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锺还在客厅里,夏千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身子已经疲倦不堪,脑子却清醒着,一团乱。
没来由的,她有些抗拒和连文凤打交道。打从连文凤第一次找到她的时候,她就直觉连文凤对她没有什么善意。
一旦二人的关系上升到婆媳,这种恶意就更不可调和,也更难应付。
夏千柠毕竟不是苏锺,她一个女人,光是经营公司都觉得精力不够用了,还要处理家庭关系,夏千柠只要想想就觉得头疼。
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光透进来,随着门扇的关闭又消失不见。
夏千柠赶紧闭上眼装睡,蓦地,感觉背后的半边床塌陷下去,身边多了个人的感觉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
夏千柠紧张地保持着侧着身子的姿势不敢回头,在心里反反复复催眠自己,只希望能赶快睡着。
她住在这里的时间也不短了,而且那夜之后,苏锺就没再碰过她。但是夜晚,如果她没有睡着的时候,苏锺就进了卧室,她还是会下意识地紧张,要听见苏锺的呼吸均匀了,才能放下心,而后睡着。
苏锺往常没怎么注意过夏千柠。不过明天不用去公司,不用强制自己休息了,苏锺很快就发现了夏千柠的不对劲。
夏千柠背对着他侧着身,一动不动,就像睡着了一样。但她的肩背却崩的紧紧的,那显然不是一个睡着了的人该有的状态。
苏锺和夏千柠一样侧过身子,盯着她的背:“你在紧张?”
夏千柠吓得一个激灵,也不能再装睡了:“没……就是睡不着。”
苏锺把夏千柠的反应看在眼里,下意识皱起眉。在他的印象中,夏千柠面对他的多半时间都是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仿佛面对的不是人,而是什么洪水猛兽。
“你怕我?”
夏千柠摇着头:“没有。”
实际上不仅是怕,是非常怕。可她不敢说出来。苏锺的脾气实在是喜怒无常,平常又是严肃的要命,夏千柠就没见过他笑。
她打着精神等着苏锺的下文,苏锺却好像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呼吸慢慢变得清浅均匀。夏千柠轻手轻脚地转过身,借着床头灯微弱的光观察着苏锺的侧脸。
睡着后苏锺的五官倒是有些柔和了下来,看起来平易近人了许多。从侧面观察他,夏千柠竟意外地发现,苏锺的睫毛很长,随着呼吸一颤一颤。
睡着的苏锺平白给她了些可亲的感觉。
夏千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盯着盯着苏锺就睡着了。她睡觉向来老实,不会频繁乱动,所以苏锺一醒来,看见的就是夏千柠冲着他的脸。
连日来的劳累没能得到休息,昨天睡得又晚,夏千柠正睡得沉。突然,夏千柠放在枕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苏锺伸手拿起,屏幕上显示的是闹钟。夏千柠在睡梦中皱了皱眉,有要醒来的迹象。
苏锺一愣,手比脑子快,摁下了关闭。很快,夏千柠的眉头舒展开,睡得香甜。
他对于自己的反应感到诧异。他不是会这么照顾别人的人,可是看着夏千柠甜美的睡脸和眼下浓重的黑眼圈,他忽然不想让她起床。
……
夏千柠很久没有睡得这样安稳过了。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她还讶异闹钟为什么没想,看看表,已经十点钟了。比原定的起床时间迟了整整两个小时。
她惊呼一声,困意瞬间消散。怎么会没听见闹钟?
苏锺听见她的声音,从门外走进来:“醒了?”
夏千柠歉疚地看着苏锺,开口道歉:“我……起晚了。抱歉。”
“不要紧。”苏锺脸上没什么表情,“收拾收拾就过去吧。”
夏千柠点点头,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和苏锺一起出了门。
苏锺沉默地开着车,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车内气氛沉默压抑。
她没有去过苏家本宅,但是苏世治和连文凤她是见过的。那天在苏氏的会议室外,苏世治看她的眼神,她每每想起来,都觉得不舒服。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夏千柠双手绞着衬衫衣角,显而易见的局促不安。苏锺余光瞥见她的动作,敏锐地察觉到了夏千柠的紧张。
敢这么不择手段地贴上来,就别怕面对苏家这种大家族的挑剔。
“别捏了。”苏锺淡淡开口,“衣角会皱。我母亲喜欢女孩子干净利整一点。”
夏千柠听见苏锺突然开口,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而苏锺自始至终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她这一路上心神不定,就连是什么时候到苏家的都不知道。
她跟着苏锺走进去的时候,连文凤已经在客厅里坐着了,端着一杯茶,气度优雅,夏千柠完全比不了。连文凤身边坐着一个女孩子,和夏千柠差不多大,脸色不怎么好看。
苏锺给夏千柠介绍:“这是我母亲,你们应该是见过了。这是我妹妹,羽歆。”
夏千柠乖巧地打了招呼,苏羽歆翻了个白眼,对夏千柠的厌恶之情毫不掩饰:“你可别叫我妹妹。我们从早上就在这等你,你拖到现在才来,是准备直接来吃午饭?”
夏千柠咬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确实是她起晚了。
苏锺皱了皱眉。是他关了夏千柠的闹钟,没理由让她承受责备。
“跟她没关系。”苏锺淡淡开口,仿佛说的是关于别人的事,“是我早上起晚了。”
苏羽歆一怔,撇了撇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夏千柠也惊讶地看着苏锺,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会帮她说话,碍于场合,到底还是闭了嘴,跟着苏锺坐下。
看见婚礼图册上温馨幸福的婚宴场面时,夏千柠才真真切切的明白过来,她已经结婚了。连文凤和苏羽歆自顾自讨论着婚礼事宜,根本不问问夏千柠的意见,她半点插不进话。
苏锺又坐在一边一言不发,仿佛正在讨论的事和他全无关系。明明是她和苏锺的婚礼,他们却仿佛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不同的是,苏锺是自己不愿参与进去,而夏千柠,则是连文凤根本没给她参与进去的机会,她就是傻子,也该看出苏家对她有多不满意了。
苏羽歆忽然停下,挑衅一般地看着夏千柠,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
“怎么从开始到现在,也没听我这位嫂子说句话?看来是不满意我们家给的婚礼?还是说,没见过这种排场,说不出话了?”
夏千柠红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苏羽歆的刁难突如其来,她没办法招架。
苏锺表面看起来置身事外,可是连文凤和苏羽歆的话他一直听着,半个字都没漏。他何尝看不出来,是苏羽歆刻意刁难夏千柠。
苏羽歆自小就被全家人娇惯着,他也一样。当听见他结婚了的时候,苏羽歆是最反对的,而反对理由,苏锺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啼笑皆非。
“没有女人能配得上哥哥!那个女人和你门不当户不对,你怎么就娶了她?”
苏羽歆喊得底气十足,苏锺却没往心里去。
他怎么都没想到,他人还在这坐着,苏羽歆就敢光明正大地刁难夏千柠了,而连文凤竟然连半点过问的意思都没有,肯定是得到了连文凤的默许。
苏锺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虽说他也不怎么喜欢夏千柠。一个为了荣华富贵能不择手段的女人,仅此而已。
可是连文凤和苏羽歆的做法,难免不够磊落,显得小家子气,而且,也太为难他了。
苏锺在心里叹了口气。
连文凤和苏羽歆找事找的太不是时候。一边是他的母亲和妹妹,一边是他的妻子。他就这么冷眼旁观,怎么都说不过去。
可他怎么偏帮一方?是帮着夏千柠说自己的亲人,还是帮着家里人对付妻子?当和事老又不是他的性格。
苏羽歆看着夏千柠哑口无言的样子,仿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傲气地笑着。
苏锺瞥了她一眼,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羽歆,既然你看出了她的为难之处,你们说的,她也听不懂,她才是婚礼的主角,不如就让她自己看吧。”
苏锺的话,明里是顺着苏羽歆损了夏千柠一道,可是分明是表达了对苏羽歆的不满,言外之意,夏千柠的婚礼,你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还想让她怎么硬插话?
苏羽歆单纯的很,没听出来,连文凤可是听出来了,没想到苏锺会这么护着夏千柠,脸色一沉,强作镇定:“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你们两个看就是了。羽歆,陪我出去散散心。”
说完,还不等苏羽歆反应,就拉着她起身离开了。
夏千柠看着苏锺,拿不准苏锺的意思。但看眼下的情况,显而易见,苏锺是为她解围了。她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轻声开口:“谢谢。”
“别谢我。”苏锺又恢复了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好好挑挑吧。挑好了告诉我就行了。”
在苏锺的心里,这场婚礼只不过是走个过场,办成什么样,他还真就不太在乎。而对于夏千柠来说,即便只是各取所需的婚姻,也是她一生之中最重要的时刻。
身着白纱的新娘纵使没能嫁给所爱之人,也必须是全场最美最幸福的女人。
哪怕是装,她也要装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