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洛在附近的一家公司找了一份工作,曾有潋礼公关部工作经历这张名片,尽管才刚刚大学毕业不久,她的求职却很顺利。
管晚晴很少和她联系,只是偶尔见面的时候会多聊两句。不过沈浮生很少能够在校园里撞到她,想想她现在身份特殊,应该也确实是很忙的。不过,最近关于她的消息忽然间少了,给人一种她被封杀了的错觉。沈浮生也曾开玩笑似的和她说过这话,她只笑说最近忙着筹划新作品,所以打算潜水。
事实上,她现在确实是很难堪的处境,倒不是那人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只是因为她的架子端得大了些,和以前的失败一样,她的不愿迎合得罪了不少人,被孤立了。
她忽然想起几个月前的事情来。也是同样的原因,她所有申请的资金都无端端的流失了,所以当遭遇曾经和沈浮生一样的困窘,她走投无路,才有了轻生的念头,因为活着实在是太难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最低端,你就从来不会明白生存下来会是件多么艰难的事情。在这里,思想反倒成了最大的敌人,因为它会让你不甘就此沉沦,却又为难堪的现实困锁,最终,在实在缺乏死亡的勇气而挣扎求生的过程中,只能靠着出卖自己来获取那一点点心灵的尊严——自我欺骗式的尊严。
她不否认和那人的决裂而来找了沈浮生是有别样用心的,可是,她始终狠不下心来伤害这个她曾经也曾用心待过的天涯同路人。她还是想再试试,不管日子有多么辛苦难过,堂堂正正的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因而她最近的日子也过得比较的辛酸,既要维持基本的体面,还要努力的打零工挣钱,唯一的一点休息时间,还要想办法去弥补遗失的学习任务。
沈浮生和薛步云还是一样的日常。像她的小诗《永远,永远》里写的哪样:
阴冷的天空,绵绵的细雨、需要仰望的你。
最萌的身高差、斜盖过肩的伞底、最无间的亲昵。
飒飒的秋风、沁寒的凉意。
果然,秋天里,最适合陪着你——
静默沉寂,简单欢喜。
叶滑落天际、蝉匿去踪影。枫丹灼红了叶片,菊华抖开了笑脸。
阳光是你的期愿,而我想成为你的意念——
永远,永远。
最近的她换风格了,把哪些外国名著冷落在了书架里,翻起了有些泛黄的古卷。
薛步云还是会在工作之余抽空陪她读一读书,闲聊一些自己的小感。
沈浮生还多了一个戴上耳机听歌的小爱好,多是些古风歌曲,曲词优美而感伤,倒也是她的风格。
“又在听歌了?”薛步云在她身旁坐下,很自然的揽过她的腰,把耳机一拔,音乐就瞬间在书房里荡漾开了,“总是戴着耳机对耳朵可不好!”
沈浮生没有多少兴致和他闹,就摘下了耳塞静静听起来,“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于王子同舟。……”
她听得有些入情,待得乐声止住,她还沉浸其中,不由沉吟起这《越女歌》的最后两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她的思维还是一样的跨度很大,下一句她便把思绪从千年前的河畔收回来,开始沈浮生式的评判,“越女好可怜!鄂君子皙这个木头!”
“呃,浮生,可是他确实不知道越女的歌是什么意思啊!这个事实你是知道的!”薛步云笑道,“你这样未免——”
“怎样?”沈浮生瞪着他问,“你有意见啊?”
在她的注目下,为人师表的某人很没骨气的当了墙头草,连连摆手道,“没有!绝对没有!”薛步云还深深的记得胡适之先生的“三从四得”之训,“老婆的话要听得!”——毫无原则才是最好的原则啊!
“其实我觉得这两句诗和屈平的《湘夫人》里的那两句蛮像的。”沈浮生靠到他的怀里,还是照例喜欢把玩他那极具艺术感的修长手指,“你看啊!‘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和‘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感觉不是很像吗?”
“呃,是有点!”薛步云本来想以一个文学教授的专业理论来给她说道说道的,不过想想还是悄悄地把这些话咽回去了。
沈浮生对于他的这种张驰有度很受用,她继续赖在薛步云的怀里,胡天胡地的乱侃,“欸,你有没有看过我的新书?”
“嗯,一点点!”薛步云把她的长发抚顺,轻轻柔柔的,缓缓地等着她的下文。
“那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沈浮生好奇的问,又怕范围太广,他不好理解,就又补充道,“就是关于描写女主出场的哪里,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薛步云笑着说道,“如果我没记错,夫人可是原封不动的把《硕人》里描写庄姜的那段话复制粘贴上去了!
‘硕人其颀,衣锦褧(jiong,三声)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手如柔荑(ti,二声),肤如凝脂,领如蝤蛴(qiu,二声;qi,二声),齿如瓠(hu,二声)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听着他一点不错的把内容诵读出来,沈浮生笑着问他,“你说要是语文老师知道我在网络小说里把《诗经》这样折腾,会不会打死我?”
薛步云知她是故意问自己,就笑道,“这我可不知道!但是,兴许也未必!”
“为什么?”沈浮生很好奇他的这个未必,就也毫不犹豫的着了他的道,急急向他求解。
“因为——”薛步云俯身与她零距离接触,用灼热的气息解答她的问题,“因为他也可以换个方式惩罚你,不一定非要那么暴力血腥!”说着,不等她言语,便给她来了个法式深吻。
习惯了他的突然袭击,沈浮生已经是十分的懂得应对了,只是还是免不了被他诱拐到床上的结局。就像薛步云总是败在沈浮生哪里一样,沈浮生又何尝是逃不开薛步云的诱惑呢?
许是最近《诗经》读多了,她忽然想起了《黍离》里的那两句话,“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现在的她还在失去孩子的苦痛和迎接新生活之间的灰色地带艰难的过渡,他总是能够很敏感的捕捉到她的情绪变化,然后再有意化无意的为她调解。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美好的誓言也在这本书里,可是她偏偏想到的是那首《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有些事情,终究是她该要一个人面对的问题。他就算倾尽心力,始终是不可能完完全全的占据了她的心灵。
沈浮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心里会浮现这样奇怪的想法,可是,它确确实实存在着,真真实实的在她的心里、她的脑海里闪现。
这个秋季,当真是磨人得很!多事之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