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瑜瑾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就在沈独以为她要发火的时候突然露出一个笑来:“你不过比我大两岁,怎么总摆出和我爹一个模样的说教嘴脸。”
反手抓住沈独的手腕,“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现在回家去一定会被扫地出门的。既然你知道我为了你受苦,那就要对我好点,听我的话才行!”
“我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话会被曲解成这个意思,沈独还想再辩解两句,就被撒欢的宋瑜瑾拉着跑了起来。
看着拉着自己的那只手,纤细的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沈独轻轻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有挣脱。
屈瑞指名要让沈独看管的马厩里只有一匹马,看到它的时候,沈独就明白为什么陈白彦为什么非得心心念念照看它。
站在围栏里的马体态高大,身躯修长,骨骼坚实,背脊宽阔柔软,四肢有力,肌肉线条流畅起伏,充满了力量的美感。浑身上下披满了墨黑的毛发,鬃毛和尾毛长而厚,柔顺地垂在身上,在阳光下似乎闪闪发亮。
而四肢下部的是一圈白色,并长有柔软的白毛,犹如浓墨之中落下的一点雪花,黑与白的对比,将它身上的优雅飘逸发挥到极致,和与生俱来的力量感融合在一起,夺人眼球。
高大的乌骓见到生人,甩着尾巴留给他们一个冷傲的背影。
沈独愣神,他父亲也曾有一匹一模一样的爱驹,陪他驰骋沙场,出生入死,性子也是这样傲,年幼时他闹着要爬上那宽阔的马背,却每每被高傲的战马甩下马背,只留给他一个嫌弃的屁股。
“哎,想什么呢!”
宋瑜瑾在沈面眼前晃了晃,拉回神思不属的人,然后背着手绕了一圈,满是惊艳。
“这马可真漂亮啊!”宋瑜瑾虽然不懂马的好坏,可它看起来就是让人觉得眼前一亮,那威风凛凛的样子宛如一个高高在上的将军,气势逼人,忍不住想上前摸一摸。
沈独拦住她。
“怎么了?”
沈独解释道:“这种马叫乌骓雪,因浑身纯黑蹄子带白而得名,十分罕见。除了因为难培育以外,还因为它性情刚烈,难以捕捉,就算捉到了在驯服的过程中也十分容易伤人。看它的身上没有驯养的痕迹,或许才捉到不久。”
被拴住的乌骓马似乎也听懂了沈独在说他,不高兴地甩了甩尾巴,喷出一个响鼻。
“真有灵性。”宋瑜瑾赞道。
回答她的是津津有味的咀嚼声。
“沈独。”刚刚跟在陈白彦身边的一个小胖子抱着一堆杂物走过来,“总管让我把一些用得着的东西送过来,他还叮嘱你一定要照顾好无影,这可是丞相家孟小少爷的心头宝,怠慢不得。”
“知道了。”有外人在,沈独立即就收起了本来的模样,殷勤地接过小胖子手里的东西,还狗腿地用袖子为他扇凉,“有劳了,不知道小兄弟怎么称呼啊?”
“叫我小胖就可以了,我来呢是有些事要告诉你……”小胖自诩为陈白彦身边的第一狗腿,当然要第一时间来为自家老大巩固战果,虽然看到宋瑜瑾顿时扭捏地摆出一副斯文的样子,指了指西南两边。
“……我们这一片的都是跟着白哥混的,你既然照顾了白哥的小美人就要尽心,免得白哥半夜睡不着爬起来守着。还有,另外两边的人是跟着马癞子混的,你可别做叛徒!”
说到最后还用自己那张肉脸挤了个凶狠的表情出来。
没想到这马场里面还有势力划分,沈独撇撇嘴,唯唯诺诺地应了。
小胖这才满意,拍拍屁股走了。
“时间还早,你要买东西现在回城一趟还来得及。”经过了刚才的谈话,他算是看出来这小妮子的固执了,也没再说让她离开的话,只是抖开小胖带过来的东西,刷子,扫帚等用品一应俱全,拿起扫帚扫起马圈里的马粪。
宋瑜瑾安静地看了一会儿。
很难想象,这个站在一团糟乱的马棚里拿着和他差不多高的扫帚,穿着不合身的粗布麻衣,一身病气弯腰驼背扫着马粪的人曾经是一个站在华阁高堂手握兵书名满都城的翩翩君子。
若无沈家生变,他或许也会随他父亲一样,甲胄加身,征战边疆,成为一个威风八面受人敬仰的将军,从朱雀大街上打马而过,迎接他的会是倚栏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和洒落衣摆的花枝香囊。
“怎么了?”
察觉到宋瑜瑾的目光停在他身上的时间有点久,沈独抬头。
“没什么,马车坐的我骨头都快散了,我去找那几个小孩玩会儿。”宋瑜瑾飞快地收起感慨,站在围栏外朝他挥手,“你慢慢忙,我先走了。”
沈独哼笑了一声,脸上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一口一个小孩子,说得好像比他们大多少似的。”
宋瑜瑾找到陈白彦的时候,他正在陪着另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马倌遛马。
那时一匹枣红黑鬃的骏马,被关了几天让它有些不太安分,摆动着脑袋总想挣开缰绳,牵着它的少年神色僵硬,祈求地看向陈白彦。
“给我吧,我替你去遛它。”
陈白彦抹了一把脸,牵出一匹不太精神花鼠灰的老马,翻身上马,让程玉放开绳索。
“走吧,赤骊!”
那马似乎能听懂他的话一样,倏地就跑了出去。
陈白彦纵马追了上去,转眼就跑没影了。
“他这是做什么?”宋瑜瑾上前问道。
“白哥在帮我遛马。”
陈白彦一回来就和他们言明马场里来了个长得天仙似的姑娘,警告他们不得对人无礼,所以程玉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遛马?”
看起来更像是马在遛人。
“嗯,马场里的马每天都要遛一遛肌肉才能长得结实,它们比我们金贵多了,像我们这种身份的人是不准上马的,只能让它跑我们在后面跟着。”
他就是因为骑术不好,追不上赤骊,才求陈白彦帮忙的。
“没想到那小子看起来不着调,还挺热心的嘛。”
“那是当然!”程玉说起陈白彦时两眼放光,“白哥不仅骑术好,骑着老马也能追上赤骊的速度,还可仗义了,不管是什么事去求他,他都愿意帮忙。”
白哥对他们可好了。
跑了一圈的陈白彦远远地就看见程玉身边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驱使着赤骊跑到两人近前。
随着他喉间发出一连串的指令,赤骊减慢速度,踏着轻盈的步子踢踢踏踏地走到宋瑜瑾面前,绕着她走了两圈,一个回身,稳稳的停住,长长的大尾巴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然后前蹄弯曲,像人一样做出了一个行礼的动作。
这一幕看得宋瑜瑾惊喜不已,“这是怎么做到的?”
陈白彦又吹了一声口哨,赤骊站起身子,亲昵地蹭了蹭宋瑜瑾的脸。
就在赤骊围着宋瑜瑾打转的时候,程玉朝着陈白彦挤挤眼睛,陈白彦哼了一声,翻身下马朝宋瑜瑾走去。
程玉了悟,他何时见过陈白彦在别人面前这么卖弄自己的本事,看来是红鸾星动了啊。
“真厉害啊,居然能把马儿教的这么听话。”
程玉刚走上前,就看到从来脸皮厚的堪比城墙的某人居然因为一句夸奖红了脸,站在那里笑得像个傻子。
宋瑜瑾轻松从程玉嘴里知道两人的名字,互相认识了一下。
陈白彦憨憨一笑,只觉得宋瑜瑾这个名字真好听,就像刚才他抬头藏起来的那袋糖一样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被忽视的赤骊不甘寂寞地挤到两人中间,伸出舌头就是一通好舔。
“别别别……赤骊,停下,快停下!”
刚刚跑过一圈的赤骊心情很好,舔的起兴了,几乎把陈白彦的头舔了个遍,还把他扎头发的头绳也给咬了下来,嚼吧嚼吧又给吐了出来。
马舌头上有厚厚的舌苔,陈白彦被舔过的脸都是口水不说,还被粗糙的舌面刮得发红,再加上披头散发的模样,就像个被人欺负了的小可怜。
“白哥,快去洗洗吧。”程玉同情地看着他。
赤骊的脾气就是这点不好,一高兴就喜欢乱舔人。
“程玉,你带宋姑娘转转,我去洗把脸。”一脸口水着实不好受,陈白彦扒拉自己枯黄的头发,打算去就着马厩里的水桶洗洗。
陈白彦走了,宋瑜瑾指着他留下的老马,跃跃欲试:“我能骑骑看吗?”
刚才看陈白彦骑马充满了英气,她也想试试。
“可以啊,花爪脾气很好的。”程玉温和道:“宋姑娘会骑马吗?”
“不会……”宋瑜瑾沮丧,她爹是个文官,对骑马射箭的不太在行,所以对她也没有这方面的要求。
“没关系,你坐在马背上,我可以牵着花爪走一会儿。”程玉好脾气的道。
宋瑜瑾试了好几次,才在程玉的帮助下笨拙地踩着马镫爬上了马背,花爪一动不动地任宋瑜瑾动作,然后程玉牵着走动起来,赤骊也跟在一旁,不时停下来啃上两口青草。
这边,沈独还在老老实实地干活。
掐着时间给马加了一次饲料,刚收拾好工具,一顶紫粉色的软轿就停在了他面前。
“铭朗。”一声娇软的呼唤深情不已。
出现在视线里的是一双缀着珍珠的浅紫色绣花鞋,轿子的主人一袭丁香色的软缎百褶裙,上面绣着紫色的绣球花,身披浅色的轻纱,目含轻愁,口含朱丹,一开口就是黄莺清啼。
女子看着沈独如今落魄的模样,眼里含着浅浅的泪水,目光殷切。
轿帘上一个若隐若现的孟字说明了她的身份,正是当今丞相的掌上明珠,三皇子的未婚妻孟清露。
“孟小姐认错人了。”沈独抬脚就走。
孟清露拦住他:“我怎么可能认错,你就是铭朗。”
“奴才沈独,不认识什么铭朗。”
“沈独?什么沈独?”孟清露落下泪来,“你不肯认我,是在怪我吗?”
沈独沉默。
“铭朗,我知道你对我们家,对我有许多误会,可我在收到你出宫的消息就立即赶过来了,这几年我没有进宫去看你是因为我有苦衷……”
“不管孟小姐有任何苦衷,都和我无关。”
沈独拉开孟清露的手,一转身,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道毫不留情的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