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城市第一人民医院。
永远都闻不惯的医药味在空中飘散，刷成一片白的走廊，穿成一片白的护士与医生来回穿梭。死亡的翅膀如此接近，让人喘不过气来。
等候区内，数不清的人形态各异地坐在排椅上。他们也许是来迎接即将出院的病患，也许是焦急地等着挂号。喜悦与悲伤也只是单纯地在蔓延。
清洁工推着水桶和拖把，就和那些医生护士一样早就习惯了生死，面无表情地从过道离开。阿凯抬头看着电子提示板上的时间，又低下头瞧瞧自己的手机时间，没错，都一样。他无法确定现在的时间到底是太快还是太慢，只是脑子一片混乱，全都是刚才抱着安馨进急救室的画面。他常想这种场景多半发生在想象中，却没有料到就这么降临在自己头上了。
“不好意思，你是刚才送安馨来医院的那个男人吧？”黑皮鞋，白大褂，标准的医生行头出现在阿凯视线中。
阿凯点点头，“是的，她怎么样了？”
“跟我来吧。”男医师说完便匆匆离开了。阿凯赶忙跟了上去。
进了电梯，刚要关门的时候，一辆担架床冲了进来，床上的人不知道发生了弄得头破血流，深红色的血液毫无预告地就那么从床沿一滴一滴往下掉。阿凯不自觉地往后退，紧紧地贴着冰冷的电梯内壁，然后周围的人都一副异常冷静的表情，仿佛根本没有看到那个伤者。
“叮！”在漫长的等待之后，终于到了三楼，阿凯捂着鼻子大步走出了电梯，他怕再闻着这种血腥味，恐怕就要吐出来了。
“你晕血吗？”医师走在前头平平地问道。
阿凯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跟着他地走在长长的走廊上。
“到了。”来到走廊尽头的一个病房，医生为阿凯推开了房门。
房间不大，有两张病床，一张是空的，一张躺着安馨。
此刻房间里静得可怕，只听到安馨微弱地呼吸声，一起一伏，就这么紧紧抓着阿凯的心。他看着安馨紧闭的双眼，苍白的脸颊，犹豫着不知道该问些才好。他只知道安馨得了癌症，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医师翻看着手中的病历薄，说道，“发现症状的时候已经是晚期，癌细胞扩散得很快，再做化疗不仅身体吃不消，恐怕也不会起太大的作用。非常抱歉，对于她的病医院方面无能为力，除了吃止痛药没有别的办法。”
“……新闻上说不是已经，已经研制出治癌的药物了吗？”
“那种药物还是在初期实践阶段，价格太高不说药效稳定性也有待验证，而且针对的也只是初期病患。”
“所以说，就是让她等死的意思吗？”阿凯看着熟睡中的安馨，鼻子忽然很酸。
“一开始说五个月也只是以非常乐观的情况来衡量，但是她差不多做到了。也许还是有希望的。”医师说道，“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不是治疗，应该是亲人朋友的陪伴与鼓励。”
阿凯苦笑一声，“打电话通知她的家人了吗？”
“嗯？你不是吗？”医师反问。
“我？我不是，只是她的一个朋友而已。”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她终于有亲人了。”
“终于？”
“是啊，你不知道吗？安馨的父母早就死了，其他亲戚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自从得知自己得了癌症之后，她都是一个人坚强地扛着。除了做基本的治疗才来医院之外，其他时间她就像平常一样过着。她本来就没什么朋友，现在这个情况让她更加不敢再交友了，我是建议她多找些朋友，虽然没有实质性的帮助，但是谈心诉苦保持愉悦的心情还是很有必要的。可是她对我说她怕自己的事影响或者拖累到别人，反正早就习惯独来独往了，所以就算一个人离开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呵呵……”阿凯干笑着，“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吧。不好意思，能让我和她单独呆一会儿吗？”他的眼睛一秒都没有离开过安馨的脸。
“当然可以，等她醒了通知我一声，我把检查报告给你们送过来，拿了之后你就可以带她离开了。”医师说完又交给阿凯几瓶药，“这是新配的止痛药，记得给她。”
坐在病床边，阿凯静静端详着安馨。
冷汗和泪水冲去了浓妆，露出了那张阿凯第一眼遇见就喜欢上的素净的脸。听着她的呼吸，阿凯好像就能听到她那平静的心跳，让人安心。
“……快点醒过来了吧，那本书你不是只看了一半吗？”阿凯轻声说道。
“今天是第一天吧。”
“啊？哦，是的。是第一天。”宜萱甩掉脸上的汗水，降了一档速度。
莫涵在跑步机上轻快地小跑着，又喝了几口水，“听子安说那个委托原本是不打算接的，结果你和他老板吵了一架之后又接下来了。看来你还是挺有威信的嘛。”
宜萱扶着把手，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是……是啊……本来嘛，呼呼……这种情况下，是个人都会同情心泛滥的，你收人家钱帮人家了却一个心愿，谁也没有损失不是吗？”
“呵呵，这倒也是。只是你和他老板吵的时候你就没有想过万一他生气可能会停止你的委托吗？”莫涵说着加快了跑步速度。
“啊，你还要往上加啊……”宜萱无力地看着莫涵，“我已经吃不消了……你说的那个，当时就一头热血地直接顶过去了，哪里还有空想后果。那小子真要这么做，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反正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啊，话说回来，几天不见那个人心情意外地好啊。”
“哦？是有什么事吗？”
“听子安说是出差去了，要好几天呢。”
“哦。对了，你和子安两个人怎么样了，这几天他好像都在给你当司机啊。”
宜萱摇摇头，“我和他能怎么样啊，接送我不过是他的职责所在。”
“难道说你对他没有别的想法吗？或者是他对你？”莫涵挑出了话题重点。
宜萱一听，有些尴尬地转移了视线，望着窗外对面的高楼，“这个……我没想过也不敢去想，两个人的差距那么大，根本不会发生什么。他对每个人都很好，所以容易让人产生误解吧。怎么说呢，啊呀，就是这样子。”宜萱自己都有些糊涂了，只好匆匆把话说完。
莫涵偷偷笑了一下，“啊哦，看来还是有故事可以写。两个人如果真心想在一起，是什么也阻止不了的。所以，真要有感觉了，不如大胆地说出来。”
“……哎哟，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小丫头，还没问你有没有男朋友呢？”
“我啊，我倒是想有来着。不过这方面我做不了主，我爸只希望我找一个对家族事业有帮助的男人，只要条件比我们家差的一概不在考虑范围内。”
“你不是两个人真要在一起，是什么也阻止不了的吗？”
“对啊，只不过还没有遇到那个人而已。现在我也只是应付我爸，假装什么都听他的。”
“两位，聊什么聊得这么投入，我可以加入吗？”
子安站在两个女人背后，笑着问。
莫涵一看子安来了，和宜萱对视了一眼就从跑步机下来了，“我突然忘了还有事要做，你们俩个，慢慢聊哦。”说完，她拿着毛巾跑开了。
“什么啊，真是的。”宜萱也停下了，瞄了瞄子安的脸，随口问道，“你现在过来要做什么？”她说着走到了子安面前。
“我也不知道。只是事务所那几个活宝太吵，所以就来你这儿避避风头。你的减肥项目做完了没有？”
“差不多，你有安排？”
“说不上安排，有兴趣陪我出去走走吗？”
“周少爷金口一开，我还有拒绝的余地吗？”宜萱调俏皮地回答道。
子安无奈地笑了笑，“你又来了……那你快衣服吧，我在楼下等你。”
午后的公园躲着不少避暑客，他们散乱地或躺或站地占据着每一处乘凉点，打发着长长的午后时光，人虽然不少，但疲于这还算炎热的天气，大家都懒得开口，只是安静地用自己的方式谋杀时间。
长长的林荫道上，一路上都是茂密的树木，阳光被挡在上方，只能无奈地投下斑驳的小孔。子安和宜萱肩并肩，漫步在绿意中。
“看来你还真的很拼命，现在见你简直就是一天一个样啊。”子安打量着宜萱。
“有吗？听你这么说我感觉疯狂运动后的劳累感顿时一扫而光。谢谢。”
“呵呵，和你接触的时间虽然不长，不过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有时候看到你为了减肥连命都不要的样子，我就会为你的前男友感到可惜。”
宜萱踩着夏天的落叶，平静地回答道，“我也有过这样的疑惑，如果是在我减肥化完妆穿上漂亮的衣服后在遇见他，他还会离开我吗？你知道答案是什么——他还是会离开我。因为现在的他要得不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和他相依相偎，他要得只是名与利。当他告诉我为了家业他可以娶那个女人的时候，我就知道，并不是他父母给他施加了什么压力，他是自愿的。”
“所以现在的你认为只有钱财才能留住一个人了吗？”
“只有我这样认为吗？应该是很多人吧。有一件事我要向你道歉……”宜萱停住了脚步，认真地盯着子安，“它一直困扰着我，已经好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