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筱雨满腹心事地回到家，看见杨洛正在院子里摆弄她的花草，美人蕉盛放了满院，红的黄的，耀眼得很，杨洛站在花丛里，着一袭红色的长裙，脑后挽着一个懒人髻，亭亭玉立的，从背后看去，倒像个年轻的小姑娘。

“阿奶，小魔女回来了么？”苏筱雨忍住内心的赞叹，闷闷地问。

杨洛放下手里的剪子，从花丛中走出来，看见苏筱雨满脸颓丧的样子，不由得走近他，伸手去触他的额头：

“你这孩子，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晚？我让晓默去喊你回来吃饭，却见她自己回来了，说没找到你，又钻到屋子里跟你爷爷去研究他那堆古董去了。你怎么了？这么蔫儿，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了啦。今天学校有点事情，所以回来得晚一点。”苏筱雨拨开杨洛的手，一个人向阁子间走去。

杨洛站在屋门口发愣：这俩孩子这几天这是怎么了？好像倒换了个个儿，那个每天疯天疯地的小魔女每天关起门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跟着她外公研究起古董来，这个每天乖乖按时回家的小孙子忽然回家晚了不说，脾气还见长了，还有他怎么不每天埋在他的古董里了？这里面真是有古怪。杨洛摇摇头笑了笑：这个年龄的孩子，真是不定性，晴一天雨一天的，不理他们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管得多了估计也得招他们烦。

进了厨房，杨洛洗好手，冲着苏默的书房和苏筱雨的阁子间喊了一嗓子：

“大家都回来了，快点出来吃饭，谁出来得晚谁没饭吃了哈！”

两个房门同时打开，三个人颠颠儿地跑出来，张丽华很是乖巧地先去洗了手，然后帮杨洛摆筷子端饭，苏筱雨和苏默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贤淑的样子，颇不适应，只有杨洛一个人抿嘴笑着：要说晓默这场病生得可真好，以后女儿回来看见她自己的宝贝忽然这么乖，一定得高兴坏了。

张丽华吃饭时破天荒地不再那么文静，她叽叽喳喳地跟外公讨论刚看的古董，一会给外婆夹个鸡腿，一会给外公夹块鸡肉，到最后居然也给苏筱雨夹了块鸡肝儿，还冲着他淘气地眨着眼睛：

“苏筱雨，你得多吃点肝，人家俗话说了，缺什么吃什么，吃什么补什么……”

一句话没落，杨洛和苏默都哈哈大笑起来，苏筱雨霎时红了脸，没好气地冲张丽华嚷嚷：

“我就说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居然主动给我夹菜……你是暗示我没心没肝啊，是不是？”

张丽华调皮地一吐舌头：

“外公外婆做证，这句话是自己说的，我只是给你夹了块鸡肝而已……”

杨洛和苏默又是一阵笑，气得苏筱雨无言以对，恨恨地把鸡肝放到嘴里：

“你夹了我就吃，有什么了不起，反正你又不敢给我下毒……”

杨洛和苏默看着两个小儿女较劲的样子，心里一阵温暖：这俩孩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是他们之间的那份互相关心的情感，却是发自内心的。这让两个老人颇是宽慰，想到苏筱雨的亲生父亲，杨洛有点神伤，但很快被席间的笑声冲散了。

苏筱雨三口两口吃完饭，一抹嘴又回到了阁子间。张丽华一边帮杨洛收拾桌子，一边看着苏筱雨离去的背影，笑意凝结在脸上，有一瞬间的神伤闪过，转瞬即逝。

杨洛看着张丽华刷碗的背影，拼命压住自己心里的疑惑：孩子懂事了是件好事，可是自己怎么心里会觉得怪怪的？真是个不省心的命。

张丽华手脚麻利地把厨房收拾干净，蹦跳着就到了杨洛跟前，看着杨洛发呆的样子，轻笑了一下，悄悄凑到她的耳边喊：

“外婆……”

杨洛被吓了一跳，看着站在面前调皮的外孙女，把心里的疑惑甩出了脑海，暗暗自嘲：老都老了，怎么忽然多疑起来？这么调皮的丫头，除了自己的外孙女又会是谁？要是让苏默知道自己瞎想，肯定又该嘲笑自己了。

这么想着，杨洛疼爱地抬手抹去张丽华鼻子上沾着的一点菜叶，宠溺地说：

“你这丫头，病了就好好歇着，非得帮我干什么家务，看，把自己弄得跟个小花猫似的。外婆知道你懂事已经开心得不得了了，以后你还是好好读你的书，家务让我自己来好不好？”

“不好！”张丽华斩钉截铁地说，她让自己大大的声音吓了一跳，暗里想：这个余晓默在家里真不是一般地受宠啊，干个家务外婆都心疼成这样。这么想着，眼里居然闪出泪花来：

“我长大了，帮助外婆干家务是应该的啊。以前都是我不懂事，外婆不许生我的气哦。”

杨洛疼爱地抚摸着张丽华一头短得扎人的手的直发，柔声说：

“你这个傻孩子，你是我的外孙女，我怎么会生你的气？疼你都来不及呢。”

张丽华鼻子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落下来，把个杨洛弄得慌手慌脚的，赶紧把张丽华揽在怀里：

“你这孩子，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哭就哭起来了？是不是想爸妈了？今天晚上咱们就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不管多忙也抽时间回来看看。别哭了哈，咱不想他们，有外公外婆疼你，还有表哥跟你一起玩，想他们做什么……”

张丽华贴着杨洛软软的怀抱，心里越发贪恋这样的温暖，她带着哭音说：

“我才没有想他们，我喜欢外婆，喜欢外公……也喜欢可恶的表哥……才没时间想他们。”

杨洛轻轻拍着张丽华的后背，像是在拍打着一个婴儿，轻轻的。张丽华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一抬头，正看见苏筱雨站在阁子间的门口，目光里有种说不清楚的东西。张丽华心里一惊，赶快从杨洛怀里挣脱出来：

“外婆，我没事了啦。你去休息一会儿吧，嘻嘻。我去找外公……”

说完蹦蹦跳跳地向苏默的书房跑去，留下满头雾水一怀辛酸的杨洛，站在厨房的门口，呆呆的。

苏筱雨看着张丽华的背影，心里的疑惑越加浓重：这个丫头，到底是谁？她一会乖巧一会调皮，可自己不是傻子，她的调皮一看就是装出来的，跟余晓默刻在骨子里的不羁是两码事，难道她的灵魂，真的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小魔女了吗？

一想到这一点，苏筱雨的心就如同进入了黑夜，一直向下掉。他转身回到阁子间，把自己放倒在床铺上，瞪大眼睛看着阁子间不规则的天花板：不行，我一定要证明一下这个丫头到底是不是小魔女。可是怎么证明呢？之前自己已经试探过了啊，好像她都很轻松地过了关。到底小魔女的什么东西是别人无法学会的呢？

苏筱雨忽然翻身一骨碌爬起来，他走到隔断那边小魔女的床边：青瓷香炉还在，散发着淡淡的似有似无的香气，那串佛珠，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