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行至大门口,寒风扑面,室内外的冷热交替让廉惜不禁缩了缩脖颈,体内的酒气被风一吹,蠢蠢欲动地开始翻涌,头昏昏沉沉地难受着。
苗清许停住步伐,拉住廉惜站在酒吧大门口一处避风的地方,极细心地替她扣好大衣戴好围巾。廉惜出奇的乖顺,像只听话的小猫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
寒冬午夜时分,路上行人渐稀,只有车流如水依然穿行在宽阔的街道上。这一片城区,高楼鳞次栉比,各种商铺、娱乐会所遍地林立;广告招牌上,千姿百态、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浮光四射彰显着这座城市的喧嚣繁华。
“我们走吧。”苗清许的车停在酒吧附近的停车场内,离这里有百余米的距离。廉惜的步伐有些凌乱,苗清许轻声问道:“很难受吗?要不要我扶你?”
“唔,不用,我还好。”廉惜虽然有些头疼腿软,但头脑还算清醒。
两人并肩走在寂静的街道上。昏黄的街灯和五彩霓虹交织成迷离的光影。廉惜微卷的发丝被寒风扬起,在夜色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轻轻地掠过她泛着酡红的秀美脸庞。她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拂开脸侧的发丝,抬眸对着苗清许浅浅一笑,语气中含着百分百的歉然:“苗秘书,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廉惜纤柔妙曼的身影笼罩在光影下,如同大师笔下一挥而就的写意仕女图,清隽而典雅。
麻烦?他只怕她不肯麻烦他。苗清许在心里闷闷地想。他看着她无奈的笑:“惜惜,我现在下班了。”
“哈?”
他一本正经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苗秘书下班了,你身边的这个男人他叫苗清许,虽说比你大几岁,可也不算老吧,你直呼姓名就好。”
廉惜吓得酒醒了太半,难道真要直呼大领导的名讳吗?
苗清许目光灼灼,强大的气场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慑力。
廉惜被他看到发怵,大脑down机,竟然有些口吃了:“苗,苗……大人!”她怎么就叫不来他的名字呢?死了,不小心把她私底下起给他的外号脱口而出了。
“苗大人?是你起给我的昵称?好吧……我喜欢。”苗清许挑眉浅笑,兴味盎然地望着廉惜。
怎么觉得他这样子笑起来好要命嗳。小心脏砰砰砰跳得太,太乱了!乱中生智,廉惜眉眼一弯,赶紧没心没肺地笑着换话题:“谢谢你来拯救我哈,不然我差点被恶少缠身。”
苗清许黑曜石般眼睛亮的惊人:“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嗯?”
酒意上头,廉惜扶额有些晕乎乎:“啊?你说什么?”
装傻!想不到这小丫头也会耍滑头。苗清许拿不准若此刻对她表白,会不会把她给吓跑了。算了,也许这并不是个好时机。他只得换了个话题:“惜惜,以后不可以一个人跑出来喝酒。太危险了。”他苦恼地耙拉了两下头发,想了想又说:“你要真想喝酒的话,我还算是个不错的酒友。”
老实说廉惜并不这么想,只是,拒绝这个提议似乎又有点过河拆桥的嫌疑,她只好点点头说:“好啊。”
临近学期末,廉惜手头的工作繁琐而紧迫。各种总结、计划催着她要写要交,还有兼课课程的教学安排、成绩报告、工作量统计表格之类的材料也等着她完成。总之,近段时间廉惜忙得像个陀螺似地不停的转,连续多日的加班晚睡,让她的眼圈泛着淡淡的青影。
“惜子,那份党风廉政的总结拟好了吗?”苏小墨头也不抬的快速码字,“今天纪委的小夏打电话来催了,说是今天下午下班前必须得交呢。”
“哦,知道了。”廉惜最烦写这种政治色彩很浓的东东了。
廉惜对着餐盘里红烧排骨饭实在没什么胃口,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盘子里的红烧排骨,皱眉对着苏小墨嘀咕:“烦死了,那个廉政总结写得我超级纠结。”话音未落,只见余篇和教务处的小葛端着餐盘朝她和苏小墨这边径直走来。
“两位美女,不介意我们拼个桌吧。”小葛嘻嘻哈哈的和她们打招呼,毫不客气地坐到了苏小墨的对面。
余篇朝她们咧嘴一笑:“什么风把我们校办的两大美女一起刮到饭堂来了?”他看到廉惜颇感意外,因为她这个学期在C大食堂出现的概率几乎等于零。
苏小墨正吃得津津有味,百忙之中她抬起头来看着对面坐着的那两个人,撇撇嘴,恶声恶气地说:“龙卷风,行吗?”
“行!谁说不行?呵呵,我希望天天都刮龙卷风。”余篇唇边的笑容放大,露出白皙的牙齿,看着对面低头对付饭菜的廉惜说:“小廉,怎么吃这么少?”
“没胃口。”廉惜对着他向来惜字如金。
“要不要吃点麻辣鸡丁?刚打的,我还没动过。”他一边说一边动手给廉惜搛菜。
廉惜淡淡地摆了个笑脸,客客气气的说:“谢谢,不用了。我不吃辣。”廉惜在心里翻个白眼,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人生厌,真搞不懂此人的大脑回沟构造。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这么不分彼此的地步了?真是好笑!
余篇搛菜的动作僵在半空中,那筷子终于转个了方向落到苏小墨的餐盘里,“小墨,你爱吃辣,尝尝这个。”
“惜子不要的就丢给我,鄙视你这个家伙。”苏小墨对美食向来没有抵抗力,一边吃着刚才飞来的麻辣鸡丁,一边恶形恶状地进行人身攻击。
余篇僵着脸讪讪地笑。
小葛大笑,趁机幸灾落祸:“古人云,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真理啊真理。哥们,我对你献殷勤未遂的惨遇深表同情。”
“切!”苏小墨白一眼对面的小葛,不屑道:“就你?你想养女人还未必有女人愿意被你养呢。”
余篇当即落井下石:“小葛,感觉如何?”
小葛深受打击,脸都紫了:“小墨,你好歹留点面子给我嘛……”
廉惜微笑着摇头,苏小墨还真是个麻辣女王。说起话来,毫不含糊。有个性!
廉惜的手机在包包里唱着苏州评弹,她坐在里侧,走出去接电话显得太过刻意,便直接将电话接起:“喂……吃过了……嗯……最近很忙……哦……好……再说吧。”廉惜好不烦恼,苗清许竟然约她共进晚餐?
她为什么讲电话讲到脸红?余篇撤回黏在廉惜脸上的视线,心情忽然烦乱起来。她不会是有了男朋友吧?想要开口问,却没有立场,念头一转,他有了主意:“你们今晚有空吗?朋友送了四张唯尚的电影票给我,我们四个一起去看吧。”
“哇,唯尚啊。当然要去!”苏小墨开心得很,率先响应。唯尚是A市最豪华的影院,票价贵得吓人。她兴奋地扯着廉惜的胳膊:“惜子,这段我们上班忙晕了,正好放松一下呢。”
“好啊。”小葛的兴致更高,看着苏小墨直冒红心,他很是豪迈的割肉放血:“哥们,够意思!看完电影我请大家去一品斋吃宵夜。”
“奴家爱死你们啦!”苏小墨欢呼。
廉惜看苏小墨一脸的兴奋,这丫头难道不明白对面的俩男人这是要合伙追女人么?
苗清许适才的邀约被廉惜直接拿来挡箭:“不好意思,今晚和朋友有约,你们玩得开心一点。”廉惜说完很是抱歉的笑了一笑。
“不行!你得陪奴家!奴家一个人女人陪俩男人看电影,搞不好人家以为玩什么啊。”苏小墨死死的拽住廉惜的一只胳膊开始呼天抢地。
正在喝汤的小葛被狠狠地呛住,汤水四射殃及桌上的四份午餐。
余篇望着他面前的麻辣鸡丁惊呆了。
呃,就当是集体减肥好了。廉惜看着面前的红烧排骨饭无可无不可的想。
小葛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一边收拾残局一边抱怨罪魁祸首:“……咳,小墨,我说你一个姑娘家能不能不要这么生猛啊。”
苏小墨先看看餐盘里的柠檬鸭和麻辣鸡丁,再看看小葛,脸色变了好几变,老半天才瓮声瓮气道:“今晚宵夜奴家要多点两个菜!惜子你也多点两个,今晚你要不去就亏死我了啊。”
余篇老怀大慰,苏小墨不愧是他一个战壕里的铁友啊!
廉惜好不为难,答应苏小墨那不是等于往坑里跳吗?远远看到财务处的小琳,赶紧伸手打招呼:“小琳,这边!”
“你们怎么这么鬼早?”邱琳看着一桌子的杯盘狼藉很是郁闷:“今早忙到头晕,等我做完帐抬头,办公室的人竟然走光光了!”
“小琳,今晚有空没?”廉惜心一横,抓到壮丁就是兵。
“好事有空,坏事木有。”
廉惜笑眯眯:“绝对是个美差!余老师的朋友送了四张唯尚的电影票,看完电影,小葛帅哥请去一品斋宵夜。可惜我有个不得不去的朋友约,唉。”廉惜似模似样哀怨地叹了口气,然后大方地友情派送:“我的宝贵名额送给你要不要?”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天我算是捡了个便宜。”小琳乐滋滋的,眼里的光一闪一闪的。
廉惜对着苏小墨绽放一个大大的笑脸:“小墨,咱有小琳美女陪你看电影了哈。”
苏小墨递给余篇一个婉约而哀怨的目光:哥们,我尽力了啊。
余篇痛心疾首无可奈何,强撑着说:“我们晚上在哪里碰头?”
这个女人有时候竟固执得要命!不要他来接?他堵在这里,看她往哪里逃?“惜惜,我的车停在你楼下的临时车位里。”苗清许说完这一句便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他站在车外,双手斜插在风衣的口袋里,深邃黑亮的丹凤眼漫不经心地望向大楼的门厅,等候佳人的出现。
难得的好天气。落日熔金给天边的云霞镀上了一层红金光,佛光普照般地扑洒在周遭的景物上。苗清许站在那里,不禁想起人约黄昏后的诗句来。睽违已久的雀跃让他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
廉惜迎着霞光款款而行,金色浮光里的窈窕身影,穿着宝蓝色的斗篷式大衣,风姿楚楚,眉目如画,美得好似画家笔下的精致工笔画。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苗清许斜睨着她戏谑道:“被绅士久候,有没有觉得很激动?”
廉惜在心中默念:好吧,我忍,忍。于是很买账地配合:“嗯,很感动也很激动,差点不会走路来。”
苗清许摸着下巴煞有其事地打量她:“会上车么?要不要我抱?”
“……对不起,我错了。”廉惜在心里哀嚎一声,就说和这人不能太熟的,腹黑还喜欢捉弄人,简直让人招架不住。大领导完完全全没有一点往日的矜持。
苗清许大笑着揉一下她的发顶:“表达歉意要有诚意,懂吗?”
廉惜气愤:“你哪只眼看到我没诚意?”
“刚才看到我,你似乎不是很开心啊。”
廉惜干笑一声:“我哪里不开心了?”要不是苏小墨,她才不来赴约呢。廉惜没法对大领导撒气,只能在心里翻一个白眼。她多不容易呀!苏小墨好不容易才被她赶跑,要不是她那番五雷轰顶的毒誓,估计那家伙跟着来赴约都干得出来。
“这里……”苗清许抬手轻抚她的眉心,望着廉惜目光温存:“我想要你开心。”
许聿旼说,小惜,我想要你开心……廉惜怔住,恍惚中,眼前的俊脸与记忆中的那张面庞重叠在一起……
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小女人啊?苗清许看不懂,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像磁石一般吸引着他靠近。就如此刻,他不受控制的吻了她的眼睛,然后又吻了她的唇。一个一触即离的吻,如同羽毛一般轻轻地划过她的红唇。她的唇,果然比他预想的更柔软更香甜,他盯着她娇艳的红唇叹息:“做我女朋友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廉惜懊恼的抿了抿粉嫩的菱唇。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着他会时不时地产生错觉,总把他当成了那个人,以至于头脑发昏稀里糊涂地就被他给吻了。她又是羞又是恼,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耳朵里也嗡嗡嗡的乱响,小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纠结到最后,只剩三个字在她脑子里来回的轮放,怎么办?
苗清许看着她轻轻叹气:“惜惜,别纠结了。你不做我女朋友没关系,还是让我来做你的男朋友好了。”
这话说得,拜托,有区别吗?这是个冷笑话吧?
“……苗大人,你,我……你觉得我们俩合适吗?”廉惜纠结了老半天,很是委婉地提醒苗清许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苗清许毫不犹豫地点头:“我觉得很合适啊。我未婚,你未嫁,你我年龄也很搭衬,你漂亮,我长得也还算帅,彼此身体健康,都有一份正当职业。”
廉惜觉得苗清许其实忒适合上相亲节目,非诚勿扰。呃,他说的不错,听起来他们是挺般配的。而那个人……她总要学着向前看吧。廉惜其实也没有想太久:“……好吧,你真是忒有才了。”
他发动汽车,朗声大笑起来,愉悦之情溢于言表:“你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