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所有的江南女孩子都富有如江南一般和风细雨的特性。那个时候的何怡菁任性、固执,甚至有那么一些骄横。她任性地认为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的一切就要只属于她,因此,她固执地不让吴雨杰去西塘的“那一天”唱歌,并且,在一次激烈的争吵过后,骄横的她发疯般摔碎了吴雨杰的吉他。也就在那一次之后,她发现吴雨杰变了,其实,是她自己变了,她变得多疑而敏感。她害怕听西塘夜雨的声音,而在之前的夜晚,她最渴望的就是枕着西塘缠绵的雨声入睡。当吴雨杰和每一个女性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她的心都会产生痛痛的感觉,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伤害,而在之前,她是常常和他打赌开玩笑的那个人,每一次都是赌他敢不敢当着她的面用不尽相同的方式和其他陌生女孩子搭讪,赌注是可以吻一下她的额头,每一次,他都能变着花样取得胜利,她的额头因此烙下了他深深浅浅的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何怡菁的任性、固执和骄横,是在他某一次蜻蜓点水般的吻之后还是之前,或者是正当时,她突然就有了一种触电的感觉,不由自主地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之后是背,他的两只手臂同时也伸了出来,那么长那么有力的两只手臂,将她瘦小的身子包围住。于是,她奉上了野百合般纯美的唇,他吻了她,那么深,那么深,一直深到江南的浓浓夜色里去……
那之后吧,何怡菁骨子里的任性、固执和骄横,从温柔甜美的外壳里一跃而出,霸道地指向吴雨杰。争吵,在无数个西塘的白天黑夜里炽烈地燃烧着。终于,有一天,吴雨杰失踪了,从这些争吵里挣脱出来,用一种不告而别的方式,果敢地给这些无疾而终的爱情划了一个句号。
那些天,在那些久远了的岁月里,何怡菁发疯般地奔走在西塘的雨弄里,她在寻找吴雨杰。
何怡菁想,那个时候不会是她最美丽的年华,因为那个时候,她心里对吴雨杰充满的是恨,是一种撕心裂肺的恨,她恨他不告而别,她恨他的残忍,恨他不敢担当,她甚至将他的离开归结为负心里面最可耻的一种表现。她穿行在西塘的雨巷里,一次一次无功而返,对吴雨杰的诅咒也一次一次被淹没在西塘的雨声中。
何怡菁坚信,那个时候绝不是她最美丽的年华,因为当潇潇告诉她关于吴雨杰的一切时,她由开初的不相信到后来的半信半疑,直至最后哭得一塌糊涂,每一个角色转换都无法也无力给自己留一个喘息的余地,以致于每一次投入的恨和爱都仿佛一场场蹩脚的表演,水分历历在目,演的人且歌且闹,看的人却掩鼻而笑。
但是,那之后的何怡菁,她想,应该进入自己最美丽的年华了。她开始慢慢地相信潇潇告诉她的关于吴雨杰的一切,因为,活着的真切的吴雨杰,真的从未再出现过一次。她只能跟在潇潇的身后,将记忆中吴雨杰的音容笑貌和嘉善县城西北郊的这座荒冢联系到一起,尽管每一次站在这座荒冢面前,何怡菁都难免有一些恍惚,活的吴雨杰,却是真真实实的从未再现过了。
——吴雨杰,是真的离开了:爱他的人、他爱的人、“那一天”、吉他、西塘如诗如画的雨夜、石皮弄、青石板、青春、岁月……
何怡菁的泪,滴落在青石板湿漉漉的温润里,缠绕进荷花池轻盈盈的婀娜下,流淌入上下翻飞的翩跹落花中,依恋在杏花深处斜斜挂着的夕阳上……她,开始思念。
何怡菁细细回想自己走过的路,发现原来自己所获得与所失掉的,所错过与所达到的相比较,无非是瓶中晃荡着的清水:满的时候,自然地流淌;空的日子,寂寞依旧。和吴雨杰的遭遇与分离,如同秋天的落叶,飘来荡去,最终堕入地面,化为泥土。
慢慢摊开手心,岁月的痕迹缠绕在手心的纹路上。在这个充满风雨和尘事的世界里,她细细体会着人生的苦涩与甜蜜。
段潇潇说:“那些随风逝去的往事,就让它们成为故事吧。”
而何怡菁却固执地认为:“就算风过去,雨过去,只要记忆不死,吴雨杰永远不是我的故事,是事!尽管他只在如花的季节里,绽放了一季就默默地凋零。”
自己的人生只有自己明白,自己的日子只有自己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