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皮沙发上。之前看到的那个男人正背对着我站在茶几旁:之所以知道是他,是以为这个男人穿着一件颇具民族风的长袍,根本不可能会和将功成搞错。
我坐起身来,之前感觉到的那种直接撞进我灵魂里的感应力却已经不见了。我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心有余悸:我刚才到底是怎么了?我的灵魂从来没有感受过那么强烈的冲击!这个男人应该也是修炼者,但我很确定他刚才并没有对我发起攻击。既然如此,刚才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醒了。”男人倒了一杯水递到我面前,“喝点水。你刚才突然就昏过去了。”
“我现在没事了。”凉水下肚,我顿时觉得舒畅了不少,脑袋也跟着清醒起来。
我坐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问:“这里是?”
“这里是休息室。不用担心,这儿一般都是给身份尊贵的外宾和国家要员使用的,没有我的许可没人会进来。”男人说道,“老板和他的女儿在办公室里谈事情。你昏倒了,我就先把你送到了这里来。”
“那多谢了。”我礼貌地冲他点了点头,问,“还没有问先生尊姓大名?”
“不敢当。免尊姓陵,陵墓的陵。”男人友好地向我伸出手来,“陵烨。”
“江音。”我伸出手去与他碰了碰。
果然,就在这一瞬间,那种冲击感又出现了。不过大概是有了第一次的经历,这次我的灵魂并没有被震荡到意志不稳的地步。最初的震动过去之后,反而灵魂感到温暖舒适,仿佛泡在温泉里一般。
与此同时,我的眼前飞快地闪过一幕幕画面。
“小叔叔,音音,我是你的小叔叔。”面庞有些稚嫩的青年手里抓着一只拨浪鼓在我的面前摇晃着,哒哒、哒哒的声音听着格外叫人心安。
接着画面一转,同样是这个稚嫩的年轻人,正抱着她躲在树上,一手抓着一颗果子往她嘴里塞:“吃呀,音音!哥哥说你天生魂魄不全。这果子能滋养魂魄的,你怎么不吃呢?”
紧接着,便是嘴里传来一阵让人五官错位的苦涩。
下一个画面,是这年轻人抹掉满脸果肉好果汁,哭笑不得之中又带着浓浓的宠溺。
然后,眼前所有的幻象消失。我猛地甩开了陵烨的手,还没来得及说话,眼泪却一下子涌了出来。
情绪与身体的错位让我除了迷茫之外什么都感受不到。我抬手抹掉眼泪,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反倒是陵烨无比激动,重新伸出手来却又好像怕会吓到我,就这样尴尬地僵在空中。
我缓缓从刚才的震动中回过神来,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小叔叔……?”
“你果然记得!哥哥说过你的魂魄虚弱是因为你天赋异禀灵智惊人——果然,你连满月之前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陵烨这一次没有再压抑自己,冲上来直接将我抱进了怀里。
但下一秒,他整个人就飞了出去,轰的一声砸进了墙壁里。
顾梵站在我身前,周身怒火几乎将天花板烧穿了:“本君的女人,你也敢碰?”
“咳咳……女人?音音怎么可能是你的女人?你胡说什么?”陵烨看着斯斯文文的,但被顾梵一巴掌拍飞之后,竟然跳起来就撸起了袖子要干一架。
顾梵冷笑一声,骷髅碗已经出现在了手中,完全没有要留手的意思,吓得我连忙挂在了他的手臂上。“冷静!夫君,你要冷静!”我急切之中,也顾不得自己的称呼了。
不过夫君这两个字对顾梵来说是妥妥的杀手锏。他身上的戾气顿时消减了不少,骷髅碗旋转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顾梵仿佛刚刚回过神来,问道:“你为何唤他小叔叔?”
“因为……他就是我的小叔叔啊。”话虽如此,我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
我压低声音对顾梵说:“你还记不记得在地下城里,我忽然看到的那些画面?”
“你还是婴儿的时候,与你父母之间的记忆?”顾梵顿了顿,说,“按理来说,那时候你的灵智未开,不应该有记忆。”
“可你刚才不是听到陵烨说了吗?我的灵智惊人,甚至到了会伤害我的魂魄的地步。”我依旧耳语道。
那边陵烨看着很不满,干咳了一声,语气里明显带着指责:“丫头,你才几岁,怎么就和男人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这叫什么样子?”
“小叔叔,你以前可不是这么死板严厉的。”我脱口而出道。
这种感觉太奇特了。我对陵烨分明没有除了刚才那些闪现的画面之外任何的记忆,可彼此之间却仿佛存在着说不上来的默契。
这就是血脉相连的感觉吗?这就是……亲人的感觉吗?
我看着自己的手掌:那里还隐约能感觉到刚才陵烨抓着我的力道和温度。
话说回来……他并没有什么温度,也就是比顾梵这个纯粹由阴气组成的鬼灵要暖和那么一丢丢。
活人的身体不可能有那么低的体温。但仔细谈查一下,陵烨的身上又的确交织着阳气和阴气两种能量……
等一下……
我猛地一个激灵,什么感慨万千都丢到了九霄云外:“阴阳共存、非人非尸——你、你也是守魂人?”
陵烨却不明白为什么我会有那么大的反应:“我自然是守魂人的。我是你的小叔叔、是你阿爹的弟弟,若不是守魂人,那才奇怪了不是吗?”
这一下,顾梵身上的怒火彻底没有了。他脸上的惊讶绝不是装出来的。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守魂人竟然没有如叔叔阿姨所说的那样被灭族?这世上竟然还有幸存者——而且幸存者是我的血亲?
这么说虽然有些对不起鬼医阿秦——但这一刻,他的死活完全不在我担心的事情之中。我甚至忘记了自己今天来日升制药到底是干什么来的,只想要搞清楚心里的疑问。
我问道:“守魂人一族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叔叔你……你为什么会在阳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