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石女 “江小姐,你真的想好了么?”  心理诊室中,女医师态度温和地询问着自己的患者,徐徐的音节声里,掺杂着一丝安抚的力量。   而被询问的,是一位坐在对面的年轻女人。   女人面容秀雅,皮肤极其白皙,配上一双潋滟的微垂杏眼,令人乍见便心生好感。   面对提问,她显然是被难住了,白瓷般的脸庞上带着一丝挣扎。   绯红的唇瓣张了又合,江晚晴艰涩地回答,“是……我想好了。”   叹了口气,女医师耐心地说,“江小姐,你没有必要这么为难自己。”   江晚晴不太自然,轻声答,“舒医生,我的病……我自己心里有数。这么多年过去,也许是治不好了。”   提起病这个字眼的时候,江晚晴不自觉低下了头,仿佛是个犯了大罪的犯人。   “既然已经治疗了多年,又何必急于一时呢,也许——”   “舒医生,”江晚晴打断了对方的劝慰,茶色的双眸中逐渐坚定,“我可以等,但我不该让我的丈夫也无期限地等下去。”   “你我都明白,我这种石女……是最害人的。”   自从三年前,她与丈夫沈子昂结婚,从没有尽过一个妻子应尽的义务。   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人郎才女貌,相敬如宾,可是每天夜晚,从不会睡在同一张床上。   同床共枕,这是最普通的夫妻之事,她江晚晴却做不到。   因为从十三岁那年起,她就变得和正常的少女不同了。   在外表上,江晚晴也在不断地抽条变化,也慢慢从小女孩儿变成了玲珑有致的女人——   可是,她没有来过月事。   而且,她极其抗拒与男性的亲近,哪怕是被陌生男人触碰了一下手背,都会诱发剧烈的抽搐、呕吐、眩晕。   在兜兜转转的无数次医院检查后,医生告诉江晚晴,她在生理上并没有任何的问题。   换言之,她这种怪异的“男人过敏”,是一种心理病。   因为刻在心底和本能中的恐惧,在身体每一处的血肉中都强行烙上了紧闭的记忆,硬生生将她变成了“石女”。   即使努力治疗后,江晚晴已经可以和别人正常相处,却仍旧迈不出最后一道坎。   两年相恋,三年婚姻,她与沈子昂的亲近仅仅停留在牵手和拥抱上,对于一个正常的青年男人来说,如此的婚姻生活,无疑等同于苦行僧。   思及此,江晚晴不禁紧紧捏紧了拳头,指节青白。   “舒医生,求你给我药吧……我求你!”   放下尊严,不要骄傲,这样地恳求你。   舒医师看着她,摇了摇头,终于选择退让,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白色药瓶。   “江小姐……希望一切能如你所愿。”   ——   江晚晴离开诊所的时候,枝头恰好起了一阵风,吹散了她的黑色长发。   她站在台阶前,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给丈夫沈子昂打去了一个电话。   嘟嘟,嘟嘟。   一直无人接通。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自己先去约定好的地方等他。   前两天她已经告诉过沈子昂,为了今天的结婚纪念日,已经特意定了他们第一次约会的酒店,当做庆祝。   当时沈子昂也满口答应了,还说要好好准备,重新找回恋爱的感觉。   江晚晴深深吐了一口气,她不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但是她决定迈出这一步。   再抬眼,女人目光笃定,直直地走了出去。   深秋的傍晚,凉风带着丝丝跗骨的寒意,渐渐吞没了天边淡红的落日。 正文 第二章 相约 天擦黑后,江晚晴抵达了酒店的套间中。  柔和的灯光,软厚的地毯,还有那张占据视野的白色大床……无一不昭示着某种若有若无的隐秘气息。   呆在房间里,江晚晴坐立不安,尤其是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连手指都开始不停哆嗦。   她知道,沈子昂是很希望能够与自己更加亲密的,他一直试图要捅破这层窗户纸,成为真正亲密的夫妻。   可是,自己真的能够做到吗?   畏惧纷至沓来,女人一刻不得安心,尤其是越接近约定的时间,“过敏”的症状居然一点点冒出了头。   她听见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胃中反射性收缩,涌起了淡淡的恶心感。想要逃跑的念头,几欲快要冲破压制的藩篱。   心底有小小的声音,不停尖叫说——别傻了,江晚晴,你难道想死在这张床上吗?   死死咬住下嘴唇,江晚晴脸色越来越苍白,迅速掏出了背包中那只白色药瓶,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   佐匹克隆,也叫做安眠药。   它可以让人缓解紧张、意识放松,四肢失去抵抗的力气;控制好剂量的话,又可以让神经绷着一根细细的线,令服用者不会昏厥过去,始终保持着一丝恍惚的清醒。   从前,江晚晴不愿意选择它,她以为凭自己的努力,可以克服心魔,不至于沦为药物的傀儡。   事到如今,她终究是低头了。   倒出两粒药片,她仰头吞了下去,纤长的脖颈随着一个吞咽的动作,入了喉。   重重地躺在床上,她的身体陷入了织物的柔软中,意识也像是抛进了云层深处,越陷越深。   头顶的吊灯在旋转,她抖动着纤长的眼睫,如同一双沾了水的黑尾蝶,再难起飞。   当听到房门发出滴一声的开启声时,江晚晴下意识动了动指尖,心底竟钻出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来了。   迟来了三年的新婚夜,终于还是来了。   皮鞋踩在地毯上的行走声慢慢接近,伴随着西裤摩擦的细微声响,在步步逼近。   吃力地转过头,江晚晴努力睁开眼帘,顺着灯光的阴影处看去。   那人迈着一双极其修长笔直的腿,包裹在黑色西裤之下,挺括的褶皱平添了几分身形的高挺与劲毅。   随后,是窄而有力的腰线,宽阔的双肩,以及一双即将按在灯光开关上的、修长白皙的手。   迟钝的脑袋转动着,江晚晴脱口而出一句低语,“别开灯!”   她特意将灯关掉,只留下一盏床头的夜灯,为的就是留下这片可以隐藏一切的黑暗,好让自己多一些懦弱的勇气和安心。   “你、就你来……”   她的舌头已经很笨重了,努力地吐出几个接近气音的词语,反倒像是低低的诱惑爱语。   静谧了一秒钟,那人照做了。   随后,他缓缓走到了床边。   面对着柔软在大床上舒展开的、毫无防备的美丽女人,他却并没有第一时间俯下身去采撷。   似乎,在犹豫,迟疑。   江晚晴的思绪如同被滚滚潮水冲刷过,断断续续,压根没有再思考的余力。   她只剩下一股执念,促使她努力直起身来,一下子握住了男人的双手,努力向自己怀中拽近。   “抱、抱……”   来不及说完一句“抱我”,她已经脱力地倒了回去,气喘吁吁,眼前的昏黑越来越严重。   急促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江晚晴听到了自己的,也听到了不属于自己的。   双眼抖动着缓缓合上,她变成了一张沾了水的白纸,湿透了,坠落了,要破碎了。   就在她坠亡前的最后一秒钟,她感觉到一双有力的大手破水而来,在自己消散前的最后一秒——揽入了他的怀中。 正文 第三章 错了 秋夜风啸,套房内却情热如春。  两道纠缠的身影难分彼此,颈项相依,如一对恩爱的水鸟,相互依偎。   江晚晴觉得自己好热,是一种从内而外的热浪,烧得她难以自已,又无处可逃。   而纵火犯,正是伏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他一直没有吭声,只是偶尔抬头吻着自己,传递着他口中浓烈的酒精味道,如此一来,似乎连江晚晴也醉了。   男人好似也很生疏,和她这个初学者竟有些不相上下。可是生疏却不及天赋,本能总是最好的老师,无言的默契配合下,渐渐让他们越来越沉沦。   “唔!”   手指紧紧抓住床单,江晚晴难以承受地咬紧下唇。   直到另一只大手,紧紧包裹住了她的手,残忍地将她最后一点依靠的东西也夺去,转为十指交缠。   这男人是如此霸道,让她只能紧紧搂住对方的脖子,只能任凭自己依靠这个逞凶作恶的“犯人”,再也逃不了。   ——   一夜后,天亮了。   在一片朦胧的光线中,江晚晴动了动眼睫,慢慢张开了眼。   第一秒的时候,她还有些茫然无神,湿漉漉的茶色眼瞳里全都是空白。   可须臾,她猛地坐起身来,身上的酸麻痛楚瞬间让女人浑身一僵。   这些痕迹,还有床下散落的衣物,无一不在证实昨晚那场旖旎梦境的真实。   呆呆地抱着被子,江晚晴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她,真的和子昂……   这一切,是真的吗?   如此轻松得到的结果,就好像是突然告诉穷人一夜暴富,非常不真实。   正在她天人交战之际,江晚晴的眼角不自觉瞥见了床下的那件黑衬衫。   只一眼,她瞬间僵了。   掀开被子,她疯了一样地下了床,冲向那堆杂乱的衣物。   当拿起那件不合尺码的衬衫时,江晚晴最后一丝期冀也被击碎了。   她趔趄地后退了一声,听见了自己每一寸骨头发出的咯吱咯吱声。   昨夜种种,无数种不对劲的地方都冲了出来,逐渐形成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所以……和她过夜的人,并不是沈子昂!   刹那间,江晚晴脑中天旋地转,有种天塌地陷的毁灭感,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剧烈的冲击之下,她只有一个念头——逃走!   所以,当穿着浴袍的男人推开浴室的门出来时,房间内已经空无一人了。   面对空荡荡的房间,他慢慢抿紧了薄唇。   ——   不知道自己的逃走会留下何等的天翻地覆,回到家中的江晚晴,第一件事就是冲进了浴室中。   站在花洒下,冷水开到了最大,冷冰冰的水珠砸在女人的肩头,冻得刺骨。   江晚晴拼命地擦洗着自己的每一寸皮肤,脏,太脏了!   被那人碰过的地方,都恨不得一寸寸挖掉!   细嫩的皮肤擦破了皮,渗出殷红的血丝,滴落在地砖上,晕染成团。   江晚晴终于再也克制不住,俯身失声痛哭了。   她哭得放肆,一丝遮掩也没有,却哭不尽那些揪心和痛恨。   这样笑话般的作弄,叫她如何是好?!   受刑般的洗完澡,江晚晴终于慢慢找回了清醒。   她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湿漉漉地坐在沙发上,逼迫自己回想昨晚的每一幕。   她想不通为什么。   一切都安排都没错,为什么最后出现的,会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男人?   一想到昨晚发生的种种,她和陌生男人的火热……江晚晴瞳孔一阵剧烈地震,颤抖不息。   不可以,这些事只要自己不说就好,就当做从未过如此的荒唐一夜! 正文 第四章 丈夫 一边是悲怒,一边是愧疚,折磨得江晚晴五内俱焚,整个人就差被活活撕成两半。  而不知不觉间,外面的天亮了又黑,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是时,大门处传来了扭开的动静。   呆滞的江晚晴猛地一回神,扭过头去,便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男人穿着惯爱的白衬衫,卡其色的风衣剪裁出色,越发显得长身玉立。   他放下钥匙,抬头见到沙发上的妻子,斯文俊秀的面庞上瞬间多了一丝笑意。   “小晴,我回来了。”   仅仅这一笑,瞬间让江晚晴酸了心,红了眼。   察觉到江晚晴的不对劲,沈子昂不自觉有些疑惑,想上前搂住她,“出什么事了吗?”   一下子躲开了他的手臂,江晚晴充满了颤抖和排斥。   她紧紧捏着拳头,逼迫自己摊开掌心,“给我。”   沈子昂问,“什么?”   “手机,你的手机!给我!”   江晚晴喉头已经哽咽了,硬逼着自己强撑。   顺利拿到了沈子昂的手机,女人手指颤抖着滑亮屏幕,下一秒,瞬间瞳孔一骤缩。   没有……怎么什么都没有!   她焦急地问,“子昂,我给你打的电话呢?为什么不见了!”   轻轻啊了一声,沈子昂回答,“昨天手机不小心摔关机了,可能是记录都没有了吧。”   短短一句话,如五雷轰顶,瞬间令江晚晴僵在原地。   她努力地睁大眼睛,没有在男人脸上发觉一丝心虚的痕迹,整颗心一下子坠入冰窟。   “那你也忘了,昨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吗?”   她鼻尖发酸,强忍着哭腔,“我说了,会等你来……你为什么不来?”   沈子昂,你昨天为什么不来!   沈子昂蹲下身,略微抱歉地说,“对不起小晴,我忙昏头了。下次,我下次给你补偿好不好?”   短短一秒钟李,江晚晴眼里最后一丝光也熄灭了。   她惨然一笑,“补偿?”   怎么补偿,脏了的白纸,还能重新变得清白吗?   看着女人苍白空洞的神情,沈子昂视线下移,瞥见了纤细脖颈上的那串暧昧咬痕。   他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一转眼,又变得温柔如素。   “小晴,一定是你太累了,不如去好好睡一觉吧。”   双眼通红,江晚晴转过头,看着眼前朝夕相处的丈夫,凭空生出一丝陌生感来。   “子昂,”她哑着嗓子说,“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你昨日穿的这套衣服,压根没有换过。   你的妻子彻夜未归,你也没有打过一个电话。   你明明看到了我这副与人厮混过的模样——却连视若无睹,半个质询的字眼也无!   寂静的空气持续了几秒钟,最后变成了一道沈子昂的轻笑。   随即,他站起身,慢慢解开了领口的纽扣,头一次用那么冷淡而不耐烦的口吻说道——   “小晴,你又不会怀孕啊。”   你可是一个石女,比什么样的贞洁烈女都要安全,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砰的一声,卧室房门应声关上。   江晚晴呆坐在客厅中,眼泪冻在了眼眶中,整片脑海中全是过曝后刺眼的白光。   她第一次生出了念头——这个男人,还是她的丈夫吗?   无人回答。 正文 第五章 又见面了 短短一这句话,让两人间的关系开始变得晦涩不明,如同清水中滴入了一滴浓墨,瞬间浑浊起来。  即使之后,沈子昂态度真诚地道了歉,说自己只是工作太累导致说了错话,可江晚晴心中仍旧多了一个解不开的疙瘩。   焦心和痛苦折磨得她一夜未眠,江晚晴不愿再留在家中,天一亮,便前往了宁城私立医院。   她的母亲简爱梅长期住在院中,每个周末,她都会前去探视。   简爱梅年轻时身体就不好,长期的心肺孱弱,几乎不能干什么重活。自从五年前,江父突发急病过世后,失去支柱的简母几乎瞬间倒下了。   不得已,江晚晴只能将母亲安置在医院里,一住就是五年。   坐在病床前,江晚晴削干净果皮,切好送到了靠在床上的妇人面前。   “妈,尝尝甜不甜?”   简爱梅因为长年病痛缠身,一身蓝白条的病号服,身形瘦得吓人,但仍旧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底子。   咬了一口果肉,简爱梅微微一笑,爱惜地望着眼前的女儿,“晴晴,你看上去好像有点心事啊。”   江晚晴不自然地抖了抖眼睫,尽力保持着自然,“妈,您想多了,我挺好的。”   知女莫若母,简爱梅并不相信女儿的搪塞,她思忖着问道,“是不是,你和子昂出了什么问题?”   其实当年,江父在世的时候,并不同意女儿与沈子昂在一起。江父总说,沈子昂心思太重,不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   想到这里,简爱梅拉起女儿的手,轻轻合拢,她虽然枯瘦,一双手却还包养得很好,“晴晴,妈妈知道你的顾虑。但我要告诉你,在一段婚姻里,两个人都是平等的。”   “你嫁给他,一定是因为爱情,绝不是为了将就和感激,明白吗?”   江晚晴瞳孔中震颤了几秒钟,一时间如同锯嘴葫芦,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走出了病房门,女人脱力般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整个人犹自失神。   她不自觉开始反问自己,沈子昂真的是爱她的吗?   这些年的相处,沈子昂一直是个好好先生的模范,她从来不怀疑这一点。   可直到昨晚,她才像是个摘掉蒙眼布的盲人,见到了露出的冰山一角。   沈子昂的好,好得如同精心安排过一样,他会在情人节布置浪漫,说些动人的情话,却连江晚晴的生日是几月几日都不知。   他常常在外聚餐到凌晨,带着一身酒气,打电话让已经睡下的江晚晴备好醒酒汤。   他明明看到妻子发了烧,病得两颊通红,仍旧只关注着收拾自己的仪表,轻轻淡淡地说一句“我去上班了”。   沈子昂的好,它很美丽,却华而不实。   只要轻轻一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再说现实一点,当年的沈子昂是个无钱无势的穷小子,而她江家却家境殷实。自从两人在一起后,沈子昂所有的开销支出,全都是江家承担。   结婚之后,她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变成了家里全年无休的“佣人”,白天在学校带课,晚上回来洗衣做饭,事事亲力亲为,换来的却是沈子昂越来越多的加班和夜不归宿。   这样畸形的婚姻,江晚晴硬生生熬了三年。   她心里很明白,自己和沈子昂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但是她仍旧怀着一点期盼,以为只要他们做完了最后一步,兴许就能解开心结了。   老话不是都说吗,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   可是江晚晴没想到,如今会变成这样的局面。   正在她心中苦涩时,突然发现视线中多了一双黑色的男士皮鞋。   抬起头,江晚晴撞上了一双如黑色星空般深邃的双眼,险些失神。   眨了眨眼,再定睛一看,这次她却真的是愣住了。   那是个极其俊逸的男人。   夸张点说,甚至可以称作是江晚晴见过容貌最出色的男人。   他的身材很高挑,看上去几乎快要逼近一米九,即使只穿着最简单的白袍西裤,依旧藏不住挺如碧竹的气质。   黑发黑眸,肤色冷白,配上精致雕琢般的下颌线,构成了一副锐利深邃的好相貌。   微颔首,男人仅仅是用双眸扫过,便给人一股说不出的清冷和威压来。   这个人,就好像是从高山上飘下第一场雪,冰冷美丽,却不属于人间。   他们四目相对的时间里,万籁寂静。   须臾,一道低沉微哑的男声响起。   “不巧,我们又见面了。” 正文 第六章 恶心 真是个怪人。  这是江晚晴脑袋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   一见面,就说是不巧;可偏偏他们两个人,压根是素未谋面。   她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视线落在了男人医袍口袋的铭牌上——   心外科,林鹤鸣。   没想到,这男人还是医院的医生。   而江晚晴的短暂出神,落在了林鹤鸣眼中,却成为了一种漠视。   林鹤鸣沉着脸,素来淡漠的性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直接一把拽住了江晚晴的手臂。   “你做什么?放开我!”江晚晴唬了一跳,杏眼吓得瞪大。   男人却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径直向外拖出去。   周围的人纷纷注目,惹得江晚晴脸色涨红,不停挣扎,“松开!我根本不认识你!”   猛一扭头,男人沉黑的眸中射出两束利光,那种强势逼人,看得江晚晴瞬间噤声,嗓子里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在用视线将女人戳出三刀六洞之前,林鹤鸣慢慢开口了。   冰冷,缓慢,如刀割下。   “江晚晴,我该说你糊涂,还是说你太蠢?”   随后,一张熟悉的工作卡牌在半空中跳跃着坠下,落在了女人的眼前。   卡牌上贴着她的一寸照片,一身制服,笑得矜持得体。   这,这是她的工作证!   一定是她昨天早晨匆忙收拾的时候,不小心丢在了酒店的套房中。   呆愣地在男人和证件中看了一回,江晚晴脑中突然如穿过了一个如闪电般的念头——   难道,那天晚上的陌生男人,就是……   震骇之下,江晚晴失去了反应能力,毫无阻碍地被拽进了林鹤鸣的私人办公室里。   直到背后响起一阵闷响的关门声,女人全身闪过一阵战栗,蘧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   这样充满个人气息的地方,令她就像是误入猛兽地盘的草食动物,危机感瞬间升到了最高值。   江晚晴第一个想法就是想要离开,谁料,林鹤鸣早就料到了她的动作,一侧身将女人困在了死角处。   距离缩得这样近,背后是冰冷的门板,面前是男人的胸膛,瞬间让江晚晴变成了一只笼中困兽。   男人身上的冷香扑来,夹杂着消毒水的气息,令江晚晴浑身一颤抖,心脏也被无形的大手捏紧,随时都要捏爆。   看着女人恐惧颤抖的眼神,男人的眉头逐渐蹙起。   她就这么抗拒自己?   眸中被浓墨染了一笔,男人的瞳色越来越深。   他不仅不退,反而一步步迫近,甚至一把扣住了她的双手,直接反锁在了背后。   “你躲什么?”   眼睁睁看着男人靠近,江晚晴本能地向后退缩。   她明明应该愤怒,应该痛恨,质问这个男人那天为什么夺走了自己的清白,又凭什么将自己堵住!   可现在,一切冲击之下,她的身体颤抖不止,好似风中落叶,站都站不稳。   胃中不断翻搅,喉咙里痒得快要克制不住,江晚晴拼尽全力地撞开了桎梏,直接吐了出来!   “呕!”   弓着身,她就像是煮熟的虾米,恨不能将五脏六腑都挤压一遍,偏偏只能干呕出些酸水来。   看着女人涕泗横流的狼狈模样,林鹤鸣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已经无法形容。   “咳咳……”   勉强喘了口气,江晚晴的额发全都被冷汗浸湿,脸色苍白得透明。   男人低头看着她,冷不防开口。   “你如果真的这么刚烈,怎么会连自己的丈夫也认不出来?”   一句话瞬间插进了江晚晴的心窝里,令她猛抬起头,颈项间隐忍的青筋一点点紧绷。   伤人的话还在继续,“要是你想自立牌坊,没必要在我这装腔作势!”   睁着红透的双眼,江晚晴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林鹤鸣,犹如一只被戳穿心脏的小兽,露出了它最尖锐的爪牙。   “林先生,能别露出那张兴师问罪的嘴脸吗……我恶心!” 正文 第七章 赔偿 扶着墙壁,江晚晴慢慢站直了身体。  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游刃有余,语带讥讽,“林鹤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不过是一夜你情我愿而已,你还大张旗鼓地跑到我面前来,怎么,难不成还要继续再续前缘吗?”   林鹤鸣看着眼前的女人,怒意渐渐熏腾,“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我还是这番话。”   江晚晴冷了脸,秀美的五官上笼罩着寒霜,“昨天的事情,你我都不必放在心上,你要是觉得亏了,我可以拿笔钱给你补偿,权当过夜费罢了。”   下颌线紧绷,男人的薄怒隐隐欲发,他从未受过如此羞辱,几乎将全部的颜面踩在地上践踏。   半晌后,只听林鹤鸣干脆地说一声,“好,江小姐要赔,那我就收下——不多不少,两百万!”   江晚晴表情一裂,“你开什么玩笑?就算你是第一次,也卖不上这个价吧!”   林鹤鸣勾了勾薄唇,冷笑一声,“你口口声声谈买卖,却不知道自己被人待价而沽,卖了个干净——江晚晴,你真让人刮目相看!”   “你什么意思?”江晚晴愣住了。   男人转过视线,再也不浪费一个眼神在她身上,背身扔下一句话,“想知道真相,那就自己看!”   ——   一刻钟后。   叩叩,敲门声踩着点响起。   端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抬起头,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请进。”   下一秒,门被拉开,走进了一位年轻女人。   女人身材姣好,一套包身的红裙显得前凸后翘。相较之下,那张浓妆下的面容却显得平平无奇。   一屁股坐在林鹤鸣对面,女人脸上挂着笑意,不是那种客套的笑,是一种志得意满的小人神色。   她说,“林主任,昨晚的礼物还满意吗?”   林鹤鸣不为所动,继续翻看着手头的文件,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   女人嗤笑了一声,双臂环抱,低领下的浑圆一下子满到溢出,“林鹤鸣,你这么聪明的男人,装傻多没有意思啊?怎么样,睡个深闺人妻的滋味儿还不赖吧!”   听到这里,林鹤鸣终究抬起了眼。   冷淡地盯着她,男人说,“任姣小姐,有话直说。”   “啧啧,我就是喜欢和聪明人说话,省事!”   说着,任姣从包中抽出一个信封,直接甩到了桌面上。   几乎是下一秒,信封中散落出了数张照片,一张一张,全都是一对男女沉迷欢爱的缠绵剪影。   昏暗的酒店套房,呼之欲出的香|艳氛围,以及两位主人公若隐若现的面容。   “林主任,都说酒后一发活神仙,这话不假哟?”   任姣捂唇笑着,丝毫不掩刻薄与得意。   盯着它们数秒,林鹤鸣复又对上了女人的刺眼笑脸。   “任姣,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灌酒,偷拍,要挟,处处都踩到了他的底线。   任姣不以为耻,道,“谁让你这么不识趣?只要你愿意,现在带上那份专利来任氏医药投诚,我保证——”   “拿走,”林鹤鸣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扔出一份文件,冷硬如冰,“把底片留下。”   任姣扭着腰笑眯眯离开,临关门前,不忘用红唇比了个飞吻。   室内静谧了几秒种后,林鹤鸣开口,“出来吧。”   慢慢地,背后休息室的屏风被人推开。   脸色苍白的江晚晴走了出来,整个人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瞳孔自中心裂出了蛛网般的缝隙。   她什么都听到了,也什么都明白了。   那天晚上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设计了她和林鹤鸣。   这个任姣,就职于资本雄厚的任氏医药集团,是任董事长唯一的掌上明珠,名副其实的豪门千金。   更重要的是……沈子昂的顶头上司,正是这位任大小姐!   也直到此刻,江晚晴终于明白林鹤鸣口中待价而沽的意思。   沈子昂和任姣,或许从一开始就安排好了一切…… 正文 第八章 证据 办公室内,安静得连针落地都能听见。  林鹤鸣将U盘放到那堆照片上,径直推到了女人面前。   亲眼看着照片上自己的丑态,江晚晴一双杏眼中酸痛难忍,涌上的泪意一点点濡湿。   她咬紧嘴唇,突然狠狠地撕扯起来,将它们碎成一片一片,再也看不清原状。   面无表情地看着江晚晴发泄,林鹤鸣自始至终都没有阻止过。   末了,他说,“你知不知道,任姣凭这些东西,换走了什么?”   “一份新型药物的研发专利,底值超过两百万。”   任氏集团一早就盯上了林鹤鸣手中的这个香饽饽,开出了各种诱人的条件,孰料男人全都不为所动。利欲熏心之下,干脆用上了如此下作的手段。   江晚晴喉头发哽,一百张嘴也辩解不清,“那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林鹤鸣不否认,“我承认,当时我已经被人有意灌醉,导致失去了理智。所以公平点,一人一半,请江小姐赔偿我一百万。”   江晚晴哑口无言,她从何拿得出一百万?   她明明也是受害者,一转头却成为了罪魁祸首,这叫她哪能接受得了?   强压下胸膛里翻涌的气血,江晚晴努力让自己镇静,可声音中已经泄出了颤音。   “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件事,更没有参与设计你!不信、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拿出证据!”   男人看着她,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扫过女人脸上的每一寸,最终,落在了那双泛红的、红肿的杏眸中。   好几秒钟后,他才终于松了口。   “好,我给你机会。”   “三天之后,还在这里——我等你的解释!”   魂不守舍地离开了医院,江晚晴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感觉整个脑袋里都嗡嗡作响。   她忘不了任姣得意的模样,忘不了那一张张偷拍照……最忘不了的,还是林鹤鸣口口声声的“赔偿”。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不自觉捏紧指尖,她感到一阵钻心的锐痛。   低头一看,素白的指尖上,似乎是在撕扯照片时划了口子,此时正冒出一颗颗血珠,往下滴落。   刺痛能给人带来清醒,江晚晴攥紧了指尖,眸中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情绪。   ——   回家后,江晚晴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重新捡起自己温柔妻子的角色。   她仍旧事事体贴,全身心地照顾着沈子昂,和从前毫无两样。   工作日的早晨,江晚晴准备好早餐,待到沈子昂坐下开吃,她则开始熨烫衬衣。   沈子昂喝了口粥,似乎是口感不太好,皱眉道,“我说过多少次了,这种瘦肉粥不要放姜末。”   按照往常,江晚晴会立刻歉意地说自己忙忘了,并询问他要不要换一杯牛奶替代。   但是今天,她仿佛置若罔闻,继续慢慢地烫着衣服。   沈子昂皱了皱眉,想继续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压了下去。   草草吃完,沈子昂站起身,接过了妻子烫得笔挺的西装外套,“我先出门了。”   江晚晴这时候才喊住了他,“子昂,晚上你方便接我下班吗?”   “今晚?”想了想,沈子昂回道,“我有个会议要开,不知道能不能——”   她直接打断了男人的话,笑得温柔,“多晚都行,我等你。你上次不是看中了一款钻表吗,正好我发了工资,给你一份惊喜礼物。”   沈子昂顿了两秒,露出了意外欣喜的表情,眼中满是爱意,“小晴,你总能让我措手不及……那说好了,晚上见。”   江晚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当丈夫的背影一不见,瞬间如潮水般褪尽。   她摘下腰间的围裙,慢慢坐回餐桌前,吃光了那碗冷掉的、带姜的残粥。 正文 第九章 公交车 出了门,江晚晴踩着高跟鞋,从路上畸洼的泥水中努力奔跑,总算赶上了即将关门的公交车。  早高峰的车厢里,挤挤挨挨,她挤得很吃力,才终于在一个狭缝中停住脚。   低头打量了自己两眼,她不由得有些沮丧——驼色的针织裙上不意外地溅满了泥点,丝绒高跟鞋上更是黑一道黄一道。   自从江父去世,家中失去了经济支柱,江晚晴仅剩的一点清高和悠然,也全在碌碌生活中折腾光了。   简爱梅的医药费,新房每月的房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开始会为了省钱而斤斤计较,每天努力地挤公交地铁,逛商场时习惯性挑选折扣款式,连惯常用的护肤品牌子也再未光顾过。   饶是如此,她还是用工资贷款,买了一辆五十万的商务车,供沈子昂上下班开着。   可是直到今天,她才想到——原来自己从没有坐过丈夫的车。   疲倦地靠在栏杆上,江晚晴盯着玻璃倒影中的秀美女人,不自觉扯出了一丝苦笑。   瞧瞧,原本不谙世事的江小姐,如今眼角也爬上了细纹,青黑的眼圈遮也遮不住,满是辛酸生活留下的痕迹。   她才刚刚二十五岁而已,居然会活成如此颓靡麻木的模样。   正在她兀自出神间,突然感觉有什么撞了一下她的腰。   她扭过头看去,背后全都是乌鸦鸦一片的乘客,什么也没有。   江晚晴以为是自己多心了,谁知道没隔半分钟,她明显感觉到有只手又摸了上来!   她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什么,登时脑子里一嗡,耳根也随即涨红了。   江晚晴第一反应是要扭身离开这里,可是人实在太多,她压根出不去,还被反涌的人潮挤了回来。   挣扎之间,那只手更加放肆了,直接顺着她裙侧的开叉处向上,她甚至还感受到男人的皮带,都膈上了她的后腰。   江晚晴气得浑身发抖,立刻转身,一把揪住了那个罪魁祸首。   对方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五官长得猥琐不说,一双鼠目里射出都是油腻腻的视线。   她怒目而斥,“你在做什么?”   谁料,对方不仅不怕,反而理直气壮地倒打一耙。   “小姐,你可别血口喷人,明明是你的大腿故意蹭到了我怀里!”   “你——!”   江晚晴被噎得一僵,下意识环顾四周,只有一双双冷眼旁观的眼神,无人应援。   舔了舔舌头,男人眼中泄露出一丝隐晦的兴奋,居然恬不知耻地说,“你要是这么寂寞,也没必要在公交车上吧?不如咱们私下,嘿嘿……”   下流的笑声令江晚晴无地自容,她双眼通红,死死捏紧了自己的背包。   就在这时,一道蓝白相间的颜色挡住了女人的视线。   随即,那个猖狂的中年男人突然一哑,转而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一个穿着校服的灰发少年,站在江晚晴的面前,冷冷看着跌倒在地的人渣。   “垃圾!”   他抬起腿,朝男人的肚子又是招呼了几脚,毫不留情的力度,直将对方踹得呼爹喊娘,哀嚎不停。   “别打了!打死人了!”   “我肠子断了,肚子要裂了——妈呦!”   灰发少年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桀骜而阴狠的笑容,竟然一脚踩在了对方的嘴上,用鞋底堵住了那张吱哇乱叫的脏嘴。   抬起一双细长的凤眼,他的视线如同一条毒蛇,阴森森地爬过了身边每一个人的脸上。   “管不好自己的脏手,就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巴——好好当你们的瞎子!”   说完,这少年慢慢加重了鞋底碾压的力度,仿佛踩死一只害虫一样,直将那男人踩得两眼暴凸,呜咽着不停求饶——   随即,有淡淡的红色,从少年的板鞋鞋底下流淌了出来。   见了血的颜色,愣在一旁的江晚晴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喊住,“够了,别打了……”   停下动作,少年终于放过了涕泗横流的中年男人,一把将江晚晴拽下了车。 正文 第十章 电话 站台下。  江晚晴花了好几秒钟,才从冲击中回过神,从头打量眼前从天而降的男孩儿。   这男孩儿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深秋的天气,里面却只有一件薄薄的黑色骷髅T恤。   灰色的发色,颀长的身材,配上一张精致秀气的脸,绝对是让同龄少女尖叫的标配。   尤其,那双凤眼下还藏着一颗嫣红的泪痣,一垂眸,便在眼睫间若隐若现。   明明还是少年,却有了薄情又多情的气息。   不过,江晚晴的注意力放在了他胸前,“你是海实的?”   海城实验高中正是她教课的中学,可是眼前这学生,自己竟然一点印象也没有。   男孩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抱臂看着她,居高临下地说,“江老师,你不该对我说谢谢吗。”   “你,知道我?”   对方没有再接话,只是脱下了校服外套,扔到了江晚晴的怀里。   见女人不解,他指了指江晚晴的大腿根处。   低下头一看,江晚晴这才发现自己的丝袜竟然被那个变态扯破了,长长的一道口子拉到了膝盖处,露出了雪白的皮肤。   匆忙将校服外套挡在了腰间,待女人再抬起头,那个男孩儿已经插着口袋,转身离开了。   她已经来不及去问姓名,只记得了他耳根后,露出了一道活灵活现的蜥蜴纹身。   青色的蜥蜴,随着主人离去的动作,一直蜿蜒到颈项中。   ——   略过早晨不愉快的插曲,江晚晴赶到学校,一连上了八节大课,等到下课铃响起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她放下大提琴的琴弓,说,“今天的课就到这儿吧。”   学生们应着,熙熙攘攘地离开了教室,剩下江晚晴一人收拾教案,整理桌椅。   她目前的工作是海实高中的音乐老师,除了本职课程外,还会带一些音乐方向的艺术生,多赚一些课时费。   合上琴盒,江晚晴这才发现手指上的创口贴已经掉落,因为用力过度,愈合的伤口又重新裂开了。   她换上了张新创可贴,随后将琴盒放进了储物柜中,在锁门之前,却停住了动作。   那件早晨被主人留下的校服,正静静躺在里面。   江晚晴仔细翻过,什么个人信息也没有留下,想要物归原主也不太容易。   就在这时,手机来电的震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接通之后,对面传来了沈子昂的声音,“小晴,我已经在你学校门口了,你下课了吗?”   “下了,这就来。”反手锁上柜门,江晚晴挂断电话,快步走出了教室。   校门口,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来,讨论着一天的琐碎话题,叽喳不歇。   而在正对面的树下,停着一辆曲线流畅的白色奔驰。沈子昂靠在车门旁,笑吟吟地看着迎面走来的妻子。   “小晴老师,辛苦了。”   江晚晴敷衍地扯出笑容,上了车,“走吧。”   珠光宝气的商场一层中,光鲜的客人们来来往往,时而在玻璃展柜前停下,挑选着各色价值不菲的奢侈品。   沈子昂兴致高昂,从护肤品、香氛、配饰,一处不漏地逛了过来,收获满满。   而忙碌了一天的江晚晴,却显得精神不佳,除了负责刷卡之外,全程只会说“嗯”和“好”两个字。   当江晚晴如约包下了那块他相中已久的绿钻手表后,沈子昂满意得不得了,“小晴,你的礼物我太喜欢了。”   说罢,他搂着妻子的腰,想在她面颊上印下一吻。   江晚晴没有避开,而是柔顺地接受了男人的亲昵,却在拥抱的时候,悄悄取走了男人口袋中的手机。   找了个借口,她来到了洗手间的隔间里,反手锁上门。   沈子昂一直都有两个手机,一个号码常与她联系,另一个却收得很严实,说是只负责任氏内部的公事交流。   而她手中拿着的,正是鲜少见到的那只。   深吸了一口气,女人划开屏幕,发现沈子昂居然连解锁密码都没有设置,似乎根本无心防备。   她有一秒钟的迟疑,知道自己的行为和偷窥狂没什么两样。   然而,她还是继续下去了。   颤抖着手指,她点开了最近通话,收件箱……都没有什么异常。   江晚晴内心的怀疑动摇了——难道任姣口中那个骗局,真的和沈子昂无关吗?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传进了一个正在呼入的来电。   她登时瞳孔骤缩,紧紧捏着机身,接通了这个来自“任经理”的来电。   随即,任姣娇蛮的声音回响开来。   ——“沈子昂,你不是说就去买个套吗?怎么都消失两个小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