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这人就喜欢闹腾,没事就把亲戚朋友召到一起。或是喝个花酒,或是摆个赌局。上任那天光顾着上司和同僚了,这让他一直觉得少点什么。没炫耀够啊!今天他打算把吴大舅、花子由一帮亲戚叫来,再把应伯爵、谢希大这帮朋友聚齐。又吩咐李桂姐、吴银儿、郑爱香、韩金钏几个过来助兴,还让她们再叫上几个小优。
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李桂姐叫了自己叔叔李铭,吴银儿叫了自己弟弟吴惠。李桂姐比别人来得都早,她今天还有项重要使命。她打算拜吴梅娘做干娘,这样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出入西门了。具体是谁出的点子,那就不得而知了。她帮吴梅娘做了一双绣鞋,又买了几样小点心。然后行了磕头礼,便响响亮亮叫了娘。
吴梅娘并没有觉得不妥,还拉着她问长问短的。这种肚量确实非比寻常,也不知怎么修炼出来的。过了一会儿,吴银儿也领着三个姑娘到了。李桂姐坐着一动不动,好像真成了西门的千金。吴银儿有点不爽:“你这死丫头,昨天说得好好的,今天怎么不等了?”李桂姐咯咯笑道:“我以为你们早就到了,没想到比我还迟。”
吴银儿不便深究,只好先来拜见主人。吴梅娘笑着问道:“这位小巧的是谁?”李桂姐连忙介绍:“娘怎么忘了?她来府上唱过的,叫韩玉钏。”韩金钏笑着接话:“她是我妹妹。”吴梅娘笑着夸道:“这孩子长得多好啊。你看这五官身段,活脱脱一个美人坯子。”吴银儿立即推荐:“人家唱得更好呢,人称‘小百灵’。”
李桂姐乘机摆款:“那你们就唱给娘听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吴银儿自然不服:“那你不唱吗?”李桂姐连忙解释:“我刚才唱过了。”吴银儿不好驳她面子,只好婉婉转转唱了一曲。随后郑爱香几个也唱了。等到韩玉钏一开口,几个女人全都听傻了,那歌声堪称是天籁之音。高亢处如裂石穿云,低吟时似潺潺清泉。
唱完了大家哗哗拍手,嘻笑着让她再唱一曲。韩玉钏有点害羞,红着脸怯生生笑着。那些丫环、小厮也不干活了,全都聚到边上听了起来。这让李桂姐非常扫兴,原想长长威风的,却让别人出了风头。也许是想显摆显摆吧,她竟让玉萧给自己倒茶,还让小玉给自己打水洗手。玉萧、小玉虽然不大痛快,但还是按照要求做了。
吴银儿有点不服:“你倒不见外啊,还耍起了小姐派头。”小玉酸溜溜地说:“人家现在是娘的干女儿,使唤咱们还不是应该的。”吴银儿心里一惊:“难怪让我们唱这唱哪的。”李桂姐还不收敛:“唱唱怎么了?又不是我一个人听。”当时潘金莲也在旁边,心里气得跟什么似的。虽然没有出言嘲讽,但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李娇儿连忙解围:“桂姐,你也唱一曲吧。”李桂姐不敢由着性子,只好拿起琵琶调弦。几个人正听得入神,玳安进来提醒:“客人已经到齐了,你们还不过去吗?”李桂姐立即问:“那应花子也来吗?”玳安笑着说:“他能不来吗?会中兄弟一个不少。”李桂姐望望吴梅娘:“娘,今天我不出去了,就在后面唱给娘听。”
玳安讽刺道:“嘿,你倒是会享受啊。”李桂姐没有理会:“娘,你还不知道那帮人吗,一个个比野兽还凶。特别是那个应花子,一张狗嘴就闲不住。一会儿拿这个开涮,一会儿寻那个开心。”吴梅娘笑着说:“那你就留下,唱给我们听就行了。”李娇儿连忙附和:“是啊,他们男人能寻乐子,我们娘们就不能听个小曲?”
玳安一听也没办法了,只好领着其她几个出去。吴银儿更是牢骚满腹,抱怨李桂姐太张狂。她们几个刚到厅堂门口,应伯爵就一溜小跑迎了过来:“哎哟哟,几个小美人总算过来了,快把我老人家给想死了。”吴银儿板着脸问道:“想你娘干什么呀?是不是有什么孝顺的?”应伯爵抱住就是一口:“我孝顺你一根大舌头。”
那帮狗友一看纷纷聚了过来,一个个摩拳擦掌的,狠不得将她们就地正法!吴银儿呸呸吐了几口:“好了,好了。都给我滚回去坐好了,不然我们就不唱了。”那帮东西不但不听话,反而一边一个把她们分了。有的还动手动脚的,弄得几位尖叫不断。西门庆只好发话了:“不要再闹了。你们都回去坐下,要听什么轮流点。”
祝念实不耐烦地说:“有什么好听的!唱来唱去就那么几首,耳朵都听出老茧了。依我看就让她们陪酒,这比听歌有意思多了。”那帮狗友一听,全都拍手叫好。陪酒可以近距离接触,摸摸捏捏都属正常。吴大舅他们不便起哄,但心里还是赞同的。西门庆也没有办法,只好让她们放下乐器。为了公平起见,就一桌分了二个。
韩金钏先去敬了吴大舅,又去陪了吴二舅。这些亲戚不会乱来的,他们得维护正面形象。郑爱香四下扫了一眼,便去了花子由那桌。吴银儿则坐在西门庆边上,别人怎么叫她都不理。只有韩玉钏不知道机关,她竟然端杯陪了谢希大。应伯爵一把抱到了腿上:“来来来,先陪你应二爹干一杯。”谢希大有点恼火:“没素质。”
孙天化也很不忿:“应二是没出息。”应伯爵还挺得意:“吃醋了吧?有本事你也抱啊。”韩玉钏红着脸央求:“应二爹,求您放我下来,我先陪您就是了。”应伯爵捏捏小脸:“就这样最好,不然喝到嘴里就不甜了。”韩玉钏挣了几挣,只好端起了杯子。应伯爵握着小手叫道:“宝贝,千万不要喝完了,留半杯给爹尝尝。”
韩玉钏果然留了半杯,双手递给了应伯爵。应伯爵一仰脖子干了:“小嘴好香哦!来,给应二爹亲一个。”韩玉钏捂着嘴叫道:“不嘛!臭死了。”祝念实嘎嘎猛笑:“那你亲我一下,我的嘴香着呢。”应伯爵立刻反击:“你看你那张狼嘴,都咧到耳朵根了。你哪是亲嘴啊?分明是吃人嘛!”祝念实自然不服:“就你嘴小。”
韩玉钏哪个也不亲,乘机坐到了西门庆边上。这下两个活宝不敢争了,只能眼看着人家一对一口喝着。应伯爵哪里甘心,又去拽吴银儿:“你过来陪我。”吴银儿小腰一扭:“我可没有闲功夫,想喝就去叫桂姐。”应伯爵一拍脑门:“对啊,桂姐怎么没来?”吴银儿酸溜溜地说:“人家现在是干女儿了,怎能过来陪你呢!”
应伯爵半真半假地说:“这还不简单嘛!既然她能做大娘干女儿,那你就认六娘当干娘。”应伯爵本是随口说说,可吴银儿却上心了。现在六娘生了儿子,地位不低于大娘。所谓“母凭子贵”,有些东西是要看贡献的。如果大娘日后生不出儿子,还不定谁是老大呢。想到这里,吴银儿主动陪了一杯,美得应伯爵抓耳挠腮的。
喝完了,应伯爵又来叫玳安:“去,快把你桂姨叫来。”玳安快步奔到上房:“桂姨,应二爹叫你呢。”李桂姐头也不回:“你就说娘要留我呢。”玳安小声提醒:“说了他们也不会信的。”李桂姐挥挥手说:“管他呢,你就这样说吧。”玳安只好如实汇报,应伯爵一听站起身就走:“这个丫头还拽上了,我去把她拖来。”
吴银儿乘机点火:“要去你们一起去,光你一个没用的。”其他几个立即站了起来,吵吵嚷嚷跟了过去。这下李桂姐不敢拽了,只好打扮打扮出来。她朝席上道了个万福,便袅袅娜娜偎在西门庆身边。应伯爵伸手拽了过来:“你现在是干女儿了,不能那么肉麻。”李桂姐狠狠敲了一下:“你这张臭嘴!就不能找个把门的?”
应伯爵搂住就是一口:“我这张嘴好啊,专亲姑娘的白屁股。”祝念实大声起哄:“那就亲啊,不亲就不是男人。”西门庆笑着劝道:“你们不要闹了,让她先陪花大舅一杯。”花子由连连摇手:“那不行,那不行,怎能让令翠陪酒呢。”应伯爵嘲笑道:“什么令翠令红的,别看她干爹叫得山响,背人时还不知干什么呢。”
李桂姐红着脸骂道:“应花子,你要是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狗卖了。”应伯爵还是不住嘴:“哥,还是当官好啊!你刚做了提刑,她就认了干爹。我只怕这个干女儿不‘干’啊,早迟会拧出水来。”西门庆狠狠推了一把:“你这狗东西,就知道胡说八道。”应伯爵怪笑一声:“我才没有胡说呢,哪有干女儿不爱干爹的。”
当时李铭几个都站在旁边,一个个麻木不仁的。眼看着自己亲人被糟蹋,他们不但不生气,反而有点羡慕。没人糟蹋,就没有赏钱啊!他们恨不得阉了才好,那样就能大把搂银子了。娼妓大多是家族性质,男的卖艺、女的卖身。像这种情况天天都有,要生气还生不过来呢。戏子是没有人尊重的,婊子就更不能要什么尊严了。
最后谢希大打抱不平了:“应二,我看你也跪跪。要是你做了哥的干儿子,那和桂姐就很登对了。”那帮狗友一听,立即跟着起哄。应伯爵有点挂不住了,连忙把西门庆拉到一边。西门庆笑嘻嘻地问:“怎么了?真要跪啊?”应伯爵狠狠推了一把:“好了,不闹了。你不是要开绒线行嘛,正好王四烽有五百两绢丝想出手。”
西门庆有点为难:“盘下这批货不难,可没人帮我卖啊!”应伯爵一拍胸脯:“这个容易。我有个朋友叫韩道国,他在绒线行当过伙计。写算都精,一眼就能瞧出银子成色。”谢希大讽刺道:“你常年累月地拉皮条,到底累不累啊?”应伯爵小声反驳:“我和你不能比啊!你们‘一夜夫妻百日恩’的,什么不做都有银子花。”
西门庆听了并不恼火,只是悄悄看了一眼。早年谢希大挺水灵的,现在皮也糙了,皱纹也有了。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一副老太监的模样。西门庆想了想说:“你先带来让我看看,不懂行我是不能要的。”应伯爵乘机拿劲:“你得把绢丝盘下才行。”西门庆郑重声明:“你去跟王四烽说清楚,我只出四百五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