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看着坐在秋千上安静看花的余晓默,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开口。
陈叔宝已经很久没来结绮阁了。听说东宫又多了好几个漂亮的才人,听说龚良娣和孔良娣因为摔了好多值钱的东西,这些都是紫菱偷偷告诉紫竹的,紫竹不敢告诉余晓默,或者说觉得没必要告诉余晓默。
六年了,余晓默就这么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地做着她的“墨主子”,不大喜,也不大怒,甚至连悲伤的神情都不曾流露出半点。从陈深出生,苏筱雨和外公外婆这三个名词,就像是从余晓默的世界里蒸发掉了一样,连半点痕迹也没有再有过。紫竹也再不敢提起“那个世界”,就好像陈深的出生,把她和余晓默彻底留在了这个世界一样,好像连梦,都不再飞回那个曾经熟悉而已经有着将近十年分离的世界。
两个人的沉默的静谧被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打断,紫竹抬头一看,小桌子慌里慌张地正往这边闯过来,她正想呵斥,就见院子里的宫女太监已经跪倒了一大片,正迷惑间,就听小桌子带着哭音通报:
“报墨主子,皇上殡天了……”
正在秋千架上发呆的余晓默猛然惊醒一般,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
还没等小桌子重复,紫竹就一把抓住了余晓默的手,低声说:
“晓默,皇上……驾崩了……”
余晓默咣当一下从秋千上摔落下来,摔得紫竹猝不及防,连拉都没拉住,旁边跪着的几个宫女太监被余晓默的摔落吓得一个劲儿磕头喊饶命,余晓默摇摇头,示意不关他们的事。她缓缓爬起身来,顺势跪倒在紫竹旁边,对着大殿的方向轻声叹息:
“又是一场兄弟间的屠戮……”
紫竹迷惑不解地看着她,却见她嘴唇紧闭,眼睛里装得满满的,都是忧虑。一想到余晓默对陈朝历史的熟悉,紫竹的心里忽然像是明白了她刚才话中的意思,心里一凛,却终究没敢追问下去。
白花花的穿着国孝的太监宫女来回穿梭,整个皇宫沉浸在一片悲哀中,连陈深也仿佛懂得了什么,变得很乖,安静地呆在紫竹身边,怯怯的。只有余晓默心神不宁地在满是白色的结绮阁里不停踱步,她知道这个为皇帝守灵的晚上注定有一场手足相残的故事上演,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阻止事情的发生。陈叔宝从皇上病重前就开始少来结绮阁了,皇上病重后就更是一步都未踏入,余晓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把那个信息传递给他,怎么叮嘱他防备着陈叔陵,余晓默忽然觉出了一种深深的恐惧,这种恐惧跟自己初次流落到这个世界时的恐惧那么相似,让她无所适从。
紫竹看着余晓默心神不定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她。这个女子真的长大了,大到学会了把心思深深地埋起来,埋到任何人都看不出来的角落,即使是紫竹,也无法再走进她内心哪怕是一点点。想了想,紫竹拍了拍怀里的陈深,陈深很懂事的离开紫竹的怀抱,看着紫竹慢慢走向自己妈妈的面前。
紫竹轻轻地站在余晓默身后,迟疑了一下,终究伸出手来,揽住了余晓默的肩膀。余晓默的身体轻微颤抖了一下,然后把身体轻轻靠在紫竹身上,眼泪不由自主地滴落下来。
紫竹把余晓默的身体转过来,把她紧紧搂在自己怀里,下意识地用手轻拍着她的背,想让她的悲伤和不安能淡一些。余晓默埋在紫竹怀里,终于哭出声来:
“紫竹,我害怕……太子……今晚有危险……可是我不知道怎么保护他……”
紫竹一惊,用手把余晓默的脸抬起来,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禁不住一阵心疼:生完陈深她明显瘦了,却多了许多叫做韵致的东西,让她整个人变得更加美丽。
“你是说……太子爷今晚有危险?”紫竹感受到了余晓默的颤抖,自己说话的声音也禁不住颤抖起来。
余晓默点点头,眼泪止不住地滴落着:
“陈叔陵……肯定会对太子不利……他觊觎太子之位很久了,只是没有机会……现在皇上一驾崩,他肯定会动手的……他已经准备了很久了……”
紫竹一惊,心里忽然也慌了,她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晓默……你知道,皇宫里……这些话不能乱说……你确定吗?”
不知何时小桌子已经伺候在了两个人的身侧,他在一边叹了口气,吓了紫竹一跳,还没等她呵斥,小桌子已经压低声音说话了:
“墨主子英明……奴才见您每天就呆在这宫里哪都不去,以为您什么都不知道呢……墨主子确实聪明呢……这一段时间太子爷就是为了这件事在加倍警戒……怕出问题伤及主子您,所以才这么久不来的……没想到墨主子已经提前知晓了……”
“你是说……太子爷已经觉察到了?”紫竹转过身眼睛直盯盯看着小桌子。
小桌子扑通一声跪下身去:
“奴才该死……太子爷嘱咐奴才不能说的……”
“你说吧……我不会让太子爷知道的……”余晓默已经停住了哭泣,对着小桌子轻声细语。
小桌子断断续续地陈述了陈叔陵如何在皇上面前屡屡进太子的谗言,如何暗地里集结兵力准备对付陈叔宝。每一件事都听得紫竹心惊肉跳,回头看余晓默,却见她面色自若,只是苍白了些。
“我知道了……记住,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说……”余晓默听完小桌子的话,镇静地说。
小桌子磕头如同鸡啄米:
“打死我也不敢给别人说……还望主子恕罪……”
“你起来吧,还有事要拜托你呢。”余晓默的腰背忽然挺直了,她知道,这个时候她必须坚强,因为,她不能让陈叔宝有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