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这个女孩,大约在一年前。我正在筹备一本故事类刊物,去厂矿、学校等地方搞些问卷调查。这女孩在一所职高读书,说起话来一套套的,很有些见地,尤其是那流畅的言辞,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她姓董,是学校文学社社长,高二的学生,16岁,长得高高大大,完全不是16岁的身材,像个大姑娘一样成熟了。我们注意到了她,会后特别要了她家的电话和地址,表示要给她寄书刊,让她多提意见。
她曾来过杂志社一次,提了些意见,说了些闲话,我晚上请她吃了饭。其间,她父亲来了两次电话询问她走了没有。次年8月份,我又筹备另一本武侠刊物时,她给我的编辑部主任打来电话,说想过来玩。她来时,我正好去这间办公室,我看这姑娘十分面熟,猜了一会便记起她是那董姓同学,她告知说考上了大学,作文得了满分的,与文学有缘,故喜欢到我们这里看看。她便拜访了好几位上次开座谈会的编辑,我算其中之一。
这是个不满17岁的姑娘,令人不太相信。她似乎太过成熟了,也许因为她1.7米的身高,和十分丰满的身体吗?我想还有她落落大方的谈吐。她很会说话,将一件琐事娓娓道来,让人听得有滋有味的。她在杂志社时,她父亲又打了两次电话询问,我们笑她:“你父亲真是盯得好紧啦,生怕你丢了哩。”她很受用地笑了笑,这是一种感受父爱的很满足的笑。
就这样她谈到自己的父亲。她说她父亲差点就没了。我们便注意了这个话题。她说:
“有天晚上,妈妈叫的声音有些不对,我冲过来,发现父亲趴在床上,满嘴是血。我没敢翻动他,怕有些病不能翻动。就势掐他的人中,查看他嘴中的血是怎么来的,其实是他咬破了舌头。我把了他的脉搏,对妈妈说:‘不要紧。’我不知是怎么那么冷静的。打电话叫来急救车把父亲送到了医院。通过一连串的透视和诊断,被认定为胸脊肿瘤,而且说有三节。据说前不久,这家医院收治了一个胸脊肿瘤的病人,只有一节,开刀切除后,这人永远也站不起来,要在床上过自己的下辈子。现在父亲被认定为同样的病,我们心里冰凉一片,医生们却看上去有些兴奋,这样复杂的病例等病人一开刀,一篇学术论文便得以出笼。医院要我们签字,说开刀后不一定会站得起来。一个好端端的人进了手术室,就这么完了。我们肯定不敢轻易决定。有老病号告之,肿瘤病人吃不得东西的,而且逐渐瘦下去。这就是说,我父亲不像这号病。那段时间,我们带着拍片跑遍城市里有点名气的医院,到处询问专家,有各种说法,弄得人昏头昏脑,但确认肿瘤的专家不多。
“真的,那种日子很灰暗。一天半夜,我突然从恶梦中惊醒,梦见父亲从手术室出来,再也站不起来了,我们这红包也白送了,医院的学术论文也顺利地完成了。我在梦中哭醒了。这时,我冲到我们家的小院子,跪在地上。就这样跪在那里,心里说,总会有神灵经过这里的,只要见我这样跪下求情,他们肯定会格外开恩的呀!那几天,我每天半夜起来,就这样跪在院子里,这样整夜整夜不睡,祈求神灵,直到父亲的病好。”
我问:“你父亲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她停顿一会儿,说:“你不知道,他对我多么重要啊!”当然,父亲对每个子女都是重要的,可从她的表情来看,还有些隐情。我望着她。她用低沉的声音说:“我很小时没了妈妈。”
我说:“你刚才说的妈妈呢?”她答:“是继母。”我问她父亲再婚时她多大,她说大概不足5岁吧。
再看她时,我心想人还是多些磨难的好,磨难使人更成熟一些,我发现她身上多了一种同龄人不常有的坚毅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