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傻站着了,坐下谈吧。”她指着粉红的长沙发招呼道。
说完往厨房走去,一会儿,端了一杯纯净无色水出来递给我,神秘的笑着说:“喝吧。”
我怕她不安好心,反反复复地看,又闻了闻。
“尝尝吧,很不错的。”她玉指碰了碰杯底,示意我喝下。
好吧,我紧盯着她,小心翼翼地喝了一点儿,大为惊奇。
“怎么样?”她自得的问道。
“看着没有颜色,闻着也没有任何气味。但是嘴唇才触碰到就疲惫顿去,全身轻松清爽。”我忍不住夸赞道。
“你刚才的小心翼翼,是不是显得很可笑?”她嘲弄道。
“我不得不小心。在我女朋友的那个中学,发生过一件事。”
“什么事?”
“几个学生在一位男老师的水杯里放了催情药。幸亏那个男老师反应快,才没在全班同学面前出丑。那些学生本来准备录制下来传到网上。”
“玩得还真是过分。”她抱怨道。
“现在有不少这样的人,根本没有底线,从不考虑后果。如果责怪他们,他们觉得很委屈,说玩玩而已没有恶意。他们的家长也护短,痛骂你小题大做。
照他们的说法,我拿刀把人捅死。警察来了,我可以解释,目的并不是要捅死他,而是试试这个刀是否锋利。我的目的不是坏的。至于那些家长更不值一提,那些恶事一旦发生在他们身上,哪怕只是路人的一个不善的眼神,就会一跳三丈高,破口大骂,骂别人几条街。
高中时候,我被学校的三个小流氓揍了。这三个流氓,平时很猖狂,一会儿打这个,一会儿打那个。别人找到他们的父母。他们的回答是,小孩子打架,闹着玩的,当什么真?某天,这三个人被揍了。他们的父母堵住校门口,闹了半个月。有很多这种人,让我对世俗人仅存的那一点儿敬意也夺去了,让我觉得自己的理想很没意义,让我总想做个自了汉。”
“双重标准吗?”她笑嘻嘻的说道。
“国人很喜欢用双重标准做事,很会区分自己人和外人。比方,两个人分别射中了一头鹿。对于自己人,他们会夸奖道,很好,这就是体育精神;对于外人,他们则是大声训斥,伤害小动物,真是残忍至极。”
“很有趣啊。”她哈哈大笑。
“的确。我遇到这种倒霉事,看到他们一本正经的样子,也会忍不住大笑。”
“遇到倒霉事也大笑。是无可奈何的笑吗?”她止住了笑,怜悯的看着我。
“当然不是。我并不觉得是无可奈何。无可奈何是属于懦夫的。我不喜欢忧伤,喜欢豪情。在日本人中,我最喜欢织田信长。他行事之怪,令人瞠目结舌;他器量之大,无人可以测度。”
“我知道这个人。织田信长,性格和曹操极像,终其一生,放荡不羁,外号尾张第一大傻瓜,天下第一大傻瓜,是尾张继承人。家臣们认为其举止荒唐,纷纷背叛,都想杀其而后快。唯有信长的老师明白其举止必有深意,但是,也不满信长举止,多次苦谏无效后,最终死谏。父亲死后众叛亲离,但他最终平定叛乱,统一尾张,进而东讨西伐,将天皇掌握在手中,天下布武,开放港口。世人认为其冷酷无情,嗜杀,称其为第六天魔王。信长以此自嘲自赏。信长爱好围棋,唱和歌,跳扇舞。他和曹操最可怕的地方,是对知识的吸收和使用能力。凡成就大事者,无不属于这种探索型性格。”她像是在背资料。
“有一处你说错了。他老师的以死劝谏是在织田信长父亲死后。不过没关系,这都是小节。我最喜欢的,还是那四句,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有生亦有死,壮士何所憾!可谓大彻大悟。那些资质低劣者的大彻大悟,往往是消极避世的;真正的大彻大悟,则是积极的,勇往直前的。我喜欢后者,也愿意做后者。以前学写歌词时,我为织田信长写过一首,耗去了二十分钟。
斩断多少迷茫才会不再彷徨
多少次断肠才会坚强
任时光流淌不改旧时猖狂
纵心上爬满伤浸透苍凉
马嘶鸣战场子弹呼啸出膛
你满脸嚣张不屑原谅
天下握手掌如海胸怀开放
愚人恐慌常讲难以想象
第六天魔王自嘲自赏
你笑对世人诽谤
全鼠目寸光俗人模样
怎理解我理想
第六天魔王自嘲自赏
你笑看世人荒唐
唱人生无常舞上一场
尽兴了却梦想
令后人念想如痴如狂
惟织田信长
“黑格尔说,伟人在前进时,难免会踩踏到花草。曹操冤杀监粮官,会希望得到对方家人的原谅吗?”
“别提打打杀杀,说些高兴的事。”她站起身,猛然用玉指抚摸了我的脸,温柔的说道。
她出手太快了,又出我意料,一时得逞了。
她一脸笑意,我却很紧张。
“放轻松。女人最大的好处你知道吗?”她调笑道。
“让男人轻松。”我脱口而出。
“既然明白,怎么不能舒服的享受?你女朋友的存在是心理障碍。你完全可以想象已经遭她背叛,因此没必要对她忠诚。”她的眼睛中闪着狡黠的光。
“这是孟子的做法。与人争论时,首先确定自己是伟大的,别人是邪恶的,那么,就可以居高临下,对别人审判。”
“如果这是真的呢?”她狡猾的笑着。
“做人要问心无愧。我不会凭借着无聊的怀疑妄下判断。疑心生暗鬼。还是谈谈饮料吧。这是什么?”我指着瓶中的液体道。
“山泉,很特殊的那种。”
她接过我的杯子,回到厨房,一会儿又出来端着满满一杯。
“我用特殊的机器储存,几乎不会对山泉的品质有丝毫的改变。”她边递给我,边说道。
我喝了一口,问道:“老头儿那里怎么没有?”
“他发现了这口山泉,礼让给了我,说是对女人的皮肤有好处。”她两眼含笑。
“没想到他这么好。”
“的确很好,你们误会他了。他见到你们太高兴,也怕你们出什么乱子,所以忍不住多说几句,就显得很啰嗦。至于故作高深嘛,是怕被你们给小瞧了。”
“我回去前去看望他,说几句让他高兴的话。”我想起他的好处来。
“没机会了。当你离开他时就是永别了。我会转达你的感激和留恋。”
“也好。下次再来,我在他那里多住几天,平日里多夸他两句,帮他做家务。”
“没机会了。你们一生只能来一次。”她一脸严肃。
“为什么?”
“我们的出现,是在你们的转折时候。尽我们所能,将你们引向大道。此后如何发展,就全赖于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没有例外?”我不甘心的问道。
“没有例外!”她斩钉截铁道。
“哦。那就算了。”
“你可真随便啊。”她叹了口气,说道。
“既然结局如此,多想无益。我不喜欢无用的伤感。”
“来,看看你的卧室。”她站起来,引导着我。
转个小弯儿,就到了她所谓的卧室。
看着全是粉红色的,我忍不住抱怨道:“怎么全是粉红色的?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要睡在这间屋子?换个颜色好不好?”
“你喜欢什么颜色?”她笑着问道。
“黑色。”
“你现在默念,眼前的颜色是黑色。多念几次就行了。当无法改变外界时,就改变自己适应外界吧。”她不安好心的笑。
“那是懦夫,不适应我这种强者。强者的观点是,世界不顺眼,就改变世界。”
“你打算怎么改变?”她不安的问道
“当年耶稣到圣殿时,发现圣殿被那些卖猪卖羊卖鸽子的给占据了。一向仁慈的耶稣,在那次却大发脾气,推倒他们的摊位,用鞭子将他们赶了出去。”我阴险的笑,故意气她。
“你准备用强力改变?”她恼火的问道。
“可惜,这里没有工具,我只能无可奈何做一回懦夫了。”我叹了一口气,笑着说道。
她显然是明白了我的心意,高兴地捶打了我一下,说道:“我还以为你来真的呢?不然,咱俩就会打一架了。”
“打架?你很厉害吗?”
她不理睬我的不屑,而是打开窗户。
“你这个习惯很好。我也喜欢一天到晚开着窗子。”
她打开窗户后,转身走了五六步,回到原来的位置,低着头,一语不发。
我觉得很奇怪,问道:“怎么……了?”
然而,当“了”还没出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外面的草地上,意识到这些后,才感觉到疼痛,仿佛电钻在肚子上开了一个洞,几秒后就要死了。
这个混蛋却趴在窗户上高兴的问道:“怎么样?我很厉害吧?”
我闭上双眼,在内心里疯狂地诅咒这个混蛋,过了一会儿,听到她跳出窗外的声音,很轻,感觉像是小猫落地,之后,又感觉被她背起来。
第一次肌肤相接触,冰凉,很滑顺,感觉很美妙,完全忘却了愤怒,而是紧紧地贴着她。
“怎么?不再想女朋友了?”她调笑道。
“我已经极力克制,不让自己有生理反应。”
“你确定自己生理上没有反应吗?”她的话语认真。
“我可以假装自己生理上没有反应。”我嘿嘿一笑,说道。
她也笑了,问道:“今晚同睡吧?”
“好!”我的回答迅疾。
“咦?这次怎么回答得这么干脆?不大谈定力了?”她嘲讽道。
“让定力见鬼去吧!遇到佳人,还大谈定力,应该千刀万剐。”我从后面吻了她的脸颊。
她哈哈大笑。
她将我放在床上,轻缓地揉着红肿处。
“刚才你做了什么?”我不想挨打得不明不白。
“踢了你一脚。”她尽量轻描淡写。
停了一会儿,她问道:“是不是很恨我?”
“恰恰相反,我倒应该感谢这一脚,让我享受到你的美妙,不然日后回想起来,后悔得要自杀。”我勉强坐起来,摸着她的脸颊,又吻了一下。
“看来那一脚踢得太轻,应该再来一拳。”她攥紧拳头,假装恶狠狠地说道。
我将脸凑上去,说道:“能被你粉拳打死,也算是不枉此生。”
她高高地举起,却轻柔地触碰了一下我的脸,说道:“何必这么色急?”
“我不想出去了,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没什么好留恋的!”我一脸认真。
“满口胡话。没有一点儿志气。”她边揉边说道。
“理想主义者活在俗世,得到的只会是失败。一根蜡烛在暗夜里拼命的燃烧,有什么用呢?亚历山大的理想,最终被手下的那些俗人毁灭了;张居正辛劳一生,努力被那些俗人毁灭了。人一出生,就注定要死亡;汽车一旦运动,最终还是要静止。这个世界是一条线段,有始有终。”
“我的看法正好与你的相反。这个世界是绵绵不断的,是一条直线。恐龙灭绝了,不是有人类出现了吗?人类灭绝了,还会有其他生物主宰地球。”
“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说真正的大彻大悟者是勇往直前的?”
“嗯。我有时候激情万丈,不畏死亡;有时候则是心灰意冷,只想找个隐蔽地方,拉黑一切蜷缩在里面。初中时,一个同桌说我经常处于两个极端。我想他是对的。他总嚷嚷着要成为一个伟人,而且也做得像模像样。想起他,我总会想到鸣人和路飞。然而,三年过后,我再见到他时,发现他已经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流氓。看到他,我感到害怕,总会在想,今天喊得口号震天响,明天则是一遇到恐惧就吓得尿一裤子,跪着求饶,这很难说。我一想到自己的梦想,感觉像是站在地球上,想象月球的美好,一旦真正的了解,才发现原来不过是荒凉的不毛之地。”我心有余悸。
“由于恐惧,就不敢前进?你不过如此。其实,你所佩服的织田信长并不是永远内心坚强。如梦亦如幻,那种幻灭感,他一定也体验过的。在年少时候,无论众人如何反对,他的老师都支持他,作为他的支撑;他的老师死后,他的妻子在众人非议中成为了那根支撑他的柱子。除此之外,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不是也愿意追随吗?可见,不存在那种仅靠自己的意志力就毫不畏惧,勇往直前的人。当你身心疲惫的时,想想自己的支撑是什么?”她在我的胸口轻轻地画着圆圈,说道。
“我的支撑?”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
“你认真想想,躺下,闭上双眼。”她将我推倒,说道。
我闭上眼睛沉思,许久才说道:“我大致看到了,是那些古代的豪杰和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