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不速之客 余祥夹着一个黑色皮包,匆匆忙忙地朝家赶。汗珠像虫子一般在他的衣内轻轻地蠕动。余祥的家住在偏离闹市的一片低矮的旧砖瓦房区域内,与报社间隔一里多路程。除特殊情况外,余祥每天上下班就这样往返着。晚风徐徐吹来,撩起他皱褶的西服衣角。他那张消瘦、古板且友善和气的脸上忽而扬起了一丝笑,随之脚步越来越快。余祥只有三十三岁,却是Z市较具影响力的作家、报社记者、编辑。他之所以能在人生中迈上一个新台阶,这与自己一点一滴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余祥进门的第一眼便见到了秦小舟。 余祥的心里一惊,顿时,面色恢复得异常平静。 秦小舟是乡村来的一位业余文学爱好者。她高中时离学不久便到了Z市的一家餐厅做服务员。秦小舟美丽、温柔、善良、执着。在打工的日子,她总是挤出时间学写诗。 秦小舟身上的某种特征,使余祥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以及现在身上的某些影子。因此,他对她可以说是欣赏、怜惜、关心和潜藏在心底的一种不被人知的喜欢。余祥和秦小舟最初相识是秦小舟拿着自己的几首小诗到报社去找他。可是,余祥没想到秦小舟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家里。 “余老师,你可回来了。” 秦小舟见了余祥便满心喜悦地打招呼。 “嗯。” 余祥用平平淡淡的语气心不在焉地小声应着。 余祥把目光转移向正趴在厅堂里桌前做作业的儿子余然然。 “爸——爸。” 余然然回头高兴地叫道,稚气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浅浅的酒窝。 余祥答道:“唉。” 余然然说:“你不在,我们家来客了,是小舟姐姐。小舟姐姐买了苹果。” 余祥“哦”了一声,爱抚了下儿子的脑门便跨步走进卧室。余然然跟着进去了。不知所措的秦小舟也只好跟到卧室门口。 余祥的家非常简陋。房子狭小。 厅堂像货库一样被一些杂碎的东西塞得满满的。卧室也不例外,一台半旧的衣橱、书橱和写字台、电脑以及小彩电上零乱地摆放着报纸、书籍等。只一张宽大的席梦思床看起来才给人了家的温馨感觉。 卧室里,余祥放下皮包,打开电视。 余然然跑到跟前说:“爸爸,我要看动画片。” 余祥说:“你去做作业吧,让爸爸看一会儿新闻。新闻才有意思。” 余然然说:“不,我要看动画片。” 余然然拿过摇控器开始调频。一眨眼功夫,电视节目便由新闻联播切换为少儿动画片。 余祥依着儿子。他扭头瞟了一眼秦小舟便赶紧避开目光。 “春华,你把我的那本书放哪里了!” 余祥突然不愠不恼地问。 正在厨房做饭的陈春华根本没有听到丈夫的问话。于是,余祥又跑到卧室门口高声叫着。余祥跑到卧室门口时,秦小舟便让了让身。 这次陈春华听到了。陈春华飞奔出厨房,舒展着一张蜡黄的脸,盯着丈夫说:“什么书?你自己放的我哪里知道!” 余祥和陈春华的言行触动了秦小舟的心灵。她非常失落。 秦小舟借此说:“余老师,余嫂,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走了。” 陈春华一把拉住了秦小舟的手腕说:“饭就快做好了,你吃了晚饭再走吧。” 秦小舟说:“不了。” 余然然也从卧室里跑出来,说:“小舟姐姐,不让你走。” 秦小舟抛来笑脸,说:“然然听话,小舟姐姐下次再来看你。” 秦小舟挣脱陈春华的手,又迅速瞄了余祥一眼,便消失在满是尘埃的院落中。 家庭风波 余祥站在门前望着秦小舟离去的路口,微微发愣。 陈春华抬起手臂在丈夫的眼前晃了晃,揶揄道:“那女孩长得不错哦。” 陈春华转身到了厨房。 晚饭时,陈春华除了给儿子夹菜之外,不予理睬余祥半句话。 余祥观察着老婆的动态。他边吃也边不时地给儿子夹菜。碰到老婆瞅他时,便露出谦和、豁达的微笑。 陈春华的目光中充满了埋怨、责备甚至愤怒。 余祥达观的笑容不但没有使家庭气氛得到缓解,反而助长了压在陈春华心底的火气。 陈春华重重地放下碗筷,喘着粗气,开战似的瞪圆了眼睛。 余祥沉默了半晌,问:“你怎么回事了?” 余然然插嘴:“爸爸, 妈妈是在给你送秋波。我们班里的小亮说,他妈妈就经常这样给他爸爸送秋波。” 余祥说:“哦,然然真聪明,爸爸糊涂了。” 余然然欠着脖子,又俯在余祥的耳边小声说:“爸爸,妈妈好像生气了。我去把我的作业拿给你看。” 余然然一溜烟跑进卧室。 余然然从自己的黄色小书包里掏出语文作业本重新回到饭桌前。 余祥接过儿子递来的语文作业本仔细地翻看着。 余然然的语文作业本上每页都写着汉语拼音字母,那些字母东倒西歪,就像没长骨头的小鸭鸭,其中,有的老师被老师用红笔批改过,有的没有。儿子才六岁,只读小学一年级,也许他已尽了最大的努力,在他的眼里,这是最好的,所以该给予肯定,以从小培养他的自信心才是最重要的。 余祥说:“好,好,棒,棒。” 陈春华一把夺过本子丢在地上,气冲冲地说:“好什么好,字写成那个鬼样子还有脸让人看!” 余然然“哇”地一声哭了。 陈春华把儿子从椅子里拉起来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屁股,说:“哭什么哭,自己的字写的不好还好意思哭!在吃饭的时候,谁让你拿作业本来了!把嘴闭上,再哭就不要你了!” 余然然泪眼望着妈妈,脸憋得通红,不敢出声。 正文 第二章 余祥说:“然然没有错,怎么那样责备他,为什么要打他?这样教育孩子不好。” 陈春华说:“是我的孩子,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余祥说:“可是,也是我的孩子……” “爸爸……” 余然然扑进余祥的怀里委屈地放声哭起来。 余祥为儿子擦掉眼泪,紧紧地搂在怀里。 余然然哭着说:“爸爸,我想吃小舟姐姐买的苹果。” 陈春华说:“你很饿么?吃什么苹果!” 余祥说:“不可以用这种态度对待儿子。不可以的。” 陈春华突然扯起余祥的一只胳膊,激动地说:“我喜欢这样!告诉我,你和那个小妖精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怎么跑到我们家里来了?你跟她上床了?好呀,你有出息了,嫌弃我了,在外面跟漂亮的黄花闺女鬼混……” 陈春华的话没说完,余祥已用另一只手扇了她一巴掌。 陈春华摸摸自己被打痛的脸,接着就又哭又叫地跟余祥撕扯起来。 余祥呆若木鸡,不吭声,也不还手。 她竟然那样诬蔑他的人格。她何时变得如此陌生了?他们的婚姻何时变得如此难以勾通?他们之间还有爱情吗? 余祥找不到答案。 陈春华不留神把饭桌上的一只菜盘打翻在了地上。那是一盘炒青菜。油喷喷的青菜被扣在了破了两半的菜盘下面。 陈春华丢下余祥,心疼得跪着哭。 然后,陈春华颤抖着身子把儿子拉入怀中,喃喃地说:“妈妈爱你,妈妈爱你……” “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更晚一些……” 余祥的手机铃声这时响了起来。 余祥从裤兜掏出手机一看是林虹的来电便按了拒听键。 陈春华抬眼盯着丈夫猜疑地问:“是不是又是哪位小妖精打骚扰电话?” 余祥摇头说:“没有的事,别瞎想。” 今昔你我 余祥和陈春华最先认识是经人介绍的。 那个时候,余祥在一家养猪厂上班。余祥十六岁就从独自乡村来到城市闯荡。他一开始在养猪厂呆了四年半,由于环境的原因,始终没有碰一个称心如意的女孩。余祥孤独、贫穷,但勤奋,渴望爱情,常幻想着梦中的她奇迹般地出现自己的面前。至到二十一岁时,厂里的李主任带来了一位女娃,说是自己的亲表妹,介绍给他。余祥万分激动。陈春华和余祥同龄,扎着两条小辫子,穿着花衬衫,尤其一双丹凤眼忽闪忽闪的,搅得余祥的心里痒痒的。两人第一次见面,都非常害羞。 在余祥的眼里,陈春华姿态迷人,而且在制衣厂上班,比他的工作起眼一些。长相平平,身体单薄的余祥感到自己低气不足,于是又见了两次面后,就打了退堂鼓。倒是过了不几日陈春华主动来找他了。陈春华来找余祥时,余祥正拿着铁锹蹲在猪栏里满头大汗地掏猪粪。余祥只淡淡地打了个招呼便没再理会陈春华。余祥掏好了猪粪,又喂猪饲料。余祥工作起来态度特别认真,可是偏偏其中一只小黑猪躲得远远的,不肯来吃饲料。一直站在旁边的陈春华上前亲密地呼唤了一声,那只小黑猪就欢快地跑来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余祥对陈春华说了声“谢谢”,情绪变得低沉。陈春华拉起余祥的一只手说,我对你是真心的。余祥看到陈春华的眼里闪动着泪光。余祥说,可我什么也没有,你跟我会吃苦。陈春华说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不怕苦,让我们一起努力吧。陈春华捧起了余祥的脸。余祥感动了。他以为她值得他珍惜,不管前方的路有多少坎坷、困难来袭击,他一定要让她将来过上幸福的日子。余祥亲了她,然后在养猪厂附近他的单身宿舍里首次跟她发生了性关系。 两年后,他们结了婚,住在陈春华亲戚的旧房子里。婚后的前几年,他们没敢要孩子。余祥的工作单位从养猪厂调到卷烟厂,又从卷烟厂调到塑料厂,他平均每个月只有两三百块的薪资。陈春华还在制衣厂做事,她的工资也不高。小两口的日子虽然过得不是很宽余,但却甜甜蜜蜜。经常余祥下班回家之后就抓紧时间读书、写作,陈春华则哼着歌打理家务。有时陈春华也陪丈夫一块儿看书或帮他看稿。陈春华会做一手好菜,会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会为余祥递毛巾端茶。余祥的母亲在他不满三周岁的时候,就因病散手人寰,是父亲艰难地把他和一位弟弟拉扯大的。父亲虽然疼爱自己的孩子,但却脾气暴躁。因此,从小失去母爱的余祥,对母性的温柔形成了一种渴望。陈春华的体贴弥补了他的这种缺撼。他认同娶了她,是他一辈子的福气。他每次发表文章,她比他还高兴,他通过自学,终于拿到大学毕业证的那天晚上,陈春华还专门买了鱼和鸡做好吃的菜为他庆祝。这样恩恩爱爱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四年后他们的儿子出生。 小家伙的降生,无疑给这个家庭又增添了一份喜悦的气氛,但同时又面临着经济问题。陈春华不能工作了,所有家庭开支得靠余祥一人承担。为了另外多挣些稿费补贴家用,余祥写作更勤奋。他几乎没有时间陪老婆和儿子。陈春华自从生了孩子以后就一直没再出去工作。余祥的努力和付出没有白费,由于发稿量的增多,使报社发现了一个人才,便直接聘请他到报社做编辑。余祥所做的一切希望得到老婆的理解、支持。可是,这个时候的陈春华却已根本无法理解这点了。虽然他的工作比以前好,收入比以前高,她并不高兴。她以为丈夫热爱文学快发疯了,胜过爱她和儿子。伴随着然然的成长,余祥名气的增大,陈春华变得多疑,懒散,脾气古怪。家庭和谐气氛也从此打破了。 余祥坐在电脑前望着床上熟睡中的老婆和儿子,忆起这些往事,有些酸楚。 晚饭匆匆结束。陈春华在怨气中入睡,儿子睡前流着委屈的眼泪。曾有的美好与现状的某种尴尬交织在一起,让余祥透不过气来。老婆把所有的心血和爱都给了这个家。他就是她的世界,这个家就是她的一切。他理解她是害怕失去他,失去这个家。可她的疑神疑鬼,对他的工作和写作不理解,只能使他觉得与她的心灵已存在着相当大的隔膜。 正文 第三章 灯光下,余然然那张稚气、恬静的脸就像是自然之笔绘出的一幅美好的图画。陈春华平躺着,仿佛是随时准备展开激烈的“战斗”似的,摆着一个别样的睡势。粗鲁的鼾声正从她的鼻孔发出,时而紧凑,时而缓慢,时而停顿,似车辆路途碰到交通堵塞而无法畅通。 余祥喟叹了一下,站起来,走来亲了亲儿子的面颊。当余祥把唇凑近陈春华正犹豫着,陈春华反而一下子睁开了双眼激动地把他按在床上。 陈春华语无伦次地说:“给你,给你,我要,我要,我不比小妖精差。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余祥问:“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陈春华啜泣着说:“是的。梦见你不要我和儿子了,你跟小妖精在一起……” 余祥说:“妖精,不会有的。老婆,等把资金攒够了,我们就买套漂亮的大房子搬进去住。” 陈春华说:“只要没有小妖精……” 余祥望着老婆干燥、已失去青春气息的长脸,猛烈地用唇堵住了她的嘴。然后,把她压 在了身下。 这一夜,余祥失眠了。 晨日红颜 第二天早晨,余祥正无神打采地迈步在上班的路上,林虹迎面朝他走来。 林虹穿着浅绿色的套裙,涂着淡妆,在朝阳下,就像绽放的鲜花,春日里的碧波一样光彩照人、撩人心动。 林虹一脸喜气,当看到余祥面部发青,眼睛里布满血丝时,便适当地收敛笑容,关心地问:“祥哥,你怎么了气色不好?” 余祥用右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强作笑颜地说:“没事。” 林虹既是Z市电视台的播音主持,也是女诗人。二十六岁的她算是市内第一个口才和文才兼有的达到大才女了。她身边不乏围着一大群男士,可她却惟独对余祥存在着一份痴情。她明白他有家庭。她希望他家庭幸福,不希望自己作为第三者插入,但常情不自禁。 余祥虽然是把林虹当作自己的一位知己,可像头天晚上跟老婆吵架、打架,后来吻她、跟她做爱已找不到了感觉这样的事,怎能对林虹讲。 余祥困乏地打了一个呵欠,无奈地把目光投向了其它地方。 余祥看到在南边不远的地方是滔滔江水,一座斜拉式钢索大桥就像巨龙般地横卧在大江上面。 余祥的心中升腾了一团迷雾。他犹如不经意踏入一个恐怖、危机四伏的山洞,找不到出口在何处。她渴望一架情感的援助之桥靠近他,可希望又远比失望痛苦。 林虹眯起眼睛问:“在想什么事呢?不会是国事、家事、天下事吧?一大清早打呵欠可不是好兆头,不会是向人家展示你的一口好牙齿吧?” 林虹的幽默,令余祥啼笑皆非。 余祥说:“我的牙齿就像个头高矮不等的将军,并不好看。” 林虹借题发挥:“我希望你不仅是一名文坛强将,而且也能够做一位非常有智慧的生活将军。” 余祥惊讶地说:“知我者,林虹也。谢谢。” 林虹问:“你是因家事而烦吗?” 余祥说:“有很多事情说不清楚,真的。” 林虹说:“过得快乐比什么都好,只希望你过得快乐。” 余祥咧咧嘴,点点头。他的脑海倏而闪过秦小舟的影子。林虹的影子也交叉在一起。老婆的影子却越来越模糊,贯穿这其中的是儿子那震耳欲聋的哭喊声。 余祥深刻地说:“快乐是很简单的两个字,但要真正地获得一份快乐却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 林虹说:“因人而宜吧,我懂了。” 余祥的脸上呈现出了温暖的笑意,如平静的湖面骤然荡起的涟漪,触动了林虹的情愫。 林虹接着问:“昨晚怎么不接电话?是忙么?” 余祥说:“是忙。” 林虹一下子扑进余祥的怀里说:“因想你,对不起,打扰了你。” 余祥感觉仿佛是一团火光钻进了自己的心腔,他的肌肉、肋骨被猛烫了一下,针扎似的疼痛,且舒服得飘飘欲仙。他不敢也不能迎上前去接纳她的感情。她身上的无数光芒就像刺。在她的光芒环绕中,他也许只是一块奇丑无比的鹅卵石,刺坚硬时,她的尖端容易伤人,脆弱时,她的身体容易被人伤。他必须要远离,生活在刺中是极其可怕的。 余祥后退几步,保持距离说:“林小姐,不,不,不能这样。” 林虹失落地说:“别叫我林小姐,叫我的名字。我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 余祥摇着头结结巴巴地说:“林小姐,不,阿虹, 你是一位有前途的好姑娘,不能因我葬送了你的光明前程。你应该清楚我的处境。我们……” 林虹说:“不,祥哥,可我喜欢你,难道喜欢一个人是错误的吗?为了见你,我一大早来路口等你,当第一眼见到你,我的内心是多么的欣慰,如同七彩虹划过心空。在我的脚步朝你靠近的同时,心也是属于你的,你不可以这样冷漠。” 余祥说:“喜欢一个人本来没有错,但错在不该来喜欢我。我想你不必为我付出太多的感情,因为你回收不了,对你不公平。” 林虹说:“我有自己的权力喜欢一个人。付出并不一定是为了得到回报。我相信自己的感觉。我只是跟着感觉走。必要的时候,表达自己的感情,体会自己的感情。” 余祥说:“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你应该要有自己幸福的归宿才对。” 林虹说:“祥哥,我只是喜欢你,并没有别的意思。” 余祥说:“那是你的事。我走了,要去上班,今天很忙。你一定也很忙,你也上班去吧。” 余祥说完便迈开双脚,与林虹擦身而过。 少女无辜 Z市晚报共八个版面,每日刊出一期。余祥所负责的是星期天的《文艺副刊》和《青春走笔》这两个版面。《文艺副刊》主要刊登散文、杂文、小小说和诗歌等内容,《青春走笔》与《文艺副刊》虽形式差不多,但它所不同的是相对而言较有局限性,可以把某个较长的青春故事放在里面。 正文 第四章 余祥到了报社就迫不及待地坐在办公桌前审阅稿件。再过一天他所负责的两个版面就要分别刊出,所以必须得提前把所需的稿件编排好。只有在忘我的工作和写作中,余祥才能把生活的烦恼抛之脑后。因余祥早上从家里走的时候虽老婆煮了稀饭,他却没胃口,为了应付肚子,路上他只好在早餐店买了两个包子。这会儿,余祥正边吃包子边仔细地审稿。报社主任走来告诉他,让他上午去采访一个为了支持男友上大学,在本市打工的女孩。深入到生活基层,切实地了解发生在自己周围的真实故事,余祥非常乐意这么做。甚至他多次都从采访中获得了另外的创作灵感。余祥马上不假思索地一口答应下来。 几十分钟后,余祥整理好绝大部分稿件,把自己的办公桌收拾了一下就出发了。 余祥按照报料所提供的地址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找到了坐落在市民中心的“满江春”这家餐厅。 余祥又仔细一看他所要采访的人员名字正是秦小舟,不禁一阵惊诧。 秦小舟芳龄二十,但清秀的脸加之略瘦的身材使她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秦小舟从未在余祥面前提及过她的男友。让他来了解她跟她男友的故事,余祥一下子没有了任何动力。这是余祥自从进入报社以来采访第一次所遭受的心理挫折。他觉得他只看到了生活中的一个活脱脱的可爱、美好的秦小舟。至于她跟她男朋友的事,他不想知道。他在采访别人的时候,是以记者、朋友的身份去感受、理解别人的故事,但对于秦小舟,在他的脑海形成了一个特别的模式,这也是他遭受心理挫折的真正原因。 余祥站在满江春餐厅的玻璃门外犹豫不决。 满江春餐厅门口的迎宾小姐向他投来微笑。 也许那位迎宾小姐以为他是来这里用餐的。在这种感觉的驱使下,余祥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满江春餐厅内几十套桌椅规则地摆放。其中,每张餐桌上还放了少部分的餐具,如待命的士兵一样等候客人的光临。在靠墙角的一张餐桌前围了一大群统一着装的女孩。谈笑声正从她们中间传来。余祥看看表,心想离中午还有两个多小时,大概是时间早,没有客人,这些服务员们才得以一份清闲。 余祥走向女孩们。七八双眼一齐朝他看来,接着纷纷起座,热情地打招呼。 女孩们看上去年龄最大的不过二十二岁,最小的只有十五六岁,个个面如桃花,青春靓丽。余祥没有见到秦小舟。他正寻思时,却见秦小舟拿着拖把从卫生间走出来。 两人目光对视,愣了愣。秦小舟露出娇美的笑脸说:“余老师好。” 余祥点头微笑,急忙转身推门而出。 “余老师……”秦小舟丢开拖把,追了出来。 余祥说:“你忙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秦小舟说:“可是,你……” 秦小舟嗫嚅了。 余祥说:“我改天有时间再来看你。你在这里好好干,有时间就多看书、学习,多写写稿子。坚持吧。” 秦小舟说:“谢谢你。你放心,我一定会的。我现在还不忙,要不,我送送你吧。” 余祥说:“也好。” 秦小舟说:“你稍等我一下。” 秦小舟跑进餐厅,不一会儿就又从里面出来了。 余祥已迈开步子朝来时的方向行走着。 秦小舟跟上余祥说:“余老师,你今天是专门来看我的吗?可你刚来就要走,好遗憾。真的谢谢你对一位文学爱好者的关心。以后有时间我也常到你家去看你……” 余祥摆摆手,打岔:“停——,要不得,要不得。” 秦小舟疑惑地说:“难道你不欢迎么?对了,我昨天去,你好像不太高兴。不过,我挺喜欢你家然然的。是不是我太冒昧了,你才不高兴?” 余祥说:“欢迎,欢迎,没有不高兴,只是不方便。” 秦小舟说:“不方便?对不起。看得出嫂子是一个善良、贤淑的女性。真为你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感到高兴。” 余祥问:“你怎么想到要去我的家的?” 秦小舟说:“因为我先拿着稿子和几斤苹果到报社找你,可你当时不在。于是,我把稿子留下,根据另一位编辑老师告诉我的你家地址,我提着苹果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家。” 余祥说:“你到我家就是为了送几斤苹果给我?” 秦小舟说:“是这样的。我去了,你也不在家。我本来要走,但又想既然去了,就该见见你,于是就在那里等。等了一个多小时你才回去。” 秦小舟的纯真,使余祥觉得没有必要把头天晚上她走后他跟老婆所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讲出来。因为既然她认为他有一个幸福的家庭,那么,就不要破坏她心中的那种美好的形象。她是无辜的。 阳光明媚。车水马龙。绿树成荫。崛起的高楼静静地矗立。繁忙的人们,脚步匆忙。偶尔出现在街头撑起的一两把小花伞,如同浮在水面上的莲花,引人注目。春日的Z市完全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余祥和秦小舟迈步在人行道上。不知不觉,十几分钟过去了。余祥已经决定取消采访秦小舟的计划。他回头对落在他后面的秦小舟说:“你回去吧,别在送我了。” 秦小舟跨前一步,说:“对了,余老师,我送你件礼物。” 余祥问:“什么礼物?” 秦小舟从衣兜掏一块仿玉吉祥物,甜蜜地笑着说:“收下吧,希望它保佑你永远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永远幸福……” 余祥望着秦小舟。他仿佛在听一个神话故事。那是一位冰雪芙蓉的年轻女子,她泪若梨花,一笑百媚生, 清泉一样纯净的心灵。她在向他招手,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她的目光如一汪湖水。在她的注视下,他得到了升华。他似乎找到了一个真正的具有无穷力量的自我。她在他的心中是完好无缺的。他疼惜、追求、向往。他快拥抱住了她,有些恐慌迷乱,惴惴不安。那是梦想,他绝对不可放弃。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了,突然,她不见了…… 正文 第五章 余祥陶醉在自己的想象里。他说:“谢谢。” 秦小舟抿了一下唇。在余祥伸手去接的时候,吉祥物却被另一双伸来的手打掉在了地上,紧跟着秦小舟的脸被重重地扇了一巴掌。 原来此番举动是陈春华所为。陈春华在早上送儿子余然然到学校后,回家织了一会儿毛衣就去了菜市场买菜。陈春华刚买完菜出来正准备回家时,见到了余祥和秦小舟。于是,就一路跟踪。更令她感到气愤的是她已来到他们的跟前观察了一阵子,而他们却毫无知觉。 陈春华两眼凶煞恶极地瞪着秦小舟说:“你这个小妖精,竟敢勾引我丈夫。要知道他是有老婆的人了,休想把他抢走。你快滚开!你看起来柔柔绵绵的。原来心术不正,真看错你了。早该知道,早该知道。真让我猜中了,猜中了。快滚开……” 陈春华气喘吁吁,面红耳赤,红尼龙褂穿在微胖的身上显得极不谐调,左手中提着一个方便袋如一只气不足的白色透明气球在她的身体前后摆动。 余祥说:“春华,事情不是这样子的,你误会小舟了,这完全是误会。” 陈春华说:“我的余大作家,你这还像人么?你竟然帮着别人。我跟你把孩子拉扯大,现在人不‘时髦’了,你却在外面鬼混。别忘了,我是你老婆……” 陈春华伤心地落了泪,接着,沿路奔跑而去。 “春华,你听我说……” 余祥大声叫着。 秦小舟懵懵懂懂。她不知所措地说:“余老师,对不起。你快追嫂子去吧。” 余祥说:“为何要说对不起,这不关你的事。好的。你也快回去吧。” 余祥拾起吉祥物,就慌慌张张地朝老婆追去。 挣扎的心 “螳螂,你听着,你若做出对不起我跟儿子的事,我跟你没完!” 这是余祥追上陈春华,她说的第一句话。 螳螂是八九年前余祥还在养猪厂上班的时候有一位同事给他起的绰号。老婆突然这么称呼他,并说出一番不着边际的刺激人的狠话,令余祥心里极不舒服。 余祥感到浑身无力,四肢瘫软。 余祥不再追赶老婆,直接去了报社。 这天中午,余祥没有回家。以前有时不回家是因为公事,这天中午却存在了逃避的心理。余祥中午在报社附近的一家小饭馆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又到报社工作。 晚上下班,报社其他人都走了,余祥才不得不拖拖拉拉地离开,慢吞吞地迈步在回家的 路途。 余祥回到家里,天色已经黑透了。 余祥暗自给自己打气,像没事似的一进门就爽朗地笑着对坐在厅堂内织毛衣的老婆和写作业的儿子打招呼:“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陈春华绷着一张脸,有气无力地织自己手中的毛衣,没有抬头。 余然然看看爸爸,一声不吭地把头重新埋了下来。 余祥觉得自己很窘。 余祥立即调整心态,咳嗽了一声,大声说:“老婆,我回来了,然然,爸爸回来了。” 陈春华无动于衷,一言不发。 余然然把余祥拉到一边小声说:“爸爸,听妈妈说你跟小妖精在一起,不要我跟妈妈了,我好难过。爸爸要小心。我不要爸爸离开我跟妈妈。” 余祥感到胸腔特别沉闷。他挤了挤受潮的眼睛,揪了一下儿子的小脸,说:“爸爸明白。爸爸不会。” 余然然双手紧紧地抱着余祥的双腿,目光清澈。 陈春华瞟瞟余然然,开口:“然然,你在干什么!快把你的作业本收拾起来,我们吃饭。” “好的,妈妈。”余然然乖巧地去把桌上他的作业本和铅笔装进书包。 几分钟后,桌上摆了一盘清炒豆角、一盘炒瘦肉片、一盘炒小白菜和三碗已不太热的面条。 余祥夹了一块瘦肉片,故作惊讶地夸奖:“哇,老婆,你做的菜好好吃耶!” 余然然说:“爸爸,妈妈做的菜当然是好吃啦。” 余祥伸出大拇指,说:“然然,连你也这么认为?” 余然然眨巴着眼睛说:“嗯,我喜欢吃妈妈做的菜。爸爸,你也爱吃妈妈做的菜吗?” 余祥说:“肯定啦。” 余然然说:“那爸爸你以后天天吃妈妈做的菜,不要跟妖精在一起……” 只顾自个儿吃饭的陈春华把筷子伸到余然然的碗边敲了敲,说:“然然,你给我闭嘴,吃你的饭!” 余然然吐吐舌头,便接二连三地朝嘴里扒面条。 余祥说:“老婆,然然呢,想说话就让他说。现在有许多孩子因种种原因产生了自闭症。这是一种非常不好的现象。我们要想使孩子健康成长,首先一点是从小给他言论自由、形动自由的空间,只要是有益无害的,就不该阻止他。” 余然然说:“爸爸说得对。我支持!” 余祥说:“好。春华,你的意见呢?” 陈春华细嚼慢咽,默不作声了。 余祥继续说:“春华,我想在今年就买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其中一间作为我们的起居卧室,一间给然然做单独的卧室,另一间可作为书房,你说怎么样?” 余然然说:“爸爸真棒,我支持你。” 余祥说:“妈妈还没发话呢。要妈妈也支持才行。” 余然然问:“妈妈,那你同不同意爸爸的意见?你说话呀。” 陈春华说:“别问我,想什么样就怎么样。问我干什么,我没话说。” 余祥喜形于色地说:“你是同意?老婆,那等有时间,等资金充足的时候,我们全家再组成一个三人旅游团,游玩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你说好不好?” 陈春华又置之不理、不言不语。 自余祥回来,尽管余祥一直和气地跟陈春华说话,甚至放下男人的尊严,讨好她,可她始终没有认真地看过他一眼。 余祥仍然坚持说:“春华,还有啊,明天文联开春季茶会;还有啊,社里说从下个月起,每月给我加薪五百块;还有啊,我们国家的……” 余祥恨不得把他所知道的与自己生活息息相关或不相关的所有喜讯一一说出,目的是为了调动老婆的情绪。可是,他发现她根本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根本不在意他的感受。他似乎是在自说自话,令他扫兴。 正文 第六章 余祥咧咧嘴又问:“春华,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们真的无话可谈了吗?” 陈春华把筷子朝桌上一摔,直了直腰,怒不可遏地对余祥大声说:“我跟你就是无话可谈了。还谈什么呢?你以为自己会写文章就了不起!我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余祥说:“不,春华,事情不应该这样。我也从来没那样认为。你是我的老婆,无论什么事,我们应该站在同一立场,很好地勾通、交流,而不是相互排斥,把矛盾极端化。曾经我们是恩爱的,那么,现在和将来也应该不会改变。” 陈春华说:“你还好意思说这些么?” 余祥说:“老婆,你听我说嘛……” 余祥的话还没说完,陈春华已端着饭碗进了厨房。 陈春华从厨房出来时,余祥眼睁睁地望着她,欲言又止。 “老婆,你要听我说……” 余祥沉默了一阵子,终于又从嗓子眼里挤出了这句话,然而,陈春华却急忙用两只手捂住了耳朵。 余祥不再多言,他的内心开始挣扎。他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再冷静。 屋外,不知何时已下起了雨。雨水仿佛滴落在了余祥的心上,有些冰冷,有些亢奋。一 场及时的春雨,对于故乡的庄稼地来说是丰收的好兆头。余祥想起了还守在故乡种地的老父亲和母亲的荒坟。他多么渴望有一只宽厚的肩膀来为他支撑一把,或是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允许他孩童般地流泪,倾诉。 “儿啊……”隔着窗,余祥似乎看到了雨地里的一位老夫人。她拄着双拐正在声声呼唤自己的儿子。那是自己的母亲么?应该是的。 余祥一阵狂热,打开门,发疯般地冲进雨地。 雨越来越大。哗哗的雨声,就像天地间奏响的一首挽歌,苍凉,低沉。 “娘——”余祥在雨地里奔跑着,张望着,呼喊着。 雨水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流。四周变为只剩了他一人。重重雨幕如同钢丝网在向他发出生死挑战。他终于明白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荒唐阿祥 “各位朋友,欢迎大家前来参加Z市文联举办的第二届春季文学联谊茶会。大家都是来自各个不同的事业部门,有的甚至是乡村工作者、在校学生。但爱好文学,为着一个共同的愿望使我们今天有缘相聚在一起。此会主要以茶会友,以文会友,文、茶与友。在勾通与交流中,谋求文思,建立友谊。让我们举起杯,同贺!在过去的一年当中,Z市文学事业的发展与所取得的一些突出成就,离不开在座各位的辛勤付出。在这里,我仅代表市文联和我本人,由衷地向你们表示感谢!文学虽然是一种个性化的写作,但最终目的是服务于社会,服务于人民。因此,我殷切希望,我们的作家、作者把笔端触入到生活底层,挖掘出灵感之源。不论是乡土题材还是都市题材,文学的真实性和艺术性就像脉搏一样……” 这是4月18日上午Z市文联在文化馆举办的第二届春季文学联谊茶会开幕式上,Z市文联主席雷志生的一段讲话。参加茶会的有来自各乡镇和县、市内的作家、优秀作者、作协委员共三百余人。余祥作为本市最具人气的作家、编辑、记者当然也按时与会了。雷志生在讲话的时候,坐在前排的余祥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喷嚏声大如雷,打断了雷志生的讲话语气。之后,雷志生在掌声中讲话结束,余祥被请上了主席台。 余祥走上主席台首先又打了一个喷嚏。 接着,余祥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台下,文学同胞们诧异地盯着余祥。其中一位文学青年以为他是用行为艺术在向大家打招呼,就热情鼓掌。其他人也跟着鼓起掌来。余祥憨厚一笑,开始了讲话内容。余祥主要讲了他个人的一些写作经历和总结、归纳了一下本市的几个文化特点,最后给予肯定和寄予期望。余祥一边娓娓道来一边时不时地打着喷嚏。最后,接连不断的喷嚏使他无法继续下去,就匆匆收场。 余祥走下台那一刻,雷志生握住了他的手,说:“小余,要注意身体啊!” 余祥把头天晚上淋雨之事掩盖了,扯了个谎说:“谢谢雷老。没事,可能是昨晚睡觉蹬掉了被子,导致有点感冒了。” “不是有点,看起来似乎很严重。” 一个韵味十足的女音传来。 此人是林虹。 林虹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眼睛里充满了关切。 余祥扑哧一笑,说:“感冒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哪儿那么严重。人人都会感冒,感冒是咱们中华民族的一种传统文化。首先,字典上有‘感冒’这个词,再者,因为感冒,药店的感冒药一大把,比如感康、感冒灵、白加黑、止咳片等。所以,感冒以后,我们要以正确的心态来对待这件事。” 林虹反对:“感冒是一种传染性疾病。不能因为你是写作者,把什么都看作是文化。你扯远了。” 余祥说:“我肯定是把什么都看作文化的。你想想,我们吃饭、说话、穿衣哪一种不属于文化范畴,就连打喷嚏也是一种文化。就像我打喷嚏声音响亮,而且打了感觉心里舒服。所以,文化无处不在。” 林虹说:“你今天……” 雷志生摇摇手,说:“打住,打住,不要争了。以正事为主。接下来,我们要对本土文学的各个方面进行交流、探讨。余祥若实在撑不住就由林虹来负责照顾一下。” 林虹说:“OK。” 余祥歪歪嘴说:“我没事,就像大家都没事一样。” 林虹用手在余祥的额头轻轻按了一下,说:“哎,还说没事,你就发烧了耶,吃药了吗?” 余祥“嘿嘿”了两声说:“吃药干啥。我说没事就没事,就像说大家没事就真的没事一样。大家交流文学是要事,来,交流,交流。” 余祥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个响屁使他如坐针毡,立刻跳了起来。 会议厅里一片寂静,就像在等待一个非常时刻的来临。 正文 第七章 文友们以各种姿态笑了。 雷志生把余祥叫到一边,声音微微发颤地说:“余祥,你,你,你……” 余祥说:“我怎么?你是说‘屁’事?也许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都处在异常紧张而忙碌的状态下,使生活本身缺少笑容。笑一笑也好。绷着脸干嘛?笑一笑并不能说明就是轻浮,而是开心。笑一笑,十年少。我希望大家都能够开心地笑,哈哈……” 余祥咧开一张大嘴,肆意地大笑,谁也无法猜透他的内心世界。 雷志生说:“你,你真是岂有此理!你看你,首先是你在那里发表‘感冒’的无稽之谈;接着,越扯越远,说些与今天的茶会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现在又是因为你,弄得像什么样子!文学是严肃性的,你要明白这是市文联举办的一年一次的主要性活动,代表着整个市的形象,你这成何体统。” 余祥止了笑声,摇晃着脑袋说:“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可它是排出的气体,我还没来得及制止,它就飞了出来并且还得意地带着音乐。我后悔、懊恼都没用。” 雷志生额头堆出的皱纹如条条深沟。他无可奈何地说:“唉,你是作家就要像个作家的样子嘛。别把事情搞砸了。” 余祥说:“雷老啊,国家又没规定是作家就不能放屁。因这点‘屁’事浪费时间才是因小失大。” 雷志生说:“打住吧。” 林虹走过来说:“祥哥,有一位作者找你。” “哦——”余祥转身跟着林虹来到了文友们中间。 一个男孩子马上伸出手来,说:“你就是余老师。余老师你好,久仰你的大名,今日得以相见,十分荣幸。” 男孩子二十二岁左右,一米七几的个头,戴着眼镜,文质彬彬。 余祥握了握男孩子的手说:“你好,你好。我就是余祥。” 男孩子说:“我叫江波,是大二的学生。看过你写的很多文章,很敬佩你。” 余祥对江波这个名字非常熟悉。江波的文笔风格诙谐、 幽默、深刻。江波不仅经常朝晚报投稿,而且余祥在其它报刊上也多次见到他的论文、散文、诗歌方面的文章,却不知道作者原来这么年少。 余祥说:“好好好。” 余祥和江波就文学方面交谈起来。他们的谈话十分投机,年龄的差距并不影响友谊的发展,两人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余祥离开文化馆。 余祥一个人边走边琢磨着心事,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 余祥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江波,便舒展了眉头。 余祥问:“你打算去哪里?” 江波说:“余老师,我准备回学校。你呢?” 余祥说:“我,我随便喽,随便怎么打发自己都可以。” 江波说:“对了,余老师,我想问你件事儿。” 余祥说:“什么事儿,你说吧。以后别余老师余老师的叫了,我们可以以兄弟相称,你认为呢?” 江波犹豫了一下,点头表示认同。他说:“就是晚报上怎么没刊登一个支持男友读书而打工的女孩故事?” 余祥反问:“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江波若有所思地说:“是我朝报社报料的,我当然知道。那个女孩,我想,她会永远留在我的心中。” 余祥问:“你为什么要报料?” 江波说:“他们的爱太不平凡了,女孩值得讴歌,写下历史的这一页,应该非常有意义。” 余祥自言自语:“可不是!秦小舟。她的确是一个可爱的女孩。我也爱,但是不可以。你不会也对她有意思吧?” 江波笑了笑,说:“余兄,下次见,先走一步。” 江波上了开来的一辆公交车。余祥怅然若失。 江波刚走,林虹追来了。 这天中午余祥和林虹一起在饭馆吃饭。他们就茶会发表了各自不同的看法。 余祥认为茶会只谈文学,喝茶,让人饿着肚子没意思。林虹觉得好处在于多认识了文友,对文学有了更多的认识,文联也只是一个穷单位。 余祥这天中午喝了一瓶多白酒。林虹无法阻制他。 余祥醉酒后便趴在饭馆的桌上边咳嗽边喃喃自语:秦小舟,我喜欢你,江波也喜欢你,我受不了……我害怕…… 林虹说:“你清醒一下。江波正是秦小舟的男朋友……” 余祥死盯着林虹,拍打着自己的脑门说:“完了,完了……” 林虹说:“感觉你今天不大对劲儿。” 余祥说:“完了,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林虹说:“别想不开心的事了。走吧,送你回家。” 余祥说:“不,不回去,害怕……” 林虹说:“那先到我家吧。” 一往情深 太阳暖洋洋地照耀着窗子。光线反射在余祥的脸上,如此静谧、安详、灿烂。余祥睡得正香甜,鼾声均匀地传来。余祥的身旁坐着林虹。林虹身穿一条粉色长裙。她的肌肤光滑、白皙。林虹凝视着余祥的脸庞,嘴角扬起了舒心的微笑。她深爱着他,尽管他不能给予她什么,甚至拒绝,她依然深爱着。她富有智慧,唯独在爱情上变得不理智。她竟然爱上了一个已婚的男人。爱情的概念在她的脑海越来越模糊,但她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她不随意改变自己内心的那份爱。 林虹闭上了眼睛,把自己的脸慢慢地朝余祥靠近。在将要接触到他的厚唇时,她突然睁开了双眼。她看到他睁大眼珠,正盯着她。 林虹赶紧把脸移开。 余祥也把头扭向了一边。 林虹用双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面颊,说:“你醒了。睡好了吗?感觉怎样?” 余祥打量着房间说:“好多了。我怎么在这里?这是哪里?” 林虹说:“哦,这是我家。我的房间。你醉酒了,不愿回家,就扶你先到了我家。你感冒了干嘛逞强喝那么多白酒。我这里有感冒药,你坐起来,我给你倒水喝药吧。” 余祥说:“谢谢,不用了。” 房间里布置得井井有条,别致美观。一台橘红色的衣橱紧挨着写字台摆放在席梦思床对面。衣橱半开着,里面挂满了各种女式服装。一只明亮的大梳妆镜挂在墙壁上,映射出了左边书架上的各类书籍。窗前是一盆吊兰。布熊和小闹钟放在床头。一只风铃悬挂在房间的正中央。一股芳香的气味弥漫其中。这显然是处于家境优越的女孩子的房间。余祥眨巴着惺忪的眼睛,翻身坐了起来。 正文 第八章 林虹说:“我的房间,怎么样?” 余祥说:“蛮不错的。” 林虹蹲在了余祥的跟前。她注视着他,步子朝他移来。她满眼期待,只希望他能好好地看看她,读懂她的内心。 余祥下床,赤脚走到了一边。 林虹叫着:“祥哥……” 余祥说:“非常抱歉。” 林虹说:“别跟我说这话。在爱里面,这话听起来让人感觉别扭。” 林虹拿了一双自己的拖鞋递给余祥。 余祥没有伸手去接林虹递来的拖鞋,而是拉起林虹到了梳妆镜前。 余祥指着镜中的自己和林虹说:“你看看,他们是两个多么不同的人,你爱他什么呢。这个小老头不仅貌不惊人,而且寒酸。而你就不一样了,青春妖娆,才貌出众,只有大帅哥才配得上你。你不要再浪费自己的感情了。这对你没有一点好处。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应该明白这一点。应该。” 林虹说:“不,爱情是不应该用这样的尺寸来衡量。外在只是极小的一部分,真正的是两颗心相爱。” 余祥苦笑了一下,说:“爱情?我还有资格跟你谈爱情吗?我有家庭,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林虹说:“这也正是令我最痛苦、矛盾的地方,可我改变不了自己的意志。” 余祥摇摇头,感到头部依然昏沉沉的。 这时,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条缝。伸进来了一个头。 是林虹的妈妈方少蕾。 林虹来到门口叫了一声:“妈——” 方少蕾跟丈夫林国雄共同经营着一家电器公司。年近五十的她看起来只有三十几岁。 方少蕾朝房内瞄了瞄,问:“余先生醒了没有?” 林虹朝后指了指,说:“醒了。在那里站着呢。” 方少蕾说:“你别阻拦我,我想进去跟他说说话。” 林虹说:“妈,我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方少蕾说:“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不管。” 林虹又叫了一声:“妈——,不要啊。” 方少蕾不满地瞅瞅女儿,走了进来。 方少蕾来到余祥的跟前,她说:“余先生,你醒来了。醒来了正好。我有事正想跟你谈谈。” 余祥跟方少蕾曾见过面,那是他几次在路上碰到林虹跟她和爸爸在一起,林虹向他介绍的,并且余祥也多次到电器公司采访过。 余祥说:“林大姐,什么事你说吧。” 方少蕾说:“请允许我先问你一个最直接的问题:你爱我女儿吗?” 余祥说:“林大姐,怎么这样问?很重要吗?” 方少蕾说:“的确关系重大,你必须要回答。” 余祥说:“我可不可以先不回答。” 方少蕾说:“不过,我告诉你,我女儿因为你已经令我很伤心了。你跟她认识也三四年了。她已经二十六岁了,竟还在苦苦地等你,明知道没有结果却还在一味地等。为了你,她拒绝了许多各方面条件不错的男孩子的追求。她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的。但我跟她爸爸说服不了她。她说她要等你一辈子,她的爱只能给你一个人。只要有一线希望跟你在一起,她都不会放弃。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让她爱你爱到这种地步。这是多么的荒唐,这样会毁了我女儿一生的幸福。她那么聪明,可是在这方面如此固执。我和她爸爸也已年近四五十岁的人,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到了晚婚的年龄却八字没一撇,非常着急,可又拿不出一点办法来。我们就这一个女儿,不能坐视不管。现在,要么你离开,去得越远越好,让她永远见不到你,慢慢地把你忘记,重新开始……” 林虹用手堵住了妈妈的嘴,她说:“妈,你怎么可以说这些呢?你让祥哥现在去哪里?再说,如果他走了,嫂子和孩子怎么办?你认为这样做就能使我不想他不爱他了吗?” 方少蕾拿开了女儿的手,说:“你理解妈妈吗?妈妈都是为你好呀。” 林虹说:“我说了,我的事,你们不要管。” 方少蕾说:“你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那你让妈妈怎么办?” 林虹说:“总之,不要管我。” 林虹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她的确让爸妈操了不少心。她不希望爸妈失望,可是,她的做法太令爸妈失望了。她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你站住!”爸爸林国雄拦住了她。 “爸。”林虹望着爸爸,内心一阵惊慌。 林国雄神情严肃,头上已有了少许白发。他对女儿在感情方面可谓是恨铁不成钢,既心疼、生气又无可奈何。 林国雄说:“把余祥叫来。” “不用叫,我自己来。” 余祥和方少蕾先后从房间出来。 林国雄踱着步子,然后指着余祥说:“余先生,现在,你要么带着我的女儿远走高飞,要么离婚,选择娶我的女儿做你的太太。” 余祥说:“林先生,你这仿佛是让我跳崖或上吊,只怕我两种都做不到。” 林国雄说:“做不到也必须做。” 林虹说:“爸,你不可以这样为难祥哥。” 林国雄厉声吼道:“滚!” 林虹转身进了房间,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乡村你好 余祥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离开林虹家的。他依然感到头昏脑胀。在他心里,林虹是刺,是火焰,也是受宠的花,一点没错。林虹哭了,她的爸爸妈妈会软下心来,好言去哄。他只是一幅惨相。因此,他逃避。其实,他觉得林虹完全不该如此看重这份情感。可是,有谁说得醒她?也许爱本来就没有正确的理论指导,各人的选取择不同。所以,我们只能凭自己的感觉,非常盲目性地陷了进去。尽管他没有理由没有办法接纳她的爱,但让他坚信真正的爱情的存在。 已经下午三点钟了。余祥回到报社。 余祥显得非常疲惫。他刚走进报社的办公室,主任就走过来关心地说让他注意休息,别太劳累了。余祥说自己要请假休息几天。余祥自从到报社工作以来,从来没请过假,而且时常加班加点地工作。主任说马上就到双休日了,怎么想到了要专门请几天假休息,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社里?余祥之所以想请假是他打算一个人到某个地方静一静。家庭矛盾和林虹的事情因他找不到解决的办法而焦头烂额,他希望经过冷静地思考一段时间之后再来重新面对生活的一切。他认为自己该回趟乡下老家去看望父亲,但又觉得带着不好的心情回去不太好。余祥正想着该去什么地方,该怎么对主任讲,主任又说可以给他一个星期的休息时间,但要交给他一个任务。余祥问什么任务?主任说他本来想组成一个采访团到刘家河故事村采访,现在就把这个任务单独交给余祥,让余祥去采访,写一篇采访报道,收集一些民间故事资料。余祥爽快地答应了。 正文 第九章 晚上回去,余祥把自己出差的事情对陈春华讲了。尽管陈春华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但余祥却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和激动。余祥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又装上自己的照相机,列举了几条采访提纲,第二天一大早就挎着一个包出发了。 刘家河故事村与余祥的故乡余家村同在土庄镇。余祥在很小的时候就听说刘家河故事村的事。据说这个村子里的人,人人会讲故事,上至八十多岁的老人,小至五岁的儿童都能一口气讲出许多故事来。乍一听,这本身就是一个传奇、绝妙的故事,引发了余祥的兴趣。余祥早就想实地去感受一下那种氛围,可是在乡的时候,错失良机,离乡后,工作的繁忙加上生活的压力,使得这种愿望只能搁浅在心底。这次得以机会慕名前去,使他产生了一种圆梦的感觉。 余祥在汽车站买票搭上了开往土庄镇的班车。 车辆在上午八点钟准时出发,经过三四个小时的颠簸,在中午十二点已到达土庄镇。 余祥在土庄镇镇政府大门外下车。之后,他到附近面馆吃了一碗手擀面就马不停蹄地直 奔目的地:刘家河。 刘家河依山傍水,风光绮丽。山上树木鲜绿成荫,河边的群群牛羊默默啃草,偶尔嬉闹一番。河水涔涔地流,几棵垂柳倒影在水里,具有几分扑朔迷离的美。红砖房和小洋楼相间,藏在绿树背后。前面是一大片庄稼地和经济作物基地。 朴实的自然风貌似乎谱写着勤劳、善良、快乐的刘家河故事村人的精神特征,与城市高大的建筑物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对比。只表面看,天然的灵气与秀美、独特,令人仿佛走进了一个世外桃源似的,豁然开朗,倍感亲切。 久违的乡村,梦中的乡村,你好!余祥站在村头的路上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 午后的暖阳娇媚灿烂,如一件银白色的外套包裹着整个村子。余祥的额头已渗出了汗。他踏步来到河边,因口渴而弯腰用双手捧了一捧清水。 余祥正准备喝水,却听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来。 余祥抬起头。他没见到任何人,便甩了甩湿手,又朝前紧跑几步。 在左边的一棵柳树下坐着五位年轻姑娘正在搓洗衣服。姑娘们的脚趾泡在水里,边把一件件衣服放在石板上搓洗着,边谈笑,偶尔相互之间撩几滴水洒在对方的身上,笑声更甜。柳树的枝叶并不茂密,阳光透过枝缝倾斜在她们红扑扑的脸盘上像新鲜的五月桃。当余祥看到这一幕时,惊呆了。余祥感觉自己仿佛是走进了画中仙界。那是一群冰清玉洁的仙女,而他只是俗不可耐的凡人。余祥把脑袋晃了晃,踩着脚下平铺的小石粒,踏上一块大黑石,蹲了下来。 “叔叔,不要喝这里的水,那边水坑里的水好喝!” 余祥捧起一捧水还没送到嘴边,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童稚的声音。 余祥回头。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正盯着他。小男孩的睫毛很长,脸圆如大盘柿,皮肤不黑不白,穿着小布鞋和花布上衣。小男孩的手中拿着一根木棍。 余祥问:“小朋友,哪个水坑的水好喝?” “呵,呵,呵……” 洗衣服的几位姑娘边笑边看着他。余祥不知所措地也跟着笑笑,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小男孩用木棍指了指右边只有几步之远的两个小水坑,说:“那里,在那里。” 姑娘们又笑了。余祥搔了搔头皮, 又一笑,就跟着小男孩到了水坑前。 这两个小水坑靠近山脚。水坑均只有大半坑水,但却清澈见底,一股股山泉正从石隙里流出,叮咚叮咚作响,水面时而出现一圈圈美丽的波纹,如同花蕾,层层绽放,马上又全部收拢,水面恢复得像明镜一样的平静。小男孩指着较小的水坑说:“你可以在这个水坑里喝水,是山泉水,甜的。” 余祥喜不自禁。他迫不及待地捧了两捧水,一饮而尽,接着跪下身,把头伸进水坑,饮牛似的“咕咚”,“咕咚”喝个没完。 泉水清凉、甘甜、纯净。余祥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喝过这样好喝的水了。是乡亲水,是母亲的乳汁?!余祥感动于这瞬间的思维。他气喘吁吁地抬头,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望着小男孩感激地说:“是甜的,好喝好喝。” 小男孩笑嘻嘻地问:“叔叔是不是渴极了?” 余祥站起来揉了揉跪疼了的膝盖,说:“嗯。小朋友,你叫啥名字?” 小男孩说:“我叫勇勇,我妈叫我小勇。叔叔,你呢?” 余祥想了想说:“我叫祥祥,我爹叫我小祥。” 余祥说完,自个儿笑了。 余祥想,这次采访是不是就先就从这个孩子采访起?的确,一到这里,他心中所有的烦恼已抛之脑后,沉迷在了一种全新的感觉之中。生活着便应该是快乐着的。他应该拥有一份快乐,不能不知怜惜地把自己的快乐活埋在城市的快节奏生活之中,而还意识不到。快乐是值得一生追求的一件事。乡土的自然朴实,令他找回了原本的自我。 余祥开始对勇勇进行寻问,并给勇勇拍了一张照片。 勇勇只给余祥讲了一个短小的故事,余祥感到不过瘾。 “想听故事?来呀,我跟你讲……” 其中洗衣服的一位长着一张鸭蛋脸的姑娘在余祥给勇勇拍照的时候,朝他招手。 余祥喜出望外。拍完照,他踩着河石,飞跑过去。 姑娘们呵呵地笑。 余祥到了她们跟前的时候,姑娘们有的说:想听故事呢,只怕你几天几夜也听不完,因为我几天几夜也讲不完;有的说:刘家河村里的人会讲故事是代代相传。只要你听,我就给你讲;有的说:我会讲一些唐朝的故事;有的说:我最拿手的是讲神话故事…… 姑娘七嘴八舌,各抒己见,争论不休。最后,长着鸭蛋脸的姑娘说:若诚心听故事,到我们家吧,我和家人会热情地招待你。武侠的,神话的,古代的,现代的都能给你讲。还有我们村里发生的一个真实的故事,你也可以好好了解一下…… 正文 第十章 余祥对鸭蛋脸姑娘最后的一句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问:“你们村里发生了一个什么样的真实故事?” 鸭蛋脸姑娘说:“说来话长,是我的同伴秦小舟跟她的对象江波的爱情故事……” 余祥惊愕了。 父亲和我 余祥在刘家河故事村整整呆了两天。这两天,他走门串户听故事,了解有关故事村的传奇历史,并拍了一些风景照、人物照,把他认为相当不错的故事重点记在了本子上。他所采访的对象有孩子和中年人、老人,姑娘和小伙子;所听到的故事有上百个;对故事村的历史也有了深入透彻地了解。白天,他就在村子里东奔西走进行采访,晚上便投宿在户主家里,饿了,吃几口在附近商店买来的面包,有时也在户主家里吃饭。两天的采访生话下来,使他的人瘦了一圈,也黑了许多,但却乐此不疲。 第三天下午,余祥返回土庄镇,他在镇邮局旁边搭上了一辆路经余家村的客运车。 余家村是一个至今仍在脱贫致富路上挣扎的贫困山村。这里层层叠叠的大山和沟壑以及坡中的片片薄地就构成了余家村人的全部生活。余祥的家住在村子南面的二队。余祥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到了余家村站后,又走了半个小时才到家。 “余老汉,你家的祥娃回来啦……” 邻居玉福叔的一声叫喊,余祥的父亲出现在院边。 余老汉两鬓斑白,穿着粗布旧衣,胡子拉碴,只有五十几岁,看起来却有了六七十岁的模样。 一瞬间,余老汉的脸上堆起了笑容,眼圈内有了泪痕,皱纹更深了。 余祥望着父亲,心被猛刺了一下,有些生痛。 余祥想上前叫一声爹——。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回来竟什么也忘了给父亲买。 余祥自愧不已,心神难安,觉得对不起父亲。一句话到了嘴边,他抿了抿干燥的唇,竟又把话咽了回去。 余祥低着头,上了台阶。他连看父亲一眼的勇气也没有了。 “你给我站住!”余老汉开了口,变得像从前一样凶巴巴的。 正准备溜进屋的余祥止了步。 余祥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态,说:“爹,你在家过得好不?” 余老汉没有理睬儿子的问话,而是按照自己的思路,厉声说道:“你现在回来干啥,是不是和媳妇闹别扭了?” 余祥咬紧牙说:“不是的。” 余老汉问:“那你工作忙不忙?” 余祥又咬了咬牙,说:“不忙。” 余老汉问:“你回来啥时候走?” 余祥迟疑了一下,说:“看一下再说。” 余老汉说:“我也想你回来看看,多呆两天,非常想。但是工作要紧,媳妇和孩子更离不开你。你可不能蒙我。” 余祥懂了父亲。他想他,盼望他,但是在他的意识里他工作安宁、家庭幸福更重要。余祥说:“我明白。” 余老汉的态度温和起来。他说:“明白就好。” “汪,汪……” 一只大黄狗从房角蹿出来围着余祥叫个不停。 父亲一年前写信对余祥说过,他逮回来了一只狗,终于有作伴的了。余祥当时看到这句话心酸得只想流泪。他在Z市,弟弟余军在北京。两人平时很少回老家来。他完全理解父亲的孤独感。余祥在过春节的时候带着老婆、儿子回来曾跟大黄狗相熟了,只三个多月的时间,彼此又已陌生。 余老汉说:“大黄,别吵,他是祥子,自家人咋不认得了?” 大黄狗摇摇尾巴,围着父亲和余祥转了一圈,“哼”了两声,舔了舔父亲的手指,不再叫了。 余祥和父亲走进屋。 这是三间土坯房。正中间一间是堂屋,左边一间是厨房,右边一间摆着床铺。余祥的童年和少年时光就是与父亲、弟弟同睡在右边的一间屋子里。 余祥把背着的皮包放在了右边屋子里的一只木箱上,回头对跟在他身后的父亲说:“爹,你这段时间身体怎样?你一个人可要照顾好自己,想吃啥弄啥吃。” 余老汉摸了一把胡子,说:“只要你跟你弟弟过得好,我的身体就好。我,你们放心就是了。” 余祥问:“小军又来信了没有?” 余老汉说:“来了,他差不多每半个月都要写一封信或打一次电话回来。他还说给我寄钱,给我也买部手机。我没让他寄。我又不做生意,要手机干啥,也没让他买。他说联系方便,省得我接电话还往村上别人家里跑。我还是没让他买。他又说也让我趁机会装部电话。我想我一个人没必要。你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可我还是操心,就三十岁的人了,还没成家。我什么时候盼望着他也能成家就好了。” 余祥说:“爹,结婚是急不来的事。小军自有打算。我跟他也经常联系,他很有志气,所以就别为这操心。” 余老汉叹息了一声,又摇了摇头,转瞬眉飞色舞地说:“对了,我又喂了一头小猪,等过年长大了,你们回来就宰了吃。” 余祥说:“我想,如果今年能买房子,过年你就去市里过,小军回来了也到我家团聚。” 余老汉说:“你若房子是好事。好,也好。就是我坐车晕车。不过,只要大家高兴,晕一晕也无所谓。” 余祥从兜里掏出两百元钱递到父亲的面前说:“爹,我回来没给你买什么,这钱你接住自己买点喜欢吃的东西。” 余老汉把余祥的手推了回去。他说:“我在家有吃有喝就行了,还需要买啥。你留着给媳妇和然然用。” 余祥说:“你接住。” 余老汉瞪着眼,带着命令的口气说:“你收起来!” 余祥知道父亲生气了。他翕动着嘴唇,只好把钱重新放回兜里。 余老汉用手挠了挠下巴,又和颜悦色地说:“好了,你在家休息一下。趁天还没黑,我去地里拔一会儿草。” 余祥说:“爹,你就不要去了。以后也别再费那么大的心思种地了。” 余老汉不满地说:“土地陪我了大半辈子,哪能说丢就丢了不种,我会闷死的。再说,我现在能干活就不给你和小军添麻烦,自己顾好自己。你们把你们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妥妥贴贴就善哉善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