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出话来，但这次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震惊和一瞬间膨胀出来的喜悦。

　　是的。一想到顾梵可能真心真意地喜欢着我，我就开心得不得了，必须要很努力才能控制住面部表情不在这不合时宜的情境里露出笑容来。

　　大概是看到我一脸扭曲的表情，顾梵略微松开了手，冷笑着说：“你看，人类的身体多么脆弱。轻轻一碰就会痛，用力一点就会破碎。你为什么会觉得，本君想要一个人身？”

　　“我也不知道那玉石是不是就能让你变成活人啊。”我说，“更大的可能性，应该是能够塑造一个拥有阳气的肉身吧。毕竟，死而复生这种事情是逆天而行，哪有那么轻易就能达到的？”

　　这话一出，顾梵明显愣了一下。

　　我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可我不明白：“你想要一个肉身？为什么？你现在不是也能够伪装成普通人的样子吗？”

　　“那不一样。”顾梵终于开口了。

　　他坐在我身边，连看都不看我，冰冷的态度几乎要让我窒息了。

　　我坐起身来，安静地看着他的侧脸，不敢在这时候打扰他。

　　顾梵盯着一侧墙壁，仿佛自言自语般：“本君并不需要一个肉身。对我来说，连化形都是没有必要的、是白白浪费魂魄的力量。”

　　我愣了一下，随即恍然：顾梵毕竟是鬼灵。他阴气缠身，在白天幻化出实体来跟我到处行动，对他而言恐怕的确是不必要的消耗如果有一个实质上的肉身，或许在各方面都会方便许多。

　　难道我理解错了吗？

　　或许顾梵想要一个肉身只是为了弥补自己身为鬼灵的不足。

　　骄傲如他，定然厌烦我咄咄逼人地追问一个过去失败的行动。

　　这一切，或许与他对我的所谓情感没有任何关系——不论是我还是花嫂，可能都太自作多情了。

　　这个可能性一下子让我难受得透不过气来。

　　我低下头去，悄悄用手抓住了胸口，希望借指甲刺进皮肤的痛楚让自己清醒过来。

　　我已经搞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我喜欢顾梵，所以就希望顾梵回应我的真心；可如果顾梵真的对我难以自拔，我又反而担心起婆婆的警告和彼此之间的利益牵扯起来。

　　“……你哭了？”顾梵冰冷的手指停在了我的脸颊旁。

　　我一愣，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好丢脸。

　　我擦干了眼泪，摇摇头说：“没有。我只是在胡思乱想，你不要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顾梵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将我拉进怀里，可捏住我的手臂之后又迟疑起来。

　　“你……”

　　“闭嘴。”顾梵冷冷打断了我的话。

　　我吓了一跳，一时间整个人都有点僵硬。

　　顾梵叹了一口气，说：“江音，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

　　“你说要本君和你如同伴一样相处，我做到了。你说要彼此之间保持距离，我也做到了。”顾梵冷笑一声抬起头来。只见他琥珀般的眸子里一团一团全是晦暗的怒气，看得我忍不住发抖。

　　“你那么怕我？”顾梵勾起嘴角问道，“你怕我对你出手？我说过会控制住自己，看来，我的话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价值。”

　　“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我张口反驳，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虚地沉默下去。

　　是我的身体记得上一次的恐怖，所以自己做出反应。

　　这样懦弱的理由，我该如何给顾梵解释？

　　可顾梵似乎并不需要我的说明。

　　他的手渐渐收紧，口中每一个字都蕴藏着满满怒意：“可如今你却一而再再而三问东问西。你想要我承认什么？还是说，这是你报复本君的方法？”

　　“报复？我为什么要报复你？”我震惊了，“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吗？你觉得我恨你？”

　　“你责怪我毁了你平凡的生活，不是吗？”顾梵冷冰冰的问道。

　　我哑口无言：“我……是，我对你有怨言，但那都已经过去了。我不蠢。什么平凡的生活，只不过是一个假象。如果这其中有谁应承担责任，那是我自己——当年如果我没有去碰玉蟾蜍，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不。你我之间本就有婚约，这一点无法改变。”顾梵却反而驳斥了我的论点。

　　我瞪着眼，渐渐滑进蛮不讲理耍无赖的深渊：“我不管。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恨你，是你自己多心。”

　　“你现在说不恨我了？”顾梵笑了起来，“那好。可我还是要问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到底想要说什么？纠结那些没用的细节，你渴望达到什么目的？”

　　可笑意没有进入眼睛里，反而只留下一片刺骨寒冷。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顾梵那么生气。刚开始我只是觉得害怕，但随着他的怒火增长，我心里也起了一股火苗来。

　　他凭什么吼我？

　　他凭什么说我纠结的都是没有意义的细枝末节？

　　他难道不知道少女心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吗？他难道不知道我也对自己的感情感到困扰吗？

　　这个情商为零的家伙！

　　于是，我恼羞成怒地骂道：“我可望达到什么目的？你觉得我有什么目的？”

　　“你的目的，无外乎是摆脱我，仅此而已。”顾梵笑了笑，眉目之间竟浮现了一丝苍凉。

　　“你……你这个混蛋……”我用力捏紧了拳头才能让自己不哭出来。

　　顾梵一愣，终于正眼看我了，甚至于眼里闪过一点慌乱。

　　我捂住了自己的脸，不然，我恐怕没有勇气说完结尾曲的这些话。

　　“我问你那些事情，是因为你看上去永远那么完美那么恰到好处。谁看你都会觉得你是个最完美的夫君，可正因为太完美了才让人感觉不到你真正的情绪。”我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接着说：“我问你那么多的问题，我纠结于你做那些事情背后的原因，说到底，是因为我想要找一个证据来证明你真的喜欢我。我需要说服自己你的一举一动不是演戏更不是上位者的施舍乃至于玩弄。否则……否则你让我们怎么名正言顺地喜欢你？”

　　“……你说什么？”顾梵的声音有一点颤抖。

　　“我说……我不敢喜欢你。我不敢爱上你。可不敢又有个屁用——我还不是对你动心了。”我忍不住呜咽起来，“可我能怎么办啊。当初说要保持距离的人是我，现在喜欢上你的人也是我，这岂不是太蛮不讲理又反复无常了——你会怎么看我？我能怎么跟你说？”

　　顾梵没有再说话，只是一把将我抱进了怀里：“音音，我……”

　　“不要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话。”我安安静静地靠在他怀中，然后用力回抱住他，“如果说有谁需要道歉，那应该是我才对。是我太胆小懦弱，才……”

　　“这说的什么话？”顾梵轻轻笑了起来，“我是男人，哪有让自己女人道歉的道理？”

　　说完，他温柔地吻住了我的唇，双手则轻巧地解开了我的纽扣：“音音，我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