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灵州城,洪七郎带同段思屏来到一处客店中稍事休息,自己与李显德便往皇宫中来。李显德见洪七郎脸上颇有悻悻之色,说道:“七郎!大家都是兄弟,你又何必负气?去外面吃苦受罪?”
“我决定离开皇宫,并不是为了意气之争…在这宫中处处拘谨,我早就受够了。”洪七郎道。
“我知道,你是为了端钰公主…”
“大哥…?你怎麽?”
“你的事情,还能瞒的了大哥?”
二人在长长的宫墙之下骑马并行,洪七郎低垂着头,显然在想着心事。李显德又道:“这世上好姑娘成千成万,你何必这麽看不开?”洪七郎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才道:“好多年没见她了,她…?她还好吗?”
“你说不定能够见到她,不用我说太多。”
二人通过侍卫,来到了皇宫之中。按照西夏律制,除了国王之外,成年男子不得居住於皇宫之中,洪七郎离开皇宫之时方止十五岁,皇室并未为他另觅府第。是以宫中还有他当初居住的寝殿,反而李显德等人都以离开皇宫外居。
洪七郎径至自己昔日居住的屋间,见屋内一切就如当日自己离开之时。不发一语,打开柜储,取出了几件东西放入包袱之中。其中有一件玉如意,他怔怔的看了半响,叹了口气,正要把玉如意别在腰间,忽然一人走入房内,说道:“是谁在里面?”
洪七郎回头一看,一个少女正站在房门。这少女十八九岁年纪,脸如凝脂,一双大眼正看着他,洪七郎一看到这个少女,胸口宛如被大槌击了一下,说道:“钰妹…?好久不见了…?”
那少女‘啊’的一声:“你是昭哥?”急忙走上前去,刚走得二步,转身又往后退,要走出房门。洪七郎一把抓住,问道:“为什麽一见我就走开?”
“我…?我不该见你的…?你不是已经去了天山?去找你爹爹了吗?”
“哼!”
洪七郎不发一言,屋内窗户外开,透过门外阳光,看到那少女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眼神却不看向自己。白色的脸庞微微颤抖,显是十分激动。他忍不住又问了一次:“为什麽一见我就走开?”
少女语音哽咽:“我不该见你的?…你?…你也不知道我受了多少委屈?…”几滴眼泪滴落下来。洪七郎终究狠不下心,放开了那少女,那少女却也不再往门外走,洪七郎缓缓道:“恭喜你了!”
“你已经知道了?”
“是啊!恭喜你被封为端钰公主!”
那少女听到这里,呼了一口气,说道:“原来你还没…?算了?…嗯!我是公主了,你岂可对我无礼?”原来这少女是洪七郎舅父之女,名为端钰,十八岁那年被封为端钰公主。洪七郎自幼在舅父家长大,一向与这青梅竹马的表妹交好,二人同进同出,天天玩乐在一起。四年之前,端钰却忽然对洪七郎冷淡起来,无论洪七郎如何低头赔礼、问安示好,终究是得不到回应。后来有一天,发现端钰笑咪咪的戴着一条金光灿烂的坠子,一问之下,知道是北陆王送来的礼物。这才知道表妹移情别恋,与北陆王的儿子早已热恋交好。北陆王权倾一时,是西夏国中重要的人物,洪七郎其父亲只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南朝汉人,冲着逝去母亲银川公主的馀荫方能勉强保有皇族爵位,与北陆王怎可同日而语?
洪七郎当日伤心负气之馀,便离开了皇宫。莫说他本是热血冲动之人,任合年轻男子当此情形,都会选择离去一途。是以他与端钰间的情怨,也是促使他离开皇宫,远赴天山的因素之一。他看着端钰公主,见她身子长得更高了,脸色娇嫩,更加充满动人的少女气息。忍不住心中一酸,问道:“你什麽时候要嫁入北陆王府?”
“没啊!我要嫁什麽北陆王府?”端钰瞪大了眼睛,显得不明所以。
“你不是?…和那小子?”洪七郎急问,他心中暗暗欣喜,希望表妹已与这北陆王子分手。
“我怎会嫁给北陆家?你当真糊涂了?”
“所以…?你和他?…那小子?…”
“别说什麽小子不小子的,可多没礼貌…我和北陆王之子已经一年没见了!”
“是啊!”洪七郎高兴的快要跳起来,忍不住伸手要握住端钰的手。端钰手一缩,正色道:“我是公主,你对我不可无礼!”
“摆起架子来了!”洪七郎笑着说,却也不敢再行无礼。端钰叹了口气,道:“那时候你们几个兄弟都不理我,连我弟弟都说我对你不起…?他们…?他们都?…”
洪七郎见她脸色转悲,知道这表妹一向任性惯了,急忙道:“都是他们不好,你别难过了!”
端钰点了点头,道:“还好你回来了,这下子他们不会再怪我了!”洪七郎心中高兴,一时间也不想离开西夏皇宫了。却听端钰又道:“下个月十五,你可能跟我去?”
“去哪里?”
“去吐蕃啊!你不知道吗?”
“去吐蕃?干什麽?”
“吐蕃国派人来求亲,父王已经把我许配给吐蕃国宗烨王子,这件事你不知道?”
这几句话说的虽轻,洪七郎却宛如五雷轰顶,愣在当地做不得声。接下来端钰公主说的话便没怎麽听到:“…?这几年西夏国力大盛,吐蕃国派人来求亲,想与我国巩固邦交…?父王说,我嫁去吐蕃,这样一来西夏也极有面子?…”她见洪七郎脸色古怪,低声道:“彦昭哥哥,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们是不可能的…?”
四年之前,洪七郎要离开皇宫前,曾经与端钰公主谈过,这句话端钰当初也曾对她说过。当时她移情别恋,这句话曾让洪七郎浑浑噩噩、生不如死。四年之后,依然是这一句话,洪七郎静静看着端钰公主,心中又悲又愤,想要大哭一场、又想大吼几声,只觉自己似乎受尽委屈,却又不知该怎麽说起。端钰见他脸上神色极是怪异,便想岔开话题,问道:“你父亲?…他怎麽了?”
“他死了??”
这一下端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转头正要走去,洪七郎出手如电,抓住了她的臂膀。他激动之下使力极巨,端钰只觉右臂一阵剧痛,叫道:“快放开我!”
洪七郎心中转过几百个念头:“我难道就这样把她抓走?抓走了她,然她的心完全不在我身上,这样与他一起又有什麽兴味?我是无父无母之人,怎能与吐蕃国王子相比?我又留在西夏干什麽?要去见舅父吗?…去见了他又说什麽,难道他留我喝表妹的喜酒,我那喜酒若喝了下去,岂不是连血都要吐出来?…”
他看着端钰的脸,见她脸色扭曲,显是臂上被抓的痛了。叹了口气,说道:“我真不该见到你的…?”端钰道:“你再不放开,我要喊卫士进来了!”
洪七郎道:“不用!”
双掌向后拍出,二扇大门被掌力震脱锁扣,向外飞了出去。屋外几名卫士急忙来看,其中一个卫士被门板一撞,顿时昏死过去。另一个卫士眼前一花,还未来得及拔出佩刀,洪七郎已经翻出围墙,大鸟般的离开了皇宫。端钰公主看着他离去,脸上一片迷网,也不知在想什麽。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