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惟一的办法就是,对于实验中学的学生下道死命令,责其住宿问题一律自己解决。对于利济中学的学生,则鼓励他们在外住宿,退还住宿费。这些人林林总总加起来,占了将近学校四成人数,足足两千多人。也就在三四年前,整个县城除了我们学校,公有另外一所二中。现在三中、四中都冒出来了,利用资金优势跟乡下中学抢夺生员。贪多贪快嚼不烂,其实它们的住宿问题也未能得到较好的解决。同时,这些学校都紧凑在一块儿,加剧了租房的紧张。你想,咱这个县城通共也就四五万的居民。所以,这附近的租房没法不紧俏。房租节节高升不说,恐怕有钱都没得租。因而,我叫你现在就去找房子。否则,等高一新生和补习生一窝蜂拥过来,寒枫真的要睡大街了。房租回报率如此之高。所以你去打听一下,没几个出租户不是一户拥有好几栋,没钱,就是从银行贷款也要贷来建房,摆明着有赚不赔嘛。另外,随着国内经济快速稳健发展和引进外资的进程加快,这必然导致对土地的大量征用。而我们的县城山环水依,坐落于小峡谷之中。土地资源十分有限,这在理论上有了土地无限增值的可能。更明显的是,投资了2亿的常青家园和1.2亿的兰溪别墅群顺利完工,直接刺激附近地价的攀升。以前,学校位于县城一隅,偏离县中心。可如今县城两大最新最高端小区和一批从事轻工业制作、加工的小作坊以及工厂向此外移最终落户,学校已变得不再‘孤单’了。所有这些,他们也是长着眼晴看得到的。所以,他们占据着这些房产,等着政府和项目公司征用地皮,从中取得高额的补贴费用。万一不被征用,也能通过房租长期收益。这些包租公包租婆每天搓麻将,从早到晚,什么都不干,就像现代版的‘地主’,日子过得多滋润。哪像来县城打工的,不别男女,共处一室;夏季蚊子多也不挂蚊帐。一片灭蚊片在密闭的屋子里乌烟瘴气到天亮。”
柳雨凝摇头,又缓言道:“告诉你,学校又要扩招了。旷阿姨才告诉我的。”
“自然,他们是要扩招,到手的钱谁会不要?弯下腰便能捡到的钱谁不捡?”白云淡笑。
“实验中学校董事会全票通过实验中学扩招的决议,我们学校没有扩招的意向。”柳雨凝说得更明白。
白云说:“实验中学要扩招,学校教室也就这么多,我们学校能扩什么招?”
柳雨凝顺着他的话说:“我瞧这些股东如此疯狂地扩招,是想短时间内赚回本钱迅速赢得呢,毕竟国家政策的事谁也说不准。”
白云痛惜道:“有国家政策又怎样?天高皇帝远,还不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还不是依旧有人顶风作案?嗨!有时真想不明白老百姓为什么要有钱呢。这些起早摸黑、每一分一厘都沾满了血汗的钱都给拿去喂狗了。他们一点都不明白,来了实验中学又怎样,顶多也只是个二本。比普通高中好不了多少,很有前途吗?都差得这样了,为啥还这样争先恐后地蜂拥而上呢?而他们的子女都是好样的,中考成绩离重点线只差几分十几二十几分。结局竟是这样,真为他们痛惜不平。”
柳雨凝说:“计划生育实施已一两代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现在家里也只一两个孩子,很多都是独生子女,哪个不是心肝宝贝?父母手头有点钱,最先就是为子女着想。”
白云露出非常无奈的神情:“所以,这钱来得容易嘛。人人皆说学生的钱‘最好赚’,用在这里同样有道理。”
“其实,虽说我老爸也是实验中学董事会的成员,还暂摄实验中学校长一职,可都是拉笼怂恿来的,实际每年分的钱并不多。此外,为实验中学每每抢占我们学校资源,导致我们学校教学质量直线下降这一事实,我爸心中也有所不满。因为这直接关系到我们学校的评优。我爸眼下最迫切的目标,就是把我们学校挤进‘省重点中学30强’和‘全国重点中学500强’的行列。为此,他亲抓各项指标,付出了许多的努力。可是,当以为各项工作都充分做到位时,今年的高考竟没出一个清华、北大的。这真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啊,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始料不及。也许,就因为这个,希望泡汤了,只能等明年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师资力量出了问题。学校的师资相对其他重点中学本来就没有优势,现在还要分散作两个学校用,能不出问题吗?这结局和后果是谁是如何引起的,我爸比谁心中都有数。可又能怎样,董事会的成员个个非权即贵,个个腰杆儿比我爸粗。学校并不指望政府为自己办多少事情,只要它不横竖乱插一杠子进来,学校就已经念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这就是目前的‘校情’。你说,我爸能跟他们撕破脸吗?以后你步入了官场、生意场,就会体会到‘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
“我就不信没人治得了他们!”大概是因为柳雨凝太好说话了,白云计上心来,婉若跟她商量一般,“雨凝,你说,知道政府官员入股实验中学这一内幕的人肯定不在少数,怎没一个挺身而出举报,或向上级部门直接反映呢?只‘国家公务员不得参与赢利性组织或活动’这一项法律明文规定,就够他们喝上一壶了。”
顿然,她转为凄凉,悲上心头,幽郁地说:“举报可以呀,你得证据确凿。万一真举报,首先倒霉的就是我爸爸,我爸爸坐牢了那些人都不一定要坐牢。所以,我不喜欢有人举报这件事。”
“雨凝——你别误会。我说的是他们,并没说柳校长的意思。谁会想说你爸爸呀?”
“我知道你没有这种意思。可俗话说‘打驴吓着马’,我能不心惊吗?你们说这种话,我首先想起的就是我爸爸。”柳雨凝用一种略带怨愤的语气说。
“雨凝,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冒犯的话请别太放在心上。”白云惶恐地站着,如针芒在背。
“我并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为我自己难过罢了。真恨不得早日考上大学,离开这个地方!”她咬牙切齿地说。白云甚为不安。
倒是柳雨凝很不好意思,指着一栋房先岔开话题:“看到了吗?我们过去看看。”
白云定睛看,那是一座独立的三层半西式洋楼,黄壁蓝顶,精雕细镂,装饰得很具有艺术性,尤其紧挨着庞大的兰溪别墅群,显得更奇葩斜逸。白云不禁望而却步,裹足不前,带有难色说:
“这么高档的房子,一般都是私家居住,哪会租给人?再说租金也难谈得拢。咱们还是去别处看看。”
“进都没进去,怎知就没有?”
“看都不用看!这种人家肯定很有钱,对咱们这些小屁伢理都懒得理,瞪着眼,两个鼻孔出气,——咱们岂不自讨无趣?”
“哦,原本你怕他们有钱——”
“呸!”白云暴怒,狠命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液,“我会怕他们?别看他们现在有钱,一副很牛的样子,到时我比他们还有钱!”
“走吧,这儿就此一家有得租——”
“那咱们立刻倒回去。我就不信花一个下午的时间还找不到一间房子。”
“走吧。我跟房东和她的儿子都蛮熟,尤其是她儿子。”
“熟又怎样?人家也不见得会租给你。”
“哎!都说了这多了,你咋还不开窍呢?房子我已经租好啦,就等你去看一看,看满不满意。这下总该明白了吧。一点也不会察言观色,也不看看人家这么十足的把握,还老这样说,倒让人家觉得你怀疑我不会办事似的。“
白云愣睁了半响,才恍过神来,随之喜出望外的,指着她笑弯了腰:“没想到你这人也这么鬼,以后我会防着你了。”
柳雨凝抿嘴浅笑……
白云觉得她此刻特美:两弯眉画远山,一对眼如秋水。檀口轻开,纤腰拘束。淹淹润润,不搽脂粉,自然体态;袅袅婷婷,懒施铅华,生定精神秀丽。
“这下放心进去了吧?”
“有什么不敢?紧跟着我,看我跟房东说。”白云心里又想,待会儿无论如何也不能使房东疑心自己是她超过一般好的朋友。
“不用了啦。一切都谈妥了,连押金都交了。”柳雨凝说罢,便去敲门。
片时,一个面庞削瘦、身材还算高挑、面妆惨淡,约五十上下的女人开了门。女人当时经白云的压抑,就像一楼没几样东西却占满了一屋子的凌乱给白云的压抑。
“阿姨,麻烦你了。”
女人略点点头,没一丝笑容,甩着黄黄的卷发,出门去了。
原来她不是房东。
柳雨凝叫白云走,别看了。
“一楼原是准备开商店的,可终究没开成,便乱成这样子了。刚才那女的是房东的妯娌,是个比较难讲话的人,连房东的儿子也讨厌她。”
“她也住在这儿吗?”
“是的。她住在三楼。”
柳雨凝叩响了二楼的门。门开了,一样面庞圆润,中等身材,神情慈祥,五十开外的女人出现。“阿姨,没打扰到您吧。这位是我的同学。他的一位好朋友想租房子,便委托我帮忙。”柳雨凝这样说。白云看这张弥勒佛似的笑脸朝自己微笑,赶忙问好。“雨凝,叫你同学也进来坐吧。”女人如此招呼。坐下后,柳雨凝客套道:“礼敬哥还没回来吗?”女人答道:“刚回来电话,同事请客。你们吃过中饭了吗?”“吃过了。”柳雨凝应答,再次从容问,“礼敬哥在红旗大道那儿买了房子,小俩口子又都在那上班,平时较少回来吧?”“嗯。”女人已到内室,在内室里应答。柳雨凝俯首悄声告诉:“寒枫住的就是这种配制,在四楼,原来是她儿子住的。床、桌、椅都是现成的。还不错吧?”白云已瞧个遍,赞不绝口:“比现在我住的都好。也只有你这大能人才租得到这好的房子。”这时女人从内室里拿着钥匙出来了,领着他们到了四楼。四楼严格来说只算半层,其整体规局除了将租赁给寒枫的一个小单元,就是一个空荡的大场子。大场子可划分成两局部,其中临近房门的部分上头是一片天空,后面部分的上头是一片天空,后面部分的上头是天花板。这块主要是供晾衣服之用,以免给雨淋。空场子三面畅风,一面与房子相接,视野辽阔,一览无遗,甚是潇洒。房东开了门,让白云、柳雨凝随便看。租赁的小单元由一客厅、一卫和一卧室组成,一如房东居住的格局。白云看了又看,心里真是喜欢。客厅、卧室虽小却很明亮,嫌刺眼了可将绸子制作的窗帘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