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钱主任刚上课完,从教学楼区的正中门出来,绕过大榕树下的一座内矗假山的小水池,在交叉口恰好与柳校长邂逅。这钱主任年青有为,才干拔卓,是柳校长一手提拔起来的,两人关系非同寻常。一番简单的寒暄后,柳校长切入关心话题:“眼看开学了,实验中学招生进展如何?”钱主任禀告道:“尚在紧张的工作当中,学校大量名额空缺。”“你是说难度很大喽?”“是有点大。我甚至都找了许多门路活的朋友帮忙。”钱主任白眼吊吊的说。“是的,你要动用你手中的一切资源!”柳校长斩钉截铁地指令,又问:“钱清,你认为目前学校这方面的不足和招生的瓶颈在哪里?”钱主任解述道:“县城私立学校和民办学校的大量兴建,以及各中学的普遍大幅度扩招和全县初入高中生源的相对有限,这种尖锐冲突导致了大家都容易吃不饱的局面。我认为这就是招生的瓶颈。针对这一点,我们必须集中优势下大功夫,下死工夫,做足工作。这些工作就是我们学校的相对不足。我们学校的相对不足主要体现在广告宣传力度太弱以及学校与学子家长的连接能力不够两个方面。所以,对症下药就是要加强全县内的传单宣传力度,增加乡镇圩里及各学校的招生咨询点,优化招生办的通讯设备和招收足够的工作人员,积极与其它单位和个人精诚合作,最终形成一张完善强大的招生体系网。如此,各环衔接无隙,便不复出现人们惊叹利济中学原来还有个资源共享且同样不用多少分数线也可入读的实验中学这荒诞无稽的笑谈了。其实,我们也勿需做得多完美,只要与县城中学这方面同样投入,凭借我们学校是省重点中学,是全县惟一的重点中学这一块金字招牌,便可独肥。现在的情况是,不是人家不想来,而是人家根本不知道分数再低,只要多交点钱,虽说在实验中学就读却拿着利济中学高中毕业证的优利的实情。如果人家知道了,所谓‘撑死大的,饿死小的’,我们饿死他们!校长,我个人认为,初中这一块给他们抢尽了都可以,高中这一块却不能给他们讨得更多的便宜,因为这是学校的根本。”
柳校长大为认可,不由得惋惜道:“唉,以前学校总以为自己是老牌重点中学,名声在外,‘酒得不怕巷子深’,根本不用打广告做宣传,人们也趋之若鹜。是以确实重视不足,以致于酿成了皇帝女儿也悉嫁的困窘局面。”又面向钱主任说:“钱清,你很了解症结所在嘛。你说来说去,就是说学校在招生一块投放的经费太少,闹不开场子,——我明白。你这就跟我到办公室去,我给你开一张条子。你拿着等郝会录回来,到他财务室支取。有了这笔钱,你们招生办公室要做足工作。”钱喜喜欢欢的,都答应下来。“要多少好呢?十万够吗?”柳校长沉吟问。钱主任只觉眼前一花,仿佛堆满了光晃晃亮晶晶的金砖银块,口内便乱嘈起来:“够了!够了!”柳校长说:“现在几乎家家通了闭路,我们可以考虑在县电视台开辟一则常年招生广告,日夜不休不眠地狂轰滥炸几十上百遍。肯定有效果。我这个人,只要你能保证做事有绩效,舍得掏钱。这十万你先拿着放心去用,不够了再来找我。”钱主任信誓旦旦地说:“校长为人那么体贴,我保证按时按量完成任务。”柳校长十分喜慰,勉励道:“中考已很久了,升学在即,来日无多,你上紧上紧。”千叮咛万叮咛,不知不觉便来到校长办公室。柳校长当即开了张十万元金额的特批。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孔副校长不仅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称职领导,还是一位兢兢业业广受爱戴的人民老师。商谈完,心想这里的事基本已了,课堂丢弃不得,便决定要去上课。再者,有旷丽在这罩着,自己也放心得了。临出门时,孔副校长仍对从婆子们嘱咐了三四遍:“日后如果款子不准时到位,按照我留下的联系方式,直接找郝主任。这事归他财务室管。”才心无缺憾地上课去了。
且说如今年程活着的人多,死了的人也不少,郝主任回来的时已是下午将近两点。回来首先向柳校长稍微交待火殡的事宜后后,回办公室休息。此时干事路中亭已将账簿备了份,保存停当,将原件送过来。仿佛眯了才不大会儿的眼,副校长那边打电话来催。郝主任看已然三点半,拿了一笔钱。到了屋里,被众人围着,郝主任径向他们中管事的——那名干瘪的老头儿——解析合同,交付抚恤金。过了半个多小时,郝主任交付完毕,一刻不想留,摇摆着要走。此时,柳校长也到了门口,已见门前场地给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残渣碎屑片甲不留,问说是那群婆子很自觉,没等吩咐便自发收拾干净了,心里高兴。郝主任对柳校长说:“去市里火葬时,我顺腿到了趟市教育局,问市教育局办公室的莫衡主任谁带头来我们学校视察。莫衡主任说是赖副局长。”柳校长笑道:“这个赖月京前后来过不下十次,还是我岳丈大人兼任市党校书记时的学生,是学校浸润过的人,不用怕他!此次确实带听课团吗?”“这是肯定的。这是此行的主要目的。”柳校长担心地问:“有听课的的计划安排吗?要是试听到实验中学去可就糟了,那儿许多是外聘临时老师。”郝主任亦迟疑起来:“应该有,但要到来了才有准确的答案。此事我问过莫主任了,他也不晓得。”柳校长面貌阴晴难测起来,说:“既然你已经知道是赖月京带队,你还应该直接找他一趟!”郝主任说:“我找过了。我先打电话过去时,他说他正与市里的各位领导出席一所希望小学的顺利竣工的剪彩仪式,不是很方便接电话。只此一句,就挂了。”柳校长惊讶了:“区区的一所希望小学,没牛到边连个电话都不让接吧。”郝主任冷笑说:“我打听过了。出资建这所希望小学的施主是马来西亚的一名华侨。这是一名亿万富豪。市里的食肠儿可不止贪他一所希望小学,更贪他能回乡投资。所以,市委书记亲口放出狠话,目前双方商谈融洽之际,谁要是多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多做了一件不该做出的举动,搅乱了场面,谁负全责!”柳校长恍然道:“难怪!难怪!”紧接吩咐道:“你晚上八九点钟,——这时他应该没什么事了,——打个电话过去,探听些口风,让他千万别到实验中学听课。还有,你问问市宁远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负责人,他们承建我们学校的两栋学生宿舍楼盘是否能在九月初如期动工。你也就这两样事了,今天累了你一天。今天累了你一天了,事毕后好好休息。听课的事,我会叫旷主任安排。”言讫,翻身进屋来,见众婆子在七手八脚打点行装,准备家去,遂上前简单话别。
郝主任回到办公室,坐下来,——下午并没有回去吃饭,——凝望着太阳暗淡,直至收起了它的最后一束光线,夜幕降临,周围明显静谧下来。小D进来,告禀说:“任效已到体育馆了,叫你去坐坐呢。”郝主任却先不喜不悲地问:“县长夫人,她来了吗?”小D带着暧mei的神情昵笑:“没——呢。”郝主任觉得很疲惫,当机立断道:“那就不去了。你跟任县长说过我在学校吗?”小D洋洋得意地笑道:“我猜到你多半不愿去,便说:‘柳校长派他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回来,要到他办公室里看过了才知道。’”郝主任喜得要不得的:“真是我肚里的蛔虫哈。做得好,我会重重赏你的!”小D扭脖子甩他的发髻儿几甩,不无骄傲地说:“这算啥子事?怎么办不来?”郝主任拍拍下属的肩膀,嘱咐:“你跟任县长说,就说我外出办事还没回来。就这么说,其余的事我会搞定。”小D乐颠颠覆命去了。
赣州林逢云说,对于莘莘学子来说,所谓的领导视察多如牛毛,使得他们心中早已波澜不惊;但由此而衍生的大面积、大规模的卫生大清扫却让他们由衷生恨。而这一点,无论是他们的老班,还是学校,还是老喜欢视察来视察去的上级领导,大概都体察不到吧。
那日中午,白云和他的室友们吃过午饭,带着身心的疲劳躺下,刚进入休眠状态时,就给一个紧张的电话激醒了。寝室内的电话机放在一张宽长书桌上,离下铺的劳敏最靠近。而劳敏正是寝室长,——白云听他口内“嗯嗯”,“好的好的”应了几句,一挂机便呼喊大家起床,老班要搞卫生。众多室友便知道又有哪群“鸟领导”要来视察,学校要大搞面子工程了,皆大骂,骂他们的祖宗十八代。平日里文质彬彬的一群书生,全变作凶神恶煞,泼妇村姑,“**”、“日”、“**”等词眼不绝于口,全寝乱飞,波及了许多人,连齿德俱尊的老班烛其光和教学有方的化学老师旷丽也未能幸免。当时是,劳敏双手叉腰,在指手画脚,五喝六吆;谈芝吊着桃大的两只红眼睛,牛气冲天,雌着嗓儿,指猪道狗,骂别人爹骂别人娘;忻荣没名没器,有钢无性的,四下回背,专讨小巧儿;金福安横陈在床上,直挺挺的,在撞尸游魂;娄勤刁着要烟,挪搓着惺忪的睡眼,躬腰扣背,好容易在床底下掏出来一块破“裹脚布”(喝足球时的护膝);饶翔在盥洗室刚晾完衣服,才伸了个解脱的懒腰,闻此消息,独站着,一双眼睛傻瞪瞪的;蔡直虹最没名器,懒牛上套,屎尿就到,躲到厕所开利门发利市去了;任浪为人最正派,超市打电话,晃点小妹妹去了,至今未归。白云是班干部,此时已起了来,没皮没面地到各寝室去策动。隔过楼梯间,那厢就是308寝。白云一时未见寝室长覃梓堃,却张风文明金绰了小扫把在手,临出门时,还对着床头的私镜照了足足七八回;练作豫黑着脸儿,在盥洗室窸窸窣窣,寻东觅西;姜军才仅着一块遮羞布,坐起向裤管伸腿儿,一面钻空拿危巍新叙的干妹妹做筏,自在地与他嘲笑了一通。白云变作笑吟吟风脸儿,高声叫道:“姜军才,叫郑新文快点来。点名册我会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