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神迹 一望无际的麦田上，风吹麦浪滚滚，烟熏香火袅袅。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大群善男信女手拿香烛，齐刷刷跪在麦田里，焚香虔诚祷告。 田埂上，站着一老一少。老的是鹤发童颜的白袍老头，少的是青丝红颜的黄裳少女。老头看起来仙风道骨，颇像一个世外高人。那少女则面容娇美如粉桃，身姿窈窕似春柳，气质清新比晨露。幼嫩细滑的肌肤被一袭飘逸的黄裳衬得白皙如玉，清丽精致的五官充满生动的灵秀，此刻那双黑白分明的翦水秋瞳正趣味盎然地看着那些跪拜祈祷的香客。 “他们烧这么多香不怕熏死神仙呐？烟雾那么大好呛人。”黄裳少女的声音就像一泓清泉，澄净润心。 “就是因为太呛太熏，所以我们才站得远远的啊。”白袍老头笑呵呵地说。 “我们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良心会不会痛？”黄裳少女指着被践踏得不成样子的麦田惋惜道。 “哪里过分，你不觉得很好玩吗？”白袍老头甩甩袖子，笑眯了眼。 “好玩是好玩，总觉得有点过分……”黄裳少女把玩着系在裙带上的玉佩，欲言又止。 “好玩不就结了。”白袍老头打了个呵欠，被阳光晒得瞌睡虫都出来了。 “可惜了，多好的麦子呀。”黄裳少女低头叹息，圆润耳垂上佩戴着的麦穗状耳环在微微晃动。 “麦子有什么好，又不好吃。走，跟我到翠满楼去吃香酥烤鱼，那才叫人间至美好滋味。”白袍老头吸了吸口水，拉着黄裳少女越走越远，隐约还可听见他们的对话。 “麦子熟了可以蒸馒头，哪里不好吃了？” “那你在此等麦子成熟，我自己去吃烤鱼。” 声渐不闻风渐消，麦田里出现神迹的奇事却如瘟疫般传遍四里八乡。 所谓神迹，就是一夜之间在麦田里出现了一个类似八卦的图案。据说麦田主人得到高人指点，说某夜某时自家麦田里会出现神迹。麦田主人开始是不信的，但神迹真的出现了！一时之间，四里八乡的善男信女闻风而动，纷纷前来瞻仰叩拜。麦田主人很有头脑，马上在田边搭了一座高台，上书：欲观神迹者需交钱五文，以此坐收渔利。 可是谁也没想到，本是穷乡僻壤的所谓神迹，却引起江湖的沸腾。不久就有大批江湖人士赶来，人气带动商气，本地的客栈饭馆生意开始兴隆起来。 ******** 茶州鹿山镇最大的酒楼翠满楼，二楼临窗的桌子边坐着一老一少。老的是鹤发童颜的红袍老头，少的是青丝红颜的绿裳少女。他们坐在那里非常显眼，大红大绿的搭配简直闪瞎眼，再加上绿裳少女娇美动人，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我要吃馒头。”绿裳少女面对一大桌的大鱼大肉，没有胃口。 “没出息，你是老山猪吃不来细糠，就知道啃馒头。”红袍老头伸出油腻腻的手指去戳少女的额头。 绿裳少女大骇，怕老头油腻腻的手在她身上留下印记，头一偏，身子一低，钻到桌底去了。 “人家要吃馒头，吃馒头，吃馒头。”绿裳少女在桌底抱着红袍老头的小腿摇晃，摇得老头手里的肉块都拿不稳。 “我怕了你，就知道吃馒头。”红袍老头招手叫了一笼刚出锅的白胖馒头，绿裳少女开心地从桌底爬出来抓起馒头就啃。 这好笑的一幕恰好被送馒头的店小二看见，他站在一旁捂着嘴偷笑。如果仔细端详他的脸，其实满俊的，飞扬的眉清亮的眼，高挺的鼻子伶俐的嘴。翠满楼掌柜还嫌他长得太俊太抢眼怕引起食客的妒忌呢，不过凭他善于察言观色的讨喜个性，倒是把食客伺候得舒舒服服。 这个叫李绛攸的店小二，其实也是冲着麦田里的神迹来的，话说他上一份工作是在青楼里当打手，偶然听见两个嫖客谈论茶州鹿山镇一处麦田里出现了神迹，立刻便追寻而来。可惜他晚了一步，没福气目睹神迹。麦田神迹早被狂热的江湖人踩平，可怜的麦田主人还被暴打一顿差点送命。 李绛攸花钱从麦田主人那里得到了一点线索，据说有高人指点才知有神迹降临，那高人是一个好像江湖骗子的白袍老头，身边跟着一位娇美的黄裳少女。 李绛攸很想找到那个所谓高人，他存着一丝幻想，说不定在此地守株待兔能遇到高人，反正匆忙跑出来时忘了让老鸨给他算工钱，身上带的银子花光了只得沦落到翠满楼当店小二。其实他哪里知道，现在他眼前嬉闹的一老一少就是那麦田主人所说的高人，不过换了身衣裳而已。 红袍老头和绿裳少女号称是一对师徒。老头对人自称三色老人，只穿红白蓝三色锦衣，无肉不欢，少女叫陈细曼，爱馒头如命。这对奇怪的师徒在江湖寂寂无名，却做了一件轰动武林的大事。麦田里出现的神迹，其实就是二人假扮高人故弄玄虚，深夜跑去麦田里制造出来冒充神迹的。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这次玩大发了，竟引起江湖震动。不过有什么关系呢，有好戏看就对了，这是对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 李绛攸笑绿裳少女居然不爱吃肉，送上馒头后殷勤地招呼其他客人去了。陈细曼优雅地吃着馒头，三色老人粗鲁地狼吞虎咽，啃完肉骨头随手往窗外乱扔，也不怕砸到花花草草。 祸事马上就来了！当三色老人将一根最大的骨头扔到窗外时，没听见骨头安然落地之声，却传来一声惨叫。 “啊——是谁？是谁扔骨头？” 砸到人了！ 一老一少脸色大变，齐齐探头张望，如果情况不妙他们将以最快的速度逃跑。谁知这一探头却对上一张愤怒的脸。 “你们、你们……”一个帽子上挂着肉屑，双手捧着一根疑似被狗啃过的骨头的中年男子，正仰头盯着他们，从灵魂深处发出震颤之音。 一老一少松了一口气，没砸死人就好，那吃馒头的继续吃馒头，啃骨头的继续啃骨头。 被骨头砸到的中年男子一阵风似的冲进翠满楼，跑到二楼靠窗的桌子旁，指着罪魁祸首开骂：“该死的老头，你活腻味了居然敢拿骨头砸我！” 二楼其他客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正在忙碌的李绛攸认出了怒吼的中年男子，这人就是那被江湖人暴打一顿的麦田主人。 ---- “死老头，啊，居然是你！我正要找你算账！”麦田主人显然认出了老头就是忽悠他的所谓高人，这叫冤家路窄。 “老不死的，那根本不是神迹，你害我差点送命！赔钱！”麦田主人一边吼一边撸袖子。他这一吼，绝顶聪慧的李绛攸就明白了，坐在眼前吃喝不休的一老一少就是他要找的高人。不过李绛攸很沉得住气，他决定先静观其变再说。 李绛攸聪明，别人也不傻，很多江湖人认得这个麦田主人，更从他口中听到过所谓“高人”的指点。只见几桌刚才还安静吃饭的客人，刷刷刷抽出雪亮的兵器，杀气腾腾逼将过去，将目标团团围住。 “死老头，快将八卦四象门的宝藏吐出来！”一个猥琐的江湖客凶神恶煞地拿刀威胁。 “吐出来！吐出来！”跟风的江湖人叫嚣着，抖着手里的兵器。 “老头，我们有麻烦了。”陈细曼胆小，被这些凶恶的江湖人一吓，花容失色，食欲全无。 “他们叫的是死老头，这里又没有死人，不是找我们的。”三色老人舔舔手指，继续啃肉骨头。最可怜的是，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麦田主人已经被江湖人一把推开摔晕了。 “死老头你装傻！”众江湖豪客觉得这是对他们的严重挑衅，有人提刀就砍。 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只听得一连串荡气回肠重物倒地的声音。才眨眼功夫，刚才包围二人的人墙已经轰然倒塌，趴成一排，不，是趴成一圈。而且，他们的姿势十分一致，都是脸朝下手撑地屁股撅着，排列成很规则的圆形。 “哗，开人花了。”陈细曼拍掌叫好，小脸因为兴奋变得红扑扑的十分可爱。 “真扫兴，我们换一家吃饭。”三色老人用袖口抹抹嘴，起身作势要从窗口跳出。被他那恐怖身手吓坏的李绛攸突然回过神来，眼疾手快嘴更快，立刻出声喝止，“客人您还没付帐。” “嘿嘿嘿嘿。”三色老人回头尴尬一笑，蹲在窗沿上摸荷包，一摸二摸都没摸出银子。 “糟糕，忘记带钱了。小二哥，我把徒弟押给你，等我取钱来换人。”说完一闪就不见了人影。 陈细曼傻眼了，死老头又来这招。可恶，每次吃霸王餐都把她当抵押品，人家不干啦——她气得跺脚。 “姑娘坐下等会儿吧，”李绛攸笑容可掬，殷勤备至，小心踩过地上的“人花”给她沏了一杯茶。陈细曼吃了太多馒头正口渴，想都没想接过就喝……然后她昏倒了。 再然后，憨厚的翠满楼掌柜看见他新请不久的店小二扛着人家姑娘跳出窗户，飞上屋顶，嗖嗖几下就不见了。掌柜的连忙倒在柜台上装死，他打算醒来后告诉别人他失忆。什么世道啊，光天化日之下一群土匪打架斗殴砸他店，官府都不管的。连一个店小二都是偷人的贼，什么世道啊，掌柜的泪流满面。 正文 第二章 绑架 被绑架了！陈细曼一醒来就明白自己处境不妙，她很不喜欢这种被人鱼肉的感觉。都怪那个家伙封印了她的力量，不然怎么会被小小的凡人用一点点迷药迷倒。现在连个绳子都挣不开，只能无助地瞪着绑架她的那个店小二。 “姑娘，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八卦四象门在哪里？”李绛攸和颜悦色地问，不过被捆成粽子样的陈细曼回答他的是一声尖叫。 “你告诉我，我就放你走。”他可是很有诚意跟这个姑娘谈条件，他是讲道义的江湖人，童叟妇孺不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陈细曼使劲摇头，装出很害怕的样子，眼泪鼻涕乱飞，差点溅到李绛攸身上。其实她心里在想，偶尔体验一下当肉票的感觉也不错，她可是在尽力揣摩肉票该有的反应。 “姑娘，隐瞒对你没好处，还是说实话的好，不然，哼哼！”李绛攸冷哼两声，适当的威胁还是要有的，虽然他不是恶人。 废话，陈细曼是很想脱身啦，但是她完全听不懂这人说什么，还是弄清楚这人绑架她的原因再说了。 “大侠……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能不能说明白点……”陈细曼很尽责地全身颤抖，将弱女子的无助惊恐表演到极致。 说明白点是吧，李绛攸耐着性子解释，“你们为何知道麦田里会出现八卦四象门的标记？是谁告诉你们的？还是说你们就是八卦四象门的人？” “嗨，原来你说的是麦田圈圈呀，”陈细曼懂了，解释说，“那是我和师父随便弄的图案，本来我说弄个八卦就好，结果师父硬要多加两个圈圈……” “随便弄的？”李绛攸愤慨一拍掌，拍死地上一只毛毛虫。 “没错啊大侠，我和师父只是想捉弄那麦田主人，谁让他不给我们水喝。”陈细曼后知后觉，完全不知有人因为她说的话快爆发了。 “如果你不信的话，我弄给你看。很简单的，用旋风扫叶腿加上圆满如意掌，一会儿就弄出来了。”她将麦田圈圈的制作步骤详细说与李绛攸听。 “噗——”李绛攸喷出一口血，倒地，挂掉。 陈细曼茫然地看着绑架她的年轻人突然倒下，虽然不知原因，却也明白现在正是她逃脱的大好时机。于是她清清嗓子，一股丹田之气由腹部升起，运功小周天后，化为凌厉的攻势破口而出。 “救命呀呀——” 这惊天一吼，引来路人将她解救，运气真好。 “哎，我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善良？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陈细曼扪心自问，想破头也没有答案。 她被路人解救后本想去找三色老人，但却跟中了邪似的将绑架她的年轻人给扛到镇上客栈，还给他找了大夫。简直没道理嘛，肉票还要救绑票的，只怪她太善良不忍见死不救。 “你没做错。”一道飘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哇——”陈细曼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那个本该躺在床上养伤的年轻人正站在她身后，脸色苍白跟鬼一样。 “谢谢姑娘救命之恩。”李绛攸的感激之情是真，如果她没救他，说不定现在已经含恨下黄泉了。 “你的功夫真差。”陈细曼最瞧不起没用的男子了，还没和人动手就受伤，真丢脸哩。最丢脸的是她还被这样没用的凡人男子绑架。 “姑娘说的是，我忒没用。”李绛攸没力气和陈细曼争辩，会受伤不是他功夫差，是她说话毒。随便一说就让他气血攻心差点挂掉，要是再受点刺激估计马上就得蹬腿见阎王了。 “既然你能走动了，那我也该走了。”陈细曼起身，一袭紫裳衬得她容颜如玉。李绛攸呆了一下，她要走？不行，他还得问一问，不可能那么巧他们随便弄出来的图案就是八卦四象门的标记。 “呕……”一心急一口血又喷出来，李绛攸跌倒在地。陈细曼急忙将他扶起来，没办法，她不忍见死不救嘛。 李绛攸之所以执着要问出八卦四象门的下落，自有他的苦衷。江湖有一个传说，在遥远的巴颜咯拉山有一个神秘的门派，叫八卦四象门。此门派曾经人才济济雄霸江湖，但十年辉煌过后却神秘消失。奇特的是，八卦四象门消失后，每隔十年就会在江湖某地出现其门派标记，每出现一次，方圆十里之内必有人捡到宝。虽然只是些金银玉器或者古董字画，数目也不多，但关于八卦四象门藏有宝藏的传闻却喧嚣江湖。 八卦四象门的标记每出现一次，江湖人就兴奋一次，为此引发不少流血事件。但许多年过去，仍无人找到所谓的宝藏，渐渐关注此事的江湖人就少了。但还是有部分穷困潦倒的江湖人想一夜暴富，就抱着希望去追寻那个不切实际的传说。不久前八卦四象门的标记一出现，他们就闻风而动了，奇怪的是这次没有任何人捡到宝。 李绛攸从十岁起就立志穷其一生要找到为八卦四象门留标记的人，问问他为什么要引起江湖纷争。盼啊盼啊好不容易过了十年才盼来这个时机，一听说标记出现他立刻就赶来了，结果——始作俑者告诉他是一个恶作剧，怎教他不饮恨不伤心，一时激动就吐血了。 喷出两口血后，李绛攸的头脑反而清醒了。他回忆起陈细曼说过的话，她说她画了个八卦图，她师父硬要加两个圈圈，这就说明那老头很有可能是为八卦四象门留标记之人，所以他不能让陈细曼走。该用什么方法跟着她再找出那个老头呢？这姑娘好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思考良久，他想到了一个很老土的方法。 “姑娘，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我决定以身相许，这辈子都是姑娘的人。”李绛攸想到的老土办法就是用报恩来缠住她。 呃，听完他的话陈细曼倒抽一口凉气，什么什么，这年轻人要以身相许给她？她的脸红透了，恼羞成怒道，“我不要你！滚滚滚！” 以身相许明明就是戏文里英雄救美后美女常说的词，就是、就是，美女委身给英雄。她又不是男子，这个人想占她便宜。 “姑娘误会了，”李绛攸补充说明，“我没有亵渎姑娘的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陈细曼瞪大眼睛逼问，万一他说出无礼的话就准备给他好看。 “我是说我愿意为奴为仆，这辈子为姑娘做牛做马。”李绛攸卑微地说。 “我才不要带个累赘。”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人绑架她在先，肯定非奸即盗，他的话信不得。 “我不是累赘。”为了表明自己有用，李绛攸带伤耍了一套掌法，看起来虎虎生风颇有架势。等他打完最后一招，抬头却不见人影了，只见远处紫裳翻飞，陈细曼趁他不注意时施展轻功跑掉了。 没关系，明里不能纠缠他暗里跟踪，就不信他十多年的功力会输给一个小姑娘。李绛攸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红色药丸服下，忙不迭跟着那道紫影飞驰而去。 ******** 陈细曼回到翠满楼打探消息，三色老人没拿银子回来赎她。又跑到他们落脚的深山小屋，死老头也不在。以前三色老人丢下她都会留标记，这次却像人间蒸发一样，难道是遇到麻烦了？不过没关系，相信凭他的本事没人能为难他。 陈细曼在小屋边的树上刻了圆圈，表示自己在这里，然后进屋蒸馒头去了。普通人就这点不好，消耗体力后肚子饿得特别快，需求吃东西补充体力。 陈细曼只惦记着肚子饿，却没注意到在她刻了圆圈的那棵数上还藏着一个人。这个人缩在浓密的枝叶间，屏息静气，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如果不爬到树上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 这个人自然就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跟踪至此的李绛攸，他小心翼翼蹲在树上偷窥。只见他跟踪的目标在厨房里和面、揉面，忙得不亦乐乎，一会儿一笼白白胖胖的大馒头就出锅了，散发出的香味令人流口水。 李绛攸眼睁睁看着陈细曼吃饱喝足回房睡觉，等了足足二个时辰，腿蹲麻了肚子也饿了，差点抓不稳树枝掉下来。经过一番天人交战，估摸着那小姑娘已经睡熟了，一不做二不休！他干脆溜进厨房偷了四个大白馒头，然后攀上屋顶躺在厚厚的茅草堆中饱饱吃了一顿。 填饱了肚子，天色已经暗下来，李绛攸无聊地看着天空，也不知过了多久，竟睡着了。 正文 第三章 成亲 深夜，山风猎猎，树影幢幢，屋内的人睡得香，屋顶的人也睡得死。这时，一道白影飘过…… 正在屋顶做美梦的李绛攸翻了个身，突然觉得身子一沉，下面没有着落，一下子就摔下去了，他只能惊叫一声，四肢乱舞，只抓着一些茅草，然后重重落地。 嘭，一声闷响，没有预期中的疼痛。李绛攸感觉身下软软的，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惊吓加惊恐还燃烧着愤怒的眼睛。 哎呀妈呀，他正趴在人家姑娘的身子上！姑娘身着单衣，从他的视线看去，隐约可见饱满的轮廓…… 月光，从屋顶的破洞流泻进来，照在缠绵相叠的少年男女身上，多么美好的夜晚呀，如果他们是两情相悦的话。 静谧的夜里，突然划过一道凄厉的惨叫，惊起林间休眠的鸟儿，破坏了花好月圆的夜晚。如果在惊慌中的人儿能冷静些的话，会看到屋顶的破洞有一道白影闪过。 嘿嘿嘿嘿，真好玩，白影一边飘，一边耸动着肩膀远去了。 陈细曼的尖叫快让李绛攸耳聋，情急之下他捂住她的嘴，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别叫了别叫了。结果陈细曼真的不叫了，两眼一翻晕了，被他弄得背过气去。 冷风从屋顶的破洞灌进来，李绛攸打了个冷战。 完了完了！他杀人了！杀人了！心慌意乱之下李绛攸竟然跑了。 陈细曼当然没有死，在李绛攸落荒而逃后她就醒了。醒来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冲进厨房找擀面杖，她要杀了那个登徒子。 李绛攸其实并没有跑远，他以为自己杀了人，惊慌失措下的第一反应是逃跑。但他的良知却在谴责他的良心，于是决定折返回去好好把人家埋了，然后跪在灵前谢罪。 就这样，一对冤家在林间小道正好碰了个正着。 “纳命来！”陈细曼举起擀面杖以千钧之力捶打过去，存心要把轻薄她的色鬼敲个脑袋开花。李绛攸呆滞了一下，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长长的影子向他压过来，电光火石一刹那他闪身躲开了陈细曼的当头一棒，然后咧开嘴傻笑。 她没有死！鬼是没有影子的。 有了这个认知他就不会乖乖任人宰割，放下心上的包袱他还击得游刃有余。 盛怒之下，陈细曼的招式毫无章法，跟疯魔乱舞一样。反观李绛攸，一招一式都使得那么飘逸潇洒，卓尔不群。正当二人打得热火朝天时，一道白影从天而降。 白影插入战圈，一手抓一人，轻易就瓦解了双方凌厉的攻势。 “嗯嗯，小伙子武功真不错，有前途。” “死老头！”陈细曼拿擀面杖捶向突然出现的人。 这白影，赫然就是鹤发童颜的三色老人。 “曼曼，你砍人应该去拿菜刀，我昨天才磨过。”拿根擀面杖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一点儿也不威风，这丫头就是倔，怎么教都不听。 “死老头。”受尽委屈的陈细曼嘴一噘，扑进三色老人怀里号啕，“死老头你快帮我杀了这个烂人。” 李绛攸见这老头的轻功高深莫测，不由胆寒，奈何手被抓着跑不掉。 三色老人却眉开眼笑对他说：“小伙子你刚才有些招数使得不对。”说完推开撒娇的陈细曼，空出一只手比划给李绛攸看，边比划边解说。 李绛攸热血上涌，感觉胸腔有一团火在烧。老天啊，终于给他找着要找的人了！ 毫无疑问，三色老人就是为八卦四象门留标记之人，因为他会八卦四象门的不传绝学。李绛攸是这样认为的。不过三色老人极力否认，他说，“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不可能！”李绛攸不相信。 “年轻人，要有耐心，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三色老人神秘兮兮地说。 “我想知道为什么？”李绛攸这些年来极力搜寻八卦四象门的下落只是为了弄清楚一件事，为什么他要拼死拼活挣钱，只为了十年一次丢到路上让别人捡？ 据他死去的爹爹说，他们是八卦四象门的后裔，生存的任务就是挣钱，每十年一次把钱财丢弃。除了他们还有另外一支八卦四象门的后裔，那支的任务是每十年一次在江湖各处留标记。他的爹爹在十年前把家里最后一点钱财丢到路上让别人捡去后就染病身亡，临死还嘱咐他一定要谨记祖训，将祖先的遗命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我答应了爹爹，但是我不甘心，凭什么我们家要承受这样的宿命而无法自由地生活？”李绛攸那个辛酸呐，所以自懂事起他就立志要摆脱宿命，如果摆脱不了，至少要给他知道为什么祖先会定下那个奇怪的祖训。 “真可怜。”陈细曼听完李绛攸的倾诉开始同情起他来。李绛攸的祖先脑壳有病，居然让自己的子孙辛苦挣钱给别人用，他们家祖先是受虐狂。最奇葩的是，他们家子孙居然还遵守这等组训，也是病得不轻。 还好，李绛攸没有遗传受虐狂的病，他是他们家族里最正常的人。 陈细曼这边厢在同情李绛攸，那边厢三色老人却爆了一个霹雳。 “曼曼，是我把李绛攸踢到你的床上的。”三色老人笑眯眯地告诉她一个惊天大内幕，陈细曼差点将擀面杖招呼到老头子头上。 “前辈，请告诉我你为什么做？”李绛攸已经不想去追究无关之事，他只想知道八卦四象门的内幕。 “我是想撮合你们嘛，你们这一路打打闹闹我看挺般配的，就给你们制造机会呀。小伙子，我家曼曼的身体你已经看过了，所以你要负责。”三色老人这一番话，瞬间让两个年轻人变成黑脸。 “小伙子，如果你能让我徒儿嫁给你，我就告诉你八卦四象门的秘辛。”三色老人贼笑道。 陈细曼的心里是矛盾的，她很同情李绛攸，但不代表她得嫁给他。虽然，李绛攸人不错，武功好长相佳，虽然，她的身子已经被他看过了……想到这里她一脸羞红。 “曼曼，你已经不清白了，就嫁给他吧。”三色老人一脸贼笑。 --- 什么不清白？好像他们已经怎么怎么样了，老头子说的真难听。陈细曼捂着耳朵不听，一抬眼，正对上李绛攸可怜兮兮的哀求目光。 李绛攸知道，没有理由要求一个姑娘为他牺牲，但是他又忍不住想求她。在他心里其实对她有好感，她那么善良，还救过他。如果，她能嫁给他……他发誓会一辈子对她好。 心里话李绛攸不敢说出口，他只能将感情倾注到目光中，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看，努力“勾引”人家。陈细曼被他看得极不自在，那目光好像一团火，快将她融化了。 三色老人见两个年轻人的目光“如痴如醉”的胶着在一起，心花朵朵开呀，看来好事近了。 “陈姑娘，”李绛攸开口了，“你可愿……” 啊，不要说不要说！陈细曼抚着胸口，快承受不住了。不要说啊，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她自己都不知道。 “你可愿给我一年的时间，让我们好好了解。”李绛攸呐呐地说。 话音刚落，三色老人就哀号起来，为什么要一年？他老人家一刻也不想等了。 陈细曼松了一口气，含羞点头答应。 “前辈，虽然我很想知道答案，但是我不想让陈姑娘为我牺牲。如果我不能给她幸福，那就是害了人家，我宁愿一辈子不知道。” 这就是李绛攸思考过后的选择。一个令陈细曼感动的选择。 ******** 时光飞逝，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这一天，翠满楼正在举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新郎新娘正是李绛攸和陈细曼。他们拜完天地之后，傧相正要喊送入洞房，这时闯进来一个冒失少女。 “不行，你们不能成亲！”少女粗鲁地将新郎李绛攸推开，一把抓住陈细曼的手，拖着人就要往外走。 “你是谁？”陈细曼甩开少女的手，掀起盖头，瞪着这个不速之客。 “我是你的好姐妹，跟我走，我不会害你！你要是和这个凡人成亲就真的要倒霉了！”少女急着又去抓陈细曼的手。 “胡说！我不认识你！”陈细曼打开少女的手，躲到李绛攸身后。 “陈细曼……”少女泪眼盈盈，“你竟然说这么伤感情的话，噢，我的心好痛。” “人家就是不认识你嘛。”陈细曼嘟嘴。 “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的李绛攸终于回过神，连忙把陈细曼抢过去，护在怀里。 “你滚开，我要带陈细曼走。”少女又想抢人，不过这次李绛攸早有防备，伸手挡开了她的“爪子”。 “姑娘，你别欺人太甚。”李绛攸正色道。 “今天我一定要带她走，别逼我用强。”少女蛮不讲理。 李绛攸瞪着少女，少女不示弱回瞪，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战，空气瞬间压抑。良久，少女因眼睛酸涩眨了下眼皮，这场无形的交战才结束。 “你没资格娶她。”少女冷笑。 “难道你有？”李绛攸揶揄一笑，围观宾客也跟着哄笑。 少女涨红了脸，窘在当地。 “姑娘，我真的不认识你。”陈细曼从李绛攸怀中探出半张脸，“我是叫陈细曼，我确定从来没有见过你。” “我叫李绛攸，是曼曼的夫君。”李绛攸挺直胸膛自我介绍。 “陈细曼，你做了凡人名字还是一样。”少女神情复杂地看着陈细曼。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请你不要打扰我们。”陈细曼不想跟这奇怪的少女多纠缠，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可不想节外生枝多纠缠。 “有我在你别想嫁给这个凡人！”少女见陈细曼看她一脸陌生，寻思只有使出杀手锏了。于是，她清清嗓子，神色庄严道：“我，富贵仙子羽烿，今日一定要带回天界公主，你们这群凡人休想拦我！” 众人鸦雀无声。少女正昂首等着众人敬畏跪拜。 正文 第四章 拆散 “好可怜，这姑娘疯得厉害。”围观众人议论道。 “可惜了，多美貌的姑娘，原来是疯子。”有人悄声说。 “你们才是疯子！”少女气得柳眉倒竖，也顾不得仙女形象，指着众人开骂，“愚蠢的凡人，竟然胆大包天污蔑本仙女，看我不收回你们的财运，让你们饿死街头……” 仙女吗？哪点像？众人觉得这少女比较像疯婆子。虽然她有仙女的美貌，但她没有仙女的气质。看，她现在双手叉腰泼妇骂街的样子，很熟练啊，可见经常与人争吵。 趁少女骂得起劲，陈细曼和李绛攸牵手溜了出去，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与其听泼妇骂街，不如抓紧时间入洞房，嘿嘿嘿。 “曼曼。”李绛攸捧着陈细曼的脸深情呼唤。 “攸攸。”陈细曼抱着李绛攸的腰柔情回应。 一对新人眼看就要如两块糖融化在一起，“砰”的一声房间门被踹开了。 “陈细曼，我要带你回天界！仙女尊严决不容凡人亵渎！”奇怪的少女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将新人隔开。 李绛攸火大了，很想将这少女扔出去，他的念头刚转，陈细曼已经出手跟少女打起来了。 陈细曼憋着一肚子火全力以赴出招，今天不把这少女打趴下，她别想嫁了，所以她要打败阻挠她婚事的混蛋。 “陈细曼，你竟然打我？”少女一边躲闪一边不敢置信地说。 “就打你，打死你。”陈细曼嘴上不饶人，手里也不留情。 李绛攸看着两个女人打架，不好插手，只能在一旁为妻子呐喊助威。 “曼曼，打她，对，就这样。” 为了顺利入洞房，夫妻俩可说是同仇敌忾，气势如虹。一个喊得响亮，一个出手漂亮，不一会儿就将少女逼到门外。 少女一味闪躲，不是她没有还手之力，是不忍出手伤到好姐妹。她察觉到陈细曼气息有些紊乱，想是出手过重内力不济。她把握机会跳出三丈远，使出法力飘到半空，一道金光闪过，现出了真身。 陈细曼和李绛攸瞠目结舌望着漂浮在空中的女子，只见她身着金灿灿的华服，一头黑发如乱蛇狂舞，眉目之间甚是狰狞。 “鬼啊——”夫妻俩惨叫一声，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我是仙女！”漂浮在空中的少女难堪地纠正他们的错误认知。 “陈细曼，你是天界公主，下凡是为了修行，绝对不能嫁给凡人，否则就是自毁前程，永堕轮回。我是你的好姐妹，我不能看着你自甘堕落，被凡人诱惑。来吧，跟我回天界。”少女伸出手。 “鬼……”夫妻俩还在发抖。 “我是仙女！”少女恼羞成怒，再次纠正。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非常时刻，李绛攸拿出男子汉的勇气，将妻子挡在身后，“我不会让你带走曼曼，除非你踩过我的尸体。” “攸攸……”陈细曼好感动，她也鼓起勇气对空中喊，“打死我都不跟你走。” “凡人，你死不死关我屁事。”这话是对李绛攸说的。 “陈细曼，如果你真的想死，就快点自杀，我好带你的元神回天界。”这是对陈细曼说的。 “我们不死了！”夫妻俩抱在一起，不死还可以多相聚一些时刻，死了就便宜那女鬼。 “看你们这么情深意重，我就大发慈悲给你们一点时间，有什么废话快说，别耽搁我带曼曼回天界。”女子不耐烦地挥挥手。 李绛攸和陈细曼退回房间关上门，抱在一起痛哭，喔，他们的心都要碎了。 “为什么我们这么命苦，才成亲就必须分离。”李绛攸诅咒命运的不公。 “我不当天界公主，我只想做你的妻子。”陈细曼把脸埋在他的胸前，抽泣着说。 “难道我们真斗不过那个女鬼？”李绛攸捏紧拳头。 “师父在就好了。”陈细曼寄希望于三色老人，徒儿的婚礼他都没有参加，也许他随时会冒出来。 “前辈会捉鬼？”李绛攸问道。 “师父什么都会。”陈细曼自豪地回答。 李绛攸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焦急地说：“那我们去找前辈。” “不用找了。”一道诙谐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死老头你怎么才出现，讨厌！”陈细曼惊呼一声，只见三色老人盘腿坐在婚床上，右手拿鸡腿，左手拿酒壶，正在大吃大喝，也不知他是怎么进来的。 “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现在就是来救你们的。”三色老人嘴里包着食物，含糊不清地说，“等我填饱肚子，有力气好打架。” 李绛攸和陈细曼惊喜交加，这时才察觉拜完堂未进食，肚子也有些饿了，就坐下来陪着三色老人吃喝。 “喂，你们好了没？”门外自称是仙女的少女开始催促了。 “等会儿，还没哭够。”陈细曼一边啃馒头一边回答。 “我还有很多话要和曼曼说，请仙子多宽待。”李绛攸啃了一口肘子，满嘴都是油。 吃喝完毕，三色老人用锦被擦了擦油腻腻的手，打开门出去收女鬼。 “富贵仙子，久违了。”三色老人笑嘻嘻地跟飘在半空中的少女打招呼。 “哼。”少女冷哼一声，噘嘴，翻白眼。 “富贵，你怎么也干起棒打鸳鸯之事，坏人姻缘很缺德。”三色老人慢吞吞地说。 “我叫羽烿！”少女尖叫。 “富贵富贵富贵……”三色老人像念咒语一样不停地念叨，飘在空中的少女一时气愤竟从空中跌下来，摔到地上。 “前辈好厉害。”从门缝里偷看的李绛攸崇拜地说。 “是呀，师父是妖魔的克星。”陈细曼附和。 “死狐狸，遇到你就没好事。”少女呸了一声，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呀，我亲爱的富贵，我好想你，让我们来一个亲切的拥抱吧。”三色老人张开手臂扑过去，少女花容失色，竟落荒而逃。三色老人忙不迭追上去，两人如流星一般消失在夜幕中。 “前辈……跟那女鬼认识的……”李绛攸目瞪口呆。 “不管他们了。”陈细曼翻个白眼。 啊——好累，他们打个呵欠，不知不觉靠着门框就睡着了，新婚之夜，就这么凑合过去。 ******** 喔喔喔——远处传来雄鸡报晓，天色亮了。 李绛攸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房间里只有他一人。 “曼曼！”他猛然清醒，想起昨晚离奇古怪之事，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 曼曼曼曼，他到处找，疯狂地找，就是不见牵挂的身影。 “曼曼……”李绛攸都哭了。 “别找了，曼曼回天界去了。”三色老人从他身后冒出来，照旧右手拿鸡腿，左手拿酒壶。 “前辈，那女鬼不是被你赶跑了？”李绛攸不相信。 “她不是鬼，是真的仙女。我斗不过她，被她用定身术定住，现在才脱身。曼曼就是她趁你熟睡时带走的。”三色老人解释。 怎么可以这样，李绛攸颓然软倒在地，流下辛酸的男儿泪。 “年轻人别伤心，大丈夫何患无妻，我再去收个徒弟嫁给你。”三色老人安慰他。 “我只要曼曼！”李绛攸吼道，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 “可是曼曼成了仙女，你又是个凡人，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日。”三色老人搔搔头，说出残酷的现实。 “除了曼曼，我谁都不娶。”李绛攸坚定地说。 “好！我特别欣赏你的死心眼。年轻人，我答应过你，如果你娶了曼曼我就告诉你想知道的答案，现在你还有兴趣听吗？” “不想听。” “不行，你得听。”三色老人恼了，“你不听就是我不守诺言，我不守诺言传出去还怎么混呐。” “没有曼曼，什么都不重要了。”李绛攸万念俱灰的样子。 “如果你乖乖听我说完，我就告诉你一个见到曼曼的方法。”三色老人引诱他。 “真的？”李绛攸双眼亮了一下，似乎又重燃斗志。 “听好，我只说一遍。”三色老人将鸡腿和酒壶一丢，双手背在背后，摇头晃脑开始说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多久记不清了），八卦四象门的两位门主喝醉酒后胡言乱语，姓李的门主说他可以视钱财如粪土，姓段的门主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双方各执一词谁也不能说服谁，于是他们就打赌。李门主果然抛下如日中天的盛名和数不清的财富出走，临走前和段门主约定：每过十年，段门主在江湖某处留下标记，李门主就得散尽家财让人随意捡用，以此证明自己真的能视钱财如粪土。如果某一次没有财物出现，就证明李门主输了，得摆酒召告天下。 没想到李门主是极好面子之人，他至死也不认输，还留下遗训要子孙照做。就这样，李氏一族的悲惨宿命开始了。而段门主在李门主离去后便后悔，但是他也极好面子，拉不下脸求兄弟回来，从此对称雄江湖心灰意冷，不久就解散了八卦四象门。段门主虽然得到了巨大的财富，却失去了兄弟，因此郁郁而终，死前将万千家财散尽，嘱咐后人一定要找到李门主表示歉意。 李氏与段氏各自遵循祖先的遗愿履行着每十年之约，可能是天意弄人，两族的后人从未照面，就这样一百年过去了。在最近一次十年之约的前一年，段氏后人被仇家追杀，我和曼曼恰好经过救了他。段氏后人已经奄奄一息，临死前托付我一定要找到李氏后人转达先祖的歉意，他还把八卦四象门的武功秘笈交给我，现在我把东西给你。” 三色老人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李绛攸，语重心长说道：“段氏一家绝后，你们两家无聊的赌约也该结束了。” “谢谢前辈，请告诉我见到曼曼的方法。”李绛攸关心的是这个。 “我的这个办法需要你付出巨大的代价和漫长的岁月，还不能保证成功。你，仍愿意尝试吗？”三色老人摸着胡须笑眯眯地说。 “我愿意。”李绛攸咬着下唇，眼里盛满决心。 “好！你不要后悔，如果半途而废，我会让你生不如死。”三色老人面上不再嬉皮笑脸，甚至有些可怕了。 “听好，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凡人，而是我门下弟子。李绛攸，从今日起，你便跟着我修仙。”三色老人头上突然冒出金光，神圣，宛如神棍。 啊啐，从来不相信有神仙的李绛攸马上给跪了！这是要修仙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的节奏啊！ 卷二 天界情 正文 第一章 麦香 “没想到富贵仙子羽烿竟然是棒打鸳鸯的恶人，我们以后不理她。” “对！不理她！诅咒她天荒地老都嫁不掉。” “小公主和李绛攸好可怜，差点就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天界众仙女听完故事唏嘘不已。 自封天界第一美男子的糊涂大仙蓝白绯，给众仙女讲完小公主的人间奇情故事之后，听见自己的心上人被严重误解，忍不住跳出来辩解，“各位姐姐，棒打鸳鸯的不是富贵仙子，而是我。当我得知公主将要下嫁凡人就拜托富贵仙子去拆散他们，仙凡不能通婚大家都知道。后来我被李绛攸的深情感动，就收他为徒，指引他修仙。举办翔龙引凤大会也是我的主意，目的是为了成全这对有情人。现在他们终于苦尽甘来，也可弥补我当初拆散他们的歉疚了。” “不对呀蓝大人，你刚才不是说李绛攸的师父是三色老人吗？”一位仙女抓住了蓝白绯的语病。 “呵呵，这……”蓝白绯吞吞吐吐道，“那三色老人确实是李绛攸的师父，后来我受小公主之托去人间看望李绛攸时遇到他。没想到那三色老人是位世外高人，一眼就看穿了我的身份，所以他拜托我代他传授李绛攸修仙之术，然后他就翩然远去了。” “原来如此，这位前辈真是高人啊。”众仙女一脸向往。 嘿嘿，好险，蓝白绯擦了把冷汗。其实真实的情况是，三色老人就是他！他还篡改了部分事实，想当初他跟李绛攸自我介绍时是这样说的：“听好，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凡人，而是我蓝白绯门下弟子。我，不是什么三色老人，我，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蓝白绯！天界第一美男子！”说完他还诡异一笑，打个响指，指尖冒出火花，那火花绚丽盘旋，不一会儿就将他全身笼罩。轰！一声巨响，火花四溅犹如烟花绽放。从烟花中，诞生了一个倾城美男子。 在李绛攸惊为天人的目光中，蓝白绯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对，他尤其自恋，在仙界找不到存在感，已经沦落到向凡人展现神迹寻找满足感了。 至于陈细曼和李绛攸的惊情三百年苦恋，其实也有不可告人的内幕。真实的版本是：三百年前陈细曼偷溜下界是为了寻找优良麦种，在下凡途中遇到蓝白绯，两人就结伴一起游玩。他们在人间游荡时救了一个凡人，说是救，其实那人是装死骗过了仇家，也只剩一口气了。陈细曼只不过给那人喝了一口水。那人恰好是八卦四象门段氏的后人，交代完遗言就死了，还拜托他们帮他完成最后的遗愿。本着神仙的慈悲心肠，陈细曼答应下来，和蓝白绯扮作游戏江湖的师徒，开始为那个死人完成遗愿。 陈细曼和蓝白绯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神仙，先是在一块麦田里制造了所谓的神迹，引起江湖异动，由此引出关键人物，就是李绛攸那小子。蓝白绯见人家生得俊秀，说什么是修仙的好材料，非要陈细曼用美色引人家上钩。陈细曼一半被逼迫，一半觉得好玩，就和蓝白绯合谋戏耍李绛攸。蓝白绯说，凡人要遭受残酷的打击才能发挥最大潜力，还把陈细曼的好姐妹羽烿拉下水，一起整人家。就这样，在成亲当日，陈细曼扮演被劫持的弱女子，羽烿扮演棒打鸳鸯的恶人，蓝白绯扮演指点迷津的大好人，成功设计了一个凡人李绛攸，让他踏上了修仙之路。 天界小公主与人间美少年的苦恋，不过是无聊神仙的一场游戏罢了。 ******** 在飘渺的天界七十二重天，有一个麦香园，里面什么也不种，只种麦子。 “陈细曼，你好了没？我快饿扁了。”一位身着金色锦衣的女子蹲在田埂上，捧着肚子唉声叹气。 广阔的麦田里，有一个女子正辛勤劳作。她一身村姑打扮，头发包在蓝色印花布里，裙子掀起系在腰间露出裤腿，虽是朴素打扮，也显示出窈窕的体态。 “树下有馒头，你自己去吃。”村姑弯腰锄草，看都没看锦衣女子一眼。 “好无聊，你什么时候有空陪我玩？”锦衣女子哀嚎。 “等我把这片田地弄完。”村姑继续劳作，懒得理锦衣女子。 锦衣女子把手搭在额头，眺望出去，连绵的麦田一望无际。唉，她叹气，看来今日只有自己无聊了。 这时候，麦香园之外的仙人们是悠闲自在的，不用担心祸事降临。因为惹祸精正专心劳作，一旦她进入麦香园，没有十天八天是不会出来的。 “富贵，不如你来帮我锄草。”麦田里的村姑直起腰，擦了把汗水，对在田埂边发呆望天的锦衣女子说。 “我很忙。”锦衣女子双手托腮，目光呆滞地盯着天上的云朵。 “你明明就无所事事。”村姑说。 “我在思考天地间最玄奥的哲理。你看，那朵云为什么会飘过我的头顶？它是一朵云吗？它为什么是一朵云而不是烤乳猪？” 一把锄头飞过去，打中锦衣女子的头，她维持呆滞状态栽进麦田里。 “想吃烤乳猪自己去弄，顺便给我带半只来。”村姑手一抓，锄头又回到她手里，继续锄草的工作。 “陈细曼，你不要仗着自己的公主身份欺压我，我也是堂堂富贵仙子羽烿，我是有神职的仙女，多少人对我顶礼膜拜，多少人对我五体投地，我也是有尊严的。”羽烿从麦田里爬起来，双手握拳，对天长啸。 陈细曼凉凉地说：“蓝白绯来了。” 一道金光闪过，羽烿驾云逃窜。 “啊，终于安静了。”陈细曼抚摸着麦穗，喃喃自语。 话说这个陈细曼，本是天界小公主，号称天界两枝花之一，三界鬼见愁之首，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十分可怕。当然这是外界传说，其实她除了会无聊时惹惹麻烦，大多数时候都很文静。陈细曼原本叫陈拾曼，听起来像“陈尸吗”，她就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陈细曼，细，代表最小。天界有十位公主，个个不同姓，是因为她们的爹娘，就是已经隐居到海外仙山的上任天帝天后，因为儿女太多，懒得想名字，就随便赐个姓。 这陈细曼是个“麦痴”，就是眼里除了麦子，还有麦子做成的食物，其余一概是废物。为此，她的天帝哥哥在七十二重天为她建造了麦香园，专供她消遣。但陈细曼一直觊觎她九姐赵久微的花园，因为那里土地最肥沃，适合种麦子，可惜赵久微排行比她大，又凶蛮霸道，她争不过。 得想想法子把九姐弄走，陈细曼一边劳作一边思忖。九姐是个花痴，爱花爱美少年，就从这个弱点下手好了。 ******** 这一天，陈细曼跑到赵久微的花园，继续游说姐姐把园子让给她。 “如果，我帮你找到一个极品美少年，你把园子让给我如何？”陈细曼神秘兮兮地说。 “哈，我天天都在找还没找到，就不信你能找到一个。”赵久微嗤之以鼻。 “我肯定能弄一个来。”陈细曼胸有成竹。 “如果你能弄来，我、我把我的园子让四分之一给你。”赵久微仍不相信，不过当成赌注好了，反正她没损失。 “好，你等我好消息。”陈细曼蹦蹦跳跳走了。 陈细曼从人间的捏面人那里得到灵感，决定用面团塑了一个“极品”送给赵久微，反正她没说要活的。 当陈细曼兴冲冲把面人抱去给赵久微看时，得到的却是冷言冷语。 “死陈细曼，这就是你说的极品美少年？”赵久微像只喷火龙，怒火熊熊燃烧。 “是啊，这难道不是极品？你看他的皮肤，白白嫩嫩跟面团一样……”陈细曼犹自强词夺理。 “这本来就是面团！我要活生生的，会蹦会跳会说话的人，不要面人！”赵久微把她的面人扔出老远。 “你做梦吧，天底下哪有你要的那种极品美少年。”陈细曼也生气了，抱着她的面人气咻咻走掉。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陈细曼把面人放在桌子上，心疼地抹去灰尘，再把面人受损的五官重塑。 “赵久微不要你我要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麦香园的一分子，谁敢欺负你我要他好看。”陈细曼给面人取了个名字叫攸攸，把它立在床头天天陪伴。 正文 第二章 惊鸿 陈细曼的面人给了赵久微灵感，她决定：自己造一个！没鱼虾也好，看不到活生生的极品，造个假人也可稍解遗憾。不过这个假人，必定要造得跟真人一样。 人间常用“面如冠玉”来形容美少年，又用“温文如玉”来形容谦谦君子，赵久微决定用质地最柔和细腻的白玉来造假人。费了好大功夫，她请天界最巧手的匠仙雕好了假人的身形，远看玉树临风，已经初具极品雏形，就差面貌了。 所谓极品，面貌是最重要的。要眉似远山、眼如秋波、鼻挺玉峰、唇若花瓣，组合在一起，就是天地为之动容的绝色。赵久微请妙手画仙为她画相，画了上千上万张，终于组合出一幅极品的容貌。看着匠仙点点雕琢，赵久微的心都在颤抖。极品啊，她终于可以见到极品了！ 玉人在匠仙的巧手下完美呈现，赵久微已经呆了痴了，抱着玉人回到她的园子，足足欣赏了三天。美啊，岂是一个美字可以形容，简直就是美的极致，美的震撼。大饱眼福之余，她多希望这是真人啊，可以陪她说说话，谈谈情。天上人间，唯有这样的极品美少年，才配站在她身边。 天界众仙都说，九公主傻了，竟迷恋上一尊玉人。但是赵久微不在乎，她时刻不离玉人左右，跟他说话，跟他撒娇，把他当成了真人。 陈细曼很好奇，想看看到底是如何极品，让她的花痴姐姐更加花痴。奈何赵久微终日不离玉人左右，她一直找不到机会。为了满足好奇心，她不惜放下麦田的工作潜伏在赵久微的花园外，就为了等待一个机会。 神仙就是时间多，浪费得起。终于有一天，陈细曼等到了机会，赵久微不知为何跑出花园，她马上溜进园子，抱着极品玉人躲到僻静处欣赏。 “呀，真不错，果真是极品，好美，可惜是假的。”陈细曼一边欣赏一边遐想。欣赏够了，她决定神不知鬼不觉还回去，可惜不小心脚下绊了一跤。咣当一声，玉人的绝色脸蛋碰到一块大石头，变得残缺不全。 “娘呀——”陈细曼被这意外吓呆了，她知道九姐姐赵久微知道一定不会放过她，现在她打死也不能把这残缺的玉人还回去。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湮灭证据，先用仙法把玉人变小装在袖子里，然后找处僻静地方处理掉。 扔到哪里去？陈细曼在天界乱窜，惊慌失措下竟窜到月老庙里。她见月老正在用红线为世间痴男怨女配姻缘，灵机一动想了个法子。九姐姐不是很迷恋这个玉人么，还想赐予他生命，今天她陈细曼就做件大好事，为他们配姻缘。她自告奋勇要帮月老工作，月老确实忙不过来就拿了把红线给她。陈细曼偷偷用陶泥捏了赵久微的娃娃相，然后用红线把她和玉人密密实实缠起来，这样赵久薇和玉人的姻缘就牢不可破了，嘿嘿。 ******** 赵久微回家找不到心爱的玉人，翻遍居住的七十二重天都找不到。玉人离奇失踪，她都疯了，几乎翻遍天界骚扰了好多神仙的居所，引起极大民愤告到天帝处。天帝哥哥一怒之下将赵久薇软禁起来，不许她胡闹。陈细曼还有一点姐妹情，怀着愧疚之心，去求天帝哥哥，准许她带九姐姐去人间散心。天帝准了，毕竟是同父同母的亲妹妹，还是怜惜的。 陈细曼和赵久微化作凡人，去往人间帝都最热闹的集市游逛。赵久微兴趣缺缺，毫无生气。陈细曼有些着急，努力逗她开心，可惜收效甚微。 “陈细曼，别烦我。”赵久微一甩袖，打断陈细曼的聒噪，找了家临湖的茶楼，上去喝茶。 “久微，你还想着那个玉人？”陈细曼小心翼翼问道。 “别提我的伤心事。”赵久微瞪她。 “我总觉得，那个玉人不会无故消失，说不定他跑到凡间化作了少年……”陈细曼的语气有些试探。 “你怎么知道？难道是你偷了我的玉人？”赵久微再瞪她。 “没有。”陈细曼心虚一笑，急忙否认，“我没那个胆。” “不准再提，不然我踢你下湖。”赵久微下最后通牒。 “喔。”陈细曼低头，端茶牛饮，喝完一杯茶，她靠在窗边欣赏风景。“这湖边游人如织，有很多少年公子，那个就不错，你喜不喜欢？”她指着在茶楼下吟诗作对的少年中的一个说道。 “呸，不知羞，你知道什么叫喜欢？”赵久微敲她的头。 “人家当然知道，就是你喜欢玉人的那种喜欢。”陈细曼不服气地说。遭，说漏嘴了，她惊恐地睁大眼睛，发现赵久微变得好狰狞。 “哼哼。”赵久微冷哼一声，抓住陈细曼的衣襟，顺手抛出窗外。 “啊——”陈细曼在空中尖叫，忘了自己是仙女，傻傻地往湖面坠落。 “当——”她的头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硬硬的，撞得她眼冒金星。待她爬起来一看，原来她落到了一艘画舫中，脚下直挺挺躺了一个人。 “姐姐姐姐，撞死人了啊啊——”陈细曼扯尖嗓子，朝茶楼的窗口又叫又跳。赵久微也被吓到了，不会吧，害死凡人她们可要受罚的。她顾不得惊世骇俗，从窗口飘然落下，去看那倒霉的凡人死了没。 赵久微将那凡人的身子翻过来，用手去探他的鼻息，这一伸手，她就傻了。 “啊啊啊！”陈细曼在旁边聒噪，“他死了没？死了没？” 赵久微痴痴地看着那张昏迷的面容，以她的标准来说，此人最多可称中品。可是，她怎就觉得他带给她的震撼，与玉人带给她的感觉一样呢。她甚至感觉，他是活生生的玉人躺在她身边。陈细曼的聒噪她已经听不到了，她眼里只有这个人。 她的手抚上他的脸庞，抚过他深锁的眉，抚过他紧闭的眼，停留在他鼻端时，他喷出的温热气息湿了她的手。此时，那双眼的睫毛动了一下，徐徐睁开，她看到了一双漆黑如夜空，明亮如星辰的眼眸。 陈细曼没有察觉赵久微的异状，兀自在旁跳脚，见被她撞到的凡人醒过来，终于放下心来。却不知她闹出的大动静惊动了一个人。 ******** 有个紫衣少年正坐在湖边休息，俊美修目，算得上翩翩美少年。突然，他看见临湖的茶楼里飞出一个曼妙身影，直直坠落湖面。 “陈细曼，你怎么样？”尖利的女音传进少年的耳朵，他蓦地睁开眼睛，惊了一下。陈细曼？是她吗？他的心为之狂跳。急急将目光投向湖面，他看到一个少女在画舫上又叫又跳，太远了，看不清。 一道身影从茶楼飘下，他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是仙人！他再也坐不住了，跳起来施展隐身术飞向画舫处。 近了，越来越近了，他，看见了她！ 曼曼！ “曼曼——” 陈细曼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眨眨眼，看向声音来源处，一看之下她几乎魂飞魄散。那个人，是那个人！他正向她飞过来，呲牙咧嘴面目狰狞，好可怕。不行，她要逃！慌乱之下她拉着赵久微消失在空气中。 紫衣少年，傻了。周围的人，也傻了。 “妖怪啊——”人群炸开了锅，四散奔逃。 紫衣少年呆立在空中，手伸出去，触及她曾经存在的空气。好不容易相见，只有那么短短一瞥，她又不见了。曼曼，我看见了你眼中的悲哀，我一定会上天带你走。 这个紫衣少年就是李绛攸，他自作多情了，陈细曼眼里哪点有悲哀，明明是惊恐。 ******** 人间，某处深山。云深雾绕的山谷里立着一栋茅草屋，屋前平台，有一位少年正金鸡独立，双眼望天。 曼曼，何时我才能见到你？苍天无语。 这位少年正是湖边的紫衣少年，他是李绛攸，是个修真者。将他领进修仙之门的师父蓝白绯，自称神仙，不过李绛攸看见过他化为一只三色狐狸，跑到山下的村子偷鸡吃，就怀疑蓝白绯不是神仙，而是妖怪。蓝白绯是神是妖李绛攸都不在乎，只要能帮他见到曼曼。 蓝白绯说，修仙最基本的就是要清心寡欲，因此要他远离人世。说这话时蓝白绯左手拿鸡腿，右手拥美女。 李绛攸问：“为何你不清心寡欲？” 蓝白绯答：“我生在仙家，不用跟凡人一样。” 原来这就是命，李绛攸落寞地垂下眼帘。 “等你修炼成仙，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只要不杀生，我保你逍遥快活。”蓝白绯安慰他。 “你为什么可以杀生？”李绛攸瞪着这个啃鸡腿的男子。 “我没有杀生，这是别人杀的。”蓝白绯无辜地说。 蓝白绯丢给他一本残破的书，让他照着修炼。然后，就把他扔进某处深山，偶尔才跑来指点一下。 对这样浪荡的师父，李绛攸很难抱有敬畏之心。修仙岁月漫长，他也不再是以前活泼的少年。 “年轻人，你把天望穿，曼曼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你见到的只是第一重天，天界有八十一重天。”不知何时一个中年男子站在了李绛攸身边。 “蓝白绯。”李绛攸凭气息认出了他。 “是我。”蓝白绯嘻嘻一笑，抹去胡子和皱纹，恢复他的倾城美颜。 “你喜欢易容？”李绛攸问，每次蓝白绯都以不同的面貌出现，但他身上的狐骚味永远变不掉。 “不是我喜欢，是天界有个花痴公主，我怕遭毒手。”蓝白绯想起天界那个九公主就怕怕，据说天界稍微长得俊些的男神都被她调戏过。为了保住清白，不引起心爱的女子反感，他只有忍痛变丑，保存贞洁。 “天界公主，是不是曼曼？”李绛攸激动地拉着蓝白绯的领口追问。 “我说的不是她。我见到曼曼了，她呀……”蓝白绯故意叹气，“她可是憔悴得很，富贵说她用面粉捏了个面人，你猜她捏得谁？” “别卖关子！”李绛攸一拳打在他脸上。 年轻人真暴躁，蓝白绯揉揉脸，“曼曼捏了个面人，还取名叫攸攸，放在房间里天天看着流泪。” 李绛攸突然松开蓝白绯的领口，跑进树林，对天一阵长啸。 曼曼，为了你，我一定要早日修炼成仙！李绛攸对着天空发誓。 这就是蓝白绯要的效果，他加油添醋篡改事实，就是为了刺激李绛攸，加强他修仙的决心。 “呵呵呵……”狐狸男发出一连串妖媚的轻笑，整整衣冠踏云而去。 正文 第三章 霸占 修仙的时间是漫长的，修仙的过程是艰苦的，这些李绛攸都可以承受，即使对曼曼的思念日日啃噬他的内心。白驹过隙，时光匆匆，人世已是百年，物是人非，而李绛攸还是那个为情所困的少年。修仙百年，他勉强可以踏云飞行，虽然不能持续很长时间。蓝白绯说，出世之后他应该入世，要他再入人世去历练，直到能以冷静的心态看待人世的苦乐喜悲和生老病死。 在人间，李绛攸早已了无牵挂。对人世，他也漠不关心。走出山谷那日，他的脸上已经没有情绪波动，就像一块木头，呆呆的。他在人间游荡，与其说是修炼，不如说是混日子。蓝白绯说要在人世修行一百年，他就把这一百年混过去。 这期间他在人世扮演各种角色，有时是叫卖的货郎，有时是扛米的苦力，即使受到欺压也毫不反抗。要修仙，先得尝尽人世百态。 李绛攸不愧是受虐狂李门主的后人，受虐的潜质十分惊人，无论遭受怎样的苦难都能忍住。蓝白绯为此很是骄傲，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选对了！ ******** 陈细曼被“那个人”惊吓，逃回天界就躲进麦香园，直到她心情平复才出来走动。可是刚出来她就听说赵久微因玉人失踪闹得越来越不像话，被天帝哥哥贬到虞渊去做了罪民。看天帝哥哥盛怒的样子，陈细曼不敢说出真相，万一天帝哥哥把她也踢下虞渊，九姐姐知道了不掐死她才怪。 身为小公主的好姐妹，富贵仙子羽烿安慰陈细曼：“现在你说出真相于事无补，与其你和久薇都被贬入虞渊受苦，不如暂时隐瞒，留在天界想想今后怎么弥补过失，早日救久薇脱离苦海。” “对，我一定要帮久微得到幸福。”陈细曼愧疚地说，不过转念一想，她又眉开眼笑，“久微不在，她的花园我接手了。走，我们去拔掉那些花花草草，全撒上麦种。” 羽烿抚着额头，唉声叹气。早知道就不送上门来当苦力，亏她还以为陈细曼会愧疚得想不开。 “两位美人，你们去哪里？”类似于登徒子的调戏男音突然插进来。 “蓝白绯，你来得正好。”羽烿拖着蓝白绯，想拉他一起去做苦力。 “富贵，你想我吗？”蓝白绯反握住羽烿的手，放在下巴磨蹭。 “是呀是呀，我想你什么时候死。”羽烿没好气地翻白眼。 蓝白绯脸一沉，甩开她的手，冷冷道：“哼，还没过门就咒夫君死，最毒妇人心。不过——”他拖长了语调，“我喜欢！” “死狐狸，我才不要嫁给你养一堆小狐狸。”羽烿恼羞成怒。 “啧，还没过门就想为我生儿育女了，你真不知羞。”蓝白绯反将她一军。 “蓝白绯的祖上是狐狸，羽烿的祖上是人类。”陈细曼站在一旁研究，“狐狸和人成亲，会生出什么怪物？是狐头人身呢，还是人头狐身？” “死陈细曼，你给我闭嘴！”羽烿吼她。 “公主殿下，不管是人头狐身，还是狐头人身，又不用你生，不要乱想啦。”蓝白绯微微一笑。 “耶，你今天没变样子诶。”陈细曼发现他是以本来面貌出现的。 “你们真迟钝，这么久才发现我的无敌美貌。”蓝白绯甩甩头发，说出原因，“九公主被贬，我就安全了。” “九公主才不会没眼光看上你。”羽烿讽刺他。 “富贵，你真会伤我的心。要不是为你守贞，人家才不会掩盖自己的绝世美貌。”蓝白绯捧心道。 “不稀罕。”羽烿嗤之以鼻。 “好了好了，九姐姐不在，你们都可以放心了。现在都跟我去拔草，然后我们要犁地、播种、施肥，不做完不许走。”陈细曼拖着斗嘴的一对冤家，向赵久微的花园进发。 可怜天界九公主赵久薇被同胞妹妹陷害堕入虞渊受苦，现在连老窝都保不住，被亲妹霸占了。如果赵久薇还在天界，一定会拔光陈细曼的麦田。 她们是相爱相杀的亲姐妹。 ******** 为什么为什么……蓝白绯一边念叨一边哀怨地拔草，为什么要他堂堂天界第一美男子拔草？这既不符合他光辉的形象，更不符合他的身份地位。但，命令是公主下的，堂堂公主之尊都去拔草了，身为臣子他怎么能不跟从呢。 羽烿悄然无息地靠近，小声说：“蓝白绯，你累不累？我们找机会跑吧。”她捶捶柳腰，哎哟喂又酸又痛，都快断了。 “不行，我们跑了小公主会生气，她一生气，今后更遭罪，我想个法子让她放我们走。”蓝白绯附在羽烿耳边说，还趁机吹了一口气。 羽烿的耳朵一红，踢了他一脚，咬牙切齿道：“你最好快点想出来法子来，不然我给你好看。” “是，姑奶奶。”蓝白绯弯腰揉膝盖，五官皱成一团。 这时候陈细曼察觉到他们的小动作，停下来说：“你们累了吧，到亭子里去歇歇。” 三人坐在石凳上，揉肩的揉肩，捶腰的捶腰，伸腿的伸腿，都累得快趴下了。如果有人要问怎么不用仙术除草，因为这里是天界，不能滥用仙术。神仙生命漫长，总要找点事做打发无聊时间呗。 “陈细曼，你确定今日要把这满园花草拔光，不如放把火烧。”赵久薇的花园种了太多花草，光用手拔十分辛苦，蓝白绯已经拔得手痛，于是建议用火烧。 “不行，要是火势控制不好把亭台楼阁被烧毁了，九姐姐回来不掐死我才怪。”陈细曼否定。 “不如我们找更多的人来帮忙。”羽烿建议。 “不行，大张旗鼓的传出去不好，要不然别人会以为我想霸占九姐姐的花园。”陈细曼又否定。 你本来就是霸占人家的花园，还怕人知道，蓝白绯和羽烿同时翻个白眼，就差没口吐白沫了。 “我想起来了。”蓝白绯拍了一下脑门，“我还有要事，得走了。”他站起身，在羽烿虎视眈眈的目光威胁下，他还得帮她脱身。 “陈细曼，我得带羽烿走，我要她帮我一个忙。” “不会是你们想溜找的借口吧。”陈细曼不相信。 “我以我的尊严担保，绝对不是。”蓝白绯正色道：“你还记得那个叫李绛攸的凡人吗？” 陈细曼恍惚了一下，呐呐道：“我不记得……” “你说的是那个和曼曼拜堂成亲的凡人？”羽烿心直口快脱口而出，“他还没死吗？” “谁说他死了，现在还好好活着。”蓝白绯说。 “哇，不就是两百多岁的糟老头子了。”羽烿惊叹！她自己都几千岁了还嫌别人两百岁老，真是马不知脸长。 “不是，我见过他。”陈细曼垂首，十指交握。 “陈细曼，什么时候你去私会凡人都不说？”羽烿叫嚷，“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 “上次和九姐姐去凡间散心，我和他只打了个照面。”陈细曼小声说，“他好像很痛恨我的样子，我自知理亏，就拉着九姐姐跑了。” “啥？你还会觉得理亏？”羽烿失笑。 “陈细曼，你不必愧疚，等那小子成了仙，他感谢你还来不及。”蓝白绯安慰道，“今日我来就是为了李绛攸的事，他在人世历练已两百年，我正要考验他。” 蓝白绯跟羽烿使个眼色，继续说道：“我需要羽烿用人间最大的富贵去诱惑他，如果通不过就没有提拔他的必要了。” 陈细曼闷了一下，说道：“你们去吧。” “那我们走了。”羽烿扯着蓝白绯风速离开。 “别怪我，我不是有心戏弄你。”陈细曼折断一根花枝，在心底说。 也许真该找些人手来帮忙，陈细曼坐在花丛下歇息，九姐姐的花园大得离谱，要拔光这些花花草草得费很多时间。 别看天界公主身份尊贵，因为上任天帝天后重男轻女，不太管这些女儿，连侍女都没派。公主们事事亲历亲为，还比不上有神职的仙人。虽说有法力，却不能滥用，在天界滥用法力是会受到惩罚的。 陈细曼思考后决定去缠天帝哥哥派人手给她干杂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正文 第四章 忽悠 “李绛攸，你想不想见曼曼？”蓝白绯跑到人间找他的爱徒。 “想。”李绛攸望着天，仿佛看见了那熟悉的音容。 “机会来了，曼曼在天界要开辟一大片麦田，正缺人手，你去帮她吧。”蓝白绯说。 “麦田？神仙还要种地？”李绛攸觉得不可思议，他一直以为神仙活得很逍遥呢。 “人人都道神仙好，其实神仙很苦恼。”蓝白绯有感而发，“神仙是风光，跳出轮回，飞天遁地。但，天界居民跟人类一样，也要吃饭，更要劳作，你以为神仙是那么好当的，噢，就像世人传说，吃穿不愁点石成金四海逍遥，错！只有退休的神仙才能当米虫，因为他们已经付出在先，理应享受成果了。我在天界熬呀熬，也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和我的富贵遨游四海做对神仙眷侣，唉。” “做神仙也这么苦，那我修仙干嘛？”李绛攸被蓝白绯说的心灰意冷。 “你给我争气点，修仙是为了曼曼啊，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我的幸福……不是，是你的幸福全靠自己争取了。”蓝白绯拉着李绛攸的手，双眼放出热切的光芒。 “呃……我尽量。”李绛攸不知如何回应蓝白绯的热切，和他相处久了，总觉得他尽心尽力帮他修仙，背后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曼曼在天界等你，你可要努力通过我的试炼哦。”蓝白绯衣袖一挥，指向前方，“去吧，只要你能通过酒色财气四关试炼，就正式迈入修仙的门槛了。” “我怎么去天界？”李绛攸问。 “很简单，等你成为地仙后再修炼五百年，经历金木水火土五劫后，就可以升入第一重天。在第一重天修炼满百年之后，升入第二重天，在第二重天修炼两百年后，升入第三重天……” “天界一共有几重天？”李绛攸打断蓝白绯的喋喋不休。 “八十一重，不过七十二重之上是天界贵族的地盘，普通小仙最多只能到达七十一重天。”蓝白绯尽责解说。 “曼曼在几重天？”李绛攸问。 “七十二天。”蓝白绯说。 “你的意思是说，就算我飞升成仙，最高也只能到七十一重天，而曼曼，在七十二重天。”李绛攸语速缓慢，几乎是一字一顿。 “是呀。”蓝白绯点头，没注意某人的脸色已经阴云密布了。 “就算我付出最大的努力，还是只能望着天空思念曼曼，修仙有个屁用！”暴风雨爆发了，蓝白绯被李绛攸喷了一脸口水。 爱美如命的天界第一美男子一声惨叫，掩面飞奔而去，不久，又换了一身衣衫驾着祥云而来，手里拿着一把伞，有备无患。 “那个，你听我说完。按常理来说，你是绝对不可能见到曼曼的。”在某人的凶瞪之下，蓝白绯毫不畏惧，“不过有我帮你，只要你通过我的酒色财气四关试炼，我就有办法让你在最短的时间内见到曼曼。” “理智告诉我，你不可靠。”李绛攸叹了一口气，“但是除了相信你，我别无选择。” “别信理智啊，要信你的心。相信我，你不会后悔。”蓝白绯大言不惭牛皮吹上天，“信我就对了，信我者得永生。” ******** 陈细曼开始实行她的大计划，去缠天帝哥哥派人帮推平赵久薇的花园，然后种上麦子。 “要人没有，要命有一条。”天帝也耍无奈，不吃陈细曼一哭二闹那一套，会哭的孩子不能惯，绝对不给糖吃。 “哥——”陈细曼扬长声音喊。 “走走走，没得商量。”天帝斩钉截铁拒绝陈细曼的要求。 “葛格——”陈细曼施展万年撒娇功，天帝依然不为所动。天帝啊，全世界最铁石心肠的人，小女儿娇态在他看来就是矫揉造作。 “我知道，你也跟父皇母后一样重男轻女，没把我这个妹妹放在眼里。九姐姐好可怜，不过因为一点小事你就把她踢下虞渊，不如你也把我贬了吧，我要去投胎变猪，今后你就是猪哥。”陈细曼见撒娇不成就撒泼。 “好啊，我把你的麦香园变成猪圈专门养你，我会派人把你养得白白胖胖，胖到一万斤。”天帝更狠。 “我要人我要人……”陈细曼开始撒赖，就差没躺在地上打滚了。 “陛下，小公主怕是春心动了。”一个神仙附在天帝耳边小声说。 “不会吧，她还小。”天帝讶然。 “小公主已经一千二百岁了。” 是吗，都这么大了？不过天界女子活了上千岁没嫁人的也不在少数。天帝思忖，本想再过几百年为妹子选夫，如今看来不能等了。他这妹子闹着要人，说是需要人手帮她开垦麦田，其实是在暗示她寂寞想男人了吧。 “别闹了，等过段时日我就给你送个人去。”所谓留来留去留成仇，天帝决定满足他妹子的愿望。挑个人把她嫁出去，今后就不会来烦他。 陈细曼见天帝哥哥妥协，立刻停止哭闹，满意离去。至今为止，还没有谁能逃过她的三撒功：撒娇、撒泼、撒赖。 “陛下，小公主的婚事……”刚才点醒天帝的神仙询问。 “找个好日子，把天界贵族中的年轻子弟都叫来，我细细挑。”事关妹子幸福，天帝要亲自把关。 “陛下，臣有个建议。”蓝白绯出列请奏。 “说。”天帝挥袖。 “不知陛下有没有听说，神经现世了。” 蓝白绯此言一出，天帝、群仙都呆了，可见消息有多么震撼。 “你是说，失踪千年的天界至宝，创世上神亲笔所书的神经，出现啦！”有仙人抑制不住激动。 “是的。”蓝白绯肯定答复。 “细细说来。”天帝也按捺不住冲动，欲听下文。 “据说神经在人间现世，被一个年轻的地仙持有，那地仙好像不知道手中的残书就是神经。”蓝白绯恭敬上奏，谁也没注意他的狐媚眼神里闪过一丝促狭。 “你可知那地仙是谁？”天帝追问。 “臣不知。”蓝白绯拖长音调，故意吊胃口，“不过臣有办法找出那人。” “快说。“天帝已经等不及了，上任天帝就是因为神经失踪黯然退位，至今郁郁寡欢。作为孝顺儿子，天帝发誓要找回神经，以博父母欢颜。如今有了下落，怎叫他不着急。 “陛下可以借助小公主的婚事，只要陛下下一道旨意为小公主选夫，凡地仙以上品级者必须上天应选，相信持有神经的那人不敢不来。”蓝白绯说出了他的鬼主意。 “可以考虑，虽然有些不合规矩。”天帝自诩有史以来最开明的统治者，对臣下的建议他很乐于接受。 “会不会太委屈小公主了？”有仙人提出异议。 “没关系，我们只是打着招亲的幌子寻找神经，小公主的驸马还得陛下亲自选。”蓝白绯竭力促成此事，虽然明着是帮李绛攸和陈细曼，但实际上事关他的终身幸福，不努力不行。 “好，传我旨意，择日为小公主选夫。来人，拟旨。”天帝拍板了。 蓝白绯又巧舌如簧，说此举不仅可以寻回神经，还可以考察有无可用之才，以此显示天帝不拘一格降人才的伟大，真乃一举两得。说得天帝龙颜大悦。 “陛下，不如就把此次招亲命名为翔龙引凤，主题词我都想好了：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希望小公主觅得佳婿，希望陛下寻回神经。”蓝白绯谄媚地说。 “好好好。” 天帝被蓝白绯哄得开心，他说什么都叫好。蓝白绯，不愧为天界第一佞臣。难怪低阶仙人们都说：糊涂大仙不糊涂，精乖狐狸最黑心。 卷三 心初动 正文 第一章 等待 “听说你出了个鬼主意，要给陈细曼举办招亲大会。”羽烿跑来质问蓝白绯。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蓝白绯负手吟诗，含情脉脉看着羽烿，“富贵，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羽烿脸一红，一巴掌给他拍过去，“我问你为什么要陷害陈细曼？” “哪有？”蓝白绯无辜叫屈，“我是想成全李绛攸和陈细曼。” “胡说，陈细曼根本不喜欢那个凡人。”羽烿才不信他的鬼话。 “你真迟钝。”蓝白绯嘴角抽搐一下，“你去陈细曼房间看看就知道，她塑了个面人放在床头，那面人长得跟那凡人一样。” “真的？”羽烿不信，她倒没注意，抽空要去核实一下。 “富贵，我绝对不会骗你。等办完陈细曼的招亲大会，我们就能幸福的在一起了。”蓝白绯握着羽烿的小手，信誓旦旦地说，“到时候你家老头想反对都不成。” “谁要跟你在一起？”羽烿甩开他的手。 “你呀，就是这么口是心非。”蓝白绯无奈摇头。 “如果陈细曼能得到幸福，我就给你一个机会。”羽烿说完掉头就跑，只有她知道，自己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番话。 蓝白绯听出羽烿的心意，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在他的痴缠下，金山终于有融化的迹象了。 天帝为小公主举办的翔龙引凤招亲大会在天人两界引起轰动，尤其是人界的地仙，不论老少皆春心荡漾。一来有机会去天界见识一下，二来如果中选，就一步登天了。众女仙暗自悔恨，怎么不生为男儿身，或者是天帝选妃也好，只能瞪着双眼欣羡。 陈细曼对此的反应比较激烈，跑去凌霄殿撒娇撒泼撒赖都不管用，天帝铁了心要把她嫁出去，也铁了心要趁此机会找回神经。抗议无果，陈细曼将怨恨发泄到赵久微的花园，一把火烧光园子，省了拔花花草草的力气。反正她姐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据说在虞渊做女鬼做得很开心。 “我不能束手待毙！”陈细曼在麦香园走来走去，践踏了多少麦子都没在意，她全心只想和天帝哥哥抗争，才不要当个傀儡被随便嫁给一个不知长得是圆是扁的陌生人。羽烿给她出主意，既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还是认命好了，被她骂了回去。 “我是为你好，招亲大会无论如何都会举行，与其消极抗争，不如争取主动。”羽烿又跑回来建议，“你最好向陛下要求，人要你亲自选，不然宁愿跑去虞渊陪久微。也许可以选到一个称心的郎君也说不定。”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了？”陈细曼斜睨她。富贵仙子是精神上的乞丐，全天界仙人尽知。 “嘿嘿嘿，我一向都很聪明。”羽烿自己都不自信了，其实上述言语全是蓝白绯教的，说只要按他说的做，陈细曼就能得到幸福。羽烿当然希望最好的姐妹能有个幸福的结局。 陈细曼觉得羽烿的建议不错，又去找天帝闹腾。天帝也很忙啊，天上地下好多闲事要管，没功夫陪妹妹瞎折腾，就答应她可以自己选婿，但不能抛头露面。天界公主虽然有太多位不怎么尊贵，但也不是随便哪个仙人都能想见就见的。 陈细曼可以出题目考验，然后躲在一旁看众仙表现，最后择定最中意的夫婿人选。 ******** 李绛攸顺利通过蓝白绯的试炼，荣升地仙，法力也随之大大提升。至少，他跟凡人心目中的神仙一样，可以去病化灾，趋吉避凶，还能看透一个凡人的生死未来。这样说跟算命的半仙有些类似，不过他是货真价实的半仙，而不是那些混饭吃乱说的江湖骗子。 蓝白绯对李绛攸说：“在我安排你见曼曼之前，修炼不能落下，你在此等我。我不来，你就不能走。”他还特别交待，要李绛攸好好参详他留下的那卷破书，据说里面藏着修仙的最高秘法。 李绛攸从怀里拿出破书端详，这卷书他都快翻烂了，除了记载一些修仙的基础，根本没有所谓的最高秘法，好像还缺了几页，送人都不要。既然蓝白绯郑重交代了，他没事就翻翻，多看几眼正好打发无聊时间。 曼曼，很快我们会再见面，到时，我决不容许任何人带你走。李绛攸望着天空再次发誓，这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望天，已成习惯。 等啊等，李绛攸在人间等了五十年，望天都望得脖子痛，终于等来了蓝白绯。 “你不是说我通过试炼马上就可以见到曼曼？”李绛攸质问他。 “是呀，我走才不到两个月。”蓝白绯摇着扇子，很是风流倜傥。 “什么两个月，我等了五十年！”李绛攸给他吼回去。 “我忘了，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我们的算法不一样。”蓝白绯推诿责任，“我是有神职的仙人，一时走不开，这不就带你去见曼曼了。” “你不是狐狸精吗？”李绛攸看着他。 “我是神仙，天帝手下最受宠信的大臣，我的先祖是颠覆殷商的妲己大神，不要把我跟人间的野狐狸相提并论！”蓝白绯气得用扇子敲李绛攸的头。 “苏妲己，那个祸国殃民的大妖姬，是你的先祖？”李绛攸不敢置信。 “死小子，你敢侮辱我的先祖！”蓝白绯抓狂了，伸出狐狸爪子就去掐他。 李绛攸拼命挣扎，要、要断气了，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向天空大叫一声：“曼曼——” 蓝白绯被凄厉的叫声惊醒，瞬间恢复理智，松开爪子将李绛攸放回地面。他背过身去，冷冷说道：“你在此地等候，我会通知你上天的时间。” 李绛攸死里逃生，吓得不敢说话。 愤怒的蓝白绯阴沉着脸，踏云而去。就是因为他的出身，财神那老头子才看不起他，说他是淫邪之徒，不肯把女儿嫁给他。当年封神之后，论功妲己最大，虽然受封大神之名，却被很多仙人看不起。他身为妲己大神的后代，生得风流妩媚，博取了天界第一美男子的美名，在天帝座下也最得宠。但是表面的风光掩盖不了他的落寞，娶不了最心爱的富贵仙子，是他心中最痛。为了娶羽烿，蓝白绯谋划了几百年，成败就在李绛攸身上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刺激你。只是我等得太久有些失态了，你放心，我会一直等着。你不来，我不走。”李绛攸站在门边，目送蓝白绯离去。他觉得，在蓝白绯绝色倾城的面具后，也隐藏着一段隐痛吧。他第一次，见到蓝白绯可怕的一面。 和蓝白绯相处了两百多年，李绛攸对他生出了亦师亦友的感情。没有蓝白绯，就没有他的今天，所以，他不会记恨他的。 “曼曼，我就要来见你了。”李绛攸继续望天。 流云飘过，将他的相思带到七十二重天吧。 正文 第二章 情窦 陈细曼在厨房里揉面团，面粉是她亲自培育的小麦现磨的，调和的水取自八十一重天上最甘甜的琼浆玉液，灶膛里燃烧的是万年松脂，蒸馒头用的蒸笼是翠玉竹编制。她闭着双眼，双手如行云流水，将面粉揉和成一团，看起来莹白温润，就像一团软玉。 甩、抻、压、揉，陈细曼的动作看似轻盈柔美，实则刚劲有力。每一个动作，都使面粉与琼浆玉液充分融合，直到麦香与甘甜完美交织，散发出清甜的味道。这就是揉面的极致艺术，成就绝品馒头的前奏。 接下来，陈细曼将面团搓成浑圆的长条，化掌为刀，只见掌影漫天，白光飞舞，当她一气呵成停止动作，案板上已出现摆成花型的一坨坨小面团。每一坨面团都像一朵白玉雕成的花蕾，只待上蒸笼受热，就会怒放出花朵。 每次陈细曼做馒头，都如一场摄魂夺魄的表演。羽烿蹲在灶台下，手托下巴，已经看傻了眼。 一切完结，陈细曼才睁开双眼，洗干净手，吩咐烧火丫头，“放水，上笼，添柴。” “是。”烧火丫头羽烿连忙站起来把馒头移进大蒸笼，顺便把陈细曼许诺给她的两个馒头涂成黄金色。她之所以来帮工，就是冲着两个美味绝伦的馒头来的，涂上黄金色，是因为她最爱黄金的璀璨。黄金色，可是财神家族的传承色。 “陈细曼，多分两个给我吧，我爹也想尝尝。”羽烿舔舔下唇，哀求道。上次她把黄金馒头带回家，摆在房间里舍不得吃，结果被她爹财神爷给偷吃了，还逼她利用和陈细曼的好姐妹关系，多弄几个回去。 陈细曼的馒头曾获选天界第一美味，她的麦种是春神采集三千界最优良麦种杂交培育而成，种植麦种的土壤是蟠桃园的仙壤，浇灌麦苗的是天河泉水，和面的是琼浆玉液，怎能不好吃。 “不行，不能多给，我不够吃。”陈细曼嗜馒头如命，每日不吃一大蒸笼，浑身就没有力气。 “看在我帮你这么多的份上，多给我一个馒头好不好？”羽烿为一个馒头折腰。 “一口都不行。”陈细曼毫不讲情面，在馒头与好姐妹之间，当然选择馒头。馒头不会背叛，好姐妹就难说了。 “陈细曼，你给不给？”羽烿恼了，非常不忿自己连馒头都不如。寒心呐，上千年的姐妹情居然还换不来一个馒头。 “不给！就不给！”陈细曼毫不退让，什么姐妹情都比不上馒头重要。 “啊，你凡间的夫君来了——”羽烿大惊失色指着窗外，趁陈细曼惊慌张望时，她抢过蒸笼一闪不见。 “死富贵，我要把你修理得金光闪闪瑞气千条！”始知中计的陈细曼在厨房里狂吼，化作一道疾风杀向小偷的老巢。 馒头最终没有寻回，因为财神爷的包庇，羽烿躲过一劫。财神爷父女俩偷偷摸摸跑到七十三重天生火蒸熟馒头，狼吞虎咽吃完后，由财神爷将蒸笼送回。陈细曼总不好对长辈发火，只有咽下这口气，改日再找羽烿算总账。 天界鬼见愁不是浪得虚名，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离招亲大会越来越近，陈细曼开始惆怅慌乱。天帝哥哥铁了心要她出嫁，躲是躲不掉的。要嫁人也不能随便嫁，一定要挑个和她志同道合看得顺眼的人才行。想到这里，千年老少女的春心开始萌动，忍不住幻想是谁能成为她未来的良人。 首先要年轻，老头子不要。还得英俊，太丑陋影响胃口。身形体态要匀称，不能太高太矮太肥太瘦。肤色太白的不行，太黑更不行，最好是健康的小麦色。个性得温柔，举止得文雅，还要满腹经纶法术超群。陈细曼在心中勾勒出一个形象，仿佛看见一位玉树临风衣带飘飘的挺拔男子背对她而立。 转过来转过来，她在心里默念。画面开始清晰了，那男子手持洞箫，身着紫衣，头戴紫金冠，腰配流苏玉。陈细曼发挥想象，努力将男子的面孔雕琢出来。正在浮想联翩时，她脑海中的画面不受控制了，那男子猛然转身，赫然就是李绛攸！ 要命，陈细曼惊出一声冷汗，赶紧摇头将画面打碎。她做什么事都理直气壮，唯独对李绛攸耿耿于怀，莫不是亏心事做多了有报应？ 她突然想起蓝白绯不久前提起，李绛攸已经接受了试炼，如果通过就是地仙了。而这次招亲的范围比较广，地仙都可参加，他会不会来？为了避免突然见面失态，陈细曼决定去找蓝白绯问清楚。 ******** 遍寻天界，没有蓝白绯的踪影，陈细曼回到房间，坐在床上叹气。抬眼就看见床头那个神似李绛攸的面人，正对她微笑。她回想起和李绛攸在人世相处的一年，天天欢笑，如果不是仙凡有别，那时她真的就嫁给他了。 有没有对他动过心呢？那时的陈细曼情窦未开，根本没有想到男女之情上去。只觉得和李绛攸在一起很开心，听他讲成长的往事，会觉得心酸。他是那么努力活着，努力想摆脱宿命，这种努力对懒散的仙人来说是很燃的。 李绛攸真的对陈细曼很好。他说，如果他不能给她幸福，宁愿一辈子不知道八卦四象门的秘辛。 人间真好，一年等于天界一天，她只溜下天界一天半，就度过了快乐的一年半。回到天界后，似乎再也找不回在人间简单的的快乐了。 “李绛攸，你是不是很恨我？如果你遇到的不是我，说不定已经儿孙满堂了。啊，不对，你已经轮回三世了。”屈指算来，人间已经过去三百年，他也忍受了三百年的孤寂。 “如果你成仙，今后见了面，我再说抱歉吧。”陈细曼轻叹。 “不用今后，现在你就可以对他说抱歉。”蓝白绯鬼魅似的冒出来。 “呀，你可以去虞渊当鬼了。”陈细曼白他一眼。 “我可不敢去，有久微在我害怕。”蓝白绯笑道，“听说你找我。” “嗯。我想问你，李绛攸有没有通过试炼？”陈细曼轻声问。 “通过了，此次招亲大会他也有份参加。”蓝白绯走到桌子边坐下，说，“不过陈细曼，那小子至今以为你是被强迫带走的，现在还痴痴念着你，每天都对着天空发誓要找回你。为了你，他全力修炼，吃尽苦头，从未说过半句怨言。” “是这样吗？你没告诉他，我们当初是戏弄他的？”陈细曼大吃一惊，她一直以为李绛攸是因为知道真相受刺激过度才修仙，修仙好上天找她报仇。 “戏弄他的是你，我可是他的恩人。”蓝白绯赶紧撇清关系。 “奸诈的狐狸，明明是你一手策划。”陈细曼气愤得跳起来。 “别急别急，我开玩笑。”蓝白绯拍拍她的肩膀，“他很想见你，你愿意见他吗？以前我担心他知道真相会心灰意冷绝了生机，白白浪费上好资质。现在他修到地仙的境界，已经足够强大可以承受打击了。如果不解开心结，他可能永远不能飞升。”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一向油腔滑调没个正经的蓝白绯竟对一个凡人这么尽心尽力，如果不是怀着什么目的说不过去。 “我确实有我的目的。”蓝白绯一改嘻笑，“我这样做，是为了富贵。” “你帮李绛攸，关富贵什么事？难道富贵喜欢他，你牺牲自己成全他们？不对呀，你没这么伟大。”陈细曼揣度他的用意。 “我直说好了。财神爷一直不肯把富贵嫁给我你是知道的，我必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才能让那老头改变主意。我成全李绛攸，就是成全我自己。”蓝白绯说得高深莫测。 “不懂。”陈细曼摇头。 “到时你就懂了。”蓝白绯起身，走到门外，“你跟不跟我去？” “好吧，虽然富贵偷了我的馒头我还记恨，不过为了她的幸福，我愿意帮助你们。”陈细曼跟着他，偷溜下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