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你凭什么打我 尚书令府后院深处,花木扶疏,不荫自凉。参天古树间,繁花怒放,有楼半掩其中,其名曰:暗香疏影楼。 疏影楼向来是尚书府最清宁之地,而今日,却偏生传出了一丝嘈杂。 “她算哪门子的姑娘!”站在门口的丫鬟柔儿重重啐了一口,毫不掩饰的大声道:“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野种,专拣软柿子捏,当我新来的好欺负呢!在太太那边我都没被这么使唤过,一个野种,凭——” “啪!”清脆的耳光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先前那尖厉的嗓音。 柔儿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站着的宁轻尘,不可置信的捂住自己的脸:“你敢打我?” 轻尘神色淡漠,轻轻拍了拍手,美眸微漾:“好赖我还算个主子,岂容得你放肆!” 柔儿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一下子坐倒在地上,撒泼似的大哭起来:“你算哪门子的主子?你凭什么打我?” 站在一旁的怜儿微微抬头,眼见轻尘眼中生出一丝厌弃,忙上前拉住柔儿:“姐姐快别闹了,姑娘不过叫姐姐奉茶,哪里值得这般闹腾呢!” “凭她闹去!”轻尘淡淡开了口,“我看柔儿姑娘心性可是高,我这疏影楼人生地癖,只怕是当不了姑娘的高枝!赶明儿我就回了太太,让姑娘出了园子,该配小厮配小厮,,该赎身赎身,倒是落得清净!” 一听此话,坐在地上的柔儿顿时止住了哭声,顿在那里半晌不知如何是好。 轻尘看在眼中,冷冷一笑,折身打起帘子回到了房中。 主子离去,一众看热闹的丫鬟们也都捂嘴而笑,散去了。 柔儿在怜儿的搀扶下回到了房中。 “姐姐怎么这般糊涂?明知那姑娘性子古怪,惹不起,偏又去招惹她!” “我就是不服!好歹我原也是太太贴身的丫鬟,太太指我到这边来,我便来了,她倒好,竟让我端茶递水!真把自己当小姐了!” 怜儿忙的捂住了她的嘴:“姐姐怎么还说这种混话?说来太太也是真心疼这位表小姐,姐姐这话若是被太太听了去,可不得又是一番风波?”顿了顿,又道:“姐姐好生想想吧,可不兴再闹了,我先回去服侍了。” 怜儿返身出去,刚走到厅前,忽见得前方一个挺拔俊逸的身影正走过来,忙的打起帘子:“姑娘,大爷来瞧姑娘了。” 说话间,楚瑾瑜已经来到了身前,见她笑道:“你家姑娘可是睡着?前儿才夸你聪明,今日又犯这糊涂,这般大声,可不得吵醒了她?” 怜儿吐吐舌头:“大爷可不兴这样冤枉人的。姑娘没睡,在屋里呢。” 楚瑾瑜闻言笑得更欢畅,抬脚走了进去。 轻尘正在屋中整理一些典籍,听见他进来,依旧忙碌着,头也不抬:“今儿下学这么早? 楚瑾瑜笑笑:“原本就没开堂,皇上亲自过来瞧几位幼弟,后又一起去了校场考齐射。皇上回宫,众人也就散了。” “哦。”轻尘漫不经心的答应了一声,一抬头,却突然发现他袖口竟绽了线,不由的笑了:“你也在皇上面前射箭了?可有拔得头筹?” 她一笑,他便呆住了。这个妹妹生得实在是美,平日里她清冷孤傲,少言寡语,也就在他面前偶尔笑得两回,却每每让他失魂落魄。他不由的想起那为了褒姒一笑而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叹道:“怕是那褒姒,也比不得妹妹的美貌吧。” 闻言,轻尘却立刻敛了笑容,手中还来不及放下的书重重砸在桌上,冷笑道:“大爷可是没地儿寻开心了,才到我这里来说这种混话?左右我是个寄人篱下的,好欺负是不是?”说罢,她转身走进里间。 楚瑾瑜这才回过神来,一急,忙追了上去:“好妹妹,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是我糊涂,是我说混账话,妹妹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轻尘不理不睬,听着他慌乱的认错,眸中却还是忍不住漾起一丝笑意。假意冷了脸,取过针线,递到他面前:“既是知错,罚你将自己的嘴给缝上!” “这……”楚瑾瑜闻言也笑了,“可叹我不会使针,就烦劳妹妹动手罢。” 轻尘手一扬,将个顶针砸到了他脸上,低叱道:“亏你还在国子监上学呢,却不知在哪里学得这般油嘴滑舌!”说罢,将他的袖口翻了过来,“你别动,我为你缝了这里。” 他这才看见自己袖口的破损,笑道:“我说你足不出户能知天下事呢,原来是在这里漏了馅儿。” 轻尘没有答话,半垂着眼帘,一针一线的密密缝着。 楚瑾瑜微微低了头,便看见她白皙动人的脸庞,长长的睫毛似蝶翅一般微微扇动,实在是美得动人心魄,心中不禁大动,不自觉的就低下头去。 正在此时,她刚好咬断了线头,抬起头来看他:“好了。” 他的唇在她脸上擦过,似是不经意,两个人却都愣住了。 “妹妹!”他忍不住低唤了一声,伸出手去,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放入自己的大掌中,小心翼翼的握住,如珠如宝一般的珍视。 轻尘低着头没有动,白皙的耳根处却微微染了红,低声道:“你再这般欺负我,我可要去告诉舅母了。” 他一听,便微微有些急了,举起右手:“我楚瑾瑜以自己的性命发誓,此生若是存了欺负妹妹之心,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 一个“死”字未及出口,轻尘已经捂住了他的口,清澈的眸子中隐约有水波荡漾,脸声音也微微染了湿意:“别说了。” “你定要信我。”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殷殷目光,如能灼人。 信你?她眸中的湿意更加明显,想到自己那不堪的身世,苦笑道:“我自然信你。”然而低了头,心中却忍不住哀叹——我只是,不敢信这污浊的世道。 他大喜过望!他们两人虽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是因着轻尘的性子实在是古怪,他从不敢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只怕伤了她。而如今,他终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竟还能得到她的认同,岂不是大喜一件? 忽略了她眸中的苦涩,他将她的手置于自己胸前:“等过了年,我若然能在科举中拔得头筹,定然在金銮殿上求得圣谕,不为其他,只为妹妹!” 正文 第二章 大喜之日 半年后,初春。 “等过了年,我若然能在科举中拔得头筹,定然在金銮殿上求得圣谕,不为其他,只为妹妹!” 轻尘一觉醒来,只觉身上发冷,脸上也是冰凉的,伸手一摸,竟是满面泪痕,连那投下的软枕,也已湿了半边。 他的话,声声情切,言犹在耳,可是半年后的今天,却都成了空谈。其实也并非都是空谈,他的确是在科举中拔得头筹,是金銮殿上皇帝钦点的新科状元,却同时,成为了丞相府千金未来的夫婿。 而今日,便是大喜之日。 “姑娘醒了。”怜儿推门进来,见她起了身,忙唤人端了水进来服侍梳洗。 轻尘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那脸色有些苍白的女子,嘴角忽然绽开一抹笑意,打开胭脂盒,微微往脸上匀了一些,再看时,镜中女子已经不见了憔悴与惨淡,反倒光彩照人,恍若神仙妃子一般,美得动人心魄。 “大家还没去前院看热闹?”正在这时,外间突然传来柔儿那刻意放大了的声音,“都快些去吧,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了!一个尚书令公子,一个丞相府千金,到底都是人中龙凤,那个气派——只怕不是人人都能消受得起!”语毕,已经微微带了冷哼之意。 轻尘从铜镜中看去,不意外的看到了怜儿亦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微哂,垂了眼帘淡淡道:“怜儿,今日我是不方便去前院的,回头你去帮我禀了夫人,这些日子我身子愈发不济,受不得柔儿这样尖厉的嗓子,还是将她调出园子吧。” 闻言,怜儿脸上那丝不经意间流露的幸灾乐祸便全都消失了,怔怔道:“姑娘的意思是?” 轻尘依旧只是低头把玩着手中的一只玉钗:“怜儿你何其聪明,会不懂我的意思?” 怜儿霎时间白了脸色,等到帮轻尘梳好头,便匆匆走出了房间。打起帘子出了门,方才微微松了口气,眼中的恶毒也尽数流露出来。 其实她与柔儿一样,是极度不待见这位所谓的表小姐的。外间的人不知道,但是尚书府内流传着的关于这位小姐身世的真相,也教她这个出生低微的丫鬟感到不齿。但偏偏,太太却是疼极了这位表小姐,大爷亦是一门心思都扑在她身上,仿佛对她那肮脏不堪的出身丝毫不知。但越是这样,流言越多,而府中的一众丫鬟对这位表小姐,也是愈发的不待见。 她福气不好,从这位表小姐进府开始就不得不在她身边服侍,心中有再多的不屑也不敢表现出来,直到柔儿来了,将她心中藏了多年的话统统都说了出来,她心中别提有多痛快! 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想到轻尘隐藏得更深,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却只是装作不知。今日楚瑾瑜大婚,她方才整理床铺的时候便发现了那个泪湿的枕头,心中隐隐有一种快意在流窜,听了外间柔儿故意说给轻尘听的话,心中更是舒坦。可是没想到这种快意只不过片刻,便被轻尘下了通牒。 言下之意,如果柔儿不被赶走,那么被赶走的就将是她怜儿;而柔儿被赶走之后,从此便没有人再能帮她泄愤,她就得恢复从前日日忍气吞声的日子。 “好一个宁轻尘!” 怜儿暗自咬了牙,却忽然闻得有陌生男子邪肆不羁的声音从园子外传了来:“哟,那位传说中美得倾国倾城的尚书府千金,就是住在这里吧?” 正文 第三章 擅闯内院的男人 深宅后院,怎会有陌生男子的声音?怜儿一惊,尚且来不及有任何举动的时候,忽然园子门口已经出现了男子修长挺拔的身形——竟是个气度翩然的华服公子,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微微一挑眉,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怜儿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微微红了脸,厉声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本府内院?” “擅闯?”男子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话,“只怕你家大人想要请本王还请不来!”说罢,他便抬脚踏进了园中,径直往她身后的绣房而去。 怜儿听他自称本王,心中已是大惊。先帝子嗣众多,被封为王的也有十数位,她虽不知他究竟是哪位,但已经是不敢怠慢,只能低身行礼。 她见他挑起帘子就欲往屋里去,刚想开口阻止,脑中却突然闪过轻尘那张绝美的容颜,心下一狠,没有说话。 男子邪魅的勾起嘴角,进的屋里,眼见那绣房闺门紧闭,想起外间的种种流言,实在是难以抵挡心中的好奇,就要抬手去敲门的时候,门却忽然自里面打开了。 隔着水晶帘,他看到那闪闪发亮的珠帘之间,女子绝色倾城的容颜,眸中骤然闪亮起来。 轻尘眼见一陌生男子站于自己房门前,霎时间变了脸色,抬头欲唤怜儿,却突然听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急促声音从园中传来:“王爷且慢!” 是他!轻尘心中一震,抬眼望去的时候,楚瑾瑜的身影刚好出现在门口,一身大红的喜袍霎时间刺痛了她的眼。 他与她,整整三月未曾见面,没想到今日一见,竟是他身披喜袍的时刻! “王爷!”楚瑾瑜匆忙上前来,“不知王爷怎会到了这里,是瑾瑜怠慢了,王爷请外间饮茶。”他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眼神闪闪烁烁,始终未曾敢直视轻尘的眼睛。 “慢!”那睿亲王萧逸却似来了兴致一般,看着眼前的轻尘,偏头问他:“楚公子,这莫非就是外间传言中的那位千金?倒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本王今日算是开了眼!” “王爷。”楚瑾瑜额上冷汗涔涔,“这是瑾瑜的表妹,尚未出阁,只怕不便与王爷见面相谈,王爷请见谅。” 萧逸邪肆一笑,眼神微微扫过楚瑾瑜:“那是本王的疏忽了。只不过,楚公子与这位姑娘既是表兄妹,如何见面是这般模样?今日不是楚公子大喜么,怎么姑娘连一声‘恭喜’都不与自己的表兄说?” 轻尘心中微微一震,楚瑾瑜的眼神终于看向她时,她却低了头去:“哥哥今日大喜,妹妹道贺了。” 楚瑾瑜心中猛地一紧,脸色惨白,因着萧逸在旁,却只能强忍道:“妹妹不需多礼。” 萧逸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两人,片刻之后大笑而去:“楚公子,花轿想必就快到了,楚公子不宜在此地多留吧?” 楚瑾瑜脸色愈发惨白,看着水晶帘后方,始终冷眼看着他的轻尘,嘴唇动了动,似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化为两个字:“妹妹……” 轻尘冷冷一笑,没有说话,转过身便关上了房门。 园子外,萧逸靠着一棵柳树,芝兰玉树般的身形,眼神中却满是轻佻不羁。微微扫过颓然而出的楚瑾瑜,嘴角勾起笑意,似自言自语一般:“宁轻尘……” 正文 第四章 完成婚礼 楚瑾瑜的婚礼,甚是隆重盛大,整个京城都为之轰动。朝中无论大小级别的官员通通前来贺喜,甚至皇上也亲遣七弟睿亲王前来道贺,确是莫大的荣幸。 这样的繁华盛大间,楚瑾瑜却始终神情颓然,丝毫没有少年状元郎和新郎倌应有的风采。 此情此景,终于让其父楚天济动了怒。 “若是真为你那好妹妹着想,给老夫打起精神来完成婚礼!”当楚瑾瑜身畔没有人的时候,他从旁走过,留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却让楚瑾瑜眼中瞬间迸发了怒火。 又是这样的威胁!为了这个威胁,他不得不负了自己曾经许下的承诺,答应了同丞相千金的婚事,不得不强忍自己的相思之痛不去见她,甚至还无法告诉她,自己这么做的苦衷! 楚天济逐渐走远了,楚瑾瑜盯着他的背影,薄唇冷冷一勾,心中的苦涩无边无际。 殊不知,这一切都落入了首席上端着酒杯,看似漫不经心的萧逸眼中。 因几乎所有人都去到了前院,此时的后院清冷极了,小径上都纷纷落下了小鸟儿,遍地觅食。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惊得小鸟们纷纷拍起翅膀,飞离了这里。 一行人匆匆忙忙的走来,为首的正是楚天济的侍妾王姨娘。今日她本打扮得花枝招展,准备以主人的身份去往前院待客,没想到却被楚天济派来做这件事,心中难免窝了火,气势汹汹的进入了疏影楼。 刚刚来到正屋前,正好碰到一个小丫鬟端了轻尘丝毫未动的早餐从屋里走出,毫不客气的将那小丫鬟推在一边,碗碟顿时摔了一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轻尘闻声从屋中出来,一见到王姨娘那张嚣张跋扈的脸,立刻就冷了脸。她素来厌恶王姨娘,平素里是绝不允许她踏进自己园子的,可是今日着园子竟接连闯进了两个不速之客,轻尘终于动了怒:“今日是谁在守园子?送客!” 她反身欲回屋,却突然被人拖住了手臂,转身见是王姨娘,不禁更加厌恶。却见王姨娘冷笑着看着她:“你还真把自己当这府中的正经主子了?小野种,活该被丢来丢去!” “啪”的一声响起,周围的人全都怔住了,几个丫鬟早已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尤其是柔儿,只差拍手叫好了。 轻尘缓缓摸着自己被打得有些发麻的左脸,眸中的温度降到冰点。她隐约懂了什么。若在平日,王氏绝对不敢如此对她,可是今日,一定有事发生。 果不其然,王姨娘冷笑着看着她:“你以为你还能得意多久?今儿我就是来请你离开尚书府的。也是,弄这么个不三不四的人来住着,丢的可是尚书府的脸!” 原来是要赶她走。轻尘瞬间明白了,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却冷笑着看着王氏,刚要开口,却忽然听见园外传来一个声音: “我倒是要看看,谁是不三不四的人!” 是冯夫人。 王氏慌忙低头拜见:“太太。”轻尘也低身行礼:“见过舅母。” 冯夫人上前握了轻尘的手,回头看着王氏,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将她呵斥了一番。 轻尘依旧冷笑着,看着低垂了头的王氏,道:“舅母仁慈,我却并非宽宏大量。今日王氏三番四次羞辱于我,作为晚辈,我自是不敢争辩什么,此事还请舅母做主。” 冯夫人素来心疼轻尘,原本还一心一意想要纳轻尘为儿媳,无奈事情却发展到如今这步,心中本就觉得亏欠,此时更是难过:“你放心,我定然为你做主。”说罢,她看着王氏,微微啐了一口:“她自己是个为老不尊的,反倒有脸来晚辈面前胡说,真是将老爷的脸给丢尽了!” 轻尘冷眼看着王氏,见冯夫人命人将她押出了园子,方才收回眼神,对冯夫人跪了下来:“轻尘自小来到这里,承蒙舅母多番照料,感激不尽。今日既要离去,也不敢让舅母为难,我会从后门走,舅母放心。” 冯夫人看着她,只觉得疼到了心窝里,千般万般不舍,却也只能握住了轻尘的手:“好孩子,舅母知道你是好的……回了家,千万莫与家人置气,舅母希望你能好好的……” 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衣物,从偏静的后门出去,早已有一辆马车守候在那里。 轻尘没有回头,径直登上了马车。 要回到宁府,尚书府正门口是必经之路。而此时,那里却正是沸反盈天——花轿刚刚到来,凑热闹的人们将那里堵得水泄不通。 车夫无奈将马车停在了边上,只能等人群散去才能继续前行。 而轻尘静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间传来的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终于还是撩起了窗帘的一角,正好看见楚瑾瑜踹开轿门,将新娘带出来的场面。 此时此刻,她仿佛才有了领悟——原来,楚瑾瑜成亲了。 可是成亲,不是大喜么?为何他却是如此闷闷不乐的模样?她静静看着他如玉的脸上淡去的光泽,恍惚的想着。 她看着他牵着亲娘跨过火盆,新娘突然软了一下,跌进他怀中,被他抱住,周围顿时想起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 似是被那欢呼声惊了一般,纤细的手指一抖,已经放下了帘子。再想撩开的时候,却怎么都没了勇气。是楚瑾瑜的喜袍太刺眼?是周围人的欢呼太刺耳?她不知道。 手指再度缓缓抚上帘子,却只是停在那里没有动。 “瑾瑜,再见。”她喃喃的叹了一声,听着马车外那些欢天喜地的奏乐,倏地落下泪来。 正文 第五章 不要让我再见到她 春寒料峭的夜晚,当楚瑾瑜踏着迷醉的步伐进入自己的新房时,轻尘的马车已经到了宁府前,缓缓停了下来。 车夫为她打起帘子,轻尘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让自己起身出去,看着这座门第辉煌,实际上却藏污纳垢的府第,禁不住一阵阵的寒意。 守门人见到有人,便下来探问,没想到才刚看见轻尘,就吓得魂不附体:“二夫人!” 轻尘见他的模样,冷冷一笑,往府门走去。那人吓得连连后退,直到被后面的人托住,重重赏了两个耳光方才停下来。 来人正是宁府管家李诚,将那守门人呵斥了一番之后,才又看向轻尘,恭敬的行礼:“恭迎四姑娘回府。” 轻尘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往府中走去。李诚忙的又跟了上来:“四姑娘,大老爷和二老爷听说四姑娘今儿要回府,此刻都在正厅之中。” 轻尘继续走了两步,突然顿住了,深深吸了口气之后,朝正厅走去。 正厅的门并没有关,里面两个男人的声音清楚的传入轻尘耳中,一字不漏。听完了他们所谈论的事情,她只觉得想笑,这样的身世,已经是贻笑天下,竟然还叫她遇上这样的事,当真是可笑极了! 并不敲门,她径直跨了进去,冷眼看着眼前这两位老爷,生脆的嗓音中浸透了嘲弄:“待选秀女?那不知,我是以大老爷女儿的身份待选,还是二老爷女儿的身份?” 大老爷宁鹤轩和二老爷宁晋鹏几乎同时惊诧的抬起头来,又在看见她脸的时候,同时变得惊疑不定。良久,还是宁鹤轩先回过神,即使多年在官场打混,也依旧难掩此刻的震惊:“你就是……尘儿?” 轻尘冷笑着看着他:“怎么,宁大老爷会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得?” 此话一出,宁晋鹏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怒不可遏的站起身来,将手边的茶杯摔在地上:“住嘴!” “哦。”轻尘脸上的嘲意更加明显,“我倒忘了,自己应该是二老爷的女儿才对。” “你——”宁晋鹏盛怒之下,情绪再难自控,扬手就要朝轻尘打去,然而手掌到了轻尘脸边,看着那张这么多年来让自己魂牵梦萦的脸,竟然生生的顿住了。 “晋鹏,别冲动!”宁鹤轩见状,忙拉下他的手。 宁晋鹏却猛地挣开他,怒道:“当日若非你做出那种事,此刻也不会叫一个丫头将你我生生羞辱!宁鹤轩,楚楚死了多年,我不与你计较当年的事,是因为你是大哥!只是从今以后,请你将这个丫头送得远远的,不要让我再见到她!”说罢,他愤然拂袖而去。 宁鹤轩站在原处,难掩脸上的尴尬与难堪,良久方才对轻尘道:“你刚到家,我先让你带你下去休息。” “多谢大老爷。”轻尘一字一句,咬得清清楚楚。(13) 正文 第六章 入宫待选 第二天。尚书府。 当宿醉后的楚瑾瑜睁开眼时,天色已经是大亮。他迟疑着坐起身,立刻就有女子温柔的声音扑面而来:“相公,你醒了。” 他这时方才看清站在床边的女子,典型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眉如翠羽,肌如白雪,柔柔的目光之中满是温情与体贴,手中捧着为他拧好的湿帕。 “多谢。”他怔怔的接了过来,麻木的擦了把脸。一时间又有丫鬟端了漱口水进来,他思绪依旧混乱,直到打开门,微冷的一阵风吹过来,方才幡然清醒。 三两步跨出园子,身畔再没有往日那些父亲派的跟随者。他大喜,亦是大悲,匆忙赶往疏影楼,然而刚一进门,看到的便是一群人在那里打扫收拾,院子里堆了很多旧的东西,似乎是要丢弃。 众人见了他,忙行礼:“见过大爷。” 他心中蓦然一紧,没有说话,推门进了轻尘的房间,然而,整间房已是空了,只剩清冷疏淡的气息。 霎时间,他如坠冰窖:“妹妹……” 她走了。他脑中只余这三个字,恍恍惚惚出了门,迎面与冯夫人遇上。 冯夫人眼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心疼得直摇头,忙拉了他:“瑾瑜,如今你已成了家室,你妹妹也回到宁府,不日就要入宫待选,你就不要再想着她了。” “入宫……待选?”他脑中如同轰雷闪过,霎那间惊了心。 五日后。 “姑娘,今日要入宫了,姑娘早些起吧,仔细误了时辰。”门外,丫鬟雪兰的声音显得极其小心翼翼。 轻尘知道,这宁府中所有的丫鬟都怕她,私下里都传她性子清冷,脾气古怪,不过事实确也如此,所以她也不怪。只要是这宁府中的东西,她都恨,脾气也好不起来。好在宁鹤轩所有的一切都依她,家中的几个兄弟姐妹知她性子不好,也都识趣的不来招惹她。 这样逍遥舒坦的日子,却叫她从心底泛起恶心。宁府的每一个角落,她都觉得脏,今日要离开,对她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即便面对的是另一个全然陌生,危机重重的环境,她也甘愿了。 没有人会送她,只有苦命的丫鬟雪兰不得不随她进宫。看着雪兰那战战兢兢的模样,轻尘冷冷一笑,提步上了马车。 马车驶得飞快,似乎那车夫也想早日将她送到目的地,也好早早解脱。 不知驶了多久,在一片喧闹的市集之中,忽然间马车顶部传来“砰”的一声,雪兰立刻吓得惊叫起来,而马车外也想起一片尖叫,随即便是一片打斗的声音。 轻尘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刚想打开马车看一看,车门却突然从外打开了,一个黑衣蒙面人闪进车厢内,拉了轻尘的手就要往外走。 “你是什么人?”轻尘心中大惊,面上却依旧镇定自若,厉声喝问那人。 他回过了头,无声的看着轻尘。当轻尘看见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时,霎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任由他将自己带出了马车。 将轻尘护在怀中,楚瑾瑜一边在混乱中往后退,一边冷眼看着与自己手下纠缠在一起不知从哪里来的另一群人。 轻尘看着,心中也是大惊,反身拉着他的衣襟:“这是怎么回事?” 楚瑾瑜紧紧拧着眉,摇了摇头,只是将她拉得更紧:“尘儿,跟我走。” “你疯了吗?”轻尘此时才清醒的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微微变了脸色。 “我不管!”楚瑾瑜眼中有东西闪闪发光,“我不会让你进宫。如果,如果你进了宫,我们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了,尘儿,你忍心吗?” “可是你成亲了。”她缓缓吐出这几个字,“你不应该这么任性。” 他微微僵了一下,却突然瞥见轻尘身后有人冲了过来!那不是他带来的人,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将轻尘拉进怀中护住。 背后一阵剧痛,他知道是那人的刀砍在了自己身上,身子一软就往地上倒去。轻尘吓得一把抱住他:“瑾瑜……” “尘儿……”楚瑾瑜用尽力气紧紧抓着她的手,可是却还是抵不住身上的疼痛,晕了过去。 “瑾瑜!”轻尘眼见着那黑衣人就要来捉自己,却还是无法放开楚瑾瑜的手。当那黑衣人将她困住,朝身后的伙伴打眼色时,轻尘终于绝望。只是一方面担心楚瑾瑜,一方面又不知这些是什么人,不敢擅动。 眼见如此情形,楚瑾瑜带来的人顾及楚瑾瑜安慰,也都不敢擅自行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轻尘被带走,方才上前将楚瑾瑜救了起来。又有人匆忙取出金疮药,立刻就为他止血。 “嘶——”一阵剧痛中,楚瑾瑜睁开眼来,却只是往四周看,不见轻尘,立刻大怒,挣扎着就要起身去寻。 一众人忙都拉住他,他也知自己此刻的情形无法支撑,正是急火攻心之际,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銮铃声传来,迅速给周围的人使了眼色:“散开。” 待众人隐藏好,他自己也扯下了面巾,强撑着迎上来人:“子陌。” 来人正是大越国最年轻的将军,同时也与楚瑾瑜素来交好的安子陌。 安子陌见他的情形,亦是大惊失色,翻身下马:“你这是怎么了?” “子陌,我求你……”楚瑾瑜艰难地支撑着,“我表妹被人劫持,请你……帮我……” “当真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莫怪爷只见了一面,便这样心心念念忘不了。” 黑暗的马车之内,轻尘被缚于地上,蒙了眼堵了口,只能听见马车内两个人的对话。 另一个人嗤笑了一声:“爷未免也太心急,等她入了宫,也不是没有机会。到时候还是堂而皇之的,用得着这般偷偷摸摸……不过此次,爷倒真是有先见之明,若不是我们动手,只怕她也会被别人劫走。” 正文 第七章 只能对不起爷了 只听了这两句,轻尘心中便是一惊,脑中浮现出前些日子那张满面邪肆不羁的脸,莫非是他? 那两人继续说着话,轻尘一字不漏的听了,心中愈发确定这背后主子是什么人。 那睿亲王,花名在外,京城之中无人不知晓的风~流王爷,年纪尚轻,并未婚配,但却已经养了十几房妾室,还经常传出强抢民女的风波。据说当今圣上与太后亦是毫无办法,只能任着他胡来。 轻尘暗暗想着,心已经凉了大半,又想着不知伤势如何的楚瑾瑜,更是一阵胆颤。 正当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厉喝,仿佛从天而降一般:“放了里面那位姑娘!” 马车紧急停住了,轻尘侧耳听着,忽然听见马车内其中一人低声道:“不好,是安子陌。” “那怎么办?”另一个似乎也慌了神。 “只能对不起爷了。” 那人话音刚落,轻尘忽就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紧接着那人一脚踹开马车门,竟然生生的就将她抛了出去! 安子陌没想到车门一打开就是这副情形,索性战场经验丰富,处变不惊,脚尖在马背上一点,跃起身来将轻尘接住,再回到马背上时,那辆马车已经快速的驶了出去。 安子陌也不追,只是护着轻尘,先取下了她口中的布条:“姑娘没事吧?”说完又去解她眼睛上的布条。 轻尘直欲呕吐,强忍着摇了摇头:“多谢安将军相救。” “受人之托。”安子陌解下了布条,缓缓打马前行,“姑娘不必担忧,我这就送姑娘去瑾瑜处。” “他没事吗?”轻尘慌忙之间转过头去看他。 安子陌没想到她会突然回头,蓦然对上那一双盈盈秋水,忽然一怔,呼吸也是一窒。轻尘见他的模样,心下一凉,慌忙回过头去。他这才回过神来,讪讪一笑:“依在下看来,他不会有什么事。” 马儿行至一溪水畔,安子陌想起先前她被布条堵嘴,便翻身下马,取了水壶打水,回身递给依旧坐在马上的她。 “多谢将军。”轻尘伸手接了过来,不小心触到他的手指,安子陌俊俏的脸上忽然一热,收回手的同时便移开了眼,可是不到片刻便又有些克制不住的调转视线,看着她微微仰了头喝水,露出光洁的脖子时,脸上忽然更热了,忙走到溪边,捧起清凉的溪水洗了一把脸。 再前行时,他便不再上马,只道:“在下为姑娘牵马。” 轻尘心中感激他的细心,默默点了头,又听他道:“在下是个粗人,身上也没有干净帕子,姑娘可以用自己的绢子遮住脸。” 她自己都忽略了,忍不住又向他道谢:“多谢将军提醒。只是,将军不必送我去表哥处,今日,我本是要入宫的,只怕已经误了时辰。” “入宫?”安子陌一怔,忽然想起来,此时正是三年一选秀女的时候,也就是说,她是待选秀女? 轻尘没有想到,初到皇宫,首先见到的竟然就会是太后。而原因很简单,她是所有秀女之中唯一误了时辰的,将会交由太后定夺。 安子陌将她送至宫门口,难掩眼中的担忧,却还是宽慰她道:“曾听家父提过,太后乃是宽厚仁爱之人,姑娘不必担心。” 轻尘只是淡淡一笑:“不管怎样,还是要多谢将军了。” “能将姑娘安然送到,子陌也好向瑾瑜交代。”顿了顿,他又道,“姑娘这一去,若是真有什么事,子陌定当竭尽全力为姑娘奔走。” 轻尘再不好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微微点了头,转过身看着那堵高高的宫墙,脑中闪过楚瑾瑜的声音—— “如果,如果你进了宫,我们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了,尘儿,你忍心吗?” 她心底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难过满满的溢上喉咙,哽咽。 瑾瑜,不是我狠心,只是,你,已经选择了成亲,我,又是这样不堪的身世。你和我,都没有任性的权力。 慈宁宫的台阶前,轻尘只是静静地低头跪着,等待着太后的宣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天色都已经暗黑之时,方才传来了内监尖厉的嗓音:“宣宁侯府宁轻尘觐见——” 殿内十分温暖,即使是到了春天,依旧燃烧着炭火,空气中流转着淡淡的檀香。轻尘素来不习惯檀香的味道,此时也只能静静的跪着,不敢有丝毫的不妥之举。 殿上微微眯了眼睛,斜靠在软垫上的贵妇人便是当今太后。她一直闭着眼睛假寐,直到身畔的内监轻轻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才缓缓睁开眼来,看向轻尘:“你就是宁侯的女儿?” 宁侯的女儿!多么可笑的身份。轻尘心中一激,叩头道:“回太后,奴婢正是。”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太后不急不缓的声音中透出慑人的威严。 轻尘依言抬起了头,得体的没有直视太后的眼睛。 太后身边那中年内监张德亮的眼睛倏地就一亮,见太后也微微有些发怔,忙笑道:“哟,还真不愧是宁侯爷的女儿,瞧这水灵灵的模样,可真叫人怜呢!” 太后这时方回过神来,微微有些不悦的看了张德亮一眼,张德亮立刻识趣的闭上了嘴。太后又看向轻尘,淡淡道:“你可知,身为秀女,却误了进宫的时辰,可算得上是欺君之罪?” “奴婢不敢。”轻尘低下头去,微微思忖,道,“只是奴婢在前往皇宫的路途中,被人所掳,幸得安将军相救,方才得以来到皇宫。”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掳劫秀女?”太后眼中眸光微漾,淡淡道。 “奴婢不敢妄自揣测,只是却听闻那二人口中‘王爷’二字。”轻尘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强自镇定道。 正文 第八章 你是谁? “大胆!”太后尚未开口,响起的却是张德亮的声音,“王爷清誉,岂容得你这般诋毁?” “奴婢不敢。”轻尘俯首叩头,心中却有了一点底,不急不缓的开口道,“奴婢知道王爷清誉不容玷污,也猜想必定是那些贼人信口胡说。想京中几位王爷,皆是天皇贵胄,岂能做得出这种事来。” 大殿中久久没有声音,轻尘亦不知自己说出这番话来是福是祸,可是不知怎的就是说了,只能静静等待着宣判。 良久,忽闻得太后发出一声轻叹:“倒是个伶俐可人的孩子。张德亮,派人送她去储秀宫与众秀女一处安顿好。” 轻尘闻言,心中不由得一松,只能再次磕头:“谢太后恩典。” ================================ 尚书府。 当楚瑾瑜从昏迷之中醒过来,脑中一片空白,见到自己眼前的女子,竟脱口道:“你是谁?” 谢梦芜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难看之极,还是强忍着:“相公,你还好吧?” 相公?他怔住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原来他成亲了,原来,这是他的妻子。他终于想起了什么:“妹妹……尘儿呢?” 他急急忙忙的就想下床,被谢梦芜搀住:“相公,你不能下床……” “安子陌,安子陌呢?”他心急如焚,一下子就跌倒在床边。 门外,安子陌一直站在屋檐下与楚天济说着话,忽然听见屋内的声音,便到门边敲了门:“瑾瑜兄,你醒了?” 楚瑾瑜一听他的声音,立刻挣扎着从地上起了来,谢梦芜见状,忙从旁边的门躲进了里间,安子陌这才推门而入,将楚瑾瑜搀住:“你放心吧,我已将宁姑娘送到了宫中,刚刚宫中传来消息,已经没事了。” “你将她送进了宫?”楚瑾瑜霎时间如遭雷击,僵着身子,紧紧揪住他胸口的衣襟。 安子陌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有何不对吗?宁姑娘如是告诉我的。” “她告诉你的?她要你送她进宫?”楚瑾瑜忽然笑起来,苦涩溢满眉眼,“竟然是她自己要你送她进宫?尘儿,尘儿,你为何这般残忍?” “瑾瑜……”安子陌见状,终于察觉到什么不对,“你……” “安将军。”正在此时,楚天济也进了门,“天色已晚,今日之事多谢将军了,将军请回吧。” 安子陌无奈,看了看楚瑾瑜,又看了看楚天济,点头道:“是,那在下告退了。” 安子陌一离开,楚天济看着眼前颓然的楚瑾瑜,怒不可遏,扬手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逆子!掳劫秀女这样的事你也做得出来?还好事情没有被揭穿,不然整个楚府都会被你牵连!” 楚瑾瑜挨了重重的一巴掌,眼中忽然也燃起了怒火:“如果当初不是你苦苦相逼,事情不会变成这样!我现在后悔了,我只想带着尘儿远走高飞,到时候,任你怎么威胁,与我们都没有关系!” 正文 第九章 苦苦相逼 “那我也告诉你,她现在已经进了宫,你不要再白日做梦!”楚天济亦是气得浑身发抖,“你是有了家室的人,最好好好待芜儿!若然再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我一样可以将你那好妹妹的身世公诸天下。皇宫是怎样的地方你不是不知道,她这种身世如果被别人知道,别想有好日子过!你自己考虑清楚!” 他又拿这个威胁自己!楚瑾瑜气得心绪大动,喉头一甜,一股血腥味直冲上来,却被他生生的忍住了。 正在这时,冯夫人终于闻声而来,见楚瑾瑜面色惨白的坐在地上,而一旁的楚天济更是铁青了脸,忙的进了门,将楚瑾瑜扶起来,又看向楚天济:“老爷这是要做什么?如今瑾瑜已经受了伤,你还这般苦苦相逼,是想将这仅剩的一个孩子逼死不成?” “如此不济之子,若然能死了,倒是让老夫心安!”楚天济想起几年前死去的长子瑾霈,心中蓦地一痛,冷哼一声转身出了门。 而里间内,谢梦芜背靠在门上,将他们所说的每个字都听在了耳中。 ======================== 储秀宫内,几个教导嬷嬷或立或坐,打量着眼前这些新进宫的秀女,百余人倒是各有各的风姿,教人看花了眼。 “今儿老奴几个是教各位小主站姿坐姿,形态礼仪,请各位小主好生学着。”当先的戴嬷嬷站了出来,絮絮叨叨一番话之后,总算开始了今日之教程。 轻尘安安静静的站在人群之中,并未如同周遭众人一般刻意打扮,素雅的宫装倒也显得并不起眼,然而却还是惹得身旁的一个秀女频频将视线投向她。 而这样的待遇,轻尘在开始学起步之后,终于明白了是为什么。那名叫薛婉秋的秀女,竟然在刚一开始,就绊得轻尘摔倒在地,趁着教导嬷嬷还未过来的时间,冷笑着看着轻尘:“别以为有太后给你撑腰就多了不得,人人都知道太后与皇上不睦,你先别得意的太早了!” 教导嬷嬷刚刚走过来,薛婉秋便收了声,乖乖巧巧的站在一边。戴嬷嬷皱了眉头看着轻尘:“这是哪府的姑娘,连路都不会走不成?” 身边立刻有另一位嬷嬷上前说了句什么,戴嬷嬷脸色一变,笑道:“原来是宁侯府的姑娘。”说罢便伸出手去搀扶。 她的话让轻尘心生厌恶,避开她伸过来的手,自己站起来拍了拍手。戴嬷嬷微微有些尴尬,身旁的秀女也都诧异的看向轻尘,讶异于她竟敢得罪教导嬷嬷。 “睿亲王到——” 正在所有人都僵在原地的时候,忽然一声长报传来,戴嬷嬷不禁面露苦楚,看向身后的另一位嬷嬷,低声道:“这位爷怎么能来这里?可真是胡闹!” 说罢,戴嬷嬷慌忙迎了出去,想将萧逸挡在门外,无奈却已经迟了,萧逸已经不顾众人的阻拦,跨进殿来。 “王爷!”事已至此,她只能笑着行礼,“王爷怎么能到这里来,于礼制不符的。” 萧逸微微挑眉,倜傥不羁的模样引得好些秀女都红了脸,纷纷拿绢子遮住。却听他轻笑一声:“本王是听说这届秀女可个个都是国色天香,打算禀明母后,从中挑选一位王妃,如今,本王来瞧瞧自己未来的王妃,也不成么?” “这……”戴嬷嬷还想说什么,可一想到太后是怎样溺爱骄纵这位七王爷,便忍住了。 几个嬷嬷都看着他不紧不慢的在秀女中缓缓走着,不时左右打量,甚至还胆大到托起其中一两个秀女的下巴,耳语两句。 被他这般逗耍过的秀女自是面红耳赤,有的满心欢喜,也有的即使厌恶都不敢表现出来。 轻尘站在人群中央,想着昨日的事情,微微有些胆寒,只想着尽量低了头,别让他看到自己。可是那双粉底乌靴还是逐渐朝着她走了过来,最后,竟就在她的面前停住了! 轻尘依旧低着头没动,可是却突然被一只温热的大掌捉住了手,她微微一震,终于抬起头来,冷冷道:“王爷请自重。” 萧逸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邪肆,却更加握紧了她的手腕,在她手上那个微微有些创口的地方吹了吹:“这是怎么了?” 他是故意的!轻尘咬了牙,偏过头去不答话。无奈手还被他攥着,脱不了身。 “回王爷,方才这位小主不慎摔了,想必是伤了手。”一个嬷嬷忙上前道。 “不慎?”萧逸依旧笑着,可是眸中却闪过一抹犀利,看向周围那几个同时低了头的秀女,“谁来告诉本王,她究竟是怎么摔倒的?” 三两个看清了事情经过的秀女都将目光投向了薛婉秋,她登时吓得面色雪白:“王爷,不是我……” 萧逸偏了头看着她,浅浅一笑,俊逸到魅惑人心:“怎么,没人告诉你,在皇宫里‘我’这个称谓,是禁忌吗?” 薛婉秋倏地跪倒在地,苦苦磕头:“王爷恕罪,奴婢知错了……” 萧逸回转过头看向轻尘,却见她依旧偏着头看着一旁,仿佛这里发生的事与她无关一般。看着她绝美的侧脸,他依旧笑,头也不回的道:“戴嬷嬷,那样的人,依本王看,也不用参加初选了,是吧?” 戴嬷嬷心中一惊,忙低声道:“是,王爷说得有理,老奴这就派人将她带走。” 薛婉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却见萧逸又将目光投降了自己,薄唇轻启,仿佛是耻笑,亦是宣告:“敢动本王的王妃,可真是不要命了!” 此言一出,殿中登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正文 第十章 不想做皇帝的女人 轻尘性子素来不好,此时身在宫中,不得已忍受多番刁难,又遭到他如此轻薄,终于微微动了怒,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只恨不能立刻扇他一个耳光,冷冷道:“王爷说笑了,轻尘福薄,当不起。” “不想做本王的王妃?”萧逸眼中竟还是笑意盎然,只是那笑中竟微微透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那你想留在宫中,做皇帝的女人?” 轻尘偏过脸,避开他的目光,却不说话。 她不想做什么皇帝的女人,可是已经身为待选秀女却是不争的事实,只能期盼自己落选,即使是为宫婢,安然度过五年之后出了宫。能求得一分安稳已是万幸。 “还是,依旧想着你的表哥楚瑾瑜,还巴望着能与他再续前缘?”他邪肆的笑着,贴近她的耳侧,叹道“只可惜,神女心襄王梦,终究抵不过现实一场空。依本王看,你还是乖乖的等着本王来将你迎进王府,做个嫡王妃,也算是一个好归宿不是?” 轻尘胸口钝钝的的发疼,脸色苍白的咬牙道:“死也不从。” “有志气。”他淡淡一笑,依旧邪魅,“那就要看你的志气,敌不敌得过本王的手段了。” 说罢,他甩了袖子翩然而去,留下满殿的人都看着轻尘,似乎都在好奇他们有何瓜葛,刚刚又说过了什么。轻尘心中疼得有些挨不住,却还是强忍着,不肯示弱一分。 ========================= 萧逸出了储秀宫,便径直朝了慈宁宫而去。不想刚刚来到慈宁宫殿外的花园处,便见到老将军安落石从殿内退出来。他倏地想到了什么,冷冷一笑迎上前,并逐渐化去了眼中的寒意:“安老将军。” “见过王爷。”安落石见是他,忙躬身行礼。 萧逸微微点了点头,一抬手折下了身边那株海棠的一小枝桠,在手中把玩着:“对了,安少将军近日还好吧?” 安落石心中微微起了疑惑,还是道:“谢王爷挂念,犬子无甚不妥。” “如此甚好。”萧逸淡淡一笑,将手中的花骨朵儿碾碎了,拍了拍手,走进了大殿内。安落石心中隐隐生出一股不详,慢慢离开了这里。 大殿内,太后因刚刚接见了安落石,有些疲倦的靠在鸾椅上,忽见他进来了,便笑道:“怎么这会子来了?” “儿臣有事求母后。”他走上前,倚在太后身畔,竟像个小孩子一般,附在太后耳侧说了一番话。 太后本是笑意盎然,却在听完他的话之后,倏地变了脸色。 “母后!”萧逸见太后的模样,有些讶异,因为从来太后对他都是有求必应,却不知今日为何这种脸色。他蓦地想到安落石:“刚刚那老家伙来做什么?” “他?”太后冷哼一声,笑了起来,“和你是一样的目的,为他的儿子求赐婚来了。” 经历了那日萧逸的事情之后,轻尘知道一定会有事情发生,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仅仅是第二天,太后便再次传召了她。 一个普通秀女,仅仅入宫三日,便被太后召见了两次。轻尘不知道这对其他人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可是于她自身,却绝对不是她想要的平淡。 “奴婢见过太后。”温暖的大殿中依旧冷清而安静,轻尘只听得见自己的声音,心中不禁一阵阵的发紧。 “平身吧。” 良久之后,方才听得太后慵懒的声音传来。轻尘依言站起身来,低着头不敢动,心中却不免担忧,唯恐太后开口便提及睿亲王萧逸。 没想到太后一开口,居然是指着旁边几案上的一杯茶:“你过来,给哀家奉茶。” 轻尘怔了怔,看了看太后身边那两个宫女竟都没有动,只是看着自己,方才回过神来,移步上前。她身世虽然不堪,亦是千金小姐出身,这种侍奉人的事情并不熟络,好在也曾经多次为舅母冯夫人奉茶,终归不会显得失礼。 跪于太后脚下,她将茶杯置与额齐:“太后请用茶。” 太后睁开眼来看了一眼,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倒是个贴心得体的丫头。哀家有意将你留在身边使唤,你可觉得委屈?” 轻尘的心“咚”的一跳,却是欣喜所致,低了头依旧不卑不亢的谢恩:“奴婢谢太后恩典,奴婢不觉委屈。” “好。”太后淡淡应了一声,“如此你便不必回储秀宫了。晋芳,你带她下去换身衣服,以后便专司茶水罢!” “有劳晋芳姑姑。”轻尘依旧得体的低身行礼,却蓦地想起了柔儿。 想当日,她叫柔儿侍奉茶水,引得柔儿大闹了一番,最后挨了一个巴掌方才消停。如今,她自己却也要侍奉茶水了。以前所谓的什么姑娘,小姐,到了皇家,竟是如此不值一提,在这些天下的主子眼中,不过都是奴才。 轻尘只觉得可笑。原来红尘之中障眼之物太多,偏有人觉得高人一等。待到站到了更高的地方,方才知道自己原来与那些人皆为平等。而这皇宫中所谓的主子们呢?或是真正的高人一等了,可是在老天爷眼中,也不过蝼蚁苍生,众生平等。 刚刚转过慈宁宫殿外的回廊,轻尘突然被人拖住手臂,扯到了一个角落里,定睛一看,竟是萧逸!只见萧逸冲着晋芳邪肆一笑:“不知晋芳姑姑可否容本王与她说两句话?” 晋芳无奈的叹了口气,四下看了看:“如此请王爷尽快,奴婢还赶着回去交差呢!”说罢,她便悄然躲开了,留下轻尘独自面对萧逸。 轻尘兀自心惊的时候,萧逸忽然凑近她,将脸埋在她后颈处,深深吸气,笑道:“看来本王还真是没看错人,没想到你竟然能让安子陌那块木头也动了心,本王倒好像低估了你。” 轻尘慌忙避开他的轻薄,可是却为他的话而震惊。 安子陌?与他有何干系?她脑中一转,忽然明白了什么——如果安子陌也被牵扯其中,那她突然被太后留在身边使唤的原因也终于逐渐明朗。 安家父子身为朝中重臣,太后必定有所仰仗。如果安子陌和这位王爷同去太后跟前求旨,那么太后定然无法取舍,而最终,事情便发展到今日的地步,不可否认却是对她有利的。 想到这里,轻尘心中竟情不自禁的松了口气。这件事中巧合太多,若非如此,只怕如今她已经会被指给了这位王爷! 看得出她松了口气,萧逸依旧笑着,只是眼眸深处的那抹邪肆永远不会退去:“你倒是比本王想象中聪明多了。只可惜,你似乎忘记了本王的身份,只要本王愿意,现在就可以在此地要了你,没有人敢过问!” 轻尘被他如此不羁的话惊得脚下一软,忙伸手扶住旁边的假山石,脑中却突然灵光一闪,抬手拔下自己头上的银簪,将那尖尖的一头对准自己的脸:“王爷大可以随性而为。只是,王爷这般苦苦纠缠,不过是为了这张脸,王爷若是中意,那么奴婢将这张皮囊割与王爷又何妨!” 萧逸眼中倏地闪过一抹震惊,随即变成了一抹玩味:“好一个烈性女子。只不过,你似乎不太珍惜自己这张绝世倾城的脸。” 绝世倾城的脸!轻尘冷笑,只可惜,这张脸其实并不属于她,而是承袭自那个不洁的女子!她厌恶这张脸,尤其是逐渐成长起来,这张脸愈发像那个女子的时候,她更恨! “是的,我不在乎。”她冷冷道。 萧逸看了她良久,终于冷笑起来:“我道你聪明,却原来如此愚不可及。”他眼中再次流露处那浪~荡不羁的神色来,“怎么你不知道,越是烈性的马儿,对优秀的骑手越有吸引力吗?如果百依百顺,倒真是没甚意思了!” 他走进了两步:“你这样,只会让本王更舍不得你,这可如何是好?” 轻尘眼见他走进,那锋利的簪子便往内一点,抵在了白皙柔滑的脸上,甚至隐隐现出红丝来了。 萧逸顿住了脚步,噙着冷笑点了点头:“好,将你的这张脸给本王好生留着,本王一天没有厌倦,绝对不允许有丝毫损伤!” 萧逸拂袖而去,晋芳这才又再次出现,看着脸色犹自镇定的轻尘,微微叹了口气:“走罢。” 轻尘也猜得到她为何而叹息,却也不问,只是点了点头,收起簪子随她一路去了。 “这样孤傲的性子,是不容于皇宫的。”将她带至宫女们所居的偏殿,晋芳在转身离去之前。突然留下这样一句话,让轻尘怔在原处,深思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