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少女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她的皮肤如同蛋壳般光滑，美好淡然的模样一点没让我觉得害怕。
她不像是鬼魂，反倒像是一尊尚未完成的雕塑，只待画龙点睛便是一件绝世佳品。
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这少女生前不知是何许人物？即便没有五官，但她举手投足间的气息却全然不像是被困了许多年的恶灵。
我看着她，竟然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少女回答：“我无名无姓，也早已忘却前尘往事，只知道自己不知多久没绝得如此轻松过了。”
“无名无姓？忘却前尘？”顾梵重复了一遍，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我低声问：“怎么了？”
顾梵看了那女孩儿一眼，低头对我耳语：“天道轮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去所。如果她真的已经忘却前尘，甚至连姓名都不记得，本君可没办法超度她。”
我一愣，偷眼往静静站在一旁的女孩看了看，问：“没有其他的办法吗？”
“办法是有，但对本君而言消耗倒是不小。除非……你愿意帮忙？”顾梵的眼底浮现笑意，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像是狡诈的狐狸。
我怀疑自己可能正步入他悄悄安排的陷阱，但还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问：“怎么帮忙？”
“你的魂魄里藏着无尽的力量，只是现在自己还无法使用而已。”顾梵说，“若是让本君借用你的力量，便可以使用前尘溯梦之法，将她的过去唤回。即便不能找回全部记忆，但只要有一丝过往恢复，本君便可送她前往极乐。”
我将顾梵的话翻来覆去，在心中细细咀嚼了三四遍，也没能找出什么端倪来。
非要说的话，就是这个提议实在太普通了，反而让我觉得可疑。
我点了点头：“那好。如果这姑娘同意的话，我可以借你这所谓的力量。”
“音音果然是个善良的孩子啊。”顾梵温柔地笑着，轻轻在我的脸颊上印下一吻。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我有点措手不及。
我红着脸揉了揉脸上的皮肤，默默退开一步。
真危险。
顾梵的魅力太大了，如果我不小心，很快就会成为他掌中的猎物吧。
顾梵作为话事人，将我们讨论的结果传达给了这白玉般的魂魄。
可出乎我们意料，她竟然拒绝了。
“二位恩人的好意我很感激。但是……我想二位不需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姑娘一边说着，一边向我们盈盈一摆。
这民国时期的人礼节太高了。
我慌忙往旁挪开，没敢受她的大礼，毕竟对方和我的年龄差不多，我实在不敢这么堂堂正正地让她对我行大礼。
反倒是顾梵安然地受了她的礼，然后说：“你应该知道，若是想入轮回，这是唯一的方法。你若是拒绝，余生便不过是人世间一缕游魂。在这世上，可不是每个人都如我们这般仁慈的。”
我看着顾梵认真的侧脸，一时间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还是我头一次看到顾梵对女性流露出绅士风度呢……我还以为他那种温柔如水的语气只会在想要忽悠我上当的时候才会用。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哎呀，难不成我这是在……吃醋？
这时，那女孩子直起身来，向着顾梵说：“恩公所说的我都明白。只是世事变迁，便是找回了过去的记忆又如何呢？我所认识的人恐怕都已经不在了，我所在乎的人和事恐怕也早已经变了。难道恩公真觉得这样找回了记忆我便能了无牵挂地踏入轮回？这轮回啊，早已在许多年前便将我排除在外了。”
“既然如此，你想要怎么做？”没等顾梵开口，我先插嘴了。我一步跨到了顾梵和这女孩子中间，冷笑一声说：“我是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你就这么扔掉唯一轮回转世的机会，恐怕也太任性了。”
“任性吗？小姐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任性的决定。可若是真的想起了过去的一切，我恐怕会又一次失去理智化作恶鬼吧？”姑娘振振有词地反问。
我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这姑娘很聪明啊。可怎么我就是对她喜欢不起来呢？
顾梵伸手将我搂进怀里，问：“怎么了，你似乎不高兴？”
“并没有。”我冷冷说。
那姑娘却笑了：“小姐若是觉得我对恩公有所觊觎那大可不必。我并非那般没脸没皮之人。何况，恩公一双眼一瞬也没离开过小姐身上，小姐大可放心。”
我一下子红了脸：“你说什么呢？”
那姑娘却没有回答，而是又对顾梵拜了拜，说：“我化作厉鬼的那段时间里虽然没有理智，却有了不少力量。如今托恩公的福重开心智，若是恩公同意，我甘愿侍奉在小姐左右，护小姐周全。”
“哦？”顾梵语气一动，显然是在考虑她的提议。
“我家夫人如今只有一个使灵，收了你倒是未尝不可。”顾梵说着，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若心甘情愿签订魂契，日后跟着我们也无妨。”、
“我心甘情愿。”那姑娘也不多问，干脆地答应了。
“你若有二心，瞬息之间就会魂飞魄散。”顾梵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她的魂魄之中扯出什么东西拍进了我的身体里。
我一愣：“这就成了？”
“不然呢？”顾梵傲然说，“只有外行才会大动干戈签订契约。最简单的方式往往才是最有效的方法。”
说完，他指着那姑娘说：“今日起你便叫做无名。你是她的影子、更是她身前的盾。如果哪一天你们两人之中只能存其一，希望你能毫不犹豫地去死。”
“怎么说话呢你……”我无语了。
同情心在这一刻胜过了毫无来由的妒忌。我上前去拉住了那姑娘的手，说：“什么无名，你别听他乱说。你叫无茗，香茗的茗。女孩子家家的名字很重要的。还有，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主意想要步入轮回，告诉我，我们一定送你回前尘溯梦，让你能有个好结果。”
我的话产生了惊人的效果。
那的脸上荡开一圈圈涟漪，很快化作一副清秀的眉眼。
她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猛地冲我跪了下来：“多谢小姐赐名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