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是杜清凝人身的转择点。

五岁以前，她是家里的小公主，是父母疼爱的二女儿，也是亲朋口中乖巧听话的小可爱。

但是，一切都因五岁的生日被打破。

那个时候的杜家还不是如今的松南市前三甲，那一年的杜卫涛只是一个开着几家超市的小老板，有点钱，但不多。

那年的夏天，温度很高，天很热，杜清凝在家附近的幼儿园上学。下午幼儿园提前放学，杜清凝回到家，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和小姨躺在床上，他们没有穿衣服，大汗淋漓。

发现杜清凝后，杜卫涛和小姨很紧张，他们对杜清凝威逼利诱，告诫她看到的事情，不能对外宣扬。

那个时候，杜清凝并不董事，她并不明白父亲和小姨的行为代表着什么，懵懵懂懂间答应了二人的话。

周末，杜清凝五岁生日，宴请了二三十个亲人，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叔叔婶婶之类，可以说都是至亲，最亲近的人。

午饭过后，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看电视，电视上刚好放到一男一女抱着亲热，当时杜清凝一时嘴快脱口而出说道：“那天爸爸和小姨也这样抱在一起亲亲……”

这是就句话，让原本喧闹的客厅，顿时垭口。

愣了片刻之后，杜卫涛先回过神来，呵斥杜清凝胡言乱语。

当时杜卫涛凶神恶煞的表情，即便过去二十多年，杜清凝依然记得很清楚：脸通红，额头青筋暴露，双眼嗜血一般……

那一天，杜清凝家里乱成了一锅粥，父亲出轨小姨，这是何等败坏家风的丑陋事情？

父母亲大吵一架，甚至大打出手，杜夫人在杜卫涛脸上、身上抓出很多条伤口，血淋淋的，杜卫涛扇了杜夫人几个巴掌，骂她疯子。

外公外婆与爷爷奶奶也加入战斗，外公外婆骂杜卫涛不要脸，爷爷奶奶维护杜卫涛，反骂小姨不要脸，勾引自己亲姐夫。

当时小姨只有二十二岁，被各个亲戚指着鼻子骂，亲姐姐扇她巴掌，骂她不要脸的小三，姐夫推卸责任说是她主动勾引。

在连续两个多小时轰炸里，她彻底崩溃了，打开窗户，当着众人的面，从七楼径直跳下，当场摔得血肉模糊。

……

后来，父母亲怎么和好，两家人又如何尽释前嫌，杜清凝已经不记得，或许是因为有三个孩子的牵扯，又或者他们夫妻二人之间还有感情，再或者是几家超市的产业划分不均衡，总之最后这个家没有散，还似乎比以前更同心协力了些。

只是，小姨死了，她的死全部怪罪到了杜清凝的身上：如果不是因为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那样的话，小姨就不会死。

众口铄金，渐渐的，这件事就成了烙印，深深烙在了杜清凝幼小而稚嫩的心里，根深蒂固，即便到了现在，她依然觉得，小姨的死是因为她。

在她看来，如果当年的事，她换个时间，换个场景，只有父母在，或者只偷偷告诉母亲，事情不会闹这么大，小姨或许也就不会死。

她从没想过，当时导致小姨自杀的，不是她的那句话，而是争执。

一大家子人相互推卸责任，相互谩骂，直至拳打脚踢，还有……小姨内心的羞愧！

小姨的死，大家都有错，包括她自己。但是大家都不愿意去承担，因为心中有愧，所以他们将责任全部推倒了只有五岁年龄的杜清凝身上，似乎每一次对她的打骂，就是一次对小姨的死的救赎。

这就是人性，最丑陋的模样。

“因为你小姨的死，这些年你遭受父母各种虐待，或许，在你的内心最深处，你也觉得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导致了你小姨的死，但是你有没有认真想过，这件事，其实跟你没有关系？”

沙立的声音在屋里缓缓响起，沉着而冷静。

“如果你父亲没有出轨你小姨，你小姨没有偷欢你爸，你便不会撞见他们，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当然，即便你撞见，生日那天你说出来，你父母没有因此大吵大闹、大打出手，你外公外公爷爷奶奶各亲戚没有相互推搡，相互恶语辱骂，你小姨也不会因为感觉到耻辱，而一怒之下跳楼自尽。

所以，这件事，其实跟你没什么关系，无非是你的那些亲人为了维系心中平衡，为了减轻心中孽障，将你推到了罪恶的边缘，让你承担下所有的责任，让你成为那个众矢之的，被众人攻击，以此减轻大家心中的罪恶感。”

杜清凝缓缓抬起头来看沙立，眼睛里晶莹闪缩，泛着点点泪光。

“我说这些并非要你跟你父母亲人反目，只是想要告诉你是非曲直，可能并非是你心底认定的那样。”沙立降低声音，语气缓慢。

杜清凝犹豫了，从小到大，她一直生活在压迫当中，不被父母喜欢她觉得是自己咎由自取。

同样的，那些年里受到和兄弟二人之间的不公平待遇，她也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更不曾想过要反抗，只有在十五六岁叛逆期时，想要逃避，也确实因此逃到了国外。

在美国的十多年里，她只回来过一次，那一次是母亲出车祸，住进了重症监护室，表面上说着对父母漠不关心，实际上却心疼的要命，没日没夜的守在病床前，只可惜当她母亲康复之后，对她依然如从前，甚至更加恶劣。

那一次，她负气离开，发誓以后永远不会再回来，可是几年之后，当母亲跟她说想她、想见见她，希望她回来，她所有坚持土崩瓦解。

其实，杜清凝很清楚自己看起来很傻很蠢，她清楚母亲让她回来只是想利用她，但是从小受尽折磨的她心态已经扭曲，她希望得到父母的爱，希望用努力和成功唤起父母的注目。

所以她选择留下来，从小小经理做起，希望有一天能让父母刮目相看，能让他们对自己说上一句：爸爸、妈妈爱你！

可惜，还没到她成功的那一步，恐怕要先被迫嫁给那个她不喜欢的中年油腻秃头大叔。

“杜清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站在食物链最顶端才有选择的权利，你想要得到你父母真心的爱和尊重，只有强大你自己，而非一味的含垢忍辱、委曲求全，这样换来的不过是更多的轻视和瞧不起罢了。”

“我还用不着你给我讲这些大道理。”杜清凝背过脸，手在脸上胡乱擦了一下。

“当然，我今天来也不是跟你讲道理的，我只是跟你分析你现在的处境，如果继续逆来顺受，像昨晚的事情，肯定还会发生。”

“昨晚的事……”杜清凝忽然的情绪激动，“昨晚的事不是因为你吗，如果不是你弄出这么一个假新闻，我怎么可能……”

话位说完，杜清凝停了下来。

“怎么可能怎么样？”沙立问道，随即自己回答：“怎么可能被打是吧？昨晚你父母看到你是杜家二小姐的身份被大肆宣扬出去之后，原本已经很生气，后来又有新闻说我们俩关系匪浅，两则新闻相互叠加，再加上你兄弟的怂恿，本就隐忍着怒气的你爸，当然，也有可能是你妈，怒发冲冠的直接给你了几巴掌，所以昨天晚上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声音听起来怪怪的，因为当时哭了。”

杜清凝牙齿紧紧咬合，在嘴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沙立的话很刺耳，但是他说的没错，昨天晚上回到家，看到网上铺天盖地关于她身份的新闻，他父母一度怀疑她买通记者，故意搞这么一出，让杜家不得不承认有这么个二小姐的存在。

当时，父母并没有很愤怒，毕竟杜家马上要与临市的蒋家联姻，杜清凝的身份迟早是要对外公布的，借此机会曝光似乎也不赖。

他们已经开始商量今天一早召开记者会，彻底承认杜清凝这个女儿，哪成想还没联系记者，杜一鹏拿着一则新闻走了过来，就是质疑杜清凝和沙立是情侣的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