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不大,沈浮生和薛步云的到来是出乎意料的,因而,留宿了宇家兄弟,沈浮生和薛就回了公寓。
路上,见着她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薛步云便提议一起去初见的地方走走!
“唉!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寻人心切,也不会误把宇南安认作了哥哥,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阿姨她解释了!”沈浮生苦着脸懊恼。
薛步云没有说什么,两人来到临湖的一处水榭旁,四处行人来往不绝,脚步穿插,只湖中倒映着的光影悠悠摇晃,两人遂在榭中坐下。
“浮生,咱们去边上看看,如何?”薛步云笑着引她到离湖最近的一处坐下。
沈浮生趴在弧形的护栏上,目光痴痴的望向湖水,她忽地又想起许多事情来,便幽幽道,“你知道吗?上一次我独自在这个位置看风景,是我十八岁生日哪天!那是一个让我铭记一生的生日,老天爷送了我一份格外别样的礼物!”
薛步云没有言语,因为他知道,她必然还有话要说,他甚至于不太忍心听她解释,因为她的这个生日,他也是知道的!对于她来说,命运确实是太残忍了些。
“我从来没有过过任何一个比那更可怕的春节,就像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在经历人生第一件大事——高考后会是那个样子一样。”沈浮生说的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个与她毫无干系的事情一样的轻描淡写,“我爸和阿姨一直在吵架,一直在吵!其实我大概是知道一点儿风声的,就在那之前的中秋节晚上,我还在学校里望月思乡的时候,家里又在上演狂风暴雨,我爸第一次动手打了阿姨,听说还流血了,之后便是两人分居,除夕夜当晚阿姨才回的家。
接着就是他们俩一人一间屋子的睡着,我们家就这两间房间,阿姨睡在我和灵儿的床上不说话,我爸在他们俩的屋子里倒着,喝了一瓶酒,时不时地吵闹几声,给他喝点儿水后,就又沉沉的躺在床上说着醉话!灵儿问我要不要去准备饭菜,我有些愣,还是决定做吧!
往年的鞭炮声响亮,喜庆热闹;只哪一次,我仅是一味的嫌吵,但又怕静下来,哪样子的静寂实在是太可怕了!你知道吗?”
沈浮生没有哭,她的眼里不习惯泪水,即便是想哭,她也不能哭,习惯了坚强,不敢脆弱!
薛步云搂着她,只是轻轻的给她搽拭泪水,对于她的过往,他确实无可奈何!除了倾听,他并没有其他可以做的!
两人一起坐在哪里,相对无言。他们都盯着湖水看得出神,都在思索着他们自己的过往。
薛步云忽然道,“浮生,我也给你讲讲我和这湖水的故事吧!”
沈浮生说好,他就喃喃讲了起来,“在我十六之前,我和所有同龄人一样的迷惘,一样的会感到失落,会觉得无助不安。我每天就在游戏中打发我的时光,可是当我不分日夜的玩了之后,除了疲惫的身体,我还是觉得空落落的,感觉心里还是没有一点充实的感觉。其实那时候我也是处于自己人生的一个低谷期,初中时我的学习成绩很出色,可是我在转入明中以后才发现,自己的骄傲完全是不堪一击的。而我一如既往的自负、目中无人,这使得我的人际交往很困难,最后就一天天在这种空虚中耗费着自我。
哪天我实在是受够了这样的郁闷,说不清楚的忧伤,却是十分的折磨人,我在白水湖边坐了一下午,还是没有想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这时候,一个精神奕奕的老人家走过来,我见他满头白发,动作有些艰难,就上前帮忙扶了一把,老人家于是和我聊了起来。
后来我就向他诉说了我的烦恼,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跟我说了一个愚公移山的故事,愚公觉得山挡了他的路,所以决心要把它移走,理由有二,一是觉得山不会再长,二是认为自己的子孙无穷尽,故而可以移山。他问我觉得愚公的说法对不对?我想了想,感觉没什么问题啊!也就这样回答了他。他说,不,愚公的说法不对!我很是不解,就向他求解。他说道,‘古人知道沧海桑田之变,所以山不会长的这个说法本身就是错的;愚公要求一大家子都跟着他去移山了,没有经济来源,还强行的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子孙后代,这也不是正确的做法!最终他没能移掉山,只能借助神话来解决问题,那么移山之后呢?山可能又把别人家的路给堵了,那么就又可能再多出几个愚公来!你觉得他这样做还好吗?’我一时也哑口无言。他接着说道,‘门前有山,可以开凿道路,也可以举家搬迁,甚至还有很多种的解决问题的方法,愚公偏偏选择了最难最极端的方法!年轻人,我的这个故事可以回答你刚刚的问题了吗?’”
薛步云讲到这里,沈浮生便忍不住插话道,“老爷爷是想告诉你,不要用最极端的方式看待和解决问题!或许只是你的想法习惯性的受着固有思维的影响,其实看似复杂难办的问题,并没有那么夸张,是你自己在放大了它的影响!换个方向,其实问题可以很简单的解决!”
“这也是我想告诉你的!”薛步云说道,“浮生,你习惯了用你过去应对事情的反应机制来面对你现在的问题,可是,你要知道,这许多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拿伯父伯母的事情来说,你的矛盾无非是在他们对你的爱和一些你们双方的强求这两者之间反反复复。事实上,你可以想想,你既然能够对陌生人也都充满体谅,为何到了你的父母跟前,反倒苛求了呢?他们的知识水平和生存环境就只能使他们的认知停留在哪个地方,这并不是他们自己能够决定的。何况,就像你自认平凡一样,他们本是普通人,你何必非要用一个不是他们的标准要求他们呢?
相信我,或许他们不懂得很好的表达爱,可是你比我明白他们对你的爱!”
“薛老师!谢谢你!”沈浮生正正经经的对他说道,“我真是幸运,又遇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老师!”
沈浮生是聪明人,一点就通。薛步云也就赶紧转换了话题,玩笑道,“很好是有多好?”
“老师你果然是不经夸的!”沈浮生笑道,“很好非常好!行了吧?”
“不行!”薛步云笑着说道,“我要做你最最好的老师,把霍旭比下去!”
“……”沈浮生笑着不说话,只悄悄地呢喃了句,“已经比下去了!”
薛步云故意逗弄她,“笙儿,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到!再说一遍!”
“我说——”沈浮生故意停顿了下,挽着他的胳膊道,“我说,薛先生,薛太太说她想要回家休息了!”
“好啊!”薛步云笑着回答,“薛先生这就带她回家!走喽!回家!”薛步云拥着她离开,和谐的背影羡煞旁人。
沈浮生解除了长久以来的困惑,心中清明,也就无惧无畏。她决定先去找宇南安说清楚,然后继续寻找哥哥。以前她的冲动无知伤害了他敏感脆弱的心灵,这回她可不想再乱来了。她想好话好说,也想把不好的话好好的说!以前她一直以为自己的行为已经很委婉了,现在想想,始终锐气太盛,刺伤了别人,也反伤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