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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被打碎的陶瓷娃娃,还怎么拼凑?
作者:裳裳儿 时间:2018-05-17 03:41 字数:5551 字

谁知道多活一天,恨就加深一些。沉入心底的黑暗越积越深,最后愈演愈烈。

谁知道?

悲伤就像树欲静而风不止。

周六,一大早,伍蔚澜就陪着楚子雅来到墓地,一头墨黑色长长的头发在风中微微扬起,楚子雅面色冷清的看着她眼前的墓碑。

是林美瑜妈妈的墓碑。

这里铺满大片大片的红枫叶,脚底踩在红枫叶上吱吱作响。

鲜艳的红宛如血一样,就好像死去的人的血,染红了枫叶。

周末的时候,假期的时候,有时候会坐几个小时,有时候会坐一下午。

墓地是让人安静的地方,连心情都平静下来了。

可林美瑜的忌日那天,她从来不来,她始终觉得她没有资格那天去祭拜她。当然,楚正华也不希望她来。

可除此之外,她经常来看林美瑜。

楚子雅面容疲惫,昨晚没睡好,眼睛都布满血丝,瘦弱身子在瑟瑟发抖,四周安静没有一丝声音。

她就这么一直跪着,紧紧看着林美瑜的肖像照。

林美瑜很漂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眼睛笑得弯弯的如月牙般,她的慈祥的面容没有留下一点岁月的痕迹。

如果她还在世,她和楚子雅站在一起,估计会被别人误以为是两姐妹。

楚子雅就静静的跪着,林美瑜跳下楼的时候,她赶到现场,四周都是腥气到想要呕吐的血液,她美丽的妈妈四分五裂的躺着,她脑部的脑浆也漫延出来,楚子雅捂着嘴,越来越多的人朝她拥挤,越来越多的人看着她们。楚子雅想叫嗓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那样无助,记忆太过深刻,现在都记忆犹新。

恍惚间,雾气浓浓,好像到了人间仙境。楚子雅好像看到了妈妈。楚子雅想用手去抓,如悬在空气中的一幅画,怎么抓都抓不住。

“子雅,子雅。你怎么了?”伍蔚澜紧张的拉着她的手臂,她看到子雅失常的样子,心中焦急。

刚刚出现的画面,是她眠思梦想的情景。被伍蔚澜打得七零八落。

又大又圆的泡泡,被人戳了个洞,破了。

“没事,出现幻觉了。”楚子雅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头疼的慌。

“就算真的很想念妈妈,也不要沉迷幻想了。万一……”万一活在幻想,出不来怎么办?然后神经失常,分不清现实和幻想。

伍蔚澜内心慌张的看着楚子雅,她现在这种情况很危险!如果经常现实和幻想交错,神经会紊乱。

楚子雅摆摆手说知道了。

“不要变得像我妈妈一样,她是疯子。”伍蔚澜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苦涩,眼角中闪过一丝晦暗。

“别担心,不会的。”楚子雅转过身,背对着她。莫名的头疼愈加厉害了,宛如一把粗重的锤子敲击她的脑袋里面。

楚子雅深呼深吸,疼痛舒缓了些。伍蔚澜在她身后,她看不清她的表情。

“子雅,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十几年了,我们不是姐妹,我们是亲人,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不会离开你的。”不知道伍蔚澜是不是小说看多了,每次都会说出那么煽情的话。

可是,我们不是姐妹,我们是亲人。这句话,那么让人想流泪呢。楚子雅坚定的回答她,“是啊,我们是亲人,亲人怎么会离开你?”

两人一直待在傍晚才回去,深秋的晚霞来得很快,天空渐渐染成橘黄色了,两人踩在血红的枫叶上,吱嘎吱嘎的作响,耳边呼啸的风,传来伍蔚澜的声音,“有多久,没有去看崔晓璟了呢?”

好像风把句子吹散了吧,不然楚子雅怎么没有回答呢。

只是过了好久好久,她的嗓子有点干涩,缓缓的说,“看到他的坟墓,我会太难受。”

“可是,都过去了啊”微风扬起伍蔚澜的短发,吹乱她的刘海。

又回到那个巷子里,黑漆漆的,只有几户人家开着微弱的灯光,伍蔚澜和楚子雅走到那拐七拐八的巷子里,时不时会跑出来一只面目凶狠的大黄狗,伍蔚澜从小最怕狗了,因为她以前被这狗咬过。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伍蔚澜小心翼翼的躲在楚子雅后面,提心吊胆的走着。蔚澜觉得这只狼狗眼睛发着绿幽幽的光,她惊得毛骨悚然。

这巷子好像已经住了十七年了。比起外面的高楼大厦,这些平房矮楼不起眼的多。

又到光明路79号了,和楚子雅道过别,伍蔚澜转身进了家门。

“蔚澜。”楚子雅波澜不惊的叫住了她,口气淡淡没有一丝情绪。

“嗯?”伍蔚澜拿着钥匙开门的手停在半空中,楚子雅跑进家门,丢下一句“等我一下。”

伍蔚澜疑惑的在外面等着她,等楚子雅出来的时候,她手上多了一本日记。楚子雅说,“给你。”

“这是什么?”伍蔚澜把钥匙丢到衣服口袋,一脸茫然的接过她的日记本。

“给你的日记。”楚子雅摆了摆手,身影没入在黑暗中。“周一见!”

日记?我怎么不知道楚子雅有写日记的习惯。

一本皮革包裹着厚厚的活页本,封面没有图案全是简单的纯黑色。

拿在手上那么轻巧却又那么沉重。

这该是记录了你多少秘密,

这该是多少说不出的心声。

伍蔚澜呆呆的原地站着。楚子雅,你知道吗,你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虽然我们时时刻刻在一起,已经经历十几年了,但是我还是没有看透你。

你像是一本华丽的书,我却没有看懂你。

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些我懂。

可是我真的好心疼你——

到家了的时候,已经八点了,“妈,我回来了。”伍蔚澜进了家门,弯下腰脱下鞋袜换上拖鞋。

李燕茹身上披着被单坐在凳子上,目不转睛盯着电视看。

可电视屏幕上全是滚动着雪花条,密密麻麻的闪着雪花,还发着“嘶嘶”刺耳的噪音。

伍蔚澜抢过李燕茹手上的遥控器,按了红色开关电源,一切鸦雀无声。

“吃饭了吗?”伍蔚澜看着桌上冷掉而冰洁的饭菜。

李燕茹面无血色,被人点了穴位般。就像一座石像一动不动的坐着。

口鼻像是封了保鲜膜,那么难以呼吸。心酸从每处毛孔涌出,好想让人流泪。

李燕茹抢过遥控器,又开了电视。

电视屏幕上没有一点人影儿,只有不停歇的雪花不停闪烁。

伍蔚澜低骂一声神经病,自顾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没有开灯的屋子,电视倒影的光线忽明忽暗的照亮李燕茹她病态苍白的脸。

枯燥的头发披头散发,发旧的衣服衣衫单薄。

一个死气沉沉的家,想要逃离却又生活了十几年——

墙面上挂着一幅全家福,一个男人安而祥和,看样子,好像沉睡了数百年——

可亲的爸爸从小就离开了他们,或许还活着,或者也许去了地狱,哪里都好。总之,活生生的他看不见了,估计死了呢,尸体也腐烂发酵成一堆一无是处的残骨。

活着或死了,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反正命到了就要死了。谁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是我死或是你死——

伍蔚澜走进房门,打开微弱的灯光,掀开被单躺在床上,枕头垫在后背上轻靠在床头。伍蔚澜定神想了很久,想着乱七八糟的什么。

伍蔚澜捧着那本日记本,小心翼翼的读着。

映入眼帘的是那干净清秀的笔迹,一笔一画不知道包含多少心酸。

这不是日记,只是一篇长篇的作文,记录她一直到现在——

白纸就像凝固的眼泪,文字是记述着是无声的哭泣。

伍蔚澜觉得鼻酸,一字一句看了下去……

(小字)

这几天心情很乱,很烦躁。还好是凉爽的秋天,不然我会更烦。要添衣物了啊,衣柜好像就那几件姐姐给我的旧衣服,是有多久没买新衣服了?

温度已经很低了啊,嘴巴可以呵出浓浓的白气了。在窗子上呵出你的名字,苏晓璟。这名字真好听,我很想你,知道吗。

楚正华带着姐姐出远门了,又是剩了我一个人,多好。我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他们也不会告诉我,不过也好,我可以暂时不用担心他的打骂了。

今天周六,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这一夜睡得很浅,但也睡得很久。今天会去看妈妈呢,我也一直很想念她。

妈妈死了以后,楚正华像条疯狗,又使劲打我,我又是伤痕累累了,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他怎么不去死,死了多好,我再也不用承受超负荷的痛苦了。

其实我也很累,我也很内疚。可是我的想法他们不懂不会理解。

他打我无非就是我害死了妈妈,算命先生说,我克死了妈妈。不管是不是迷信,我都知道我是个不祥的人。

噩梦又突然出现在我的梦里了,我始终忘不了那一幕。妈妈从高楼十几层的楼房,展开双臂像个一束亮眼的流星,那么快速那么绝决的坠落。

宛如一闪即逝的烟火,了断了自己的生命。

我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坠落,无能为力。她的头先朝地,脑部的血像是开着的水龙头,哗哗的直流,她就这么躺在血泊里。像是被打碎的陶瓷娃娃,碎了一地。

一瞬间,我的世界就像调了黑白特效,失去了所有颜色。这一幕,像是镶嵌在皮肤表面的皮毛,扎了根根深蒂固。

一根针无时无刻的扎着我,悄悄地痛着。

想起这些往事就痛的不能呼吸了。那些血淋淋的场景,一辈子的时间都忘却不了的。

崔晓璟啊,你送的项链,好漂亮。我舍不得带了,放在枕头下睡,觉得好安心。那是你第一次送我的礼物呢,只是你再也没有机会送我东西了。这是你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以示你曾经也存在过吧?

你一直都活着,活着我的心里,那么的鲜活的活着。

崔晓璟,其实我多想去看看你,可是,每一次看到你的墓碑心就像死一次一样。那种超负荷的难受我真的快要消化不了。

曾经以为,我没资格拥有感情,更别说爱情了。突如其来得到的幸福,是你崔晓璟给了我幸福啊,你真让我让我措手不及。原来,觉得身上的伤疤好难看,所以我喜欢穿长衣长裤,把身上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再次遇见你的时候,突然庆幸我还活着,突然发觉生活也没那么难捱。

明明春天都过去了好久好久了,那么还春心荡漾——

崔晓璟,你的肩膀好宽阔,下次在背我好不好。你看我那么瘦小,我不重的。

崔晓璟,你的手掌好温暖,下次在主动牵手好不好,你要知道的,我比较害羞。

崔晓璟,你的笑容好阳光,下次在笑那么好看好不好,我不喜欢笑,可我喜欢看你笑。

苏璟,……

我好爱你,以后我们结婚好不好。

曾经,我想过我们要结婚的,我们本来是要结婚的。我那么爱你,我答应你我不会生你气,永远不会,我怎么会舍得我那么爱的人生气呢。

呵呵,我笑了,那么不善于表达的我,写那么多胡言乱语还是什么用呢,你都不在了,你说你怎么就不在了呢——

本来不想流泪的,可是眼泪止不下来了。

崔晓璟,姐姐讨厌我怎么办,我明明千方百计的想要做好,其实我多想像血浓于水的普通姐妹那样,一起走一起笑一起哭。没有仇恨没有那些剪不断的痛苦,那该多好。

还好我还有澜澜安安在身边,我会好好的活着,我多想能够好好的活着。

我现在最害怕的就是下雨了,好讨厌雨天。

是你在我心已经百孔千疮了的时候,又给了我如雄火般燃烧的希望。还记得你那次为我哭吗,你为我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崔晓璟我何德何能让你为我这般。

还记得那次,夜深宁静了,好不容易才消停下来。大腿的神经在不停跳着,还打着颤。回家的时候楚正华就问我是不是恋爱了。我没说话。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你打吧,你怎么不打死我。我说。楚正华操起门口旁边的木板,不由分说的向我挥霍过来,大腿上一时间像是被麻痹,立刻通红一大块。

姐姐在旁边悠哉喝着水,捧着搞笑的漫画书,时不时发出呵呵大笑。眼睛好像用胶水粘住般,眼泪流不出来。下嘴唇快咬破了,我不知道还要忍多久。

楚正华拉扯我的头发很疼,手一摸头皮已经出血了。我就似残缺手脚的洋娃娃,没有一丝挣扎。不反抗就不会死。

这件事谁也不知道,那时候我只想对楚正华吼,那么下次,直接用刀子捅我心脏吧,多爽快了事啊。

我越来越怕下雨天了,漫天的灰色云雾压得很低很低,让人透不过气。每当下雨天王琦就像鬼影缠身般,那幕场景就像播放的慢电影,无限的放大,让我躲闪不及。你的白色衬衫染上鲜血的红,也印染我的眼眸,久久不能消退。

耳朵感受你的心跳渐渐的消失,眼睁睁的看着你灵魂慢慢的抽离,我就这样看着你倒在我的面前,看着最爱的人死多么残忍。

悲伤就如满眼荷叶里涌出,连绵不断。

好像从一个月之前,我就开始有不眠的症状。

一段一段的噩梦,妈妈的死、崔晓璟的死,在放大镜下,悲伤无限被放大,放到不能再大之后。降落我的梦里,日日夜夜的折磨。

噩梦和睡眠相连接,好像永远都不能真正入睡。

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无日无夜的头疼,头疼欲裂。可能睡眠不足,又或者太多事压着心头。当我走近落满灰尘的黑板,我竟情不自禁的拿起粉笔,好像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我偷偷的吃着。

吃粉笔上了瘾,好像吸毒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自我感觉,吃粉笔会减轻我的头疼。

我拿了好多粉笔,可以想吃的时候吃。我好像病得好严重了,不管生理还是心理上。

像一个面团,扭曲着。

……

……

看到这的时候,伍蔚澜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掉。被单上晕湿了一大片,像一朵朵黯然失色的梅花。

伍蔚澜用袖子一擦,衣服就像海绵,轻轻一挤好像就能滴出水来。

鼻涕堵在鼻子里,好难受。呼吸都不顺畅了。

翻江倒海的黑暗如潮水般向她袭来、几乎吞没所有。她轻轻的闭上眼睛,眼角滑下滚烫的眼泪,长长一道痕迹试图烧灼她的皮肤。

抽泣了好久,伍蔚澜终于顶不住睡意含泪睡着了。床上的人儿已经熟睡。夜色如墨,月色如水,如玻璃般沁凉的温度,还有偶尔飘落的红色枫叶。

叶子在空中悠悠的转着,多么诗情画意却无人暇及。

放在桌上的笔记本被窗子吹进细细的风,纸张轻轻的翻动,一张一张…声音唰唰作响。

而另一边,楚子雅紧紧地蹙着眉头,梦里也不知被肆虐侵蚀过多少次,只有黑暗就像重重叠叠的山峦,茫茫似海。

会不会死在黑暗里,连阳光都找不到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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