说这么大声!让别人听见了我多没面子!要不是被灌醉了,我会中招?”“长久以来,萧雨的每一次判断我都非常认同,唯独他有一次喝醉酒说的一句话我一直表示怀疑。”“哪句话?”“他说,酒鬼冷月是一个极其可怕的人,如果他与朝廷为敌,恐怕倾尽我们神鹰军的力量也无法跟他匹敌。”“别听那小子胡说,那小子就爱唬人。” 我面前的人名叫凌留风,我和萧雨都喜欢把他的名字倒过来念,后来干脆叫他风liu。风liu和萧雨是神鹰军的精英。五年前朝廷为了解决一些特别的麻烦,从全国各地挑选出武功高强的人组成一支特别的队伍,那就是神鹰军。我就是在参加神鹰军选拔的过程中认识风liu和萧雨,我们几个也算是臭味相投一见如故,不到半天就称兄道弟。只是在第二天选拔赛的时候我因为醉酒错过了参赛,于是神鹰军成了萧雨和风liu的天下,这几年来他们屡建奇功,混得风生水起。萧雨更获得了天下第一神捕的称号。而我,一个默默无名的小人物,则独自闯荡江湖,几年来也算是闯出了一点点名堂。不知道谁那么无聊,给了我一个“冷月独行”的名号。他们也不叫我名字,干脆叫我冷月,或者酒鬼。这些年来,因为他们两人的缘故我和神鹰军多次合作。因为神鹰军隶属于朝廷,一些涉及到朝廷高官的事情他们不好介入,这方面的麻烦由我来帮他们解决;而另外一些需要动用朝廷力量的事情,比如这一次将强盗收监,就由他们出面。 那边传来了争吵的声音,叫得最大声的正是那小女孩。“你们赶快放了他,他不是强盗!”风liu和我走过去,那边的一个捕快连忙报告“大人,这女娃不让我抓这强盗。”“什么强盗,我说了多少遍了?他不是强盗,他是我的朋友!!”风liu望了望我,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风liu潇洒的一挥手“他不是强盗,把他放了。”“是!”那捕快不敢有任何意见,立刻从命。真他妈的帅!这一刻我突然有点妒忌风liu。 小女孩感激地望了一眼风liu,然后极端不屑地望了我一眼,并附上异常鄙视的冷哼。然后她望着“文豪强盗”一脸关爱。“你没事吧。还痛不痛?”“文豪强盗”显得受宠若惊,一脸通红。我走到他面前,从掏出一袋银子交给他,“回去读书吧,你不是当强盗的料子。好好追逐你的文豪梦,无论境况再怎样艰难你都要记住,你,不是强盗,而是文豪。”他呆了呆,接过银子后一句话也不说。他忽然跪倒向我磕起头来。我把他扶起来的时候见到他的脸上多了两行喜悦的泪。他的双手因为激动而不停颤抖着。 此刻他是一个幸福的人,他明白梦想的重量,可以去追逐梦想,不管成功与否都让他无比快乐的。 风liu叫人将他送走后。小姑娘站在我面前,像是初次见面那天一样,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鄙视中夹杂着疑惑不解。“喂,你究竟看完没有?”“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是啊,白痴怎会是正常的人?”我甩甩手,转头就走,“风liu,你找人送她回家吧。”后面传来她着急的声音,“你去哪?等等我!”“我去哪里与你何干?你回你的家,我赶我的路。大家河水不犯井水”“你!你明知道我是离家出走的!你就忍心丢下我一个?”“什么丢下不丢下的,人本来就是孤独出生孤独死去。我从来没有‘捡起你’没有所谓的‘丢下’。”“你一定还在恼我偷了你的东西,我知错了,我答应你再也不会胡闹了。其实,要不是你老对我冷言冷语爱理不理的,我也不会这样捉弄你。”“抱歉,我向来不讨人喜欢,各走各路岂不皆大欢喜。再见。”我不再理会她说什么,脚尖一点御风而去。老远还传来她歇斯底里的骂声“该死的白痴,混蛋!!!” 我并不怪她偷了我的东西,她能够偷到手也是我的放任。武林中人都对这件极品防具虎视眈眈,起初我怀疑她靠近我是别有用心,原来偷走战甲只是为了发泄她的孩子气。是啊,她还是个天真的孩子,根本不懂得江湖的险恶。行走江湖并不如她想象中那般浪漫,留一份带着遗憾的幻想总比了解残酷的真相强。 而且,在她身上我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让我心绪难宁。高手对阵之时,一瞬间的心乱也足以致命。很快我就要面对我的宿敌,保持不了平静的心境我必败无疑。刚才在山寨瞭望塔上的情绪波动就是一个警告。 任何影响到我心境平静的人我都要离开。 从前我以为孤独是一种选择,原来这也是宿命。“千里独行,冷月无声”,那些无聊人送我的名号竟然是我命运的最好诠释。 正文 第二章 宿命之战 飞云寺,月牙泉。黄昏将晚,百鸟回巢。 望着长天秋水中自己的倒影,我在想,有家的感觉是怎样的呢?如果我有个家,所有的事情或许都不一样,没有遇见,没有离别,更不会烙上宿命的诅咒。平静到老,平静地死,像这些归巢的鸟儿一样,重复着简单的生命过程。 萧雨曾对我说,有些人的灵魂天生孤独,无论身在何处他们都找不到归属感,即使朋友亲人都在身边。他们并不孤单,只是觉得孤独,找不到灵魂的依靠,像你,像我。 或许他说得对,我虽然没有家,但师父师娘和师公已经成了我的亲人,平常人所说的家的感觉我已经拥有,但我仍然觉得孤独。躺在师父家里的屋顶看月亮跟在这里看月亮感觉没有什么不同。仿佛哪里都是我的家,事实上哪里都不是我的家。 仰起头让酒痛快落下,甘烈的芳醇冲淡了思绪中的苦涩。我可以洒脱地远离着亲人,故作高调地告别朋友,没有什么我是不能离开的,除了酒。 “这味道?这瓶子?酒鬼,这瓶酒你在哪里得来的?” “朋友送的。” “哪个朋友?” “你和我的朋友。” 面前的肌肉男赤裸着上身,闻言身上的肌肉一条条暴涨起来,煞是威猛壮观。我不由得捏捏自己瘦小的手臂,唉,完全不同一个等级…… 也不打招呼,肌肉男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瓶子,把瓶子放到鼻子前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仰头狠狠地喝了一大口。他倒喝得痛快,可怜我在一旁看着心痛。“果然是‘搜天刮地自风liu’,风liu那小子连这瓶酒都能找出来。我藏银子的地方恐怕又要换了。”他仰头又是一口,我的心又是一紧。见到我楚楚可怜的神情,他不屑地把酒瓶还给我,我如获大赦一脸欢喜。他擦擦嘴角,咬牙切齿地说,“下次见到那小子一定不会轻饶他!”我才不管他们之间的恩怨,这样的话我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反正每次到最后都大事化无。 这肌肉男正是萧雨。 最后一滴酒落到口中,夕阳残留的最后一丝明亮也随之熄灭。夜色悄然来临,换了一个天地,换了一种氛围。沉重的压抑慢慢弥漫四周。 我把包袱递给萧雨,“你要的东西。这次遇上了怎样的对手?”他默默接过,没有回话。“一个女人,你突然落败,无声无息,甚至连她什么时候出手都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萧雨的脸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风liu告诉你了?”“不,我猜的。”“你见过这个人?”“在这世上能令你败得不明不白的人并不多,我认识的人当中或许有这么一个人。”“她是什么人?”“从前的朋友,我们已经十年没见。”“你的朋友?……那个人是江湖上最近突然冒出的厉害角色,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因为她总是穿一身白衣,江湖中人叫她雪蝶仙子”“你怎样遇上她?”萧雨眼中射出阵阵寒光,肌肉再次暴涨起来。“暗夜杀手邪风已经中了我们的圈套落败而逃,但他逃不出我们设下的天罗地网,就在我捉住邪风的一刻,她出现了,像鬼魅一样,我只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然后我的脖子就多了一道浅浅的血痕……”“然后,她叫你放走邪风?”他默默地点点头。 萧雨清楚地知道,只要那道血痕再割深那么一点,他早已死去多时。在那一刻他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只要那个人愿意,萧雨的脖子随时无声无息地再添上血痕。亲手交出已经抓到手的罪犯,对天下第一神捕而言是一个绝大的耻辱。换了强盗头子那种人,可能会为了自己的尊严选择飞蛾扑火。萧雨不会,他不会选择白白送死,只要对手留给他一线生机,即使那是屈辱他也会接受,然后想办法逆转这一切,这是他维护尊严的方式。 “你看这里。”萧雨指着他的脖子。皮肤光滑,色泽古铜,煞是好看。 “果然厉害。没有留下任何伤疤。” “对,伤口一天就愈合,第二天连痕迹都看不到。如此锋利的武器我从没有见过。风liu也看过伤口,他认为那是利剑所伤,我真的很想看看那到底是怎样一柄剑。” “你想破她的剑。” “对,当时我向她挑战,一个月之后再战。” “有几成把握?” “本来一成也没有,但是现在麒麟战甲在手,七成。上一次她在我背后出剑,我没有看到她如何出手。只要她在我面前出剑,我就有把握破她的剑。除非她的剑能刺穿麒麟战甲。” 麒麟战甲是前朝大将南宫夜的盔甲。南宫夜被称为无敌将军,他在战场上战无不胜很大程度上是凭借了他那套极品战盔的力量。那套战盔名叫麒麟战盔,由三件防具和一件武器组成,分别是麒麟战甲,麒麟手套,麒麟盔,麒麟剑。这套战盔是战神之作,穿上它之后,战场上的南宫夜刀枪不入。南宫夜没有战死沙场,而是死于奸臣的陷害。为了避免这套战盔落入奸臣之手,南宫夜事前就吩咐他的后人带着麒麟战盔隐居山林躲避风头。前朝灭亡之后,南宫夜的后人凭借麒麟战盔和先祖留下的武功秘笈在江湖中独霸一方。南宫世家的先祖有遗训,南宫世家后人不可称霸武林。尽管如此数百年来南宫世家在江湖上的影响力没有哪一个门派可以比得上,连朝廷都都忌畏南宫世家对他们采取了招安政策,只要南宫世家归顺朝廷,它的族人都可享受王族般的待遇。但是由于南宫夜是前朝大将,他的后人不想侮辱先祖的功绩,当时南宫世家的主人南宫无殇没有答应归顺朝廷。十年前南宫无殇置先祖遗训于不顾,参加了武林盟主争霸,但不敌现任武林盟主韩墨云。那一战终结了南宫世家的无敌神话。不久南宫山庄发生大火,南宫世家一夜之间灭亡。麒麟战盔流落江湖,阴差阳错,其中的麒麟战甲到了我手上。 萧雨把赌注全部押在麒麟战甲上,若麒麟战甲被破他这次很可能会被杀。萧雨是用生命捍卫他的尊严。 “月,如果雪蝶仙子真是你所说的那位朋友,你觉得我有几成胜算?” “三成,或者更低。” “三成……” “你自诩‘神眼无敌’,这点胜算你判断不出来么?” “我对无数人的实力作出过正确判断,唯独看不透两个人的实力。” “哪两个?” “一个是雪蝶仙子。另一个……” “哼!白痴,还不让我找到你!!”循声望去,一个英俊小哥正在不远处双手叉腰一脸得意地望着我,旁边站着的帅哥正是人称“搜天刮地自风liu”的风liu兄,他的表情似笑非笑让人感到非一般的猥琐。那个英俊小哥看起来非常眼熟,好像是……晕,那个傻丫头居然女扮男装混进了和尚寺。 “白痴,我们又见面了。”小丫头蹦蹦跳跳地来我面前。我没有理她,直接把责备的眼神抛给她身后的风liu,“什么意思?”风liu一脸无辜地说,“小美女苦苦哀求,所以……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你知道我无法拒绝女人的请求的……”“风liu哥哥你干吗要向他认错?!”丫头挡在风liu前面,加重了脸上的嚣张神色,“腿是我自己的,我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你管得着吗?何况我现在又不是跟着你!哼!风liu哥哥,别理他,我们走。”她示威一般拖着风liu的手往前走。风liu向我投来无辜的眼神,这虚伪的小子!他手被女娃拖着,心里一定乐翻天了。 “萧雨,感觉如何?” “赔钱还是打架,自己选。” “怎么……一来我就把你们两个都得罪了……当好人就是累人,两边不讨好。” 风liu继续一脸无辜地慢悠悠从怀中掏出四个瓶子,给我萧雨各两瓶。“算我倒霉,一个月的工钱又白拿了。” 就算他有天大的罪过我也会原谅他的,这两瓶居然都是醉听风。我忍不住就打开了一瓶,咕咚喝了一大口,痛快! 萧雨目无表情地接过,也不喝,直接别在腰间。我一看心里又一乐,只要他不喝这两瓶酒,我保证它们最后还是归我。 一场大战再一次无声无息地归于平静大事化无。 萧雨继续在泉水中打坐修炼,我则在一旁乐悠悠地品尝我的美酒。小女娃饶有兴致地望着萧雨的修炼方式。“风liu哥哥,大块头为什么坐在水里睡觉?他睡不惯和尚寺的床?”我一听噗地一声喷出了半口酒,浪费!!我狠狠地瞪了小女娃一眼。她不甘示弱地回敬了一个鬼脸。“大块头正在修炼心境。”“哦,原来睡觉就是修炼,是不是我在水里睡觉也会变成高手呢?”“这……” “风liu,你别再跟她胡闹。赶快送她回家。”我走到他们旁边冷冷抛下一句。她一听小嘴立刻撅起,“你凭什么管我!”风liu面露难色,“酒鬼,不是我不想送她回家,而是我接到了一个新任务:带她游山玩水,并确保她的安全。”“谁给你这样无聊的任务?”“韩总管。”“哪个韩总管这么无聊?”“神鹰军总指挥官……”“武林盟主韩墨云?!”“对。”“为什么他会给你这么一个无聊的任务?”“因为……”风liu还没有说话,小女娃就抢过话说道“哼,你也不打听一下本姑娘是何许人也,本姑娘芳名韩雪雅,武林盟主就是我爹。”她一脸自豪,脸蛋笑成一朵初开的花。“我没兴趣得知你爹是谁,更没有兴趣知道你是谁。你愿意跟谁就跟谁,反正不要烦我就行。”“你!!!”叼着酒壶我径直走开。小丫头气得直跺脚,“该死的白痴,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这个任性的丫头居然是武林盟主的女儿。我为韩墨云感到悲哀,他叱咤风云,统领着神鹰军和整个武林,却对自己的女儿毫无办法。 我想起前几天跟她见面的情景,我和她碰巧在同一个小酒馆吃饭,她不断地抱怨着饭菜难吃,我一边听一边心里发笑,一个典型的大户人家小姐。旁边有几个地痞流氓之类的人在一旁对她评头品足,她听见了,眉头越皱越深。那几个流氓说的话越来越难听,终于她忍无可忍把桌上的饭菜往他们身上扔过去,流氓们愤然拍案而起,凶狠的拳头眼看就要砸向她,而她只是呆呆地一脸惊慌,不懂闪躲,不懂还击。 她不会武功,从她走入酒馆一刻我就知道。 几个酒壶不轻不重地撞到流氓的肚子上,他们惊吓之下纷纷停下了动作。“谁敢出头!”为首一人恶狠狠地喝道。我走到他面前,捡起一个酒瓶,在桌子上拿起一只筷子。在他们疑惑不解的眼神中,轻悠悠抛起酒壶,手中的筷子脱手而出叮的一声把酒壶钉在横梁之上。我慢悠悠地抛下一句“如果打扰了我喝酒的心情,筷子钉着的就是你们的脑袋。”流氓们立刻哆哆嗦嗦地逃出酒馆。“没事吧……”话还没有说完,看着她双眼放射着惊异和崇拜的光,我知道,坏事了…… 十五六岁正是少女多梦的季节,我无意中被她强行拖进一个充满侠义和浪漫的美梦中。 都怪自己喝多了,没看清楚当时的情况就贸然出手。我应该换一种更低调的方式。做错事就应该受到惩罚。我的惩罚就是被这个丫头黏上了。她说她跟父亲闹别扭离家出走,游山玩水一段时间就会回去,这段时间内她就跟着我。 我说我有要事在身,不方便带她上路,她说她反正没事干,我的事也可以是她的事;我说我是个酒鬼,随时会喝醉,喝醉了谁也保护不了,她说我醉了的时候,她就乖乖地在一旁呆着,我醒来之后她再看心情决定是否惹是生非;我说我讨厌身边有女人跟着,她说我这种想法不正常,她在我身边刚好可以治好我这个毛病…… 我可以丢下她一个人独自上路,但于心不忍,莽撞如她很容易就惹一身麻烦。我只是冷漠,我并非无情,眼看着一个少女被险恶的江湖伤害,我无法无动于衷。我打算把麒麟战甲带给萧雨之后就送她回家,而她因为懊恼我的冷言冷语一气之下偷走麒麟战甲发泄愤懑。在途中她被一群强盗捉住,于是发生了先前的一幕。 明月当空,夜深人静。月牙泉倒映着完美无瑕的月亮。 闭上眼睛,静听风声低吟,湖水的冰凉慢慢透入心中。尘嚣被宁静洗去,明亮的月光柔和洒落在心湖之上,平静,怡然。天地成一体,远近弥漫着朦胧的幻梦,在呼吸的芳香中隐隐浮动。 寂静,更寂静…… 在寂静中远离尘世,我踏着时光流逝的脚步走向一片灿烂明光,少年的时光在旁华丽掠过,我看到两张纯真的笑脸,一张是我,一张是她。目光触及的远方,有一位白衣女子在月光中轻盈舞动,如神话中的仙女圣灵而动人。风中飞花从我眼前掠过,下一个瞬间已看不到她,一只雪白的蝴蝶灵逸飘过,远近的光影随它的翅膀一闭一合交替闪灭。它越飘越远,渐渐在视线中消失。寒冷的风缓缓而至,淡退了回忆的色彩,我在渐渐古旧的承诺中默然驻守,静候天边蓦然惊醒的回音…… 心寂静,更寂静…… “白痴,你也睡不着吗?” 我慢慢睁开眼睛,面前是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韩雪雅换回了一身白色的女儿装,乌黑的长发披落在肩,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望着我。 “这么晚还不睡?”我依然用冷冰冰的语调问道。 “睡不着呗。”她坐在岸边,双手托着下巴,望着湖水中的月亮凝神沉思似乎满怀心事。没有像平时那样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她的脸庞带着些难以言说的惆怅,美丽的眼眸中隐藏着某些秘密,忽闪忽灭。 “白痴,你有喜欢的人吗?”她的目光没有离开湖水中那圈明亮。 “不知道。” “那就是有了。” “……” “你愿意和一个你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吗?” “不知道。” “我不愿意……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家出走吗?” “不知道。” “爹要把我许配给二王爷的小儿子,我不同意就跟爹闹翻了。那个人我从来没有见过,更不要说喜欢,跟自己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想一想都觉得可怕。” “或许见到了你会喜欢他吧。” “那些王族贵族的公子哥儿我见多了,没一个像样!仗着自己爹娘位高权重就胡作非为,跟前几天遇到的那些地痞流氓没什么分别,就是衣着光鲜一点罢了。” “那怎样才算像样?” “善良,有侠义之心。” “上次救你的‘文豪’就是这种人。你可以嫁给他。” “他是那种人,他可以成为我的好朋友,但如果是恋人的话他还欠缺一些东西。他不能保护我。我的夫君必须是世人心中的大英雄……找一个像你这样,但不讨厌我的人就行了。” “我不是英雄,我也没有说过讨厌你。” “但你也不会喜欢我对不对。” “……” “我常听家丁童哥哥讲江湖上的事情,听得最多的就是独行侠冷月的故事。那时候我想,以后我要找个像冷月那样的英雄当夫君。缘分真的很奇妙,我离家出走竟然遇上仰慕已久的大英雄,可是事情跟我想的完全不同。我想不到冷月居然是个酒鬼,而且冷漠无情。” “还有很多事情是你想不到的,亲眼所见未必真实,何况道听途说。” 她不知道,我在她这个年纪左右,也是一个热血少年。踏入了江湖,走着走着人就变了,不知不觉。我开始行走江湖是在五年前,而踏入江湖却是更早。遇上她的那一刻,江湖已在我左右。 月亮为何寒冷?因为它寂寞。月亮为何寂寞?因为它寒冷。 失去了心底的温热,心就变得寒冷,人就变得寂寞。 我忽然苍老,老得终于明白了这两句话。 “白痴,我们不要再针锋相对了好不好,我觉得那样很无聊。” “好。” “对了,我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秦霜月。” “连名字都这么冷……还是叫冷月比较帅。” “……” “我回去了。刚才跟你说的话别告诉其他人,那是我的秘密。” “既然是秘密为何你又告诉我?” “不知道。” “……” “晚安月哥哥。” 月哥哥……还是觉得她叫我白痴听得顺耳一点。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我又看到了那个人,无数个夜晚在我梦中轻盈起舞的女子。 我有没有喜欢的人?十年相思算不算喜欢? 映儿姐姐,此刻你是否也凝望着这明月,这些年来你是否也感到寂寞?再次重逢我们该怎样面对彼此? 你是谁,我是谁,十年诀别? 千载不变,天上月,人间月。 心寂静,寂静…… 十天时间过得很快。这十天中萧雨每天都忘我地修炼,他要把他的武艺提升到极致的状态。他没有喝那两瓶酒,所以很自然地那两瓶酒如我所料到了我手中。韩雪雅跟风liu到处游玩,回来的时候偶尔给我带上一两瓶好酒。每一晚,我在深夜打坐修炼的时候,我都听见轻轻的脚步声停在我身后十丈之外,在我打坐结束之前就离去。这是她一个人的约定,我并未参与其中。 踏着不同的轨迹,纵使相遇也是交错。 中秋过后,太阳下山之后天就凉得很快。 “若胜此战。回来之后我跟你们大醉三天三夜。” 他的身影在月色漫漫中渐行渐远。在江湖上我见过很多这样的背影,踏着月光,背负着归来的承诺而去,却再也没有回来。 明月夜,鸣风谷。 尾随萧雨而来,远远躲在他身后。他只想单刀赴会,无论胜败他都只想一人承担。我未必能救他,但我会尽自己所能阻止死神靠近。 银白的月光照得天地一片清冷,冰凉的夜风阵阵掠过发梢,撩起一丝一缕浓浓淡淡的惆怅。 此刻萧雨的心中没有月光,只有在脑海中重复千遍的杀着,他闭着眼睛一遍遍地冥想。注定,即使是人生中最后的美丽风景他也无法欣赏。 月至半空,他等的人终于来了。如传闻所言,白衣飘飘的她就像圣灵的仙子,她的出现让月光顿时黯然失色,似乎她的存在就是向世人诠释什么是完美。 我忽然发现,我的心已经很多年没有跳得那么快了。 我的左眼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刺痛,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萧雨缓缓开口:“这一次不要手下留情,否则你会后悔。”她没有回话,微微一笑就算是应答。萧雨缓缓拔出剑,双目放射出摄人的光。而她却慢慢地闭上眼睛,萧雨眉头微微一皱,“为何不亮剑?”她仍是微微一笑,“我已亮剑,剑在心中。”声如其人,缥缈而清澈,像突如其来的凉风掠过心弦,留下长久的回音。 宁静。只听见风过耳边的声音。而此刻的宁静不过是再一次作为激烈的铺垫,战意已经从四方八面汹涌而来,越聚越浓。压迫感全部从萧雨身上迸发,而闭着眼睛的她,却似乎已经和天地间的宁静融为一体。 萧雨的身影突然飘移,手中剑化作一道劲风向雪蝶仙子疾驰而去,这一剑又快又狠,从速度和力道上都是一流高手的水平。在成为天下第一神捕之前萧雨在江湖上就已经很有名气,他是武林第二剑派御剑林掌门的入室弟子,十三岁那年他在武林剑术大赛中一鸣惊人。后来江湖中人给了他“疾风夺命剑”的名号,与当时的“霸王无情刀”并称刀剑双绝,自从无情刀淡出江湖之后,疾风剑的名号就越来越响,在江湖年轻一辈中鲜有对手,就算置身于整个武林,他的剑术也是前十名以内。所以,萧雨对他的剑术有绝对的自信。这又快又狠的一招就是萧雨的成名作:瞬影追魂。 不可思议的是,这雷霆一击落空了。 剑已经明明刺中了雪蝶仙子,但下一个瞬间她忽然消失了,仿佛萧雨的剑只是刺中了她的影子。事实的确如此,她的身法快得诡异。在萧雨的剑来临之前她已经闪到萧雨身后。萧雨的反应也极快,一击落空之后,他立即转身回刺,正是“回龙决”,这两招一气呵成浑然成一体。而雪蝶仙子仿佛已经知道有此一着,在剑来临之前身影已经偏移,没有任何的停滞。如果这是表演,两个人不知道要练多久才有如此紧密的默契。雪蝶仙子在萧雨密不透风的剑阵中左右闪躲依然轻松自若游刃有余。她仅凭听觉就可以躲过萧雨的剑招,人的反应能够快到如此境界?似乎萧雨心中所想的一切她都知道,包括萧雨已经慢慢失去冷静,剑招渐渐急躁。 面对一个像幽灵一样的对手,不可思议一再重复,一次次的自信受到打击,萧雨已经不能保持冷静,尤其是他的进攻渐渐加强而对手没有丝毫感到压力。从开始到现在,雪蝶仙子就一直在闪躲,还没有进攻。她不出手萧雨就无法看清她的招式破她剑招;但另一方面,雪蝶仙子已经显露她深不可测的实力,她出手会有怎样的威力萧雨没有把握,他期待着,也担忧着。 终于,萧雨被迫使出御剑林的剑术绝学“屠龙十二技”。这一招分十二式,一气呵成,每一式之间连接紧密。这是一套非常精妙的剑招,它的神奇之处在于施展过程中能把对手牵引到一个剑术圈套,同时封住对手的所有后着,对手明知道这是陷阱却无法抗拒只能接受摆布。这一招能快速反客为主抢占战斗中的主动位置,它没有防御只有进攻,这是同归于尽的招式,在一流高手的对决中,使出这一招就意味着必死。在御剑林的历史中也多次验证。 之前萧雨自信有七成把握破剑就是因为这一招,穿上了麒麟战甲,他的破绽就不再是破绽,在最后一刻的对决中,他就是胜者。 历史上这招无人可破,此刻雪蝶仙子也不例外,她不知不觉地掉进了陷阱,她也知道,就算身法快得如此惊人的她到最后也是避无可避,除了反击别无他选。 所以,她出手了! 她快速一挥衣袖,萧雨胸腔的位置发出了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强大的冲击力令萧雨的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延缓了他的速度,他的剑来得比预期中慢了一点,而在这一个瞬间雪蝶仙子身子一偏从旁闪去,但仍是闪避不及手臂被剑划伤,雪白的轻衣立刻染上了鲜艳的红色。 “好厉害的暗器!但于我无用,束手就擒吧!”一招既得,萧雨又要发动第二次“屠龙十二技”,他相信这一次不会再落空。一看这阵势,我心中大呼不好,我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去阻止他,但还是慢了。 萧雨低估了他的对手,他自信他下一击不会落空,但他的对手同样有这样的自信。在“屠龙十二技”成型之前,雪蝶仙子已经出手,萧雨再次用胸腔硬接这一招,但这一次他的招式再也无法施展开来,他的动作在一瞬间僵住了。鲜血从他的后背缓缓渗出,先是鲜红一片,然后慢慢变成了紫色。他的脸也慢慢变成紫色。 萧雨的判断我认同,只要麒麟战甲不破,他有七成机会获胜;我说三成机会或者更低,是因为我知道如果雪蝶仙子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她必定能破麒麟战甲,所以胜算减半。那一刻萧雨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但是他不相信,他所见过最锋利的武器就是他师父传给他的青冥剑,连青冥剑都无法破麒麟战甲。 或许他不愿意相信雪蝶仙子的武器比青冥剑更强。 听见有人靠近,雪蝶仙子向我一挥衣袖。在月色中我看见一道微光向我射来,我身形一偏,从怀中掏出一个酒瓶挡住那一道光。叮的一声微响,酒瓶被某些东西刺穿了。我站稳之后,发现酒壶被一根细丝穿过,如我所料。细丝的另一端就在雪蝶仙子的手中。 见我没有向她发起进攻,她不禁觉得奇怪,问道“你是什么人?”我不紧不慢地回答“你睁开眼睛看看不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她张开眼睛望着我。眼前是一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头发凌乱满脸胡渣,手中拿着一个酒壶,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她。 从那沧桑的脸中你可曾看到一点从前的轮廓?在那被无数个日夜的思念疲倦了的眼睛中,你可看到一点曾经的纯真无邪?为何你的眼眸经历年月风霜一如昨日明亮清澈,倒映着往昔清纯简单的你和我? “你是……”她的表情疑惑中夹杂着期待。“原来,我真的老得连你都认不出来了……映儿姐姐。”那一刻,她眼睛中闪烁出柔和的光辉,她的声音仿佛因为不可置信而微微颤抖,“月,真的是你吗?”“是我。”“你怎么会在这里?”沉默片刻,我望望萧雨,“这个人是我的朋友。”“什么?”一瞬间的惊愕过后,她眼睛中的光熄灭了。她轻轻地摇摇头,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轻声说了一句我没有听见的话。再次抬起头望着我的时候,她的脸变得冷冰冰的,“你也要当我的敌人吗?”连声音也变得冷冰冰的。“不……至少现在我不想与你为敌。”又沉默了片刻。“月,希望以后再也见不到你。”说完这句话,她转过身就走。 “等等,映儿姐姐。” 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冷冰冰地问道“你改变主意了吗?”“不,但现在我希望你做一件事。”“什么事?”“给我解药。”“我不会给你解药,我已经放过他一次,我不会给他第二次活下来的机会。”“为什么你现在会变得如此冷酷无情?!”“我变了?对,我确实变了,可你不是也变了吗?你从前说过你最讨厌大胡子,可是你现在也不是满脸胡渣吗?当初的坚持被不知不觉地背弃,被从前的自己不齿,月,这就是人生。”“……你真的不肯救他?”“我决定了的事情不会改变。”“……你还记得你答应过要帮我做三件事吗?”“记得。”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从前你许下的诺言是否还会履行?”“……会。”“我要你帮我做的第二件事情,给我解药。” 沉默片刻,她掏出一个小瓶子往后一甩,我伸手接住连忙打开,倒出几颗丸子状的东西放到萧雨嘴里。“一次三粒,一天两次,服三天。”“谢谢你,映儿姐姐。”“不要谢我,也不要再叫我映儿姐姐。以后我们就是敌人,下一次见面我同样不会给你活下来的机会。” 服下解药片刻,萧雨脸上的紫色慢慢淡退。我扶他坐在地上,他苦笑了一下,“真没想到她真的能破麒麟战甲,真是一个可怕的人。月,你能告诉我她是谁吗?”“她就是从前显赫辉煌的南宫世家的后人,南宫无殇的女儿,南宫映儿。”“她居然是南宫世家的后人……” 后面突然传来韩雪雅的声音,“快看,在那边!”循声望去,韩雪雅和风liu正赶过来。 “大块头你怎么了?”一看到萧雨背后的血迹,韩雪雅差点哭出来。“放心吧,一些皮肉伤而已,过些天就没事了。”萧雨故作轻松地说道。 “月,雪蝶仙子呢?”风liu问我。望向她离开的方向早早已没有了她的身影。“她走了。”“走了?!你怎么放走她!她可是朝廷的通缉犯!”“不是我放走她,是她不杀我。”我望望萧雨,再望望他,“你觉得如果她要杀我,我能活到现在吗?”风liu说不出话来,只是气得跺脚。良久才叹一句“什么时候才能再遇到她?再次遇到她的时候我们又该如何?” 我的心忽然一沉,风liu说出的正是我的心声。 “丫头,风liu,你们照顾好萧雨,这瓶是解药,我有些事情要去办,先行离开。” “月哥哥,在现在这个关头你怎能丢下我们不管?!”我刚要离开,韩雪雅急着拉住我的衣袖。 “小丫头,你让他去吧。如果他不去的话,他会后悔一辈子的。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萧雨向她招招手,示意让我离开。 韩雪雅不情愿地松开手。我对着他们一抱拳说道,“各位保重,有缘再见。”说完我向她离开的方向飞奔而去。 一别就是十年,再别相逢又是何月何年?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可消磨? 风在我耳边掠过,在我回忆中穿梭,十年前的时光片段被吹得支离破碎,在我脑中不断闪烁。 那句我没听见的话是不是在说:命运,为何让我们如此相遇? 正文 第三章 十年茫茫 十年前,我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我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自懂事以来我就是一个人生活。 再卑微的生命也有生存的渴望,为了生存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偷东西吃。有一次饿得太久,连逃跑的力气的都没有,到一个私塾偷东西的时候被私塾的教书先生捉住了。教书先生独自一人生活了多年,见我可怜人又机灵一时心软就收留了我,从那以后我就住在私塾中。我把教书先生当成了自己的爷爷。爷爷姓秦,他给我取了名字,秦霜月,意为如霜晶莹如月明亮。爷爷还教我读书写字。那是我童年中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但幸福并不长久,爷爷年事已高,三年后爷爷去世,我再次无依无靠到处流浪。 至今,我仍然常常怀念这位慈祥的老人,他给了我名字,也给了我年龄。遇见我的那一天是我七岁的生日,这是爷爷和我的约定。知道自己站在人生的哪一点上,似乎对朦胧的未来也多了几分可以把握的希望。 十三岁那年,我来到一个名叫倾风城的地方。听镇上的人说附近的倾云山上有一座南宫山庄。山庄的人乐善好施,经常接济穷人,我打算到那里混一段日子。 倾云山高耸入云,山明水秀。登上倾云山就像走进了一幅水汽浓郁的水墨画。而南宫山庄就建在半山腰。 人们说每月初一十五山庄都会派食物给穷人,我到倾云山那天正好是十五。来到山庄门口一看,那里已经站着好长的人龙,这些人脸上都是脏兮兮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我前面站着一位看来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正努力地把衣服上的破洞扯得更大。我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一脸神秘地告诉我,衣服越破得到的施舍就会越多。我望着身上好不容易弄到的所谓新衣服不禁面露难色。那位兄台一看我这样子不禁皱起眉头,“一点都不爽快,没有一点做大事的风范。”说罢,更用力地扯衣服,“嘻嘻,多个破洞多个馍,日夜饱腹谁及我!” “来了!来了!”人群一阵轰动,随即安静下来。人们都耷拉着脑袋脸上挂着卑微而恭敬的表情。山庄门口那边一位少女正带着几个家丁派馒头。一名家丁拿着篮子走到我面前,瞧我一眼,见我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耷拉着脑袋一脸恭敬,脸上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嘴巴撇了撇,那张脸立刻拉成一副不屑的样子。他掏出了两个馒头给了我旁边的“破烂仁兄”,然后对我视而不见径直走过。被人无视我感到愤怒,我问那家丁为什么不给我,他轻蔑一笑说,“年纪小小就当登徒浪子,无耻。”我一听火冒三丈,你不给也罢,还侮辱我起来了?!我卑微不代表我没有尊严!我当即跟他吵起来。 那少女听见声响走了过来,问了那位家丁几句话之后,一副大概明白了怎么一回事的样子。一脸调皮地望着我,在近距离之下我才发现她长得非常好看,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一时间我居然看呆了。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突然被她弄得莫名其妙,不禁傻傻地问她,“你笑什么?”“你还说你不是登徒浪子?”“我怎么是登徒浪子了?”“不是的话干吗盯住我这么久,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你不是也看着我眼睛也不眨一下吗?难不成你也是登徒浪子?”她又是扑哧一笑。她笑起来更美,我不禁再一次看呆了。“喂,你还看!”她似乎生气了的样子。我脸一红,顿时手足无措,口不择言的说了句“谁叫你笑得好看,让人不知不觉就看呆了……”话刚出口我就感到后悔了,脸红得像火烧一样,盯着地面再也不敢望她的眼睛。而她再一次笑出声来。“哼,不给就不给,大不了就不吃,干吗我要在这里让你取笑!”我性子一急拔腿就走。 “站住!”她忽然在身后喝了一句。我吓了一跳,立刻停在原地,她走到我旁边问我,“你的衣服一点都不破旧,你……你来这里的目的真的跟他们一样?”她望望刚才我身旁的“破烂仁兄”,那位仁兄一脸得意洋洋,似乎破烂也成为了炫耀的资本。我向她点点头说,“我的确是流浪人,我衣服不破旧是因为我爱惜它们……我和他们一样也是个穷人,甚至比他们更穷!”“你怎样更穷?”她一脸好奇。“我……”这句气话我该如何收场呢?慌忙之下那段我胡编出来自嘲的话一下子冲口而出,“我从小一穷二白,三餐都吃西北风,年年四海为家,月月五谷不沾,至今六亲不认,过得乱七八糟,多次九死一生。”她又笑了出来,随即又挂上怒气,“哼,一听就知道你读过书,如果是穷人哪有钱读书?”她这样一说,我不由得黯然神伤。如果爷爷还健在,我哪会来到这里受人欺辱呢?一想到爷爷我就一阵心酸,忍不住泪眼模糊。“你怎么了?”她的声音柔软了下来。“我想起了我爷爷,我爷爷以前教我读书写字,我跟他相依为命。他去世之后我就无依无靠了。”“原来是这样子……”她对旁边的家丁招招手,从篮子里拿了几个馒头给我,对我说“对不起,刚才我误会你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接过馒头,一脸疑惑地望着她,这一次轮到她脸红了。“你这个人,怎么说你好呢。说你是登徒浪子嘛,你又会脸红耳赤一脸正派;说你不是登徒浪子嘛,你却又整天盯着人家看个不停……”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无礼,连忙转过头不敢望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秦霜月,你呢?”旁边的家丁闻言大怒,“大胆,你是什么身份居然敢问我家小姐的名字。”她向家丁摆摆手,那家丁立刻闭上嘴巴。她微笑着说,“我叫南宫映儿。看你的样子应该比我小吧,你多大了?”“十三。”“我比你大两岁。你叫我映儿姐姐吧。”“映儿姐姐,我,我能跟你做个朋友吗?”“大胆……”那家丁刚说话,少女向他一瞪眼,他不得不把那些话咽回去。“好吧,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说完她向我微微一笑,跟家丁走到别的地方去了。 近处人们忽然议论纷纷,很多人对我指手画脚,有些人还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那位“破烂仁兄”靠了过来,“嘻嘻,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艳遇机会居然落在小兄弟你身上了。不过,她刚才那朋友一说听听也就算了。人家是南宫山庄的大小姐,地位跟你差了不知道多少个天地,是不可能跟你做朋友的。” 刚才她只是骗我?不会的,她人这么好一定不会骗我的。我用力地咬着一个馒头坚定地对自己说。 “知道她为什么说你是登徒浪子吗?” “不知道。” “觉不觉得她长得很美。” “对,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没错,她也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她是无数男人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很多人慕名前来只为了看她一眼。为了和她近距离接触,很多人都会扮成等候施舍的穷人。” “哦,刚才她一定是以为我是那种人了。” “你讨厌那种人吗?” “说不上讨厌,但也不喜欢。” “嗯,你这个人虽然不招人喜欢,不过也不惹人讨厌。” 我对这句话感到疑惑不解,望向“破烂兄”,他只是高深地笑一笑,然后招一招手,不远处有几个穿得比他光鲜一点的人走了过来,来到他面前恭恭敬敬地说“三少爷,要回去了吗?” 我一脸惊讶地望着他。他不以为然,神情自若地接过其中一人递过来的新衣服,对我说“那种人其实是伟大的人……你不知道扮穷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那些破衣服的味道……算了,看跟你挺投缘的,就结识你这位小兄弟吧。鄙人在家中排行第三,你叫我三少吧。你叫秦霜月?” “对。” “鄙人住在城东,有兴趣的话来找我玩。要不就下个月再见。告辞。” 见他完全换了一副派头,拿着一把小折扇轻悠轻悠地踱步而去。望着他的背影我有点哭笑不得。映儿姐姐和家丁都回到山庄内了,人群纷纷散去。很多穿得破破烂烂的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一件件新衣服,摇身一变俨然富贵大爷的模样。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很多人还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盯得我心里发毛。 人群散去之后,我拿着没有吃完的馒头望着那关闭着的山庄大门呆立了很久。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常常在山庄门口徘徊。有时望着紧闭的大门也可以坐上半天。常莫名地盼望那大门会突然打开,一位美丽的少女对我盈盈一笑。 但之后一直不见她出现。到了初一,山庄如常给穷人分食物,映儿姐姐没有出现。我向家丁打听她到哪里去了,家丁说她陪庄主参加武林盟主争霸赛,十天后才回来。 十天过后她回来了,远远我就望见一大群人护送她回来,她骑在马上,满脸愁容低着头沉思,见不到在路旁等候着的我。我默默地看着这美丽的女子在我面前经过,心里浮起莫名的失落,而她眼眸中的凝重也成了我心中突如其来的压抑,她的不快乐没来由地变成了我的不快乐。 五天后,山庄发生了一场大火,偌大的一座山庄一夜之间成为废墟。 我呆呆地站在废墟之前,脑袋一片空白。“想不到显赫数百年的南宫世家会在一夜间成为历史。”我稍稍回过神来,见身旁站着的正是一个月前结识的三少,他一边摇头惋惜,一边从仆人手中接过新衣服,然后不顾形象地当众换衣。不过此刻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烧毁的山庄上,没有多少人理会他的不雅行径。“南宫世家代代人丁兴旺高手如云,唯独到了这一代只有庄主南宫无殇一株独苗,而南宫无殇膝下只有南宫映儿一个女儿,偌大的一个家族就全凭庄主一人支撑,若非祖训南宫家的武功不可传外人,只怕庄主早就收徒了吧。前不久的武林盟主争霸上,南宫庄主居然意外落败身负重伤,这大梁一倒,整个南宫世家就顷刻坍塌。没想到一夜之间落得如此惨况,世道残酷……”“世道残酷?这大火跟世道有何关系?”“你啊……你真以为这么大的一个山庄会被一场意外的大火烧毁?”“难道不是吗?”“……以后你会明白的,江湖的险恶你早晚会体会到。旧势力覆灭,新势力就兴起,或许过不久就会出现一座比南宫山庄更气派的山庄,江湖永远不会寂寞。可惜绝美的可人儿不常见,如今何处再觅佳人……” 我望向昔日的山庄大门心中一片漠然。 “忘记她吧。一个梦碎了还有其他的梦可追寻,注定她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抱着碎梦独自饮泣虽美丽痴情,却实属不智。在下对武学和江湖诸事有些研究,我看得出你很适合学武,若得名师指点十年内必有小成。家父认识不少江湖大派的人士,可为你引荐,你有没有兴趣拜师学武?” 我木然摇摇头,目光没有焦点地停留在废墟之中。 “那先行告辞了。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可到城东李庄找我,跟家丁说你是三少爷的朋友就可以了。”说罢他掏出那精致的折扇慢慢摇着走开,口中还自言自语,“听说城北慕容家的四小姐长得天姿国色,今日无事不如顺便去拜访一下慕容燕飞这老头子吧。” 我双目无神望着这昔日无比壮观的颓墙废土从白天坐到深夜。路人都感到奇怪,一场火能烧毁一座山庄,也能把一个人烧傻。 以为会在这里长久停留,想不到一场火把我守望的信念烧成灰烬。 遇见生命中美丽的过客,被突如其来的期待侵袭,在一个美丽的梦境中流连片刻,尚未看清它的全貌之际,一阵急急的风就把它吹散了。这是否和很多人的人生际遇相似? 我踏着月光离开。冷冷的月光把地上的影子勾勒出惆怅的轮廓,我望着这相伴多年的朋友突然发现它原来也会伤心。 大道那边响起了急急的马蹄声,一群骑着马的大汉来到在我面前忽然停住了马,为首一人是个大胡子,恶狠狠地对我吼道,“小子,在这附近有没有见到可疑的人?” 可疑的人?不是都站在我面前了吗?我正犹豫着如何说得婉转的一点的时候,一道黑影在我面前快速一闪。啪的一声,我感到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大胡子挥着马鞭恶狠狠地说,“妈的,别磨磨蹭蹭的,赶快说!”无缘无故被人打,我不由得火冒三丈,只是在悬殊的强弱实力对比上,我不好做出反抗,只能瞪着大胡子以示愤怒。若面对南宫山庄的家丁我还会跟他们理论,但是面前这个大胡子明显不是个可以跟他讲道理的角色。 见我不回话,他又是一鞭子抽过来,我下意识地用左手一挡,传来同样火辣辣的痛。我立刻反手抓住马鞭子,免得它又打过来。大胡子一声冷笑,“臭小子!”他用力一扯马鞭,我的手正死死抓紧马鞭,这下子被扯得整个人向他扑过去。大胡子忽然一甩脚,他骑在马上,这一脚正中我胸口,我整个人被踢得往后飞。扑通一声掉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我只觉得胸口痛得像是要裂开一样。 “妈的,遇到个哑巴!”大胡子狠狠吐了一口唾沫。他调转马头对后面的人大喊,“今晚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那小妞,找到了我们就发财,找不到大伙都得洗干净脖子等宰,老子也不例外!废话不多说,大毛你带一队人到南山脚搜,小毛你们到北山脚去,没毛带二十个兄弟到东边,其余的人都跟我去西边。记住要留活口,那小妞的武功很厉害,大伙要小心。出发!” 一群人迅速分开,马蹄声渐远,滚滚尘灰慢慢散去。过了很久我才勉强地支撑身体坐起来。我捂着胸口,心中苍凉一片。无缘无故被打,就因为弱小;就因为弱小,在别人眼中没有丝毫尊严可言。世道就该如此吗!弱小就只能被欺负无力反抗?! 凭什么我就要被欺辱!一股不甘的怒火在我心中越烧越烈。如果我有高强的武艺我一定要狠狠教训那大胡子,让他尝尝恃强凌弱的苦果!如果我有高强的武艺,我要那些弱小的人免于被人欺辱!如果我有高强的武艺…… 在这一刻,这个渴望是那么的强烈,似乎要把我的胸腔撑破。我决定明天就去找三少,武艺学成之后行走江湖锄强扶弱! 我忘不了这一晚。十三岁的这个月夜,一个幻梦破碎,我独自踌躇;被人抽了两鞭再踢了一脚,然后我找到了人生方向。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夜晚开始改变。 我没有在夜晚走过这段路,加上心绪如潮没有心思辨认路的方向,走着走着就迷路了,慢慢地我走到了山脚密林的深处。 林子很安静,月光的缝隙零零碎碎洒落在地上。一直以来我都很喜欢月光,在月光的剪影下踱步片刻我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忽然前方传来一片杂乱的脚步声,有人高叫着“找到那小妞了,大伙快点过来!啊……”一声惨叫过后林子恢复了安静,但安静只是持续了片刻,很快又响起了接二连三的惨叫声。惨叫过后,树林再度安静了下来。我吓出了冷汗,前方似乎发生了可怕的事情。一股可怕的诡异气氛从四周袭来,禁锢着我的呼吸。明明是想往后走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脚就是悄悄地向前探去。越是靠近那里我的心就跳得越快。 空气中传来了浓浓的血腥味,月光之下,横七竖八倒着血淋淋的人,一位穿着白衣的女子正伏在一个人身上,吸着那人脖子上流出来的血,她的一双眼睛红得像血,发出恐怖的光芒。 “鬼!”我不禁惊叫了出来。那可怕的“鬼”闻声向我望过来,血红的眼睛看不到眼珠,“她”脸色苍白,一丝鲜血从她嘴角缓缓流下。她瞪着我没有动,强烈的恐惧似乎要把我的灵魂捏碎,我忘记了逃跑,除了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蹦出来,精神渐渐接近崩溃的边缘之外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的脖子突然被她抓在手上,我根本没有看到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我前面。脖子传来冰冷的感觉,更让我确信,面前的“她”是一只可怕的女鬼!“她”的手渐渐用力,那一刻我觉得我一定会被杀死。“她”用那可怕的血目盯着我,似乎我的痛苦表情是一道绝美的风景。忽然我发现了一件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面前的女鬼长得很像一个人,相似的脸庞,相似的发式,连身上淡淡香味都跟她一样! “映儿姐姐!”我费力地挤出这几个字。她忽然一怔,我脖子上的压迫感忽然消失了。她脸上蒙上迷惑的表情,反反复复地在我脸上瞄来瞄去。“映儿姐姐真的是你吗?!”我不禁喜出望外。此刻我不在乎她是人是鬼,只要她是映儿姐姐就好。 “映儿姐姐……”她低低地念着这几个字,一脸迷惘。“我是谁?”她忽然凑到我面前问我,血红的眼睛没有了可怕的感觉,像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一脸好奇地等待着答案。“你就是映儿姐姐啊!映儿姐姐,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吗?”她喃喃地念道,“我是映儿姐姐?那你又是谁?”“我是秦霜月,你还记得我吗?”“秦霜月……秦霜月……”念着念着她忽然晕了过去。 “在那边!赶快过去那边找找!”远处传来大胡子恶狠狠的叫声。一听见他的声音我就觉得恶心!他刚才说要找的人莫非就是映儿姐姐?大胡子这人绝非善类,映儿姐姐绝对不能被他找到。这样一想,我顾不得身上的伤痛,赶紧背起映儿姐姐就往远处走。我的身形很瘦削,从小到大从没有壮实过。但背着映儿姐姐我一点也不觉得吃力,她的身子比我还轻。是她本来就如此清瘦,还是她真的已经是……我不敢想下去。我对着昏迷的她低声说,“映儿姐姐,不管你还是不是从前的映儿姐姐,我都会保护你,不会让你落在坏人的手上!” 杂乱的追踪声息渐渐远去,在山林中走了半个时辰左右,我们来到一个瀑布前面,水帘后面隐藏着一个洞穴。从外面看来,这个洞穴并不容易发现。天助我也,这下子更不容易被大胡子那群人找到了! 走进洞穴之后才发现,里面的环境要比外面的环境宽敞,而且这洞穴很幽深。找了一块平坦的地方,我慢慢地放下映儿姐姐。面前这绝美的女子脸容苍白,在昏迷之中眉宇间仍是流露着让人心痛的愁容。 我的手不自觉地轻轻落在她苍白的脸庞上,或者停在她额头上的手已变成她久远的回忆中某一双温柔的大手,她紧皱着的双眉慢慢松开,像一个呆在父母身旁感到万分安心的小女孩。似乎梦中她回到了从前,回到了一个她永远不愿离开的地方。 她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她无声无息地醒了过来,静静地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映儿姐姐,你觉得怎样了?我是秦霜月,你还记得我吗?”她沉默了片刻说“我在做梦吗?”“不,这不是梦。”她幽幽地感叹道,“为什么不是梦,如果这是一场梦该多好……”她双目无言而空洞,灵魂的光亮已经黯然。过了片刻她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听见水声吧,外面是瀑布,这里是瀑布后面的一个洞穴,这里很隐蔽的,不用担心被坏人找到。”“你扶我到洞外看看。” 走出洞外,明月当空,银白的月光把地上的一切映照得凄冷如霜。“映儿姐姐,今晚的月光很美是吧?”她抬头静静地仰望着月亮,“今晚的月亮很大很亮是吧?”“嗯,没错。”“可惜……”“可惜什么?”“可惜我再也见不到这样美丽的月光了。”她对我微笑着说,“月,你知道吗?我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东西了。”两行泪水轻轻地从她眼角滑落。 冷风忽然掠过,我的心跳在那一刻停了下来。她静静地微笑着,晶莹的泪水不断从脸庞滴下。这一刻,月光作证,一道唯美的感伤永远在时光中刻下。那内心的震惊与无力的挣扎多少年后仍留在我记忆中挥之不去。 “映儿姐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醒悟过来后急急追问。她只是摇摇头,仍是微笑着流泪不息。 我不知道她究竟遇上了什么事情,似乎真如三少说的那样,南宫山庄的大火另有内情。但她却不愿提起任何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她常常沉默着,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睛等待着时光的老去,似乎在她心底还有一点点侥幸的期待,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她等待着突然醒来的一刻。她安静地等待着,但那一刻却一直没有来临。而让我稍稍感到安慰的是,映儿姐姐还是映儿姐姐,不是什么女鬼。 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完全没有头绪。映儿姐姐仍旧在等待,我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静静地望着她。饿了,我就去摘些野果回来吃,困了就睡,很多时候我在夜间醒来看见她依然默坐着。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天,当我以为我们一辈子都这样无声地等待的时候,映儿姐姐身上的变化又将我们的命运牵引到另一条启程之路。 一天夜里,我突然惊醒过来,发现映儿姐姐像那天一样双目血红,一只手掐着我的脖子。我呼吸困难,连话也说不出来。就在我意识渐渐模糊的一刻,忽然有东西向映儿姐姐飞过来,她看也不看,一伸手就把那东西稳稳当当地接住。那是一只刚死去的狐狸,脖子上还流着血。映儿姐姐忽然放开我,把狐狸放到嘴边大口大口地吸着从它伤口出流出的血。片刻之后,她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大口地喘着气的时候,从洞穴的深处飘出一把很苍老的声音,“没想到南宫无殇居然留下这魔物。”慢慢地暗影之中浮现出一张苍老的容颜。那是一位身形佝偻老人,看上去他已经年事已高,他拄着拐杖步履蹒跚。而特别的一点是他只有一条手臂,右臂的地方衣袖空荡耷拉着。“你……是谁?!”他没有马上回答,颤悠悠地踱步到我身旁,眯着眼睛打量了我片刻,然后转过身望着那倾泻不息的瀑布水帘,声调满怀惆怅地说,“我也忘记自己是谁了……”“你刚才说的魔物是什么?你一定知道为何映儿姐姐会变成这样的吧!”“我所说的魔物就是她那双血红的眼睛。”老人慢慢蹲下身子,轻轻抚mo着映儿姐姐的脸庞,“可怜的映儿,没想到老夫在有生之年还能见你一面……”“老人家,你认识映儿姐姐?”“何止认识,可怜的映儿是老夫的外孙女。”我大吃一惊,“你说你是映儿姐姐的外公?!”“不要叫这么大声,映儿睡着了!”老人猛地回过头来,眼神寒光一闪,像两道利刃钉在我心里,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把我压得透不过气来。但这犀利的目光随即黯淡下去,凛冽的寒意无声息地融化在布满皱纹的苍老的脸上。“小兄弟,帮我保守这个秘密,不要让映儿知道我的存在。”“为什么?现在她就剩下你一个亲人了,为何……”老人摆摆手,示意我不要插嘴,“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你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就当是报答我吧。其余的事情,我都忘记了,你就不要问了。”“……我明白了,前辈,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双眼睛的事情?”老人慢悠悠地说,“小兄弟,你愿不愿意救映儿,哪怕为此搭上性命?”我点点头,动作缓慢但坚定。“好,我会告诉你这一切。”停下片刻,老人似乎从久远的回忆中整理着思绪。 “映儿这双血红的眼睛其实是南宫世家武功秘笈中最高深而又最奇特的一门武学绝技,血灵魔瞳。血灵魔瞳被施展出来的时候修炼者双眼会变得血红,这武功的神奇之处在于无论对手出手有多快,它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这是任何一个武林高手都梦寐以求的绝技。在南宫世家的历史上能练成这项绝技的人寥寥无几,因为要炼成这项绝技太难。世上有一种珍奇的异兽,名叫血魔羚。若要炼成血灵魔瞳,每个月的月圆之夜修炼者都要服下血魔羚的鲜血,然后用自身深厚的内力将血魔羚的鲜血聚集在双眼中,此过程凶险无比,功力不够深厚的人很容易被鲜血中的魔性控制,严重者走火入魔成为废人一个。南宫世家到了南宫无殇这一代人丁单薄,为了让南宫世家立于不败之地,南宫无殇决定兵行险着修炼血灵魔瞳。南宫无殇在武学上天赋极高,由是如此他仍花了五年的时间才炼成这绝世神功。任何武功都有弱点,血灵魔瞳也不例外,修炼了血灵魔瞳的人嗜血成性,时常需要鲜血平息魔瞳的魔性,在施展魔瞳的时候嗜血性最盛,一点点血腥味也会使修炼者被魔性反噬失去理智,只有吸血之后才能平息魔性。这魔物还会消耗修炼者大量的生命力,修炼者若体质不佳很快就会被魔瞳吸尽生命力体虚而亡。南宫无殇定是用尽毕生功力将魔瞳之血封在映儿的眼睛内,可惜映儿的身体抵受不了这股魔力,再这样受魔瞳侵蚀,不出两个月映儿就会死去。” “要怎样才能救她!” “以你一目换她一目。你可愿意?” “我愿意!谁能帮我们换眼睛?” “当今世上,有如此高明医术的人只有一人,神医雁天翔,他隐居在逍遥谷,你带映儿到那里找他吧。” “好,我立刻就出发。” “小兄弟,映儿就拜托你照顾了。若上天怜悯,日后你可再回来此地拜会老夫。” 顺着老人指点的方向,我背着映儿姐姐出发寻找逍遥谷。神秘的老人目送我们离开。他自称是映儿姐姐的外公却不愿和她相认,而且对自己的过往避而不谈;似乎他早早之前就已经住在洞穴中,躲避着世俗,他的故事应该充满着苦涩的回忆。他是一位孤独而悲伤的老人,我希望能够有机会回来拜访这位救命恩人。 正文 第四章 舞随光动 “月,你要背我到哪里去?” “去找一个可以治好你眼睛的人。” “算了吧,我的眼睛没有人可以医治的。”她幽幽地感叹道,看来她也清楚血灵魔瞳的事情。 “不,这世上肯定还有人能够救你的。我听人说在逍遥谷有一位名叫雁天翔的隐世高人医术高明,他能帮你治好眼睛。” “雁天翔?怎么我没有听过这个人。” “隐世高人嘛,知道的他存在的人当然不多了。” “那你从哪里听说的?” “……前些日子我认识了一位自称三少的人,他知道很多江湖上不为人知的事情,有一次和他聊天的时候他提及到有这么一位隐世奇人。” “你说的三少莫非是江湖上人称‘江湖百事通’的李家三少爷?” “他很有名气的?” “没错。城东李家在江湖上很有地位,李家老太爷靠出售江湖情报发家。李家四代都经营着同样的家族生意。江湖上的事情无论大小他们都有办法追查,不过他们只负责提供情报,从不插手江湖上的事情。你刚才说的三少就是李家的三公子,这个人年纪轻轻却见识广博足智多谋,很多官府难以追查的事情到了他手上都能很快解决,在黑白两道上他都结交甚广,在江湖年轻一辈中他的名气极大。” 原来我居然结识了一个这么厉害的人,我脑海中又浮现出他那副轻摇折扇玩世不恭的模样。真看不出这样一位花花公子居然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映儿姐姐叹了一口气,“本来我也想去拜会一下这位三少爷,只是现在……似乎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映儿姐姐要见这花花公子?!一想到那三少爷脸上的猥琐笑容我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安。“映儿姐姐,你为什么要去见他?”“为了弄明白一些事情。”“什么事情?”“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将我南宫山庄一夜之间置诸覆灭!” 她的声音因为愤慨而微微颤抖,搭在我肩上的手也不自觉地用力收紧。天,她勒得我透不过气来。在我呼救之下,她急急松开手,沉默了片刻轻轻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爹,你的愿望女儿恐怕无法为你实现了……” 我们都没有说话,夜色漫漫月光冷冷,孤寂路上相依着的双影越走越长。 “月,现在有月光吗?” “有。今晚的月亮还是很亮。” “今晚的月亮有点寒冷。” “月亮寒冷?” “你不觉得月光照在身上冷冰冰的吗?” “月亮为何寒冷?” “因为它寂寞。” “月亮为何寂寞?” “因为它寒冷。” “不懂。” “以后你会懂。但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懂。” …… “月,如果逍遥谷的那位神医也治不好我的眼睛,我们就在逍遥谷分别吧。” “不。如果你的眼睛治不好,我就一直留在你身边,我来当你的眼睛。” “……你真傻……” 挽着我脖子的手又轻轻地靠紧,柔软的脸庞贴在我肩上。 真希望能够一直这样走下去,千年万年,踏着月光,永不分离。 不知道什么在什么时候映儿姐姐熟着了,均匀的呼吸声在我耳边有节奏地响起。她的身体确实一天天虚弱下去,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时间越来越少,一想到这里我不禁加快脚步,但是走路的速度毕竟太慢。我正打算着怎样能够买到一匹马好加快脚程的时候,后面就忽然传来急速的马蹄声。我回头一望心中暗暗叫苦,月色的清辉中一张清晰的大胡子脸面目狰狞地向越靠越近,我赶紧逃脱,但是背着人逃脱的速度怎及得上奔马,片刻过后我就被团团围住,里里外外不知道围了多少圈。大胡子的一脸怒容盯着我,脸色越来越可怕。 “啪”的一声,我的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楚。大胡子恶狠狠地叫道“妈的,原来是这哑巴藏起了这小妞,当初老子就应该一刀了结这臭小子的性命!”那天晚上大胡子不是说找不到映儿姐姐就要脑袋搬家吗?那一刻我非常痛恨那些威胁大胡子的人怎么不守诺言。痛恨的同时我几乎感到绝望,我不会武功怎样能够带着映儿姐姐离开? 嘈杂的声响惊醒了映儿姐姐,我告诉她我们遇到坏人了。 “月,闭上眼睛吧。” “闭上眼睛?” “对,闭上眼睛你看不到这些坏人,他们就不存在了。这条路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走,你只需大步往前走就可以了。” “这……” “不用怀疑,按照我说的去做吧。闭上眼睛这世上就只有我们两个,你安心往前走吧。” 我闭起了眼睛,颤悠悠地往前踏出了一步。“没错,就这样,继续往前走。”映儿姐姐轻轻在我耳边说。我鼓起勇气大步向前走去。 “宰了这小子!”大胡子大喝一声,四周的人都向我靠过来,我硬着头皮向前走。那时候我心中忘记了恐惧,绝望中甚至获得了解脱,只要是和映儿姐姐一起,就算死我也不会后悔! 压迫感从四方八面汹涌而来,把我的灵魂狠狠挤压着,我连呼吸也不能自由,身上每一根神经都紧紧绷着。等待着哪一个时刻身上的某一处传来剧烈的疼痛,然后疼痛过后换来永远的沉寂。上一次听大胡子跟手下的对话,似乎他们的目的要活捉映儿姐姐,映儿姐姐应该暂时还不会受到伤害,但以后呢?谁能保证她的安全?这一刻我再一次为自己的弱小深感悲哀。 我只觉得面前传来阵阵凉风和阵阵清香,是映儿姐姐轻轻地挥动着衣袖。似乎不断有马蹄声靠近,但一直无法走近我身边两丈以内的范围。耳边不断传来大汉堕马的声响和马的惊叫声。我在一片杂乱声响中向前走去,如入无人之境,仿佛真如映儿姐姐说的那样,这条路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空气中弥漫着血的腥味,和着清香刺激着我的神经。耳边的惊叫声渐渐淡退了,我开始忘记自己的处境,此刻我背着映儿姐姐,两个人安静地走在洒满月光的大道上,她安静地在我背上舞动衣袖,留下一串串美妙的姿影。我安心地往前走去,心中没有了恐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杂乱的声响都消失了。世界宁静如初,只是空气中仍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月,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我睁开眼睛,面前的大道一片明亮。真的不可思议,我居然走出了那密密麻麻的人墙。 “月,继续往前走,不要回头望。”说完她的身子沉了下来,靠在我肩膀上再次沉沉睡去。 我不会武功,但我可以断定映儿姐姐绝对是一位武林高手,就凭着她挥舞自如地解决这群大汉。南宫世家的武功果真厉害,难怪名震武林数百年。 这一夜我见识到一种寂静无声的武功,我想,映儿姐姐施展的一定是这世上最优雅最美妙的武功。 前方停着几匹马,是刚才那群大汉留下的。我心中大喜,这样一来就可以加快脚程了。只是我不会骑马。找了其中一匹看起来比较壮实的马,小心地将映儿姐姐放到马上,然后我牵着缰绳往逍遥谷的方向走去。 映儿姐姐醒来之后教会了我骑马,只是刚刚学会技术还不纯熟,驱马的速度还不是很快,但毕竟比走路快了很多,按照这样的速度,五天就可以到逍遥谷。 第四天入夜,我们在一个小山坡上休息。我从包袱中拿出干粮递给映儿姐姐,她没有接。 “映儿姐姐,你不饿吗?” “嘘,别吵。你听。” 她微笑着,侧耳倾听,似乎正聆听着什么动听的乐韵。我竖起耳朵仔细搜寻,却什么也没有听见。“映儿姐姐,你听见什么了?怎么我什么都没有听见?”我疑惑地问她。因为她武功高强听觉比我灵敏吗? “你过来,坐这里。”她示意我坐在她身边,然后贴近我的耳朵小声地说“月,闭上你的眼睛。”于是我闭上了眼睛。“你听见什么了?”我摇摇头说,“还是什么也没有听见。”“慢慢地呼吸,放松一点,让心静下来。” 慢慢地呼吸,慢慢地呼吸,身上的每一寸肌肉,每一道神经都渐渐松弛下来,接下来,原本宁静的世界忽然变得丰富多彩起来。我的耳边掠过一丝丝若隐若现的风声,远处的树叶在和着风声合奏,时而窸窸窣窣,时而哗哗作响,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子偶尔叫出歌声,也给宁静的乐曲注入活力。 “听见了吗?”映儿姐姐在我耳边轻声地问。 “听见了。”不想破坏此刻宁静之境,我也轻声地回答。 “当我们用眼睛看世界的时候,我们总是容易忽略声音的美感。当你闭上眼睛的时候,你会听到很多特别的声音,像是雨水在唱歌,风的低吟,月光的呼吸。当你的心静下来的时候,你会听到世界的心跳。” 闭着眼睛,我看不见她,她的声音在我耳边萦绕不散。温柔的声音就像一缕轻纱,似乎有一双手从我双耳伸出,轻轻地抓住了这轻纱,顺着轻纱柔柔地滑过去,在轻纱那头我那双看不见的手触摸到她的存在,此刻她就在我身旁,我们靠得那么近。闭上眼睛之后,连气味也变得生动起来,她幽幽的香气在我周围隐隐浮动,勾勒出美丽的倩影。原来,闭上眼睛之后那个身影并不遥远,她就在我身旁,就在我心中。她的脸贴着我的脸,她的香味已把我们俩拥抱起来。漆黑的虚无渐渐明亮起来,只有风声,只有月光,只有香气,只有我们俩。 “月,为什么你的心忽然跳得这么快?” “……你听到的不是我的心跳,而是世界的心跳,有一个人闯进了我的心,然后她就成了我的世界。我无法控制这个世界的心跳。” “……月,原来我当初说的话并没有说错。” “哦?什么话” “你果然是一个登徒浪子。” “这……” 惶恐之下我睁开眼睛,见她低着头含笑不语,似乎脸上有浅浅的红晕。她似乎没有责怪我的意思,我的心稍稍放下来。而她的笑脸也让我突然觉得今晚的月光多了些特别的美感。 “月,你喜欢音乐吗?”或许是为了摆脱尴尬,她问了我一个有点莫名其妙的问题。 “喜欢,爷爷在世时教我吹笛子,自认还可以过得去吧。” “从小我就对声音很敏感,也很喜欢音乐。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要教我南宫世家的武功,他要我挑选一种自己喜欢的武功作为主攻,那时候我就选了一种很特别的武功。这种武功主要靠听觉,修炼的时候要闭上眼睛。所以我从小就习惯用心眼感知这个世界。” “就是你前几天施展的武功?” “对。这种武功由南宫世家一位名叫南宫青云的祖先所创。他中年因疾病失明,之后他凭着自己的武学天赋创出了这种依靠听觉为主的武功。” “映儿姐姐,这武功有没有名字?” “寂静之剑。” “寂静之剑……这个名字真好听。” “这武功原本最适合双目失明的人修炼,没想到功成之日我竟真的失明了,这是宿命吗?” “映儿姐姐你别这样想,你的眼睛一定可以治好的。” “但愿如此……” “……” “月,你有没有讨厌的东西?” “讨厌的东西?……有,大胡子!” “大胡子?” “对!我很讨厌别人留着大胡子!” “你讨厌的东西有点奇怪……那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不知道。”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南宫世家以武功称霸江湖,而我,南宫世家的少主人最讨厌的就是武功和杀戮。为了我的家族,从小我就要苦练武功,父亲知道我不喜欢武功,但为了家族的荣耀他也不得不迫使他的女儿做她不想做的事。如果我有一个哥哥或者弟弟,我就不用学武了。只可惜,尽管如此我还是辜负了父亲的期望,未能保住南宫山庄……” “……映儿姐姐,既然你不喜欢武功,那么你喜欢什么?” “医术,从小我就希望长大后做一个大夫。我觉得拯救一个生命比摧毁一个生命更值得去做。在山庄内,鬼医谷前辈就是我的恩师。虽然我从未拜师,但是在我心中很早之前他就是我的师父了。父亲知道我喜欢医术也未加阻止我跟师父学艺。月,你别看我现在双目失明,即使如此我的医术还是胜于很多有名的大夫。只可惜,我治不了自己这双眼睛,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映儿姐姐……” “不要说一些不开心的事情了。说说你吧,月,你有什么理想?” “我想成为一位大侠,保护弱小的人免于受到恶势力的迫害。” “你有远大的理想,你应该去拜访名师。所以,逍遥谷一行无论结果如何,我们还是要分别的。” “……其实有一个方法,我既可拜得名师,又可伴随在你身边的。” “如何?” “我拜你为师就可以。你的武功已经很高了,名师已经在身边,我何必还要去遍访?” “你拜我为师?” “不可以吗?我是真的想拜你为师。” “……或许你不知道吧,南宫世家的祖训有这么一条,南宫世家的武功不可以传给外人……” “……” 三少之前跟我说过的,我竟然忘记了。要拜映儿姐姐为师,我真有点痴心妄想吧。 “不过……我愿意打破这个规矩,我决定教你武功。” “真的?!” 映儿姐姐点点头,“若非束缚于这一规矩,我南宫世家哪会落得今日的田地!”言语之中带着苍凉和无奈。 “师父在上……” “等等!我要教你武功但没有说要当你师父。” “这……” “我可以教你武功,但是我不会当你的师父,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师徒关系。若听你叫我一声师父我会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几十年,你叫我怎么可以忍受?” “那……秦霜月感谢映儿姐姐教导!” “南宫世家的武功博大精深,我学会的并不多,而且我练得最好的便是寂静之剑,你是否愿意学习这门武艺?” “我愿意。” “既然如此,我就先跟你说一说这门武艺的心法。但凡学武最终都希望达到一个境界,那就是人武合一,到了那时候学武者就可以将武艺施展得收放自如。而心法,就是前往那一个境界的精神向导,依据心法修炼就能早日功成,否则便要走很多弯路,甚至会走火入魔。寂静之剑的心法很简单,只有六个字,心寂静,剑寂静。” “心寂静,剑寂静?” “对,虽然只有六个字,但是要做到这样并不容易。寂静之剑讲求的是心境的平静。刚才我跟你说,当你的心静下来,你会听见世界的心跳。你的心要绝对平静,波平如镜的心境才能倒映整个世界,把世界放进心中,你就能洞察战场上的一切。既洞察一切,你的剑就能无比凌厉,虽寂静无声却威力无穷,在战局上立于不败之地。” “真有这么厉害?” “其实任何一门武艺都有它的长处和不足,武功的强弱在于练武者掌握的程度,寂静之剑讲求的是心境的平静,而听觉则是它的主要触觉。从触觉获得的信息多少而言,一般来说耳朵听到的要比眼睛看到的少,如果修炼者达不到心寂静的境界,那么一瞬间的精神慌乱也会导致致命的破绽。你必须谨记,若你不能确保心境绝对平静,万万不能使出这门武功。” “我记住了映儿姐姐,不过有一点我不懂。” “有什么不懂?” “那天你明明没有带剑,但是却可以伤人。” 映儿姐姐微微一笑,她亮出了她雪白的双手。“你看。” 我仔细地看了看,发现她双手的食指都戴着精致的指环。她轻轻地按了一下指环的某个地方,一根细丝从指环中射出,色泽银白,细若发丝。 “这是青云祖先留下的青丝剑。其实,只要心中有剑,手中不管拿着什么东西也能当作剑来用,即使是一根发丝也能御敌伤人。当然,现在你没有这样的内功把细细的发丝舞成利剑。只要你勤加修炼,十年之后或许会达到这个境界。” “我可以变得像你这么厉害吗?” “当然可以。现在我先为你演示一遍整套武功,你默想着心法好好揣摩一下。” 我想得没错,这一定是世上最优雅最美妙的武功。映儿姐姐施展出来的更像是舞蹈而非武功。我静静得看着她柔曼的舞姿,感到这世界的一切渐渐变得缓慢起来。风像是停住了,飘舞着的轻尘如浮云般慢慢涌动扩散,世界变得很宁静,声音走近的脚步也变得缓慢,甚至连月光也像缓缓的流水呈现出隐约的光影交替。在这亦幻亦真的光景中,一袭白衣的映儿姐姐像夜中雪白的蝴蝶,翅膀在闭合中留下一串明亮的闪烁。似乎世界真的在她心中,她舞动的正是世界演变的节奏。我看痴了,在这变慢了的时光流逝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失了自己。 忽然她双手一挥,快如闪电,空气中飘浮着的一丝草末急速跳动了几下。下一个瞬间,这一丝草末竟尽数变成粉尘,寂静之剑当真凌厉无比!尽管这一串连击速度极快,但映儿姐姐施展出来仍是从容不迫,似乎时光一下子加快了步速,轻柔的舞姿快速叠加。此情此景下我的感觉出现了错乱,真不知道她的动作是快还是慢了。 这柔美的姿影完完全全俘虏了我的灵魂,很久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呼吸的节奏已经跟映儿姐姐的动作达成一致,也让我有这样的感觉:我已经融进她的世界中,成为由她控制和支配的一部分。 我不知道映儿姐姐是什么时候停下动作的,我的脑海不断地浮现着她曼妙的身影。如果我是她的对手,在刚才的情况下我已经完全处于被动状态,从一开始我的性命已经由映儿姐姐掌控。 寂静之剑,真如名字所言,在寂静无声中让人毫无知觉地受剑。 “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的确是很厉害的武功,接下来我该怎样修炼。” “打坐冥想,让你的心进入寂静的境界。直到你能听见世界的心跳为止。然后我再教你一些基本的武功招数。当你修炼到一定的程度,我再教你剑招。你时刻要记住,每一个修炼环节都要根据心法来炼,当你可以随时随地进入寂静心境,你的心法修炼才算过关。接下来我们先做一件重要而迫切的事情……” “什么事情?”看着映儿姐姐一脸凝重的神情,我不由得紧张起来。 “吃饭。” “吃饭?!” “对啊,我们还没有吃晚饭啊。刚才又舞了一遍剑法,我现在饿坏了。” 我哭笑不得地递给她干粮。 “咦,今天的干粮居然是,月饼?!” “对啊,映儿姐姐你可能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吧,今天是中秋节。中午路过市集的时候我顺便买了几个月饼。” 映儿姐姐没有说话,默默地吃着月饼。我们依偎而坐,我望着天上皎洁皓月,心中一片愉快。这一次中秋节与我相伴在旁的并不是寂寞,我很久没有过上这么快乐的中秋了。 忽然映儿姐姐把头埋在我肩上,轻轻地啜泣声响起,片刻我的肩膊被泪水湿透。“映儿姐姐你怎么了?”话刚出口我便发现自己问了一个很多余的问题。映儿姐姐和我不同,以往的中秋她一定和家人热热闹闹地过,品尝着美酒和佳肴,接受着万人祝福;从不会如今天这般,依偎着一个小乞丐,坐在凄凉的小山坡上吃着几文钱一个的月饼。中秋本是团圆的节日,而她却永远失去了这样的机会,这又怎能不叫她伤心欲绝。 此刻她不再是那个武艺高强的女侠,她不过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孩,我看见的,是一张哭泣的脸,我能感觉到的,是一个破碎的灵魂。而我,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中秋本是一个快乐的节日,而当一些原本应该享有的快乐不能享有,快乐就变成了悲伤。似乎就是这样,到了中秋,越是快乐的人就越快乐,越是悲伤的人就越悲伤。 我想不出安慰她的话,此时此刻任何安慰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她依靠的肩膀。我明白她的难过,爷爷过世那一年的中秋节,我也是一个人望着地上的月光一整夜地流泪。 映儿姐姐,我愿成为你永远的依靠。 我轻轻地把她搂住,像一个父亲搂住受了委屈前来撒娇的女儿。差一点我就说出了上面这句话。话到了嘴边却没有力气说出。我是连一个自己都无法保护的人,我如何能够保护映儿姐姐,如何永远成为她的依靠? 我要变强,我要变得很强大,我要保护任何一个我想保护的人! 这个愿望再一次燃成熊熊的火焰,冲破我的胸腔。我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月光,将此刻心中的誓言交与明月作证。 多少年后,多少次午夜梦回,我仍是常常见到这个画面:月光下相依的我们,她眼中的泪,我心中的碎,风中她的轻泣,还有我高叫着的无声的誓言。这一切就像一首无字的诗,在脑海中永远地记录下曾经我们有过怎样破碎的灵魂交汇…… 正文 第五章 三个承诺 第二天黄昏时分我们来到了逍遥谷的入口。这是一段狭窄的峡谷,峡谷两旁是片片密林。树叶开始枯黄,在西下夕阳的暖光中呈现出深浅不一的和谐色彩。凉凉的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落英缤纷。 我停住马,静静望着这一道黄昏光景。 “月,怎么不走了?” “有点奇怪。” “什么奇怪?” “黄昏向晚,应是百鸟回巢,但此刻还有很多鸟儿在半空徘徊起落不定,似乎林子中有什么惊扰着它们……” 如果有人想要偷袭我们,在峡谷两旁的密林进行埋伏就再也合适不过。若被困在峡谷中,敌人居高临下,就算映儿姐姐有高强的武艺仍是处于劣势。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映儿姐姐问我。 “我觉得不该冒这个险,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天再作打算,如何?” 映儿姐姐想了想也同意了。确实,若前面真有人埋伏,我一定会成为映儿姐姐的包袱。 我调转马头,准备往回走。前方忽然无声无息地冒出了一百多号拿着武器的大汉拦住我们的去路,而身后也突然哗声大作,不消片刻从树林中钻出无数大汉,为首的正是那老冤家大胡子,他似乎受伤不轻,左手应该骨折了,正用布吊着,脸上有多处血痕。他恶狠狠地叫到,“臭小子,小妞,咱们又见面了。这一次恐怕你们插翅难飞了吧!”说罢,仰起头大笑起来,脸上那团黑乎乎的大胡子一动一动的,我忽然很想一把火将他的大胡子烧掉! “又是你?上一次我没有杀你,为何你还一而再地找我麻烦,你当真不怕我下狠心杀了你?还有,你究竟受何人指使,灭我南宫山庄的又是谁人所为?”提及到南宫山庄,映儿姐姐的语调再次愤慨起来。 “你以为老子会笨得白白来送死吗?这一次你们休想从老子手上逃走!”大胡子慢慢后退,他身旁的一个男人向我们走过来。这个男人脸容一片阴暗目光冰冷,脸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自额头正中划向右边脸。大胡子似乎对他很忌畏,看来这人并不简单。 “阁下何人?”映儿姐姐向靠近的男人问道。 “邪风。”那个人不紧不慢地回答,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任何感情。 “原来是暗夜杀手邪风。有何贵干?” “我家主人要见你,跟我回去。” “你家主人是谁?” “无可奉告,你只要跟我回去就行。” “如果我不愿意呢?” “没有你选择的余地。” “凭什么我非跟你回去不可?” “就凭我可以杀死你们两个。” “那得试试看。” “一对一,如果你能胜我,我就让你们两人走。” “当真?” “绝不食言。” “好,我跟你比。” “映儿姐姐……” “放心,我没事的。”映儿姐姐往我肩膀拍了拍,然后走向邪风。 众人纷纷后退,目光都集中在对峙的两人身上。 “出招吧。”映儿姐姐轻声道。 邪风面目表情地拍拍手,远处的大胡子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对着众人大叫道“起鼓!”那群大汉纷纷拿出一个个小鼓,用力拍打起来,一时间鼓声大作惊动了林中无数鸟儿。 “你们太卑鄙了!你们这群虚伪丑陋的家伙!”我忍不住对大胡子大吼道。 “卑鄙?虚伪?兵不厌诈,为求胜利当然不择手段,你臭小子一旁清高去吧。待会把你两人擒住之后老子再好好对付你这臭小子。” 寂静之剑是用耳朵捕捉对手的出招,在这种环境下映儿姐姐如何能够听到邪风的出招?!我焦急地望向映儿姐姐,只见她眉头微皱,显然吵杂的鼓声令她的处境比预想中凶险得多。 邪风依旧面无表情,他缓缓地拔出剑。“接招。”算是打了一声招呼,他的剑就向映儿姐姐刺去。 邪风的攻击方式很单一,以刺为主,但是他出手很快,我几乎看不清他如何出手。剑影在白色的身影左近快速闪现着。由于受到鼓声的干扰,映儿姐姐闪避得非常吃力,很多次她都作出了错误的判断,在作出无效攻击的同时她就露出了破绽。若非她反应速度快得惊人,她已经多次被邪风刺中。 我在一旁看得大气都透不过来,每一次映儿姐姐置于险地,我的心都像要爆开。邪风保持着剑速,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似乎胜利只是迟早的事情。而事实的确如此,连我一个不会武功的人都能看出映儿姐姐在苦苦支撑着,险象环生。 夕阳已经下山,天色渐暗。或许邪风已经玩腻了,忽地,邪风刺出了极快的一剑,这又快又狠的一剑直刺向映儿姐姐面门,映儿姐姐连忙将头一偏躲过了这一击,一缕发丝被快剑割断。这一次进攻并没有结束,映儿姐姐为了躲避突如其来的这一招,在防御上已经露出极大的破绽,邪风顺势将剑掠过,映儿姐姐急速后退,但还是被凌厉的剑锋划伤了手臂,半折衣袖被鲜血染红。 邪风没有急着进攻,他停在原地,望着数丈外捂着伤口的映儿姐姐,像一头野兽打量着毫无反抗能力的猎物。 “映儿姐姐!”我急着就要奔过去。 “不许过来!”映儿姐姐突然一声怒喝。我惊立在原地,手足无措。 邪风一挥手,鼓声立刻停下,世界重新安静起来。远处传来映儿姐姐喘气的声音,这是此时世上唯一响着的单调的声响。我呆呆地望着她单薄消瘦的身影,那是一个多么柔弱,多么孤单的身影。 她平伏了呼吸,向我所在的方向微微一笑。“放心吧,南宫山庄的少主人并不会这么容易落败。” 这一刻她的表情是平静怡然的,这一刻她脸上写满身为南宫世家子孙的自豪感。她的神情告诉在场所有人,即使南宫山庄已经不存于世,这个名字仍是她永远值得骄傲的无尚荣耀。即使只剩她一人,她也要维护家族的威名。她紧记着一个从不模糊的事实,她,是南宫山庄的少主人。 我说不出话来。我的双眼涌出滚烫的泪水,它们淌得如此痛快,为映儿姐姐高声欢呼喝彩。 “原来,南宫世家的武功也不外如是。”邪风的声音依旧冰冷,不带半点起伏。 这个虚伪的小人,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打伤映儿姐姐,他有什么资格批评南宫世家的武功!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是吗?”映儿姐姐并没有懊恼,她微微一笑。“那么,你要为这句话付出代价。” “十招之内,我将打败你。” “好,出招吧。” 邪风的剑从半空中划过,动作并不快,但不知为何他的剑竟留下了五六道残影,接着他的剑向前一刺,似乎有五六柄剑同时向各个方向刺出。他的身影忽地一闪,以极快的速度来到映儿姐姐面前,五六道剑影同时向她逼近。 在这一刻,映儿姐姐没有退避,她睁开了眼睛。 一双血红的眼睛。 五六道剑影突然消失,邪风的剑停住了,剑尖正被映儿姐姐捏着。邪风快速一转剑刃,以此想划伤映儿姐姐的手指,但是剑刃转动的一瞬,映儿姐姐松开了手,邪风动作停下的一瞬她又把剑刃重新捏住。邪风猛一回剑,剑刃从映儿姐姐手上挣脱。五六道剑影又向映儿姐姐袭来,映儿姐姐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剑影来到她面前再度消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出手,映儿姐姐又捏住了剑刃。邪风另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多出了一柄短剑,手一挥,短剑向映儿姐姐疾射而去。只见寒光闪过,映儿姐姐松开了捏住剑锋的手。邪风没有收剑,举着剑的手还是直直地指着前方,然后慢慢地无力垂下。他的胸腔忽然被鲜血染红。那射出的短剑正握在映儿姐姐手中。 “你记住,南宫山庄的少主人在三招内将你打败,若非你刚才剑下留情,我只需一招就可将你置于死地。”映儿姐姐慢悠悠地说,声音同样变得冰冷。她把短剑抛在邪风面前,然后不再看他一眼径直回到我身边。“我们走吧。”她拉着我的手向马儿走去。 “想走?没有那么容易!”大胡子大吼一声,围观众人立刻把我们堵住。 “让他们走!”邪风忽然爆出如同惊雷的一句。 “什么?放他们走?主人那边我们怎么交代……” “不想死的话就放他们走。”邪风一双如电的眼睛盯住大胡子,用命令的口吻缓缓说道。 我们骑在马上飞奔而去,穿过那狭长的峡谷,在迂回曲折的山道上左冲右突。 来到了逍遥谷,但我却不知道神医藏身何处。我像疯了一般驱马疾驰只想远远抛离那一群人。上马不久,映儿姐姐的身体就开始颤抖不已。走至半夜,马儿已经累得跑不动了。逍遥谷就像一个迷宫,走了那么多错综复杂的路之后我相信那群人再也找不到我们了。 “月,赶快停下。”忽然映儿姐姐用颤抖的声音急急对我说。 “怎么了,映儿姐姐?”我赶紧将她扶下马,在小道旁坐下。她把头深深地埋在两膝之间,浑身颤抖着。 “月,不要管我,你赶快走吧。” “为什么要我走?我怎能丢下你一个人!” “不要问这么多,赶快走!” “不,我不走!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留下你一个!” 映儿姐姐突然把头抬起,我又看见她那双血红的眼睛。此刻这一双红得滴血的眼睛正流着泪。 “月,在我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时候你赶快走吧,要不然,我怕我会杀死你……”映儿姐姐的声音变得呜咽,语气也像是哀求。 我怎能离开你呢?就算被你杀死我也是心肝情愿的啊。 我掏出小刀往自己手臂上一划,鲜红的血涌了出来。我在她身边坐下,手臂从她肩旁绕过,她靠在我怀中,嘴唇正对着流着血的伤口。“月,你要做什么……”我没有让她说完,用伤口堵住了她的嘴巴。我感觉到自己的血快速地往她嘴里涌去。 她呜咽着,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我手臂上。我知道她并不想吸我的血,但是她无法控制自己。魔瞳的嗜血性是如此可怕,能将一个人变成魔鬼。 片刻过后,她的颤抖渐渐平缓下来,我看见她的眼睛变回了幽黑的瞳眸,荡漾着的泪水让这双眼睛散发着让人怜惜的美感。魔性应该是平息了,但是刚才一战魔瞳又消耗了她的生命力,于是她原先就已经虚弱的身体变得更加虚弱,仿佛只剩下丝缕浅淡的意识。她呢喃着说“月,为什么你不听我的话离开?为什么你要这么傻。” 我也已经变得精神恍惚,我感到寒冷肆虐着我的身体,可能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死去吧。我在她耳边喃喃地说,“我怎能抛下你一个,那比杀了我还难受。我不会离开你,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我,不管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你,不管十年二十年或者是用尽我一生的时间,我也要找回你。” “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呢?我也不知道,是因为当我泪眼朦胧时,看见你那温柔的眼眸?抑或,盈盈对望中的某一刻忽然认定你是我今生的守候? “不为什么,只因为你是映儿姐姐。” 她的手轻轻地抚过我的脸,温柔地触摸着脸上的伤痕。 “还疼吗?” “不疼了。” “我多希望此刻我能看得见,我多想好好端详你的脸,而现在我只能这样记住你的面容。在生命最后的时光中有你相伴,上天已经对我很好了。你救了我,但我却还没有向你道谢,如果这一次上天还眷顾我们,以后我愿意为你无条件做三件事。” “我怕来不及了,我现在能说第一件事吗?” “说吧。” “再也不要叫我离开,就让我永远留在你身边好吗,映儿姐姐?” “好……” 她睡着了。 眼前的景象已经开始模糊忽明忽暗,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突然熄灭。我久久凝望着眼前这让人怜爱的女子,轻轻地拭去她唇边的泪水。我低下头,用仅余的力气在她额头轻轻吻下,所有的知觉,所有的记忆全部停在了这一刻…… 如果这是生命的尽头,就让我永远记住你美丽的眼眸,千年百世过后,在一次蓦然回首中你我再度重逢邂逅,盈盈相倾中细数此刻明月清秋。 …… 幽暗的路很漫长,我跟随着影子的脚步前行,无论怎么走也走不到路的尽头。身边有白色的蝴蝶飞过,我用手指轻轻触碰它们,它们就立刻变成碎掉了的花瓣,然后又变成了漫天的雪花。雪,在漆黑的夜空中不断飘下。没有半点星光,也没有风声,我只听见雪花的哭泣,由近及远,一大片一大片的幽怨。好寂静的世界,好寂寞的夜,好可怕的感觉。 我不知道在这条路上走了多久,模模糊糊中我记得自己好像是已经死去。原来死亡也不是痛快的解脱,仍要经历如此漫长的孤单历程,而这孤单又是否持续至永远?或者忽然走到路的尽头,前方一片光明,我用响亮的呐喊告别死亡的阴影重获新生,然后在新一轮的生命竞逐中依旧孤单打拼,到了天命召唤或者风烛残年的时刻,再度回到这条没有尽头的漆黑路上继续没有目的地走个不停。 既然不管生死都要孤独夜行无忧无喜,那,究竟为何要活着? “月,你忘记我了吗?” 你是谁?为何听见你的声音,我的心会狂跳不已?为何我会慌张地在黑夜中极力张望搜寻?为何此刻我突然心存渴望? 黑夜的脸渐渐褪去,明亮的笑颜慢慢浮现。 “月,你为何活着?” 一生只为凝望你的脸,千年等待只为重逢遇见! 微笑中我走向这灿烂明光。 起风了,就像迷雾中的幻象,笑脸渐渐模糊散去,风越来越冷,夜渐渐浓厚,世界漆黑如初。远去的容颜像是飘摇的烛光隐约晃动,我跟随着它不断疾驰。忽然容颜的幻象散去,我在一片黑暗中直坠而下。 如果死亡是一个终结,那么死亡之后的死亡又是怎样的旅程? 在坠落中,我不断默念着回荡在心底的那句话。“一生只为凝望你的脸,千年等待只为重逢遇见。”这就是我生存的目的吗?我等待的人又在何方? 我没有获得解答,或许这个问题在我一生中都无法解答。 不知道坠落了多久,我看见了一道光芒,不甚明亮但足以割破黑暗。然后我醒了过来。 这里好像是一个石室,此刻应该是黑夜,一盏火苗安静地点亮着。我捏了捏自己,仿佛还有些痛觉。 “不要用这些幼稚的举动验证生死,没有人知道死后会不会仍有痛楚。”说话的是一个老人,叼着酒壶,用一双眯着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看。 “那我死了吗?”我问。 “没有。但在一段时间内,你离死并不远。你能活下来也算是一个奇迹。” “我睡多久了?”我拍拍昏昏沉沉的脑袋问到。 “整整十天。” “十天……映儿姐姐怎样啦?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年龄和我相仿的少女!我记得我昏迷之前她就在我身边,你一定见过她吧?!” “别那么激动,那位少女我见过。此刻她就在隔壁。” “她现在怎样啦?” “暂时没有性命危险,但是她身体太虚弱,恐怕不能支撑过十天。” “我要去看看她!你带我去好吗?” 老人扶着我走向另一个石室。她安静地睡着,脸容平静,泪痕已干,忧伤的神情似乎被柔和的烛光拭去。她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安静地睡着。 坐在床头边,我静静望着她的脸。 一生只为凝望你的脸。你,就是我要等待的人吗? “她是你的什么人?亲人?” “不是,不过在这世上,或许我是她唯一的依靠了,又或者……” 又或者她才是我的依靠吧。 “她的身体为什么会这么虚弱?” “……老人家,你听过这附近有一位雁神医吗?” “你想找雁神医帮她看病?” “对。要不然我们也不会来逍遥谷。” “当今世上,知道雁神医所在的人并不多,是谁指点你们来找我的?” “我不能说出那个人是谁……来找你?你是雁神医?!” “既然我救了你们也就没有必要在隐瞒自己的身份。” “太好了,那请你赶快救她!”我心中一阵狂喜,想不到把我从鬼门关救出来的人正是雁神医。我,一个临死的人也能被他救活,那他肯定也能救映儿姐姐! “发现你们的时候她的嘴角带着血痕,嘴巴对着你手上的伤口。而你的昏迷是因为失血过多,你是故意让她吸你的血?” “雁神医你说得没错。” “究竟她患了什么病你要喂她鲜血?” “雁神医你听过血灵魔瞳这种武功吗?” “我只知道那是南宫世家最高深的武功,但对它了解不深。” “这位姑娘是南宫山庄的少庄主南宫映儿,她的父亲南宫无殇前辈练成了血灵魔瞳,然后将功力转移到她身上。魔瞳疯狂地吸取着她的生命力,以致她的身体如此虚弱。而救她的方法就是帮她换眼睛。那个人说,她的身体只能承受一颗魔瞳。” “换眼睛?用谁的眼睛换?” “我。” “我未必能帮你们换眼睛。” “什么?你不是神医吗?莫非你只是一个欺世盗名的庸医!” “小子你说什么!” “我……对不起神医前辈,刚才是我一时心急乱说的!” “哼!你这傻小子,眼睛不是说换就换的。” “为何?” 老人沉默了一会,沉重地说出两个字“血缘。” “血缘?” “体内器官之间有一种默契的牵系,用于识别彼此,那就是血同源。你们不同血缘,你的眼睛会受到排斥的。” “……” “其实要救她并不需要换眼睛。” “还有什么办法!” “如你刚才所言,她的身体只能承受一只魔瞳,那么只要给她摘下一颗眼珠即可。” “……不,不能这样……” “为何?” “如果这样的话……她这辈子再也不能看见东西了。” “但是,若她的身体排斥你的眼睛,到时我要救她也还得将你的眼珠摘下。到时候眼睛还不一定能换回到你身上。” “即使如此,我还是希望你能帮我们换眼睛。我愿意冒这个险。” “换眼睛?她的另一颗眼珠要换到你身上?” “对。” “既然你说魔瞳如此可怕,为何你要将它放入你身体内?” “魔瞳的确很可怕,但那是南宫世家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映儿姐姐是南宫山庄少主人,这眼珠也就是她的东西,我要帮她保管,或许以后这眼珠对她还有用处。” “……那如果魔瞳吞噬你的性命呢?” “那我也心甘情愿。” “……” 雁神医苦笑着边摇头边转身就走。他像是没有听见我焦急的喊声,自言自语地缓缓踱步而去,“云潮丫头,是你带他们来的吗?这傻孩子多像当年的你啊……” 脚步声散去,一份浓浓的惆怅自他苍老的容颜中飘然而出久久停留在摇曳的烛影中。我愣在原地,不知道为何他突然如此感伤。我坐在床边,凝视着映儿姐姐脸上闪闪躲躲的烛火的光亮。她的脸色很苍白,我真担心她再也不能醒过来。 不行!我要说服神医赶快帮我们换眼睛!你一定会康复的! 我大步走向门外寻找雁神医。这里原来是一个地下迷宫,兜兜转转之后不经意我走到了迷宫的出口,回到地面上来。现在已经是夜晚,在微弱的月色中我见到雁神医正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喝酒。 “雁神医,我求你……” “不用说了,我答应你。”雁神医爽快地打断了我,我原本要说的很多话全部派不上用场,挤在喉咙中进退不得。雁神医仰头喝了一口酒,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想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决定要帮你是不是?”我点了点头。他叹了口气,凝视着夜空的眼神很深邃,写满了我看不懂的故事。“既然知道小姑娘的身体虚弱的原因是她魔瞳作怪,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快帮她摘眼睛的。至于我犹豫的是,要用你的眼睛跟她的眼睛交换。世人尊称我为神医,虽然有时候我也以这个名号沾沾自喜,但其实在我内心中我一直把自己看作一个普通的大夫,作为一个大夫首要的职责是救人而不是伤人,拯救一个人的同时我不希望用伤害另一个人作为代价。可是,偏偏有些人为了救他们深爱的人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他们的意志是那么强烈,迫使我违背自己的原则,让我非答应不可。像你,也像她……”说到这里,雁神医喝了大大一口酒。 “神医你说的她,莫非是你刚才口中念着的云潮?” 神医擦一擦嘴角的酒说,“我刚才说出她的名字了?” “对。” “看来我这个老毛病还是改不了……” “神医,你说我跟她很像,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有些人为了救自己心爱的人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而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很多年的事情了……” 夜晚的风有些冰凉,或者是因为他把我带进了他冰冷的回忆中吧。 “很多年之前,我被当时的邪教圣龙殿软禁在雪夜城,替他们研发毒药。云潮是当时圣龙殿的少主人,她和我的关系很好,她是在我眼皮底下长大的。后来她偷偷把我放走,自此我一直隐居在逍遥谷。后来她为了救她心爱的人,中了一种难以解除的毒性命危在旦夕。我对这种毒研究多年,已经初步找到抑制它的方法,若云潮留在逍遥谷每天服用草药,她的身体虽渐渐虚弱但延长个两三年还不是问题,这期间我若能找到解毒之法就能救她。但是她没有听我的话留在逍遥谷,她趁自己的身体还能施展的武功的时候,她帮助她心爱的人成为一个世人心目中的大英雄,而最终她中毒太深,在她的爱人成为英雄后不久她就去世了。为了心爱的人,从一开始她就不打算给自己留下活着的机会,这傻丫头……而你,明明知道自己和她血缘不同却冒险用自己的眼睛给她换上,甚至为了保留她的眼睛而不顾自己性命安危,你们啊,都是这么傻……”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再问一次,你真的决定要这样做吗?”神医一脸凝重地望着我。我缓缓地点点头。神医微微一笑,递给我手中的酒瓶,“来,喝一口。” 我接过来仰起头喝了一大口,感觉味道还不错。 “小家伙,你也常喝酒的?” “不,我很少喝酒的,爷爷在世的时候很喜欢喝酒,有时候我好奇就偷爷爷的酒喝。” “看你刚才喝酒的架势,你很有成为酒鬼的潜质,十年之后你若是不成为酒鬼,到时候老头子如果还活着的话,你回来打老头子屁股。”说罢,开怀大笑,从自己怀中又掏出一瓶酒痛快地仰头饮下。 感伤与对未知的将来的恐惧在这笑声中驱散,我微笑着,把酒瓶放在嘴边,仰头,又是一口清劲感涌入喉中。“好酒!”我不禁发出爷爷从前的习惯了的感叹。 “哈哈,小酒鬼。看来这些日子老头子不寂寞了。” “对了,我刚刚醒来,是不是不应该喝酒?” “这……我怎么忘记了这事情!算了,一会老头子给你煎些好药,你的身体复原包在老头子身上!现在你只需要痛痛快快地陪老头子喝酒!” “好,不醉无归!” 我的酒量远远比不上雁神医,过不久我就醉了。 这是我第一次喝醉,也是至今为止次数不多的在快乐中醉去的一次。 正文 第六章 错目别离 石室内灯火通明,我和映儿姐姐朝着相反的方向平躺在石床上,我们的脸贴得很近,两双眼睛成一直线。 闭上眼睛,黑暗中浮现出她清晰的脸。闭上眼睛,世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我听见她的呼吸,听见她的心跳,听见我的心在说,一生只为凝望你的脸,千年等待只为重逢遇见。 我渐渐感到困倦,雁神医刚才给我喝的汤药开始发挥药效。一根又一根的细针扎在我脸上,我的脸慢慢地失去知觉。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我睡着了,我梦见映儿姐姐在月光下为我演示寂静之剑的剑招,一身白衣随风而飘,动作柔和而细腻。地上银白一片,世界宁静一片。 夜风抚过,发梢掠过左眼,把眼睛刺得微微生痛。我抬起头望着又圆又大的月亮出神。左眼的疼痛渐渐加剧,月亮的银白渐渐淡去,一层红晕像一丝鲜血化开。红晕越积越浓,圆圆的月亮变得血红,像一颗血红的眼珠。它似乎有一股魔力把我的心脏往外拖拉,我的心狂跳不已,似乎要蹦到血红的月亮上去。 我的呼吸变得急速,心跳越来越快,终于心脏冲破了胸腔的阻拦跳出了体外,在诡异的红色月光中顷刻爆破,鲜红的血液像急速奔流的河水涌向血红的月亮。低头我看见自己的双手惨白一片,毫无血色,我感到自己轻飘飘的,似乎随时被风一吹,我的身体还有灵魂都会被吹散。那一道以血汇成的河流到月亮后,月亮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两股红色发生了激烈的碰撞,似乎难以相融,而又艰难地尝试融在一起。在相持中血河渐渐被月亮容纳,慢慢地渗透到月亮中,而月亮竟慢慢地跳动起来,就像一颗心脏悬在半空。忽然这跳动的月亮像我飞来,越靠越近,竟钻进了我的胸腔成了我的心脏。我看见双手重新变得红润,猛地抬起头,月亮还在,银白皎洁。 映儿姐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离开了,我看见无数雪白的蝴蝶飞过,有些停在我发梢上,有些停在我肩膀上,它们的翅膀明亮晶莹,眼前有一只蝴蝶扑动着翅膀,在如镜子般的翅膀中,我看见自己的左眼一下子变得血红一片连眼珠都看不见,一下子又黑白分明如初。 这一个梦像是做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你们明明不同血缘,却对彼此的眼睛有着极其和谐的融合性,奇缘,奇缘!”这是我醒来之后,雁神医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映儿姐姐还没有醒来,不过她的脸色已经没有那么苍白了。 “有一段时间你们身体的排斥反应非常厉害,你们都发着烧,伤口不停渗血,我正打算要把你们的魔瞳摘下。这时候小姑娘说了一句梦话,忽然你们的排斥都停下来了,真神奇。” “她说什么了。” “愿神赐予我们凝望彼此的眼睛。” 我很久没有说出话来,脑袋中不断地回响着这句话,目光长久停在她微带笑意的脸庞上。 雁神医给我们喝的药很有效,七天之后我就可以摘下绷带了,我试着用左眼看东西,发现这只眼睛看东西很模糊,像是一道黑影在它面前遮住,只看见东西的大概轮廓,所有细节都看不清楚。雁神医说,这只眼睛的神经被它自身抑制住了,可能在某些情况下它会释放自我,到时候我可能会看到很不可思议的东西,但是最好不要释放它,很可能我会放出一头魔鬼。 映儿姐姐还是没有醒来。 我常常在她身边安静地呆着,这样她就不会觉得孤单。有时我会闭上眼睛修炼寂静之剑的心法。把自己置身于一个寂静的世界中似乎连时间走过的脚步也放慢,在一个不熟悉的神奇世界中我常常会忘掉关于自己的一切,似乎自己就是这寂静的世界。我常常不知不觉地睡去。 我又睡着了,朦胧中我感到有人轻轻地摸着我的脸。雁神医这老子居然有这样的癖好!我大惊之下连忙睁开眼睛,我的惊讶在下一个瞬间完全被冻结了起来。是她,一如昨日的浅笑,柔软的小手停在我脸上那道浅浅的疤痕上。她望着我,双目清澈如水盈盈动人。 “我终于可以看清你的脸了,月,你瘦了。” “噩梦都过去了,映儿姐姐……”一直以来我不想让自己的意志变得软弱,难过伤心的时候我总是竭力抑制着流泪,只是,偏偏喜悦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眼泪的涌出。 她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水说,“月,男人是不可以随便流泪的。你说得对,噩梦都过去了,我们都不要哭了好不好?” 我笑着点点头,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月,别动,让我好好看清你。” 我们静静对望着,多少次午夜梦回的画面终于变成现实了,空气中似乎燃起了不知名的焰火,我的心跳加速,脸庞也感到发烫,一种莫名的力量牵引我的脸微微向前靠去。 “月,你……” 小巧精致的脸儿泛出了红晕,眼眸中秋水碧波荡开了柔柔涟漪,她的视线开始闪躲,在手足无措中似乎等待着某个时刻的来临。 “映儿……” “哈,小姑娘终于醒来了!看来眼睛看得见东西,可喜,可喜!” 豪迈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是宁静的冬夜突然爆出惊雷,把我们两个都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正是眯着眼睛的雁神医,叼着一个酒壶吱悠吱悠地喝。 这老头子出场真不是时候! “月,这位是?” “映儿姐姐,这位就是雁神医,是他救了我们的。” 映儿姐姐拉着我的手走到雁神医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并示意我和她一起给雁神医磕了三个响头。 “感谢雁神医救命之恩!” 雁神医笑呵呵地我们扶起来,“小姑娘言重了,老头子不能受如此大礼,救死扶伤本来就是大夫的天职嘛。你们的身体都没有什么大碍了,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康复。你们也饿了吧,出去吃饭吧。” 今天雁神医的心情很不错,吃饭时候喝的酒比平时多,我差点又被他灌醉。映儿姐姐在一旁看着我被老头子灌醉不住地偷笑,并且不停地给雁神医敬酒,雁神医连连称赞她乖巧。我在一旁跟她瞪眼睛,暗示道,你这不是给机会让老头子灌我吗?她只是调皮地望着我笑,一脸幸灾乐祸的狡黠。吃过晚饭之后雁神医要我们每人服下一颗药丸之后又去研究他的草药了。 “太好了,我又可以看见月亮了!万岁!”回到地面上再次见到银白的月光,她不禁兴奋得叫喊起来。我晕乎乎地勉强站直身子,看着她一脸愉快地蹦蹦跳跳,像个小孩子一样。 “真想飞到天上去抱一抱月亮。”她向天空伸开双手,似乎真想把月亮抱在怀中。 “我们能飞到天上去,只要你愿意。” 她望了我一眼,嘴角露出一丝戏谑,“哼,登徒浪子!” 我苦笑了一下,也不多作解释,把她带到一座隐蔽的木高楼之前。看着架在高楼之中的东西,她显得十分好奇,“月,这是什么东西?”我神秘一笑,“一会你便知道。” 片刻之后,看着那木高楼渐渐变小,我们渐渐升上高空她再一次兴奋得像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真不敢相信,我们真的飞了起来!”“你再这样乱蹦乱跳我们就会掉下去了。”我笑着说。她吓了一跳,连忙停着了蹦跳,而脸上惊喜的表情丝毫没有减退。“月,这是什么东西?”“孔明灯。”“这么大的孔明灯你从哪里弄来的?”“这孔明灯是雁神医做出来的,平时他都用这东西进出逍遥谷,听他说,那天他回逍遥谷的时候就是从这孔明灯上看见我们两个昏迷在地上的。”“这么说来,这大家伙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之一咯?”“嗯。”她轻轻地拍了拍栏杆,小声说“谢谢你,大灯儿。” 充盈天地的银色月光就像一条深深的河,我们驾着小舟在月光河上遨游,顿觉得宇宙无限辽阔,我们仿似天地间的微尘。此时我心里又浮出了那种感觉,这世上除了月光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从小,我越是想得到的东西到最后越是要失去,究竟我还能拥有这样的时光多久?一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就忽然沉重起来,而我的忧郁被她不经意的回头全部收录眼底。 “月,你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没有。”我堆起笑容,可连我自己都知道这笑意中藏着苦涩。 “月,我们也算是生死与共的朋友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你告诉我好吗?我不想见到你不开心的样子。” 我怎能拒绝那样一双眼眸中的柔情与关爱? “其实,我只是担心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自懂事以来我就是一个孤儿,从小我就与寂寞为伴。当同龄人无忧无虑地在父母怀中撒娇的时候,我却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独自一人望着天上的月亮,担忧着自己的明天。遇上爷爷之后,我以为我以后可以像平常人一样生活了,然而这也是一个短暂的美梦。后来我遇见了一群像我这样的孤儿,在他们当中我感觉找到了同类,我以为我找到了朋友,可是到最后他们为了几两银子将我出卖,以至于让我过了一段漫长的暗无天日的日子。然后,我遇见了你……每一次我渴望拥有的东西都不会长久,对于你和我之间我是那样的珍惜,却,又是那么害怕失去……一直以来我是那样的厌恶寂寞,却又不得不时常与寂寞为伴。曾经你问我为何那么喜欢月亮,只是因为只有它对我不离不弃,每当我觉得困倦的时候只要我抬起头它就会出现,银白的光给了我支持下去的勇气和信念。我很羡慕它,在辽阔的夜空中它是那么孤独,而它又是那么明亮灿烂。我想像它一样,即使孤独一人也要活得自由灿烂。而无奈的是,我总是逃不过忧郁的纠缠……” 这些积压在心中十几年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我顿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 “月,我能够明白你的感受。虽然我从小生活在南宫山庄受万人宠爱,但其实我的内心也是很孤独的。父亲是一个武痴,为了修炼上乘武学他可以不顾一切,自我懂事以来,父亲对我的关爱方式就是教导我武功,我没有对父亲撒过娇,父亲常常闭关,我也常常一个人修炼。在我十岁的时候母亲不堪忍受父亲的冷落离开了南宫山庄,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母亲。我也是从小便与孤独为伴,或许是因为修炼了寂静之剑吧,我的心境比你的心境开朗。当你觉得寂寞的时候,你会觉得世界将你抛弃,而我却和你相反,我在孤独的时候我会感到整个世界都拥抱着我。是享受孤独还是承受寂寞,月,这只是一个心态的问题。而现在,你并不孤单,因为你还有我这个朋友。”她握住我的手,“我不是答应过你教你武功吗,以后我们一起修炼武功,谁也不离开谁对不对?” “对,谁也不离开谁。” “月,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开开心心的,我喜欢看你开心的样子。” “好,我答应你。” 深秋的夜有些清冷,一阵风吹过,我们都不约而同地颤抖了一下。 “有点冷,我们回去吧映儿姐姐。” “好吧……等一下,你看看下面。” 顺着映儿姐姐指的方向我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湖,上面水雾弥漫,亮起了一道浅浅的彩虹,很是美丽。 “月,我们下去看看吧。”映儿姐姐此刻又是一脸雀跃,像一个好奇的小孩子。 “大灯儿”缓缓地降落在湖边。映儿姐姐急不及待地奔向湖边,我们越是靠近这个湖就越是觉得暖和。这里空气温暖潮湿,湖边盛开着许多美丽的鲜花,色彩斑斓。这里的景象让人迷惑,明明是春天的景色偏偏出现在深秋。 “月,快过来”映儿姐姐欢快地叫道,“你看这湖水的颜色!” 湖水很清澈,呈浅紫色,站在湖边可以清晰地闻到一股奇特的香味,那是一种很怡人的味道。我捧起湖水放到鼻子前,那香味更浓烈了,很显然这种香味就是湖水的味道。让我惊异的是,湖水是暖的,湖面上水雾弥漫正是因为这里是温泉的缘故。 得知这一事实之后,映儿姐姐脸上雀跃的表情更是明显。 “月,你回避一下。” “怎么了?” “你啊……傻瓜,我要洗澡……” “在这里?这个湖很怪异,也不知道湖水会不会有毒,还是回去问过雁神医再算吧。” “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洗澡了……” “呃,这个,忍一下吧……” “你不知道我现在多难受,姑娘家是很爱干净的,哪像你们男人!放心吧,如果湖水有毒的话,湖边的花草就不会这么茂盛了,而且这湖水的香味让人感觉心旷神怡,很可能这湖水有护肤养颜的功效。” “护肤养颜?就为了这个冒险?” “什么冒险……干吗这样望着我!你不知道姑娘家都很爱美吗,哪像你们臭男人!说起来你也应该洗澡了,你身上有股怪味……” “……” “好了,过去那边等我吧,一会我把衣服洗干净之后你帮我生个火烘干吧。” 我无奈地走开,叨念着一个刚才从她口中蹦出的词——臭男人。第一次听到她用半嗔半羞的语气像是责怪又像是撒娇地对我说出这么一个词,一种奇异的感觉荡漾在心间,似乎被骂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湖边的湿气太大,离开湖边较远的地方空气渐渐恢复了冰冷而干爽,我捡了一些干柴生起了火堆,在旁边支起了一个木架。不久便听见她叫“月,衣服洗好了,你帮我去烘晾干吧。” 衣服放在草地上,把衣服取来之后我把它们摊开放到木架上。片刻之后便飘来淡淡的香味,像是湖水的香味,又像是少女的体香。给她烘衣服是一件颇为尴尬的事情,明明知道是不应该,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在那些衣物上瞟上几眼,浮想联翩。或许如她所言,天性里我就是一个登徒浪子吧…… 她的衣服不是白色就是浅黄色,除了其中一件。这件衣服没有袖子,似乎是用金属丝织成的,但是很有弹性。 过不久衣服都干了,我把衣服放回到原地。过不久她就穿好衣服回到火堆边。头发湿漉漉的,水滴顺着乌黑的长发缓缓地滴下,一层淡淡的雾气飘散开。 “月,干吗盯着我看?是不是我脸上有东西?难不成这湖水让我变丑了?!” “不,不,不,没有变丑,还是那么漂亮。” “那你盯着我干嘛?” “呃……就是因为漂亮啊……” “……哼,臭男人!” 我连忙把视线移开,不敢再望她一眼。 “刚才,你有没有看过我的衣服?”她突然问道。 “这……这……这也怪不得我吧,不看的话怎么帮你烘干。”我支支吾吾地说。 “我不过是随便问一句,你这么紧张干吗?难不成……哼,小色鬼!这回你说你不是登徒浪子我也不相信了!”她气鼓鼓地说。 “我不是故意的!而且我也不过是偷偷瞟几眼而已,映儿姐姐你不要生气好吗?下次帮你烘衣服的时候闭上眼睛总可以了吧?”大惊之下我口不择言道,我真的害怕,如果她生我气以后再也不理我的话我该怎么办呢! 扑哧一声她笑了起来,“白痴,我是逗你玩的。” “怎么……你又捉弄我啊……”我一脸无辜。 “但我也没有说错啊,要不是你心里有鬼,你也不会这么紧张是吧?” “……” “刚才问你衣服的事情,其实是想问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件衣服。”映儿姐姐递给我那件用金属丝织成的衣服。 “映儿姐姐,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南宫世家的传世宝物之一,麒麟战甲。” “这么轻巧的衣服竟是战甲?” “不要小看它,它是用一种很奇特的金属丝织成,当今世上恐怕还没有兵器能够把它刺穿。” “它真的这么厉害?!” “虽然没有兵器能够刺穿它,但它也不是牢不可破,至少它就抵挡不住我的剑。” “你的剑?” “你看着。” 她从我手中接过麒麟战甲,缓缓地拔出青丝剑慢慢地从金属丝的缝隙中穿过。 “看到了吗?这件战甲有很好的弹性能够适应不同人的体型,但是这样一来它就不是密不透风了,体型越大的人穿上它,金属丝之间的缝隙就越大。它能挡住细如绣花针的暗器,但挡不过更细小的青丝剑。不过,毕竟在这世上会用这种武器的人并不多,所以你穿上它后一般兵器都不会对你造成致命伤。” “我穿上它?” “对,我正要把这件战甲送给你。” “不!这是南宫山庄的传世之宝,我不能接受!” “月,你现在还不会武功,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如果遇上了敌人,我没有完全的把握保护你,我不愿意看见你受伤。” “但这样一来你不是没有战甲保护了吗?” “放心吧,即使没有战甲保护,在这世上能够伤我的人并不多。何况,你给我了眼睛,我送给你一件战甲也不过分吧。” “可是……” “好了,别多说了,就这样定了吧。婆婆妈妈的就不像男子汉了。你去湖里洗个澡吧,我来帮你烘干衣服,你总不希望我整天叫你臭男人吧。洗完澡之后你顺便把这战甲穿上吧。” 其实,我挺喜欢你叫我臭男人的,我更希望被你叫一辈子臭男人…… 回到雁神医的地下迷宫已是深夜,躺在床上我却没有睡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那温泉浸泡过的缘故,洗澡之后我一直很精神。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浮现出一张美丽的脸,我不停地回想着从遇上她之后的所有点点滴滴,更是难以入寐。张开眼睛望向被漆黑笼罩的墙壁,总想知道墙壁那一头的她睡着了没有。这样辗转反侧了很久才模模糊糊睡去,睡着之后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在月亮上舞剑。 日子平静地过了一个月。深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悄换成了初冬,似乎是某个早晨走出迷宫空气的味道就变了。这一个月来映儿姐姐专心教我修炼寂静之剑。或许那个花花公子三少爷说对了一件事情,我真的适合学武,映儿姐姐也惊叹我进步神速。初冬的夜晚很清爽,我们就在夜中忘我舞动,两个人,一个世界。 雁神医很喜欢映儿姐姐,映儿姐姐也很喜欢这个老头儿,她们就像忘年挚友,又像是亲密无间的两爷孙。他们之间相处得那样和谐融洽,有时候连我也嫉妒。似乎雁神医在映儿姐姐身上重温到一种久别的情谊,而映儿姐姐也在慈祥的老人身上获得一种未尝经历的心灵慰藉,很多时候我觉得我们三个就像一家人,一个月的时光沉淀出一种香醇的情感,一种类似亲情的温馨。 若日子就这样持续千年万年多好啊! 我的命运常常在月夜发生转折,那天晚上也是明月当空。 初冬的黄昏余韵不足,太阳下山后天空就一下子变得灰蒙。灰蒙过后重新变得澄清,浅浅的清澈的蓝色在天空化开,天空重新变得柔和动人。 练完剑,我和映儿姐姐坐在大石上歇息,不远处雁神医正拿着酒壶独自酣饮。 远处忽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片刻过后,数十人影从夜色中渐渐浮现。为首一人正是冷若冰霜的暗夜杀手邪风,紧跟其后的是趾高气扬的赤膊着上身的大胡子。看清是他们我不由得心里一紧,望向映儿姐姐,只见她神情自若,似乎根本不知道邪风一行人的出现。 “映儿姐姐!” “怎么了?”她回过头一脸轻快。 “他们来了。” “我知道啊。” “那我们该怎么办!” “来了就来了,不需要怎么办,反正他们还是要走的。你这么紧张干吗?看来你的心法修炼的火候还是不够。记住,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心如止水。作为一个男子汉你要学会处惊不乱。” 看着她一脸自信和不在乎的神情我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下来。对,我实在没有必要担心,映儿姐姐会赶走他们的,不管他们来多少人! 邪风走到我们面前,用他惯用的冰冷语调说“我家主人要见你,跟我走。” “凭什么我要跟你走?还是那句话吗?就凭你可以杀死我们两个?”映儿姐姐不屑地说。 邪风沉默了一会,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似乎是冰块雕成的脸还是保留着那千年不变的表情。 “我承认我是小看了南宫世家的武功。我知道我的武功比不上你,但,我相信你会跟我走的。就凭这个。” 邪风从怀中掏出一块小小的圆形玛瑙,上面雕刻着一个弯月形的图案。映儿姐姐盯着这玛瑙,本来不屑的神情渐渐显露出惊慌。邪风身后的大胡子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映儿姐姐,这是什么?” 她没有回答我,她的眼睛不断地闪着怀疑的光,在眼神的闪烁中我读到她内心的震惊与慌乱,一股不详的预感忽然笼罩四周。 “映儿姐姐,这到底是什么?” 她依然没有回答,她低着头,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而她的脸竟在冷冷的夜风中淌出微汗。 “映儿姐姐,你不会跟他走的是不是?映儿姐姐答应我,你不会跟他走,答应我!” 她仍是低着头不作回答。 不,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 我冲到邪风面前,愤怒的眼神直逼着他没有感情的双眼,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绝对不会让你带走她。”邪风静静地望着我,没有回答,他的手慢慢地向腰间的佩剑探去。 “住手!我答应你,我跟你走。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不允许你伤害他们。” 邪风停下了动作,说“我答应你的条件。” 什么?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映儿姐姐竟要跟这群坏蛋走! 我像疯了一样跑到她前面逼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答应他!” 而她,只是摇着头,一脸痛苦与无奈。“月,不要问,什么都不要问。我有非走不可的理由……”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你非走不可?!” “我……我不能说,你别问了!” “不,你不能离开,你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我的嘴被她用手捂住,这一刻她已泪流满面,“月,我求你别再说了……答应过你的事情我都记得,只是……原谅我吧,月……” “如果你要走的话,我也跟着你一起走。用生命许下的承诺,就要用生命去履行,不管你到什么地方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不,我不能让你跟着,那样会害了你。” “我不介意!” “我介意!……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这样做,月,原谅我好吗?” 我能说什么?绝望压迫着我的灵魂,我已经无法思考,我还能说出什么! “月,记住那天说过的话,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开开心心的。期待你成为世人心目中的大英雄的一天……月,把我忘记吧。” 她轻轻地拭去我脸上的泪水,勉强地笑了笑,“你看你,整天流泪一点都不像男子汉,这样怎能成为大侠呢?” 她轻轻地抱着我,脸庞贴着我肩膀,就这样静静地抱着不说话,温热的泪水渐渐地湿透了我的肩。 雁神医走到我们身边轻轻地拥住我们两个,苍老的脸上苦涩的泪沿着岁月刻下的轨迹延伸出一片凄怆。 不舍总是挽留不住离开的决心,她跟随邪风而去,临别的一刻回过头对我说,“月,当你闭上眼睛的时候,世界就只有……”她这句话还没有讲完,从邪风的衣袖中忽然飘出蓝色的轻烟,轻烟在她面前飘过,然后她软软地倒在地上。 邪风冷冷地抛下一句“把她带走。”接着头也不回地原路返回。 这混蛋会怎样对待映儿姐姐?! 我急着要冲上去,一个人影挡在我面前,正是大胡子! “臭小子我们又见面了。现在就来算算旧账吧!” 他的身体已行动起来,右手握拳向我面门砸来,他一脸残忍的快意,似乎拳头已经狠狠打在我的脸上。 我已经不是一个月之前的我! 在他出拳的瞬间我迅速作出反应,身体立即偏移躲过了这一拳,而大胡子出拳力度过猛,身子失去了平衡向前倾。我伸手抓住他的大胡子往旁边一跃,手臂发力用力一扯,一串轻微的毛发断裂的声音响起,随即大胡子立刻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狼狈倒地,他的大胡子被我扯落了一小撮。 “我的胡子!臭小子,我要杀了你!” 愤怒的大胡子气得整张脸都变形了,一脸的狰狞像极了画像中的夜叉。“锵”的一声,他拔出腰间的大刀,月色照在明晃晃的刀刃上泛着仇恨的光。我从不觉得大胡子是个高手,但像他这样的人手里拿着一把大刀也顿时霸气十足,让我惧怕的并不是他,而是他手中的刀,一份对逃离伤害没有把握的恐惧。这一次映儿姐姐不会再帮我挡下这无法预知的伤害,所有的后果将由我一人独自承担。 我想起了那天她对我说的话,武者面对实力未知的强敌时难免会感到恐惧,在这个时候武者最大的敌人并不是对手,而是自己,若他不能克服这种恐惧的心理从一开始他就输了,就算战胜了对手他仍是失败者,因为他输掉了武者的勇气和尊严。任何时候要记住,武者一生的宿敌只有一个,就是他自己;武者一生中所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不断超越自我。当你感到恐惧的时候,你只需做一件事,向恐惧踏出第一步。 此刻我似乎听见她在我耳边说,月,成为一个男子汉吧。 向前,我踏出了一步。 世界,突然发生了变化。 大胡子的表情慢慢改变着,双目越睁越圆,嘴巴越张越大,一点口沫星子从他嘴里跳出,用炫耀的姿态划出一道弧线,像瞬间即逝火星子在月光中骄傲地闪亮了刹那。他向我冲过来,那点来不及落下的口沫星子被那团密密麻麻的胡子霸道地捕获,终于无声无息地失去了它最后的光亮。他手中的大刀自上而下向我的左肩砍来,然后顺势反手向我腰部斩去。眼前的景象忽然闪烁了一下,大胡子竟在十步之外正向我奔过来,手中的大刀正慢慢举起。 刚才的一幕是我的幻觉?但又为何如此真实,我甚至感觉到刀刃割破皮肉的一刻从刀锋传来的冰凉。大胡子来到我身边本应是一下子的事情,但此刻他的动作竟变得那样缓慢,他的每一个动作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我甚至已经知道他打算怎样攻击我,他招式中存在怎样的破绽,我在什么时候作出怎样的反击可以将他一招击败。 他的动作更慢了,整个世界的节奏都变慢。忽然间我听见心中响起了一声恐怖的吼叫,像是囚困已久的猛兽冲破牢笼一刻豪情万丈的宣泄。然后一种yu望越来越强烈,我要杀死大胡子,我要用他的鲜血平息我的愤怒! 我俯下身子,悄悄握住一块尖石,大胡子的大刀正如刚才看到的一样,自上而下向我左肩砍来,我轻易地躲过这一刀,而同时手中的尖石狠狠地向他拿刀的右腕刺去。大胡子又是惨叫一声,尖石已经撞伤他的腕骨,右手立刻脱力,大刀脱手而出,自我左耳旁擦风而过。我看都没看,稍一侧身左手一伸就握住了飞驰中的大刀,一个转身将大刀的去势拉回前方,并借助转身的力量在大胡子胸口用力一劈。 鲜血喷洒在我脸上,大胡子瞪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直地倒了下去。温热的血从我脸庞缓缓流下,渗进我嘴里传来咸腥的味道。 这就是血的味道吗?我又听见心里响起了那可怕的吼叫,我听见它在说,血,我要吸更多的血!这句话不断地重复着,慢慢地说这话的竟变成了我自己的声音。 我慢慢地走向那群人,那里有很多我想要的血! “啊,又是红眼妖怪!”那群人惊叫着后退,仿佛迎面向他们走去的是一个魔鬼。 红眼妖怪?说我吗? 明晃晃的大刀就像一面镜子,借助刀背的反光,我清晰地见到自己的左眼变得血红。 “是魔瞳!莫非我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魔瞳让我看到的?一定是这样,现在我想吸血也一定是魔瞳的原因!” 那可怕的吼叫声又在心中响起,魔瞳在催促我。不!我不能吸血,我不要做一个受控于它的怪物!它再一次吼叫,叫声中多了些愤怒,脸上鲜血的味道越来越强烈地刺激着我,我的身体开始不受自己操控,对鲜血的yu望摧毁了我的理智,我清楚地感受到,我正被一个念头主宰着,那就是杀光所有人,喝光他们身上的血! 我头痛欲裂,全身燥热无比,身上的血液疯狂地奔涌,似乎要把我的身体撑破。那邪恶的灵魂正慢慢地侵蚀我的意志,它是那样的强大,在它面前我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杀了这妖怪!”在我抱着头挣扎的时候,一个人向我冲过来,举起刀就要往我身上砍下去,但是他的手刚举起就失去了力量,因为我的手已经插入了他的心脏。我颤抖着拔出自己的手,眼前的一幕更是让我难以置信,在一瞬间我长出了长长的又尖又硬的指甲,然后在一瞬间它们又恢复原状。血,从刺穿处喷涌而出。我听见心中的怪物发出满足的冷笑,而我却只能任由血液经过喉咙大口大口地往下咽。 狂躁在慢慢平息,怪物的气息渐渐远去,身体终于让我重新掌控,但我的身体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软绵绵的用不上劲,晕眩的感觉却在慢慢加重。 “快,用箭,用箭射他!” 晕倒之前,这是我听见的最后的一句话。 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地下石室中,我的床头坐着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大概三四十岁左右。雁神医正躺在我身边,看起来受伤了。 “雁神医你怎样了!” 他努力地睁开眼睛对我疲倦地笑了笑,“小酒鬼你醒过来啦,那就好……那就好……”他向那个男人示意了一下,那个男人小心地将他扶起,举止之间无比敬重。 “你受伤了?!”“是啊,箭伤,看见你没事就好了。”“你也会没事的,对不对!”“我……咳咳……或许老天爷也想找个酒伴了吧……”“雁神医,你不要吓我,你一定会没事的吧!”雁神医费力地摸着我头,轻轻地笑了笑,“人固有一死,老头子能活到现在也满足了,你不要太伤心。在大限之前能够遇见你和映儿,老天爷对老头子也算不薄啦……你不用担心,以后会有人照顾你的……”他望了望面前这个男人说,“他是我的义子,他有很高强的武艺,你愿意拜他为师以后跟他一起生活吗?”“我愿意……不过,雁神医也会和我们一起生活吧!”他又无奈地笑了笑,这笑容映在我眼里竟是如此悲伤。他对那个即将成为我师父的男人低低地叫了声,“真颜,答应我……”“义父尽管吩咐。”“帮我好好照顾这孩子……尽你所能,将他培养成一个出色的人。”“紧遵义父吩咐。”“月……”“雁神医,你请说!”“到现在,只有一件事是老头子放心不下的,那就是映儿……月,能不能答应我,在你有生之年中,把映儿带回来……”“就算你不说我也会那样做的,我一定会做到的,你放心吧……雁爷爷。”“……好,那就好!这样老头子再也没有牵挂了……” 他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那天晚上,师父和我在雁爷爷的墓前守了一夜。师父的眼神很悲痛,我明白这种感觉,痛失亲人的感觉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体会到。那一整夜我们都沉浸在悲伤之中没有说过话,有些话并不需要言语来表达,像是彼此心中都懂得的悲伤,像是各自心中都存在的盼待…… 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两天后,师父带我离开了逍遥谷,前往他隐居的地方,枫叶林。 “你还在担心她是吧?”在路上一直沉默的师父终于开口问我。 “是的,我一直都担心她。” “你心里在怪我没有立刻带你去找她吧。” “……虽然我很想去找她,但是,我没有怪你,我自己心里也不想离开雁爷爷……” “我已经叫人去找她了,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谢谢你……师父。” “……能不能告诉我,你有没有什么理想。” “我的理想就是要成为一名武艺高强的大侠,闯荡江湖,锄强扶弱警恶惩奸……” “哈哈哈哈……”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师父就哈哈大笑,我原本雀跃的神情立刻黯淡下来。是啊,我凭什么成为大侠呢?就仅凭我的热情吗?看来我还是还是太天真了…… 我的失落没有逃过师父的眼睛,他停下大笑,饶有兴致地望着我,“想知道我为什么笑是不是?” “我……我知道我的想法很幼稚……” “不,我笑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师父打断了我的话。 “那……是为了什么?”我疑惑地望着他。 “我笑只是因为我以前也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哈哈……” 我愣住了,但只是一刹那的事情,不消片刻我也大笑起来。那一刻我觉得师父就是我的知己,这个面容冷峻的男人一下子变得亲切和可爱起来。 正文 第七章 一舞十年 枫叶林,望不到尽头的火红,在深秋的萧冷中燃烧着积累了一年的生命精华,在冬天来临之前绽放出比花儿更艳丽也更深沉的美态。 “好美的景色!”我目不暇接地望着四周的景色,忍不住赞叹道。 师父微笑着看着我雀跃的神色,嘴角滑过一丝耐人寻味的苦涩,“年轻真好……” “师父你不开心吗?” 师父轻轻地摇摇头,“其实我只是羡慕你,眼睛看见美丽的东西,心里想到的也是美丽的东西。人老了之后,想法就不会那么单纯了。枫林虽美,却带给人黄昏近晚的惆怅。枫叶到了秋天变红,这是它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光,然而美丽过后就会飘落。人也是一样,数十年人生经验的积累沉淀出深刻的智慧,那是一个人精神境界的高峰,但这时候人已经没有年轻的体魄发挥出这些智慧应有的价值。大自然无时无刻在演绎着天地间最朴质的真理,而又有多少人用心聆听它的教导……” 师父忽然说出这么感慨的话,我一时间不知道怎样回答,只能沉默不语,师父见状笑道,“这是自然的规律,其实没有什么好伤感的。枫叶飘落后重归尘土化作新叶的肥料,这未尝不是一种新生。而对于人,将自己积累下来的智慧教导后世,由后人将它们的价值发挥和深化,这同样是一个生生不息的过程。我虽然日渐老去,但我的理想由你继承,我们所信仰的侠义就会一直传续下去。你说是不是,未来的大侠?” 从师父的眼睛中我看到了信任与期盼,也看到了他年轻时候的影子,若时光倒退几十年,师父此刻的神情和我对映儿姐姐许诺时的豪气并没有太大的差异。 生命是一个生生不息的迭代过程,我们在不同的时光道路上踏着相同的轨迹,而此刻,我们走到了交汇点。师父的脸在模糊淡化,然后又渐渐清晰,我看到面前的他变成了以后的我。而在他眼中,现在的我也不过是曾经的他。 穿过一条迂回蜿蜒的林间小道,远远看见袅袅炊烟升起。师父说,“那里就是我们的家。” 我的心忽然颤抖了一下,家,我终于有一个家了;或者应该说,终于有一个家可以容纳我了。 那是一座很别致的小苑,朴素典雅。小苑门口种着ju花,一位二十多岁的少女和一位头发雪白的老人正在打理着那花圃。 “师父,晨儿,我回来了。” 少女望向我们投来灿烂一笑,“真颜哥,这位小兄弟是谁?” “这是我刚收的徒弟,他的名字叫秦霜月,他以后就跟我们一起生活。”师父向我介绍到,“月,这位是我的妻子,这位是我的师父。” “师公好,师娘好。” “师娘……”师娘一脸不自然的神色,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看。 “雁酒虫怎么没有跟你来?”师公拍拍手上的泥土,慢慢站起来对师父说。 “义父他……他已经过世了……” 沉默,长久的沉默,只听见风过林动的沙沙声响,触痛心中悲伤的弦奏响缅怀的祭乐。 月光如期而至,半夜时分我轻轻爬上屋顶,平躺在枫林簇拥的平静中望着月光发呆。 一个人来到我身边坐下,我回头一看是师娘。 “师娘……” “停!” “……” “虽然我是你师父的妻子,但我不喜欢你叫我师娘,我的年纪也不是比你大很多,你叫我晨音姐吧。” “这……这样好像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听你叫一声师娘我感觉自己老了很多,你叫我怎么受得了。” “……” “怎么突然不开心了?难道不让你叫我师娘你就不开心?” “不,不,不!……晨音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从前有个人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女孩子都是怕老的,特别是漂亮的女孩子。你说的那个女孩子一定长得很漂亮吧。” “……是,她的确长得很漂亮。” “你还在担心她吧?” “你都知道了?” “刚才你师父跟我说过一下。” “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你会不会喝酒?” “喝酒?会一点。” “那就行!” 晨音姐从怀中掏出两瓶酒,递给我一瓶,然后揭开瓶盖仰头就是一口。 “晨音姐,你也有心事吗?” “想起义父了……你知道吗,以前义父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常常拉我到这里喝酒,我啊,就是被他训练成小酒虫的。真没想到……” “都是我不好,如果那时候我没有乱xing的话,我就能保护雁爷爷了……” “泄气的话多说无谓,不开心的事情我们都不要想了,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喝酒,来,我们今天不醉无归!” 喝酒,有时候是因为喜欢酒的味道;有时候则为了解脱烦恼,至少酒醉可以让人暂时忘记悲伤。人在难过的时候特别容易醉,因为这时候他愿意去醉。 恍恍惚惚中,我似乎感觉到雁爷爷就在我们身边,眯着眼睛盯着我左摇右摆的狼狈相哈哈大笑。把酒瓶中剩下的酒一口气全部灌下,浓烈的酒味呛得我眼泪直流,不消片刻我便在晕眩中沉沉睡去。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没有离别,没有伤悲。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愿意永远停留在梦中。 我在枫叶林过上了平静的日子,在师父的悉心教导下我的武功进步很快,从他眼睛里流露出的赞赏神色我知道我的理想在不久的将来一定能实现。 我常常在深夜里躺在屋顶上发呆,晨音姐有时候会偷偷拿酒过来和我对饮,我的酒量越来越好,慢慢地晨音姐再不是我的对手。不久,从晨音姐的口中我得知师父竟是大名鼎鼎的神秘大侠夜蝴蝶。她自豪地说了很多师父从前行侠仗义的事迹,这些振奋人心的故事每次都更加坚定我心中的信念。 我没有放弃修炼寂静之剑,事实上寂静之剑仍是我主要修炼的武功。对于我修炼这门武功,师父从来没有干预。师公是一个盲人,而同时他也是一个武林高手,在他的指导下我的听觉更加敏锐,十丈以内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的耳朵。 两年后,师父将他最得意的武功冥狼剑法传授给我。这是一套非常深奥的武功,修炼的过程也非常艰难,用了两年时间我才我把这套极其精妙的武功初步掌握。即便如此,师父说我的武功已经达到江湖一流高手的水平。 这几年来,魔瞳发作过几次,我也对魔瞳的特性有了些体会。在对战时恐惧和杀意都容易唤醒魔瞳,事实上,只要我有那么一点依赖它的念头它就会苏醒。只要闭上眼睛它就没有苏醒的机会,所以几年来我养成了闭眼作战的习惯。师父说,天地万物是相生相克的,武功也一样,而寂静之剑正好是血灵魔瞳的克星。几年过后我长高了,但我没有像师父那般魁梧的身形,因为魔瞳的缘故我的身形一直很瘦削。 我曾经回去那个瀑布寻找映儿姐姐的外公,但那里已经没有了他的踪影。 而这些年来,我一直惦记着的人竟没有半点消息,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但预感告诉我,以后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而且都拥有魔瞳的我们会处在敌对的位置。 春天,冰雨飘零,我在寒冷潮湿中寂静起剑,剑锋在连接天地的雨帘中轻灵飘逸。斩不断瞬逝的线,割不断愁绪连绵;意随剑走,在时光缝隙中蹒跚而行,心境在等待中冷漠苍老。世界的哭泣回响在寂静心间,冰冷蔓延至每一个独自起舞的月月年年。时光的缩影在雨中飞絮来回,雨停了又下,叶子落了又飘,日升日落,月缺月圆。 夜漫漫,长夜谁共舞,伊人何时还? 风冷冷,月白路渐寒,孤身走人间…… 换了天地,换了人间,却换不了已冰凝的心情。 心寂静,剑寂静。 一舞十年。 风停,雨止,云散,收剑。 水汽弥漫的季节里,我独自走在缓缓流淌的河边,青草沐浴过后的香味柔柔地融在清凉的空气中,我想起了那年秋天月夜里水雾弥漫的湖边,那一句臭男人让我悸动的韵味。 温柔的河水倒映着我的脸,十年过后当初的青涩少年已磨去了眼眸中纯真的棱角,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的容颜,憔悴的发须。当初思念的热情也在心寂静的修炼中变得冰冷,一直冰凉地不时忆起,却从不丢弃,如当初那不离不弃的誓言。 五年前的春天,我随师父去了一个地方,一个乱石丛。 重重的暗云压抑了天空一整天,傍晚下起了小雨,一整夜没有停。师父一个人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我去看过那块石头,上面刻满了两个人的名字,真颜,云潮。 师父整夜未眠,雨水打湿了他的脸,那一刻他似乎在回忆的感伤中苍老了十年。 “雁爷爷跟我说过云潮前辈的故事,她的爱人就是你吧,师父?” 师父缓缓点头,似乎沉醉在往事中不愿中断思绪。 “从前,她在这里等了我六年……”过了好久,师父缓缓地回过头对我说,“而我,又在这里等了她十六年。人生,能有多少年用来等待?”他的目光越过我的脸,望着那阴沉的云天。 “……” “月,你跟随我多少年了?” “五年。” “五年……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担心着那位姑娘。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去找她——我明白等待中的痛苦——我之所以不让你去找她,原因相信你也知道的,那就是你的心智和武功都不足以面对险恶的江湖。而现在,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了,我再也没有东西可以教你了,确实,你的成长比我想象中快很多,以你的武功足以在江湖上立足,但永远不要把行走江湖想象得太浪漫。” “紧遵师父教导,感激师父五年来的悉心教导。” “在你离开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师父请说。” “你怎样看待你心中的剑?” “……我的剑只为正义而战。” 师父微微点点头,又轻轻摇摇头。 “只有正义还不够,你的剑还要包含宽容和怜悯。我们的剑不可为了正义而沾染肆意杀戮的戾气。没人有权决定别人的生死,用正义作为冠冕堂皇的借口而杀人,这样的作为跟恃强凌弱的人有什么分别?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夺取别人的生命是一种错误的制裁,使犯错的人发挥他生命的价值为他所犯的过错作出补偿才是真正的惩罚。月,我们无权夺取他们作出补偿的机会,我希望你时刻记住,你是大侠,而不是一名杀手。我不希望你走上我从前走过的错路。” “多谢师父教导!师父放心,我会铭记于心!” “好,你收拾一下东西可以随时离开了。” “临走之前,我想问师父一个问题。” “你说吧。” “我想问,要怎样做我才能成为一个男子汉?” “不需要,在我心目中我认识你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是一个男子汉,只要你不背弃一直以来你所坚持的信念。” “我已经是一个男子汉了?” “那么在你眼里怎样才算是男子汉呢?” “首先要有强大的力量,能保护自己重要的人不受伤害……但除此之外我觉得还应该包含一些别的东西,一些我觉得自己至今还不具备的东西。” 师父微微一笑,“在我看来,成为男子汉的界线并不在于力量的强弱,而是在于责任感的觉悟。当你意识到要为弱势群体做一些事情的时候,你已经背负起一份属于男子汉的重担。真正的强大是内心的强大,是一份敢于挑战未知,勇于面对逆境和困难的气概。在过去,你已经做到;在将来,我也相信你能够做到。至于在你的标准中所未知的东西就要靠你自己去发现了。” “谢谢师父,我明白了。” “枫叶林小苑永远是你的家,你可以随时回来。” “师父保重。” 离开的一刻我竟然没有感到悲伤,是我等待这一刻太久了还是我的心已经不会感动也不会感伤?但我还是感到一点欣喜,无论我走到天涯海角,在枫叶林中始终有一扇门为我打开。 师父说得对,江湖不是一个浪漫的地方。当然这里时常诞生荡气回肠的英雄侠义故事,但通常那都是经过美化的,我所看到的江湖更多的是人性丑恶的一面在互相攻击,为了金钱和利益彼此背叛,也看到了无数善良的人在哭泣挣扎却无力反抗。 其实,我并不是因为酒醉误期这种可笑的事情而没有加入神鹰军,真正的原因是我在无意中看到了一些肮脏的交易。我知道,在神鹰军中我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于是我开始独自闯荡江湖,履行五年前向自己许下的承诺。因为萧雨和风liu的缘故,我所做的许多事情都逃过了神鹰军的追查。我们心中信仰的都是相同的东西,只是他们相信那个舞台能让他们施展抱负,而我就对它失望而已。 五年来我一边行走江湖一边打探她的消息,然而一无所获。江湖中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五年前的大火让南宫世家彻底成为历史,没有人知道南宫山庄的少主人逃过了那次的劫难。逍遥谷一别之后,暗夜杀手邪风也彻底失踪。 直到半年前,江南镖局被人劫镖,有人见到劫镖者是一个额上有疤的男人,疤痕从额头中心划向右边脸。那些人说他的武功就跟江湖志上描述的暗夜杀手邪风一样,快剑如电,以刺为攻。于是暗夜杀手重出江湖的消息一时闹得纷纷扬扬。之后关于邪风的传闻越来越多,不久,寻星阁主人被杀,一剑穿喉,跟当年被邪风杀死的人死状一模一样。人们确信那是邪风所为。于是,萧雨奉命追查此案。 三个月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位厉害的女子,在高手如云的风云楼中轻松自如地杀死了楼主。据风云楼的人说,她穿着一身白衣,身法奇快,没有人知道她怎样出手,也没有人知道她怎样离开,仿佛在一瞬间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甚至连她的模样都看不清楚,只见到白影一闪而过,风云楼主突然七孔流血,顷刻身亡。据江湖郎中所说,楼主死于中毒。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毒,毒性猛烈。伤口微小,但是极其精准地刺在几处血管交汇点,在极短的时间内毒性便蔓延至全身。 江湖中人将她称作雪蝶仙子,也有些人将她称作血蝶仙子。 我知道,我要找的人终于出现了。 不久前,萧雨飞鸽传书要借我的麒麟战甲,我知道我们重逢的日子终于来临。 重逢,短暂的惊喜过后便是沉重的无奈。一别十年,我们都不是当初的我们了,面前的彼此只是带着一个难忘的影子的陌生人,忘记了慰问,忘记了十年心声的透露,只是静静地凝望各自缅怀。还来不及问她十年来的遭遇,她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独自离去。 “以后我们就是敌人,下一次见面我同样不会给你活下来的机会。” 重逢竟是诀别。当初的誓言敌不过时光的欺骗。 有些话她可能已经忘记了,但我从不忘却,我要将她带回来,不管天涯海角,天上人间。 正文 第八章 月下启程 十年前她的身法已经无人可比,十年后更是让人望洋兴叹。夜风渐冷,一路上连她淡淡的香味也被吹散。我完全不知道她身在何方。 从她认出我那一刻的惊喜,从她低头一刻的愁绪,我知道她并不忍心杀我。所以,她认定了我们之间的结局,永不相见。难道她再一次从我的世界中消失吗?一想到这里我就无限惆怅。 “你找不到她的。” 我停下飞驰的脚步,循声望去,小道旁的一棵枝叶稀零的大树上跳下一个人。束装劲服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段,一双如波秋水的美目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看。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哪里有生意,我就会出现在哪里。” “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在追谁,但是,没用的,她已经走远了,你追不到她的。” “你知道她在哪里?” “现在不知道,不过我总有办法知道,我甚至知道一些你很有兴趣知道的事情。” “这么说来,你们一直掌握着她的消息?这些年来,李家三少爷只是不断地敷衍我?” “不,之前我们的确不知道她的消息。但自从她在江湖上露面之后,所到之处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于是我们便查到了一些东西,比如说,她为哪个组织效力……” “用什么条件交换?” “爽快!你知道江南镖局半年前被邪风劫镖吧?” “知道。我还知道那趟镖是三少爷下的镖单。” “李家四代能在江湖上立足多少与朝廷高官有些关系,到了这一代李家在朝中的靠山就是二王爷。这些年来,每年三少爷都会委托江南镖局将大批礼物送往京城,其中大部分送给二王爷,其余的就分给朝中其他高官。十年来没有人敢打李家的镖物主意,没想到今年居然会被邪风劫走了一箱。” “李家向来财大气粗,不会在意这么一点礼物吧,莫非,邪风劫走的是一些很特别的东西?” “你说得没错。二王爷向来喜欢收藏名器,邪风抢走的正是二王爷慕名已久的麒麟手套。据我们追查,这一次幕后的指使是断风山庄的主人段海崖,麒麟手套就藏在断风山庄内。只要你为我们取回麒麟手套,我们就给你南宫映儿的消息。” “……期限。” “一个月。” “好,我答应你。” “顺便送你一个非常有价值的情报,段海崖一直想跟武林盟主攀交情。你明白了吧。” “……” “对了……那块木头怎样了?他跟南宫映儿的决斗。” “既然你都知道那是决斗,而且南宫映儿安然离去,那你觉得他能安然吗?” 她的表情立刻惶恐起来,“莫非他已经……” “不,但他受伤不轻。” 闻言,她绷紧的神色松缓了下来,片刻过后她愤懑地问我,“当时你也在场的吧?” “是。” “那你为什么不保护他?!” “我有,如果我没有出手他已经被杀……本来我可以早点出手的,那样他就不会受伤,但我算错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我想不到她变了那么多……” 眼前的女子撇撇嘴巴,然后从嘴里蹦出三个字,“十五天!” “什么?” “我改变主意了,十五天,十五天之内你要把麒麟手套拿到手。” “为什么?” “这是惩罚你的高估和轻敌!” “……你不是一直都恨萧雨多次将你收监吗?你还多次说恨不得将他杀死,怎么……” “没错,我要亲手折磨他到死为止,所以我绝不容许他死在别人手上。” 分明是娇脸含羞,却强装作愠怒。看来我又错过了他们之间的故事了。 “十五天,对你而言也是好事吧,你不想早点知道南宫映儿的消息吗?” “……” “回去告诉大木头,在被我杀死之前不要死在别人手上。” 矫健的身影在漫漫夜色中淡去,我茫然地呆立了片刻之后原路返回。 “白痴你回来了!……不,月哥哥,你回来得真好!”雪雅见我回来,喜出望外地惊呼起来。 “还是叫我白痴吧,这样顺耳一点。” “你喜欢我叫你白痴?” “至少比月哥哥顺耳。” “哈哈,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白痴,白痴,白痴……” 萧雨的气色比刚才好多了,他望了我一眼,淡淡地问了一句“找不到她吗?” 我苦笑了一下,轻轻地摇摇头,“她走得太快,我追不上。不过我见到了一个人。” “谁?” “秋子。” “……” 一听到这个名字,风liu忽然一脸坏笑地串到我旁边,在众目睽睽之下鬼鬼祟祟地小声问我,“那小美人说什么了?” 我望向萧雨,“她的确叫我传一句话给你,她叫你在死在她手上之前不要被别人杀死。” 萧雨依旧脸无表情。 而风liu却兴奋地和雪雅击掌相庆,一副“我就猜到是这样子”的表情。这个举动引起萧雨的强烈不满。 “五瓶醉听风,立刻去买!” “酒?你还喝酒?你刚才差点就进鬼门关了!” “六瓶。我不喝也要你去买回来。是个男人就说话算话,别忘了你刚才信誓旦旦对我说过什么。” 显然,风liu被他的豪情不合时宜地自打嘴巴。他一脸不满地叨念着,“我的工钱都被你们这群酒鬼吸光了。” 听他这么说,萧雨更是不满,“什么你的工钱,你倒是说说兜里有几个银子是你风liu大爷的?” 没有任何争辩,风liu呼的一声从窗子飞身而出,敏捷利落。每次只要说到他理亏的地方他都以这种方式华丽而高调地离场,似乎在为他的理亏作一个漂亮的解释。 萧雨不能喝酒,以我以往的作风至少我会强占四瓶酒,但此刻我没有任何喝酒的心情。不断地回想着一句冰冷诀语,心乱如麻。十年修炼让我已经习惯了心如止水,而她却再一次让我无法平静。 “哼,那坏女人真可恶,居然把大块头伤得这么重,让他连酒都喝不成!白痴,你下次见到她要狠狠地教训她!” “不许你说她话坏!” 心烦意乱之下听见雪雅这样说,我不禁火冒三丈。十年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发火,只为了雪雅无意之下说了她的坏话。 “你!你这么激动干嘛!就为了那个坏女人你居然骂我,难道她是你情人不成?!”雪雅撅起小嘴,双目含怒瞪着我看。 “闭嘴!” 砰的一声,在我盛怒之下墙壁不幸地被我锤出一个大洞。 巨响之后,世界归于平静,平静的空气游荡着平静的压抑,无声的泪水淌过苍白的脸庞,无声地,她从我身边走过,仰着头,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就像我从不存在一样。 “原来独行侠冷月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为了保护一些人而伤害另一些人,这并不是大家愿意见到的结果。” “……” “你并不知道,在你离开之后,小丫头一直担心着你,她不停地为你祈祷叫神灵保佑你平安无恙,能想到的神仙她都许愿了。”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事情?” “因为我刚刚答应她,在适当的时候告诉你她担心你,现在正是合适的时候。” “……我想离开一段时间……带上她一同离开。” “风liu那边我会转告。” “谢了。” 她正呆呆地望着河水中的月光,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迎着冰凉的夜风,她轻轻地挽起被风吹乱了的发丝,眼眸中一丝忧愁慢慢没入幽幽的夜色中,那一张越渐明亮的脸像是时光在珍藏品中翻出的难忘片段,再一次我在她身上见到了另一个影子。 我在她身边坐下,她没有拒绝,眼眸如旧,仿佛我并没有在她眼中出现。 “对不起,刚才我心情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我没有怪你责备我,我只是为你的生气感到悲哀。是我说中了你的心事你才那么生气吧,你默认她是你的情人了。” 她直白得让我不知所措起来。 “我不想骗你,你说得对。她是我喜欢的人,我已经找了她十年。” “十年,能够被一个人思念十年该是很幸福的事情吧。月哥哥,如果我早十年认识你,你会喜欢我吗?”她望着我,幽幽的瞳眸没有半点闪躲。 “我不知道。这世上没有‘如果’,我们没必要用假设为自己徒添烦恼。在我心目中你是一个淘气可爱的小妹妹,我对你的喜欢和对她的喜欢是不同的。” “小妹妹而已吗……那么她喜欢你吗?” “不知道。我现在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或者,她已经把我当成敌人了。” “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这十年来她经历过什么我一无所知,唯一清晰的一点就是,她变了……她不再是从前的她,而我,也不是从前的我。我们,都不是从前的我们了。” 十年,能改变的事情太多了…… 她没有再说话,仿佛在一瞬间她成熟了很多。每每见她流露出成熟一面之时我都会觉得她的刁蛮任性不过是她的面具,如同我脸上不知不觉积聚起来的冷漠。 “小雪,我要到断风山庄一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就当我代替风liu保护你游山玩水。” “这算是赔罪么?” “可以这样认为。” “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那当我没有说过吧。” “……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 “现在?” “对。” “为什么不等明天?” “我喜欢在月光下出发。” 因为这样无论身在何方都不会觉得孤单,总有这些明亮的光芒相伴在我左右。 月华如水,银白的冰冷充盈世间,包容着尘间万物的睡梦,风的路过也比白日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不愿打破天地间的宁静。雪雅双目明亮如月,似乎忽然在梦中惊醒,陶醉于眼前一片莹洁的惊喜。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露出一个我熟悉的狡黠的甜笑,“月哥哥,我们出发吧。” 那张笑脸如同月下怡然盛放的一朵花,甜蜜动人,隐约中我闻到了柔柔的暗香。 在月光下出发,两道身影安静作伴。这一刻,没有孤单,而在各自心头挥之不去的是那难以释然而又无法摆脱的淡淡寂寞…… 我常梦见,有一位白衣女子与我并肩走在银白的月光下。 十年后,我看清了这个梦,梦里的人不是她。 风悠悠吹过,月光的暗影躲藏在眉目之间,洒落在身的银霜渐渐化成冰冷的气息,思绪被冻结在十年前的那一夜,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 月光,温暖如火,却又冷若冰河…… 雪雅只是静静地走着,没有像平时那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为何你不问问我到断风山庄去做什么?” “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反正你保护我不受人欺负就行了。” “为什么今天这么少话?这不像你的作风。” “不敢说,我怕一说话就跟你吵架。” “……” 忽然她叹了一口气,像是满怀心事,“月哥哥,还有二十天我就要回家了,这二十天里面我们不要吵架好吗,就让我开开心心地玩二十天好不好?” “我答应你,不过我也有个条件,回家之后不要再胡作非为,更不能再离家出走。” “不会的,我再也不会离家出走了。” “这就对了。” “因为我下个月就要出嫁了……” “……嫁给谁?” “二王爷的小儿子,七王子。” “你不是说你不愿意嫁给那个人吗?” “对,我一点也不愿意。” “那为何……” “人生在世能如意的事情能有多少?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我又能怎样?” 没有悲愁,没有激愤,她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仿佛连那悄悄滑落的也是别人的泪水。而那些潮湿而冰冷的心情是那么真真切切地划过她平静的脸庞。 我似乎听见花瓣散落的声音,碎了一地的忧愁在远近的午夜中轻轻低泣。 我望着这个让人怜爱的小姑娘竟是不知所措,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年少时候的我总希望自己有能力改变一切,但后来发现不管一个人多么强大,他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并非任何人的命运我们都能介入,也注定,有些人的世界我们永远不能走近。 人生在世能如意的事情能有多少呢?我喜欢的人要杀死我,我又该如何? “唉呀,怎么下雨了,真是的……讨厌的雨滴在我脸上了,早知道就带一把伞出门……这该死的雨怎么没完没了……” “小雪,不要忍了,想哭就哭吧。” “谁哭了,我没哭,我才不会哭呢!”她仍装作不在乎,强忍着不让泪水涌出。 我把这小姑娘轻轻搂在怀中,小声说“是的,天在下雨,我看不见谁在哭,我帮你挡雨吧。” “白痴!该死的白痴,为什么刚才对我这么凶!人家那么担心你,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却对我这么凶……” “是我不好,我不会再骂你,也不跟你吵架了好不好?”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任由泪水疯狂地涌出。捶着我的双手渐渐失去了力气。整个世界都在安静地听着这个小女孩委屈的啜泣。 她渐渐平静下来,忽然她用力地擦了擦脸,然后一把将我推开。“哼,该死的白痴,趁机占本小姐便宜,卑鄙!” 我刚要说话,但见到她那狡黠的笑脸知道她已经恢复过来了,便停住了口。 “二十天时间太短了,我要把握好每一刻玩个痛快。我们继续走吧白痴。” 小女孩说着竟走过来挽着我的手往前走。 “丫头,你在干什么,快放手。” “哼,假正经!刚才还不是抱了人家吗,现在倒扮起正人君子来,虚伪!” “刚才跟现在不一样嘛……” “怎么不一样了?是不是想吵架!你刚才说过什么了,是谁说自己不好,是谁说再也不跟我吵架了?!” “这……” “别多废话,最讨厌婆婆妈妈的男人!” 我理亏在先,没有反驳的余地,想到可能还要对着这个小魔女二十天我就头疼。 她的脸,如午夜中最晶莹无暇的冰花。我似乎走进了多年来那纠缠不清的梦境,而她才是梦中那个与我安静相伴的女子。 月光冰凉如水…… 终于,我见到了传说中二十年来未尝一败的厉害角色,断风山庄主人,段海崖。 段海崖已经有五十多岁,二十多年前得到一高人的指点,一年内武功脱胎换骨从一个名不经传的三流刀客一下子跃身于武林十大高手之内,不久他创立了断风山庄,开始授徒,经过二十多年来的苦心经营,断风山庄已经成了武林中一个很有名气的门派。这些年来前去挑战的人都被段海崖打败,而且是在三十招以内,光是这一点就让断风山庄的名气响彻武林。 段海崖跟我想象中的形象并不相同,名利yu望会淡退一个人灵魂的光芒,或许他曾经是一个英雄,而现在,我眼前的他对着武林盟主的女儿只是一脸恭维,言语之中处处流露明显的巴结,英雄的形象荡然无存。 段海崖有一独子,名叫段巫笛,年龄比雪雅大两岁左右,较之乃父其讨好的意图更为明显,谈吐举止之间尽显花花公子的风liu不羁,而他那双精明的眼睛又带了几分与他年龄不相称的老谋深算,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我就不自觉地觉得厌恶。或许雪雅见这种人见多了,习以为常,对他们父子笑脸相迎,更引得段氏父子心花怒放。 “韩姑娘还记得小生吗?在三年前的武林大会上小生有幸见过姑娘一面,当时惊为天人,姑娘的美丽和优雅实属世间少有,今日韩姑娘竟亲临府上,这真是小生三生修来的福气。” 雪雅抿嘴一笑“段公子言重了,你这么说我可要羞死了。雪雅久仰段老英雄的威名,趁着这次出门游玩的机会第一时间来拜会段老英雄,雪雅打算在贵府打扰三天,到附近的名胜景点游历一遍,未知段老英雄能不能收留我这个野丫头。” “呵呵,当然当然,这是敝庄的荣幸,姑娘尽管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不用客气,喜欢住多久都没有问题。这些天就让犬儿为姑娘当导游吧。” “这样有劳段公子了。” “客气,客气,韩姑娘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总需要一个护花使者的,能够成为姑娘的护花使者是小生的荣幸。” “呵呵,护花使者啊,我已经有了,不用委屈段公子了。” “姑娘的护花使者莫非是……” “对,就是他。”说完,雪雅把我往前一推。 望着眼前这个不修边幅神情呆滞的我,段氏父子一脸愕然。 “未请教英雄高姓大名。”愕然只是一瞬间,段氏父子立刻讲恭敬的表情重新挂上。 我刚要说话,雪雅插嘴道“他叫白痴,是我雇的保镖,他的武功非常一般,但对于赶走一些市井流氓也足够了。这次出门我不想太张扬,就随便雇一个不显眼的保镖就好了。那些武功太厉害的人总是给我一种无形的压力,跟这个呆呆的木头保镖一起反而轻松自在。” 段氏父子的脸立刻堆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过多地流露出对雪雅的佩服神色,引得这个丫头一脸得意。 “段伯伯,有没有饭菜下肚呢?我走了一天路,累坏了。”雪雅用撒娇的语气说到,特意在段伯伯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一下子把两人的距离拉近了。 段海崖神采飞扬地说,“有,有,有,我马上命人准备。韩姑娘请先到大厅休息片刻吧。韩姑娘请,白壮士请。” 白壮士……这下子白痴真的变成我的名字了,这鬼丫头! 晚饭过后,雪雅听段海崖父子吹嘘了好一段时间才以身体累为由提前到客房休息。 回房后不久,雪雅便来到我房间问我,“三天时间够用了吗?” 我点点头,“够了。” “希望是真的够用吧,这个地方我不想多呆上一刻,特别是那个段巫笛,一见到他就心烦。” “对不起小雪,让你委屈了。就三天时间。” “那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你不是说来玩吗?明天就跟段巫笛一起出去玩吧。” “那你呢?” “当然得跟着你们,孤男寡女,天知道那个花花公子对你作出什么越轨行为。” “哼,故作冷漠,你也挺关心我的嘛。”雪雅又是一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 “换了谁都一样,你不是例外。” “哼!该死的白痴。我回去了,明天出发的时候我就叫上你。” 第二天我们一行三人早早就出发前往附近的名胜景点游玩。游玩过程中段巫笛不时引得雪雅抿嘴而笑,毫无疑问段巫笛在取悦女子这方面的功夫的确不错,而雪雅在他面前也努力地维持着一个大家闺秀的形象,与跟我吵闹时候那种大大咧咧形成鲜明的对比。段巫笛一直想摆脱我,想跟雪雅两人独处,而我总是跟在他们两丈以外的地方,任他想尽办法也无法让计划得逞。这一天的游玩,我几乎没有跟雪雅说过话。 第三天,行程依旧,仍是游览名胜。不过出发没多久,雪雅就用一个理由把段巫笛支开了。雪雅走到我面前狡黠一笑,“你不说话的时候也不是很讨厌的嘛。呆呆的,安安静静地跟在我身后,我随时可以望见你,又不会被你气到,挺好的。” “那今天继续这样吧。” “不,我今天不想再跟段巫笛呆在一起。” “那你想怎样。” “就我们两个人去玩。” “那段巫笛呢?” “不管他,他爱上哪就去哪,来吧……” 还没有说完她就拖着我的手往前跑,穿过熙熙攘攘的市井和人群,大街小巷,奔向人烟稀少的野外。本来我差点忍不住想要责怪她再次鲁莽行事的,但看到她的笑脸我停住了。我第一次看见她笑得这么开心,那种笑容完完全全由心而发,就像一只渴望飞翔的鸟儿在晨光中向蓝天白云启程。她不知道往哪里跑,但她继续这么快乐地跑下去,她知道无论她跑向何处,那里都会离自由更近,她愿意奔向任何一个能够容纳她的地方,对她而言那未知的世界就是圣地。 这个小丫头,武林盟主的女儿,想必十几年来也没有多少如此快乐的时光。在父亲的光环下她压抑着自己的个性,带着虚假的笑脸伪装的快乐游走在世俗的圈子中,甚至连自己的人生也无法作主。逃离这一切对她而言是一个多么强烈的诱惑,在奔跑中,她把身上带着华丽色彩的束缚一层层地剥落,狠狠地抛在身后。当她赤着脚快乐奔走的时候,她不再是世人羡慕眼神中的武林盟主的女儿,她没有过去,她是一个无名无姓的野丫头发泄着一股傻劲,一份不受污染的纯洁与天真。 终于,她累得再也跑不动了,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息,过了一会她高举双臂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喊了一句,“真他妈的痛快!”说完之后她脸一红,回过头望了我一眼,原本的雀跃神色迅速黯淡了下去,她低下头小声地说,“你一定又怪我乱来了吧……”我笑了笑,学着她的样子高举双臂大喊一声“真他妈的痛快!”她噗的一声笑了。 “你喜欢去哪就去哪吧。” “真的?” “不过,只限于今天。” “太棒了!” 她张开双手学着鸟儿拍打翅膀的动作在我身边穿来穿去。“走吧,丫头,再转圈圈的话段巫笛就会追上来了。”她乖巧地蹦蹦跳跳走在前面,像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第一次出门赶集那样兴奋。 那天早上我们爬了两座山头,中午时分我们在半山腰休息。山林很幽静,不远处传来瀑布的水声,远处的树林中不时传来鸟鸣的声音。阳光很柔和,秋天的阳光也成熟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秋天的味道。很多叶子变黄了,风猛一点的时候,叶子就像下雨一样飘落,像是漫天的蝴蝶在飞舞。 雪雅调皮地把地上的落叶捧起,忽地洒落在我头上,“哈哈,这才是浪子风范嘛,够沧桑。”这鬼丫头!我立刻还以颜色,捧起一大堆枯叶往她头上砸去,直接把她的惊叫淹没掉。两个人像小孩儿一样追逐打闹,叶子纷纷扬扬飘落不断,像是春天的雨雾,空气中游荡着沉浮不定的水汽。她不时发出怪叫和大笑,银铃般的笑声与落叶的声响合奏起来,各种属于秋日的声音元素混合在一起成了美妙的天籁之音。 她玩累了,学着我那样闭上眼睛听着这弥漫四周的秋韵。 “从前有位朋友对我说,闭上眼睛,静下心,你会听见很多特别的声音,甚至能够听见世界的心跳。你能听见吗?” “听不见。我不知道世界的心跳是怎样的,就算听见了也不知道那就是。” 世界的心跳,我真正听到过吗? 我觉得自己的头发动了动,睁开眼睛,看见雪雅正微笑着把我头发上的落叶摘掉。 “真搞不懂你,明明是这么帅的一个男人,偏偏要弄得自己满面胡渣一脸老态。” “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很喜欢照镜子吧。”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长得好看,长得好看的人一般都喜欢照镜子。” “哎呀,你,怎么突然这样夸人家,让人怪不好意思的。”雪雅微微羞红了脸。 “嗯,所以我怕把自己弄好看了会常常照镜子。” “照镜子有什么问题?” “常常照镜子,就常常只看得见自己,过多关注自己便看不清这个世界,也看不到很多满脸胡渣憔悴不堪的人在苦苦挣扎着。” “这……” “骗你而已,其实是我懒得刮胡子罢了,哈哈!” “白痴!” 不知道什么时候,雪雅把头靠在我肩上睡着了。那一张脸很干净很怡然,像是婴儿的睡脸。 风过林动,叶子发出的沙沙声停停续续。 我的耳边传来安静均匀的呼吸声,让人听了也会知道她正流连在一个平静的梦境中。 如此宁静怡然的节奏就是此刻世界的心跳。 这一天只属于我们两个人。 这一觉她睡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静静地看着阳光的投影越来越长,越来越淡。秋风逐渐冰凉,也不知道何时,我发现自己已轻轻地搂住了她瘦弱的身子。 那一个午后我忆起了很多往事,那些带着秋的深沉色彩一直在记忆深处挥之不去的片段。 回到断风山庄的时候天色已经入夜,理所当然的是雪雅遭到了段巫笛一脸懊恼的追问,不过雪雅随便编了一个借口段巫笛就不追究了,加之她的“巫笛哥哥”一声比一声叫得甜,段巫笛早已令心花怒放,叮嘱了几句之后就不过问了。 回各自房间之前,雪雅拉住我问“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明天有什么计划。” 望着她稍稍不安的脸,我微笑着说“明天再告诉你,今天玩累了,好好休息吧。” “嗯,今天真的玩得很开心。谢谢你陪我,你也好好休息吧。晚安,月哥哥。”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不断重复着一种声音,安静均匀的呼吸声。 正文 第九章 十面埋伏 “雪雅姑娘,今天打算到哪里玩呢?”段巫笛笑口吟吟问向雪雅。 “这……白痴你说呢?”雪雅眼珠一转,把决定权交到我这边。 “大家都知道段庄主喜欢收藏兵器,韩姑娘之前不是说想见识一下段庄主的收藏吗,不如就今天参观一下武器库吧。” “说得对,白痴你提醒我了。巫笛哥哥你带我去参观一下好不好呢?”雪雅一脸天真烂漫地望着段巫笛,这是一种对男人有很强杀伤力的眼神,饶是如此,段巫笛竟面露难色:“这……雪雅姑娘,家父有命兵器库不可随便让人进入的,看来这次要扫雪雅姑娘的兴致了。”“巫笛哥哥,一下就好,就让我看一下,满足一下好奇心嘛。你不说,我不说,段伯伯就不知道了嘛。”段巫笛脸色的难色更浓重了,“这是敝庄的规矩,家父向来不愿意别人闯入他的收藏库,就算是我也得请示过父亲才可进入。父亲曾告诫过我,除我们父子之外任何人都不得接近收藏库。所以雪雅姑娘的要求在下实在无法满足,请姑娘见谅。” 雪雅偷偷地望了我一眼,我给了她一个眼色,示意她继续坚持。雪雅皱了皱眉头,低头沉思,然后她的眼神流露出一丝坚决,似乎作出了一个决定。她嘟起小嘴一脸不满意的神色,“什么嘛,人家想看一眼都不行,怎么说你也是未来庄主,这点事情也决定不了。看来你在断风山庄也没有什么地位,嫁给你之后的生活也肯定不好过,我还以为……”说到这里,她故意停了下来。我偷偷地看了段巫笛一眼,只见他双目发光,身子激动得微微发抖,“雪雅姑娘,你刚才说什么了?你说要嫁给我?!”雪雅的表情五分嗔怒五分娇羞,“讨厌,巫笛哥哥真坏!哼,不过你一点都不在乎人家,连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的都不能满足我,我才不会嫁给你呢!还说带我玩个痛快,哼,说一套做一套,我才不相信呢。今天不用你陪了,白痴我们走。” 雪雅嘴一撇,扭头就走。 我紧跟着她离开,从侧脸中见到她眼角微微湿润。这丫头居然为了我如此委屈自己,对着一个讨厌的人说出这种话她心里一定非常难受的吧,这傻丫头。 “慢着……”身后传来了段巫笛焦急的声音,我和雪雅都停步回头。段巫笛的脸阴晴不定似乎在作出艰难的抉择,过了一会他脸上的阴都被晴所代,“雪雅姑娘,我答应你,不过只能我们两个人偷偷进去,你的保镖不能随我们一同。”“不行!”雪雅立刻反驳。“为什么?”段巫笛疑惑问到。“两个人孤男寡女的,当然不行……”“雪雅姑娘不相信在下么?”“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无论怎样多一个人我才会安心点。何况,我这白痴保镖傻乎乎的,要是丢下他一个人,天知道他会不会被山庄的人发现而泄漏我们的行踪,要是被人家知道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我哪有面目再见人……”“这……好吧。”段巫笛终于妥协。 段巫笛带领我们避开山庄众人秘密地绕到段海崖收藏兵器的地方,一处名叫听风斋的小庭园。小庭院布局小巧优雅,小小的一个庭院种着许多鲜花,大多为ju花,一种清新的菊香扑面而来,金灿灿的花瓣将整个庭院点缀得生机勃勃。一座造型奇特的假山加上小桥流水,更让人为这里的优雅感到舒心。雪雅走进来看到如此景色,小脸儿又是一阵兴奋雀跃,随即变得疑惑,“巫笛哥哥,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里明明是书斋,不是兵器库啊?”段巫笛神秘一笑“雪雅姑娘只管跟着在下就行。” 这听风斋有三间房间,段巫笛带我们走进一间比较小的偏房,房内摆设简单,一桌一椅一字画,桌上放着一排毛笔一个墨砚,字画是挂着墙上的,画着一只威风凛凛栩栩如生的猛虎。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巫笛哥哥,你,你就会耍我!这里分明是书斋,哪有兵器的影子?”雪雅不满地抗议道。 段巫笛没有回答,得意洋洋地走向那桌子,他的手握住了桌上的墨砚,然后轻轻转动,转过身,又走到那字画跟前,在猛虎的双目的正中央有节奏地敲了几下。沉静了一会,桌子忽然动了,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向一旁推去,而原本桌子底下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阶梯入口,看来那就是收藏兵器的地方。 段巫笛举着火把领着我们在幽暗的通道中兜兜转转,一路上通道两旁的石壁上不时出现一些摸样可怕的挂饰,吓得雪雅心惊胆颤,双手紧紧地拉着我的衣襟。这通道迂回曲折,我感觉走了半里路左右脚程的时候,段巫笛停住了,在石壁上的一个蝙蝠挂饰上按了一下,咔嚓一声,我们面前的石壁突然分开了,明亮的光线射了出来伴随着一阵冰凉的风吹面而过。 段巫笛说,“到了。” 里面果然是兵器库,段海崖确实收藏了不少有名的兵器,而且种类也繁多,除了常见的刀剑之外还有很多造型独特的武器,或轻巧或厚实,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及。雪雅兴奋地指着各种各种的兵器向段巫笛问东问西,段巫笛则得意洋洋地对那些武器的背景来历一一详尽,显然他是这方面的行家。 这石室内光线充足,光是从两扇窗户照进来的,我走进一看发现这石室的外壁竟是悬崖,悬崖之下是茂密的树林,石室离地面大概是二十丈的高度。我用手试探了一下,这悬崖外壁的石质非常坚硬。一个想法在我脑海中酝酿起来。 我在石室内看了一遍没有发现麒麟手套。莫非麒麟手套不是放在这里? “白痴,这里的东西很棒是吧?”雪雅笑嘻嘻地问我。 “可惜韩姑娘你想看的东西这里没有,看来你的愿望落空了。”说到这里,我故意望了望神情得意的段巫笛。 段巫笛一听立刻接过话来,“天下之大,兵器之繁多,敝庄不可能尽数收藏,但若论兵器的种类,不是在下夸口,但凡在江湖上出现过的兵器种类,敝庄都有收藏。不知雪雅姑娘想看何种兵器?” 没有等雪雅开口,我便接过话“有些兵器看仿制品是没有意思的。在贵府随便找个丫环将她打扮成韩姑娘的样子,与韩姑娘相比,段公子更希望和谁结伴出游呢?” “就是,就是,要是看不到想看的东西,我辛苦来到断风山庄也没意思。”机灵的雪雅在一旁煽风点火。 “韩姑娘,我早就跟你说过,虽然江湖中人都知道段庄主爱好收藏名兵器,但你想看的东西实在太稀罕那是连段庄主都难以寻到的,你就是不相信我的话,这不,现在还不是扫了自个儿的兴致?” 段巫笛脸色一变,语气立马尖锐了三分,一脸不屑地说到,“白壮士倒是说说是什么东西如此稀有,连家父都无能力寻到。” “麒麟战盔。” 一听这四个字,段巫笛忽地一颤,眼神中闪过一丝惶恐,像是自己的秘密忽然被人知道。他不自觉地望了墙角一下,凭他这个举动我可以断定麒麟手套就藏在墙角的某个位置。 “韩姑娘,我早就跟你说过,麒麟战盔早在十年前就随着南宫山庄的大火化为灰烬,所谓的麒麟战盔流落江湖不过是谣言,你就别自寻烦恼了。” 雪雅“一脸懊恼”地说,“真的没有吗?看来我十六岁的生日愿望真的不能实现了。” “什么?今天是韩姑娘的生日?” “是啊。原先以为巫笛哥哥会让我的愿望实现的,看来这愿望真的是奢望啊。” 段巫笛又低头沉思,从他复杂的眼神中看得出他正在天人交战。我偷偷向雪雅投去赞赏的目光,雪雅小脸儿一扬,好不得意。 “巫笛哥哥,既然这里没有麒麟战盔的话我们回去吧。谢谢你招待了我几天,我也该告辞了。” “雪雅姑娘要走?!” “是啊,我之前跟爹约定的,爹只允许我出来游玩一个月,我就想在这段时间里见见传说中的麒麟战盔,既然断风山庄没有我就要到别处寻找啦。” “雪雅姑娘……你可否答应在下一件事情?” “什么?” “不要把你在这里见到的东西告诉别人……包括武林盟主韩前辈。” “好,我答应你。” “那好吧,你的生日愿望我来帮你实现。” 也不等雪雅答话,段巫笛快步走到墙角,搬开一对铁斧,在墙壁上有规律地敲了几下,咔嚓一声,墙壁又自动向两边分开,里面还有一个石洞。 “雪雅姑娘,你想看的麒麟战盔就在里面。” 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麒麟手套,那是一双用银白色的金属丝织成的手套,和麒麟战甲应该是同一种材料,它们有相同的光泽。 “太好了!”雪雅一声轻呼,快步跑向麒麟手套。“慢!”段巫笛大呼一声,同时身形一闪,声音刚落,身子已经挡在雪雅面前,“雪雅姑娘且慢!” “怎么了?”雪雅不解地问到。 段巫笛擦了擦额头,那里竟有微微汗迹,雪雅刚才的举动竟让他惊惶至此。他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对雪雅说,“雪雅姑娘啊,若非在下及时阻止,我们三人都已经命丧于此。”“什么?!”不光是雪雅,我听完之后都微微一惊。 段巫笛指着前方说,“你们细心看一下。”我望向前方,隐约见到些闪亮,等眼睛适应石洞里的光线之后我才发现前面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银线,像是无数蜘蛛网,而麒麟手套就放在“蜘蛛网”的中央。段巫笛说,“这里布置了机关,刚才若是雪雅姑娘触动了这些银线,这个石室就会坍塌,我们就会被活埋了。本山庄最贵重的东西会放在这个石室内,这个精巧的机关是家父设置用来防盗贼的。”雪雅吓得小舌头一伸,“这么可怕啊,那里面的东西是怎么放进去的?”“里面的东西是家父亲自放进去的。这个机关的关闭方法只有家父知道。”“连你也不知道?”“对,我也恳请过父亲让他告诉关闭机关的方法,但他一直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连你都不告诉?”“因为……因为里面放置了我们家族的武功秘卷,父亲说我现在的功力还不足以修炼那些深奥的武功,否则很容易走火入魔,父亲怕我年少气盛一时冲动去修炼这些武功,干脆连我也不告诉机关的关闭方法。” 忽然雪雅指着麒麟手套上方的半空悬着的一个圆盘问段巫笛“巫笛哥哥,那个小圆盘是用来做什么的?”段巫笛一看立即神采飞扬地解释道“这个就是机关的精妙之处。这些银线错综复杂密密麻麻地地布满了这个房间,到最后都会连接到四根水平的主线,这四根主线负责保持圆盘的绝对水平,圆盘里面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放着一个小滚珠,这房间里面任何一根细线被触碰都会牵扯到四根水平主线,四根水平主线的受力一旦发生变化就会使圆盘倾斜,任何一点轻微的倾斜都会使圆盘里面的小滚珠发生滚动从而使圆盘倾斜加剧,只要圆盘发生倾斜,连接在圆盘边缘上四根竖直主线就会拉动石室顶部的开关,于是……”“怎么了?”“哗啦,石室坍塌了!哈哈!”“哎呀!巫笛哥哥真坏,老是吓我!” “果然精妙无比,任何人都无法在触碰细线之后全身而退,不能活着离开,拿到了也没有意义了。”“你说的没错。”“不过……这机关也不是无法可破吧。”“如何破?!”“如你刚才所言,只要把那四根竖直主线同时割断,这机关就失效了吧。”“哈哈哈哈,雪雅姑娘,你这白痴保镖真逗!”段巫笛强忍笑意说到,“这机关反应极其灵敏,石室的坍塌可是一触即发的。这些都是坚韧的钢丝,在这密密麻麻的线阵中用暗器同时割断四根主线而不触碰到其他任何细线,在这世上恐怕只有神仙才能做到了。”“那,如果真的有人能做到的话,这机关也就被破了吧。”“是,如果有人能做到的话确实能破这机关。”“那就好。”“怎么……”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哎呀,白痴,你怎么把他杀了?!” “我没有杀他,他只是晕过去了。” “你为何要打晕他?糟了,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要是被段海崖发现我们就逃不了了。” “走,当然要走的,但走之前我要拿走一些东西。” “怎么?你要偷别人的东西?” “带走别人偷来的东西不叫偷。” “那叫什么?” “那叫完璧归赵。” “什么完璧归赵,说得冠冕堂皇,不问自取,本质上还是偷!” 我没有心情斗嘴,把段巫笛往通道上一放,我回到原处闭上眼睛凝神聚劲。雪雅这丫头不断地在我耳边喋喋不休,让我难以集中精神。“丫头,我认真地告诉你一件事。”“什么什么。”小丫头兴奋地把头伸过来。“不想死的话就闭嘴,要是石洞坍塌下来你我就得共赴黄泉了。”“呀!你你你!你要破机关?!”我点点头。“白痴,你疯了?!你真以为自己是神仙?”“是,我说最后一次,不想死的话就闭嘴。”这样一说,小丫头立刻闭嘴了,不过还在低声地喃喃自语,我知道她肯定又在求神拜佛了。 心寂静,剑寂静…… 寂静,漆黑中明光渐盛,银白的光线一丝一缕交织起来,密密麻麻地将我困在中央,像是一个迷宫,我安静地从缝隙和边缘中找寻出口,似乎从任何一个方向我都看不到出路。我默默地盘算着成功的机会,七成,最多也就是七成。 “丫头,站到窗台上去,如果有什么动静的话立刻往外跳,我一定会接住你的。” 雪雅小声而安静地说“白痴神仙,外面可是悬崖啊,你就这么想我死?” “我说到就能做到,我一定会接住你的,而你,也一定不会受伤的。你能相信我一次吗?” “是她吗?” “谁?” “你现在做的事情是跟那个人有关吧,为了她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为了她,你连我的性命也不在乎。” “……丫头,我绝对不会让你受伤的,我会用我的性命保护你。请你只相信我一次。” 她不再接话,默默地攀上窗台。过了一会,她安静地说,“白痴,如果这次我死了,我不会怪你的。好了,你开始吧。” 安静,安静得只听见她的心跳。 心寂静,更寂静…… 睁目,出手! 四道银光疾射而出,一瞬间又是四道银光脱手而出,紧接着又是四道银光。 叮!叮!哧!这三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雪雅的惊叫声刚来到喉咙,我已经闪到她身边抱着她准备往窗外跳。 叮铃,叮铃!是一串金属落地的声音。 安静,长久的安静。凉风拂面,丝丝飘然,面前萦绕的淡淡香味似乎在诠释着活着的真实。 “丫头,我们都不用死了。看来我已经成仙了。” 一共十二道暗器,三次射出。设计者深知这机关的弱点,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发出暗器都无法直接避过密密麻麻的线网割断主线,所以后两次发出的暗器是为了修正第一次那四道暗器的方向。两次修正之后前四道暗器终于避过层层线阵,准确无误地同时割断四根竖直主线。而在这之后,后面的八道暗器才掉落到线网上。后面发出的八道暗器无论是力度还是角度都不能有一丝偏差。 我松了一口气,第一次感激师公在七年前的夏天对我进行的地狱式暗器特训。想必这次是我一生中严峻的暗器功力考验。 “喂,白痴神仙,你又要占本小姐便宜多久?”终于,某小姐这句语气极度鄙视语调万分不屑的话让我清醒过来。 “抱歉。”也不多作解释,我右手一挥,又是一道银光从手中射出,哧,一根细线又被割断。然后,重归安静。 “怎么了?” “看来现在安全了,那些细线已经不起作用了。” 在利剑中随便挑了一把轻易地就把那些钢丝斩断了。秋子的情报不假,这果真是麒麟手套,这种温热感跟麒麟战甲是一样的。 “白痴我们现在该怎办。” “走。” “那段巫笛怎么办?” “让他留在那里吧,过不了多久他就会醒过来。” “好,那我们赶快走吧。” 说着,雪雅就要往石室入口走去。 “丫头,你走错方向了。” “怎么?我们不是从这里进来的吗,我哪有走错?” “这样出去很容易被人发现的。” “那你要怎样出去?” “走那边。” “哪里?”随着我的目光,雪雅不可置信的目光终是极不情愿地掠过窗外白云片片。“看来我不应该叫你白痴了。”“那你要叫我作什么?”“疯子!” 用了三根长鞭将背上的雪雅扎了严严实实,不理会小丫头的强烈抗议,我沿着窗外的石壁就往下爬。石壁很坚硬,抓在手中的石头也很稳固,两个人就这样在悬空中慢慢往悬崖底探去。 是大难不死之后人更加眷恋生命呢,抑或她刚才的大度是假装出来呢?又或者她的勇气在那一瞬间已经用光。此时的雪雅,紧闭着双眼死死地勒着我的脖子,身子不停地哆嗦。 “该死的白痴,吓死我了,有好端端的大道不走,偏偏要这样玩命。告诉你,要是我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你刚才不是说不怪我么,怎么现在又变卦?”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嘘……” “什么?” “你睁开眼看看。” 清晨的阳光穿云而过,瓦蓝的天空中明亮而清凉,调皮的鸟儿在我们周围好奇地打量着。虽是深秋,这天地间的一切处处都显得生机勃勃,就连悬崖下那些枯黄的叶子也焕发出生气。闭上眼睛,风在耳边过,人就感觉正在半空中飞翔。 “丫头,你听见了么?” “听见什么了?” “风的笑声。” “没有,风的骂声我倒是听见了。” “骂声?” “对,它们在骂白痴!自以为是不懂怜香惜玉的白痴!” 飞翔着的不只是鸟儿,不只是风儿,也不只是快乐的心情和对骂中夹杂的笑声,还有那暗藏痛楚的时光掠影。逍遥谷中的“大灯儿”是否记得十年前那一夜的畅游天地和那一双相依作伴的年轻身影…… 到了悬崖底,我们穿过那一片茂密的树林,走了一个时辰左右我们便走到了山脚,在路边的小摊店上吃过早饭,我们便往幽明山出发——秋子与我约见的地点。 “没想到你还挺会演戏的嘛,特别是那句‘看来我十六岁的生日愿望真的不能实现了’,亏你想得出这么好的借口。” 雪雅没有反驳,定定地望着我片刻,然后苦笑一下回过头去。 “怎么了?” “我没有说谎,今天是我十六岁的生日。而且,我的生日愿望也注定无法实现的。” “你有什么愿望?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你实现呢?” “不必了,有些事情注定只能是愿望……独行侠冷月不是对别人的事情漠不关心么,什么时候变得爱管闲事起来了?” “你不是别人。” “那我是你的谁?” “你是我的好朋友……好妹妹。” “罢了,谁说要你这个哥哥的,我可不想这样便宜你。不过,对于朋友我还可以勉强接受。要是你想为我做些什么的话,那剩下来的十天继续带我去玩吧。” “好,我答应你。” 经过两天马车路程之后,第三天傍晚时分我们便到达幽明山的半山腰,天色将晚,我们便在上面的一间客栈上投宿。意外地,我见到了两个人,萧雨和风liu。 刚见面风liu就一脸坏笑地摇头顿足,模样十分滑稽“酒鬼啊酒鬼,我真想把你当采花贼收监查办,居然骗走我们可爱的小美人,害我失职。从前我以为你只是个重酒轻友的家伙,没想到你也学会了重色轻友。” 雪雅一见风liu立刻轻快地奔去,“风liu哥哥你们怎么会在这。”风liu双手一摊又作拥抱状,脸上的坏笑更加恶心。“咦,风liu哥哥你好猥琐啊!”“对啊,小美女不在,我就变得猥琐了,为了风liu哥哥的形象着想,你就回来风liu哥哥身边吧。那边那个酒鬼是个坏人来的,别跟他混。对了,那色狼有没有对你……”“哼,他啊,有色心没色胆,假正经,虚伪!”“唉呀!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快向风liu哥哥一一道来,要是那小子做出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真不知道怎样向韩总管交代了!”风liu把雪雅带到一旁胡扯去了。 萧雨只是在喝酒,从我进门之后他没有望过我一眼,似乎心事重重。“大块头,怎么你和风liu来这里了?为了雪雅那丫头?”萧雨没有回话,将一碗酒一饮而尽,然后递给我一个包袱“你的东西。”里面放着的正是麒麟战甲。“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什么事情能让天下第一神捕如此头痛?”萧雨摇摇头,仍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给我满满地倒了一碗酒,居然是上好的醉听风。如此三碗下肚之后,两人脸上都微微泛着酒意。 “酒鬼,我们认识也有五年了吧。” “对。” “五年前我们走上了不同的路,但五年来我们都为着共同的信念多次出生入死。曾经多次我都对自己说,我可以和酒鬼冷月做一辈子的兄弟……” “怎么你今天这么肉麻?” “但今天,我必须收回这句话!” 萧雨的目光忽地变得锐利,盯着我的一双眼睛就好像两把寒森森的利刀。“现在的你不是我过去所认识的冷月,我的兄弟冷月是个嫉恶如仇明辨是非的男子汉,而你,不过是一个为了一己私欲而滥杀无辜的人。” “这话怎么说?!” “断风山庄少主人段巫笛在两日前被杀,同时断风山庄的藏兵阁被盗。事发当日你和雪雅就从断风山庄失踪。你怎样解释?” “段巫笛被杀?” “可笑,你的所作所为你最清楚不过,竟然反问我。” “不可能,我只是把他打晕,那种伤势绝对不会致命。” “不会致命?那,这个你怎样解释。” “叮。”云石桌面上抛落一根银白色的短镖,狭长似针,镖身上刻着一个弯月图案。 “你可认得这东西?”萧雨的声音冷冰冰的,就像在审问犯人。 “认得,这是我的独门暗器,清风月。你在哪里找到的?” “段巫笛身上,眉宇之间,没入头骨,这就是你所说的不会致命?” “……萧雨,如果我说我是被人陷害的你相信不?” “在我相信你之前,你坦白告诉我你到断风山庄做了些什么。” “我只是在断风山庄里带走一些不属于他们的东西。仅此而已,我没有杀段巫笛。” “不属于断风山庄的东西?断风山庄的家族武功秘卷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我带走的并不是武功秘卷。” “你带走的是什么?”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作为你的朋友,我应该相信你,但作为一个捕快,我更相信正义。现在各种不利证据都指向你,我不可徇私。藏兵阁的机关被破那就是你当时在场的证据,你的暗器功力我最熟悉不过,能破那样机关的人,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谁,更何况,凶器是清风月……无论如何现在你要跟我回神鹰军总部一趟,还有,你从断风山庄带走的东西也要交出来。” “……神鹰军总部我会跟你回去,但不是现在,而且那带走的东西也不能交给你们。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萧雨没有说话,斟满一碗酒一饮而尽。 “你和风liu来这里不是为了雪雅,是为了将我押回神鹰军总部吧。” “对。”萧雨擦了擦嘴角的酒滴,“一直以来我最不愿意发生事情终于还是要发生了。韩总管向我们下达命令,一定要把你带回去。” 再无语。酒碗满满,大口大口地灌进,芳醇美酒渐渐变得苦涩,是因为融进了愁绪么? 不知不觉三坛酒已被我们喝光,却没有半点醉意。 不远处,传来雪雅清脆的笑声,循声望去,那丫头被风liu逗得疯狂大笑,笑得东倒西歪仪态尽失。看见她快乐的笑脸,原本沉重压抑的心情也稍微轻松了点。 “确实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萧雨也微笑地观望着那边的闹剧。 “送她回家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交给我们吧。” “那,不要打扰他们了,我们到外边解决吧。” “嗯。” 悄悄离开的一刻,我再次回过头望望雪雅,她和风liu聊得正欢,没有发现我和萧雨离开。 “对不起,丫头,剩下的日子我不能陪你渡过了。”这句话,我无法亲口告诉她。人生中总有这样的时候,一些人悄无声息地在自己的世界里消失,某一天突然忆起那个人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在哪里能够找到他。而我,注定是她生命中的过客,安静的离别没有感伤和泪水的渲染或许对她更好。 别过脸的一刻,我心里竟泛起一丝难过的感觉。 山风很大而且冰冷,今夜无月,但夜空确实辽阔明澈,几点星光更是将旷野映衬出几分苍凉。乱草在风中喧哗,宁静的夜隐藏着睡梦者无法察觉的不安。 即使在无月之夜,那银白的剑锋还是泛出寒寒白光,冰冷,并非只是寒风作祟,倚风而来的是剑魂的无声咆哮。我对这柄剑并不陌生,败在这剑下的武林高手太多,三尺剑锋败尽天下英雄,它便是御剑门的传世神兵,青冥剑。 寒光刺目,我抬起头望向深沉的夜空,终于还是见不到那熟悉的明月。纵然身在何处都无法摆脱那天性中的孤独习惯于千里独行,但是我仍享有并不孤单的时刻,三个臭味相投的大男人在酒与歌的豪情宣泄中忘却人世纷扰的瞬间。这一切似乎不会再重演,我以为可以和他做一辈子兄弟的男人正用青冥剑指着我;那个外表猥琐然而内心火般炽热嫉恶如仇的家伙同样认定了我的罪过。 没有月光的夜,被正义割断了的友情,此刻的我孤独而又孤单。风更猛烈地吹过,在草木的喧哗声中我听见了一种归去的呼唤,熟悉而温暖的声音是枫叶林的笑声。 面容冰冷身形魁梧的男人有一种倚天而立的气势,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那是他准备竭尽全力的安静前奏。 “月,虽然一直以来我并不希望有朝一日与你为敌,但是这些年来有个愿望在我心中越渐强烈,这些年来每次我认为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你都能做到,我越来越想知道你那瘦削的身子里到底还潜藏着多少惊人的力量。认识你这么久,我从没有见过你使用暗器以外的武器,但我觉得你最厉害的武功并不是暗器,是不是?” “对。我最厉害的武器是剑。” 闻言,萧雨眼中精光大盛,“可惜没有多一柄佩剑,否则我定要和你在剑术上痛快一战。” 他这句话刚说完我手中已经多了一根三尺来长的枯枝,“我已亮剑。” “你就打算用这根树枝当剑?” “剑在心中亦在手中,如果你小看它,你一定会战败。” 萧雨的脸容恢复冷峻,神色凝重地盯着我手上的枯枝,仿佛那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他知道我不说假话,若他小看这柄“剑”,他一定会吃苦头。 闭上眼睛,平伏心境,我感觉到强烈的压迫感汹涌澎湃地穿过我的身体,战意越聚越浓,而战斗在这之前已经开始,我们的身体都在不断地作出细微的调整,每一次调整都是对对手预备的进攻作出防御和反击。夜更加宁静了,而我们两人脑海中却上演着惊心动魄的激战。 风声咋然而止,下一个瞬间剑气如风席卷而来,终于,战斗跳出了想象在宁静的夜中爆发。 形逐,追魂,回龙,影刺…… 有人说御剑林近百年来最厉害的剑术高手就是萧雨,这种说法无从考证却从没有人怀疑,任何人见到他的剑招都不会怀疑的。御剑林的精妙剑招被萧雨挥舞得完美无瑕,一招一式衔接自然流畅,每一招都暗藏多种后着,剑刃常常在意想不到的角度刺来,由是一次次闪避或反击破解他的攻势,心里仍是忍不住对他的剑术暗暗赞叹。 尘土飞扬中,两个幻变不断的身影上下翻飞,剑影层层叠叠闪烁不停。或许是经过了上一次跟映儿姐姐决战的启发,尽管我一次次让他的攻击落空,他依旧保持着冷静不急不躁。冷静,才是发挥御剑林剑招威力的关键!御剑林剑术的高明之处并不在于进攻,而是在于控制,这套剑术总有办法将对手的动作节奏打乱,预想中的后着常常被封住,无法施展出来的武功再精妙也威胁不到自己,而冷静判断使得这套剑招的控制力更强。在速度上我们旗鼓相当,是以,我的剑招被压制住发挥不出原有的威力。相持了一段时间之后,我知道再这样下去将是一个僵局。要打破这种状况,我决定采用另一种剑术。踏入江湖之后,能逼我使出这种剑术的萧雨是第一个人。 在我眼睛睁开的一刻,平静如水的心湖忽然升起千尺巨浪,一股强劲的霸气自手中的“剑”强烈爆发出来,以电光之速刺向萧雨。这一招大大超出萧雨的想象,平静细腻的剑招忽地变得刚猛而诡异,萧雨慌忙闪身回避,一丝扬起的发梢被剑气刺断。萧雨表情大惊,“什么剑法如此厉害?!” “冥狼剑法,千变风云第六式,破夜。” “痛快!传说中最精妙无比的冥狼剑法今天终于被我遇见,果然名不虚传,人生得此一战也不枉此生了!” 冥狼剑法是一套与寂静之剑差异极大的剑法,迅猛,刚劲,变化多端且杀气极重,性情温顺的人使出这套剑法也会变成一头凶恶的猛兽,这也许就是它名字的来源。它的心法与寂静之剑恰恰相反,一旦使出这剑法,整个人都会散发出强烈的霸气,似乎一剑在手便能摧毁任何阻挡的力量。剑法凭强劲的真气催动,一旦舞动剑招体内真气便汹涌澎湃,威力十足。面对如此强悍的剑招,萧雨抵挡得越渐吃力。萧雨的剑术像一个牢笼,让对手困在其中难以伸展;而冥狼剑法这头猛兽,轻易就冲破牢笼咆哮而出,萧雨的剑招无法再作出限制。 “裂云!” 将劲力聚于“剑锋”,身随剑走,像聚积力量的饿狼忽地伏地而起不顾一切地扑向猎物,这股力量宣泄出去,仿佛远在天边的云都会被断裂。凌厉的剑气直刺萧雨,萧雨无法躲避只得用剑挡,由是如此他整个人还是被劲力撞得向后疾飞而去,足足支撑了七八丈的距离才勉强站稳身子,他呼吸急速体内气息已乱。 此时若乘胜追击,萧雨定难以抵挡胜败立分,但我知道若萧雨如此落败他一定不会甘心。我等待着,等他调整好气息之后,将会是真正的决战。 “果然厉害,看来要分胜负靠那一招了。你也在等待着吧,我和你的心情都一样,我们都想创造一个传说!我也想知道,你的冥狼剑法能不能破我的屠龙十二技!” 天地重归寂静,双方都在聚积着力量迎战最后的决战。风再起时,两股战意在一瞬间同时爆发充斥天地。剑阵随风而来,我在凝神以待,心中的战意更加高昂! 忽然间我听见身体内发出一声久违的低吼,下一个瞬间风声突然停了,世界变得一片寂静。屠龙十二技的每一招一式反复不断地在我眼前掠过,短短的一瞬间,这些片段已经重复数十次。看清楚之后,这剑招的精妙更叫我赞叹不已,但同时也让我发现这套剑法并不是牢不可破。它有破绽,唯一的一个,这个细微的破绽存在于第五式和第六式之间。 萧雨的剑已来到身前,如预想中一样,让人无法防范地落入他的剑术圈套中,我的动作如萧雨所料,在萧雨必胜的自信的表情中他知道纵然无法胜我,但也证明传说中最厉害的剑术也无法破解御剑林的剑招,从此御剑林将创造一个新的传奇。 萧雨注定是要失望的。 在第五招将要结束时,按照萧雨的设想我会向右闪避躲开他的剑招,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我纵身后退,而且手中的“剑”脱手而出,猛地撞在他右臂上。他一剑刺空,右臂受袭疼痛之下,第六式无法立刻展开,我身形一闪立刻向前扑去,伸手抓住反弹回来的“剑”,再次使出裂云,萧雨的第六式硬生生地收住,不得不用剑抵挡。但裂云只是虚招,我真正使出的是第八式,封尘,在萧雨意想不到的角度中一剑刺去。 只听见“哧”的一声细微地响起,然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空气中传来了血的味道。 “我败了,你走吧。” 千愁万绪,都藏在这六个字中,既有落败的屈辱与不甘,亦有一丝莫名的惆怅。 我故作轻松地笑笑,心里也明白,这一别之后我们就成了彻底的敌人。 转身离去的一刻,萧雨叫住了我,“月……”我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后面的声音犹豫了片刻,继续说道“纵然你的冥狼剑法了得,但未必能战胜南宫映儿,见到她的时候小心点……” 我苦涩一笑,心中却淡留一丝欣慰,无法避免地下一刻我们就是敌人,但这一刹我们仍是朋友,我们仍有奢侈的一刻可以互相关心。“大块头,下次见到我的时候你也要小心点,下次我刺伤的不再是你的手臂而是你的心脏了。保重吧。” 我刚走几步,身后传来一声疾呼“不能走!”话刚落音,一个人影从我头上凌空翻过,一脸冷漠的风liu挡在我面前,佩刀在手,冷冷抛下一句,“跟我们回去,你想走的话也把我打败吧。” “风liu你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不如萧雨,连萧雨都被我打败,你又何必挡我?”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如果你还当我们是你的朋友你就跟我们回去,好让我们帮你洗脱罪名。” “谢谢你们的好意,只是现在我有紧迫的事情非走不可,等这件事情解决了我便会随你们回神鹰军。” “……看来一战是在所难免的了。” “不要逼我出手,这次我无法保证能够留手,我随时会杀死你。” “要是怕死我也不会加入神鹰军,不用手下留情,来吧!” 这傻瓜!此刻魔瞳的魔性又开始发作,若不尽早离开这里我真的怕控制不了自己杀死他们,尤其是空气中飘来的血腥味更是惹得魔性兴奋不已。 “住手,风liu哥哥,白痴,你们不要打!”焦急的声音正是雪雅,回头望去,那傻丫头正一脸泪水上气不接下气地赶过来,我刚要叫她不要过来,一阵疼痛立刻封住了我的口。然后我听到了雪雅的惊叫。 风liu的刀已经划我的胸膛,鲜红的血正欢快地往外流。 “为了正义我只能选择抛弃道义。你已经无力反抗,跟我们回去吧。” 正义?道义?我感到万分可笑,仰望着穹苍宇宙忘却了痛楚独自冷笑。 既然如此,为了道义我也只能选择抛弃正义了! 心中又响起了一声愤怒的咆哮。寒光一闪,风liu不可置信地望着我那瞬间变长的指甲从他身体里缓缓拔出,他的手哆哆嗦嗦地想拔出腰间的佩刀,摇摇晃晃了两下之后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下。殷红的血纵是在夜中仍是泛出诱惑的颜色。心中的魔兽又在兴奋地咆哮,我情不自禁一步步地靠近那一滩鲜红。 “白痴,不要!” 雪雅撕裂夜空的叫喊让我稍稍清醒过来。 不,我不能再做这样的事情,我不要做怪物的奴隶! 强忍着伤口的疼痛和魔性的侵蚀,我狼狈地向着夜的深处落荒而逃。慢慢地我的手脚开始失去知觉,一个蹒跚跌在地上。冥狼剑法催出的澎湃真气尚未平息,魔性的压迫越渐加剧更是让我气息大乱,挣扎片刻之后,几股疯狂冲撞的真气几乎要把我的身体撕裂。忽然我胸口一热,一口鲜血被无处宣泄的真气硬生生逼出来,整个人一下子瘫在地上无法动弹,一股晕眩感慢慢加重。 “白痴!白痴!你醒醒!” 朦胧中我听见有人对我呼叫,我用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影子一身白衣,飘逸的长发在夜风的飘摇中传来淡淡的清香,是梦中常常出现的影子。 “我是在做梦吗?是你吗映儿姐姐?” “先别抱!你看你都吐血了还这么色!你看清楚点,我是雪雅,不是什么映儿姐姐。” 雪雅?我稍微清醒过来,那丫头还是一路追过来了。 “雪雅,不要管我,赶快走……” “这是什么话!你伤成这个样子,我怎能抛下你不管!” “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你要是再不走的话,我怕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你!你不要脸……”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她知道我所说的跟她想的不一样了,一只带着锋利指甲的手已经掐着了她的脖子,赤红眼睛里有一头怪物正虎视眈眈着眼前的猎物。 “白痴!你,你要干什么?!”雪雅的脸上写满了惊恐。 “血!我要鲜血!”体内的怪物控制住我的意志,低吼着对鲜血的渴望。 “丫头赶快逃!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你再不逃的话这怪物就要杀死你了!”我强行反抗着魔性的压制,向雪雅命令道。 “不行!在我有危险的时候你会来救我,现在你有危险了我也不能离你而去。” “傻瓜!我会杀死你的!” “就算被你杀死,我,我也心甘情愿!” “你这傻瓜!别再乱想了,我不可能喜欢你!我救你只是源于习惯,我带你上路只是利用你,你这笨蛋就会整天做梦,把一个卑鄙龌龊的人当成英雄!你不需要这样对我!” “我……没错,我是傻瓜,我是笨蛋,明明知道你不会喜欢我,明明知道你带我上路只是利用我那武林盟主女儿的身份,可是,我从没有后悔,哪怕是死在你手上。如果我的血能缓解你的痛苦,如果我的死能让你永远记住我,我宁愿被你杀死,在你身边死去总比跟不喜欢的生活一辈子却时时刻刻想念着另一个人要快乐得多。” 两行清泪从她脸庞缓缓流下,受了委屈的小女孩强忍着啜泣微微颤抖,在她的眼睛中我再也看不到恐惧,泪水之下藏着的只是伤心。 不离不弃吗?真是一个傻丫头。我记得从前也有这么一个傻瓜说过类似的誓言。 感情上的傻瓜总是要受苦的。而天意,却似乎从不愿意让两个傻瓜相爱。天意,总是喜欢弄人。 “傻瓜,你真的不怕被我杀死吗?”几乎是贴着她的脸,我凝望着她的双眼问她。 “不怕。”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如果我没有爱上别人,我一定会爱上你的。” 我抱住她,轻轻吻着她小巧的嘴唇。我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这天地宇宙,我知道自己此刻唯一想做的就是吻她,只想记住这柔软的触觉,只想记住滚烫泪水的味道,混和着快乐和忧伤的苦涩。 “抱歉丫头,剩下的时间我不能陪伴你了。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让我独自离开好吗?” 她低下头没有回话,我只听见泪水坠地的凄泣。 我勉强地站了起来,继续往夜的深处走去。 “白痴!”雪雅急地拉住我的手,“我们还会见面吗?” “忘了我吧……” 她的手是抓得那样紧,可是,决定了要离开还有什么力量可以挽留,要走终是留不住。我拖着无力的躯体踉跄前行,背后她的哭声一直响在耳边。 好像走了很远很远,又好像只是走了片刻,除了低声回响的哭声以及撕碎灵魂的痛觉,我再没有其它知觉,周围的一切都在褪色,慢慢融进夜幕之中,我所看到的世界只是一个虚无而黑暗的深渊,或许,这里就是死亡的入口。冰冷的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夹杂着一种诀别的快意呼唤我的归去。 人本来就是孤独而来孤独归去,偏偏,在归去的时刻,我回到了那段短暂的快乐时光,我见到了那个从不忘却的身影在我身旁嬉笑起舞,无数雪白的蝴蝶在我们周围穿插不息。眼眸,如昨日明亮动人,笑声亦如昨日那般悦耳动人。停留在昨天的,除了回忆便是梦境。 我做梦了吧,若是临死之前能够梦回从前这已是上天的馈赠,在幽冥之路上能够含笑而行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夜的色彩越来越浓重,星隐没了身影,风停却了吟唱。寂静,世界是一片寂静,我在没有色彩的寂静世界中孤独前行。越走越累,曾经的快乐时光,嬉笑的身影渐渐远去,疲倦的我再也追不上,望着它们一路远去,微笑,然后堕入黑暗。 我闻到了血的味道,还有记忆中的淡淡香味。夜的颜色,弥漫至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