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凌晨四点的时候，李老师接到了保卫科的电话，他们清晨突击检查，发现龙冰又是一宿未归。李老师来到学校后一直坐在保卫科的办公室里等，没有等到龙冰，倒是等来了龙冰的母亲。天还刚麻麻亮，龙冰的母亲就来到了潦水一中的校门口。李老师问：“大姐，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学校啊？”龙冰母亲说：“今天我来工地做小工，龙冰两个星期都没有回家了，我赶早来学校给他送点生活费。”李老师望着龙冰母亲瘦削的身体，关切地说道：“家里的农活就够您忙的，还要做小工，您吃得消吗？”龙冰母亲叹口气说：“吃不消有什么办法？他爸爸还没有出来，儿子又要读书，费用大着呢，不多做点行吗？”

“您可要保重身体啊！”

“我会的。”

龙冰母亲拿出两百元钱，托李老师转交给龙冰，然后到工地上去了。望着龙冰母亲远去的身影，李老师的心隐隐作痛；他想起龙冰一夜不归，心中更是升起一股怒火。

上午最后一节是李老师的课。走进教室他就发现龙冰的眼睛黑黑的，睡意很重。开始，龙冰还是强打着精神在听课，但是十多分钟后，就撑不住了，沉沉睡去。

李老师看着龙冰，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气，大叫一声：“龙冰，你给我站起来。”龙冰可能睡得太香，一下子没有反应，旁边的张正浩急忙推醒了他。龙冰站起来，发现了李老师那双圆睁的眼睛里简直可以喷出火来，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他低下了头，教室里鸦雀无声，学生们从未领教过李老师的冲天怒火。“你告诉我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做贼了是不是？”天啊！

这句话竟然是从文质彬彬的李老师嘴里说的，所有的学生都惊呆了，张正浩也惊呆了。教室的气氛非常紧张，李老师的这句话就像个炸药，炸响了龙冰。他抬头望着李老师，搞不懂李老师为什么忽然这么骂他。“我昨天睡晚了一点。”李老师怒不可遏，大声喝道：“还撒谎？今天凌晨保卫科查寝室，你一夜未归，你说你是不是做贼去了？”李老师“做贼”说了两次，挫伤了龙冰的自尊，龙冰回敬了一句：“你才做贼呢！”

“那你说干什么去啦？”

“你管不着。”

“好，龙冰，你给我听着，现在是课堂，我不再跟你说了，今天晚上我要跟你——单——挑。”李老师说出了一个破天荒的词语“单挑”。“单挑就单挑，谁怕谁？”课后，张正浩问龙冰说：“你到底干什么了？李老师怎么会发那么大的火？”

“鬼晓得这老李今天发什么神经？”

“那你告诉我昨晚上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我抓了一个晚上的‘石鸡’，运气不错，今天早上卖了一百多块呢！

你看，钱都在这里呢！”

“我去跟李老师讲明白怎么回事，让他取消今晚的单挑。”龙冰点点头。这时，王小帅走过来对龙冰说：“龙冰，你小子如果打了李老师，我跟你没完，我可是练过武术的。”江青枫来过来说：“龙冰，你如果真动手，就等着开除吧，学校不开除，我们向校长写联名信要求开除你。”刘朱华也对他说：“龙冰，你今天晚上可别真打，打着李老师，我们全班合起来把你揍扁了。”

“龙冰也真是的，竟然连向李老师道歉的念头都没有。”

“人家李老师为了我们这个班可以说是呕心沥血啊！”龙冰听着同学们的议论，默默地走开了。

张正浩找到了李老师，对他说明了情况，并且请求李老师取消晚上的单挑。李老师望着张正浩说：“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发火吗？”

“不知道，但是我想绝对不是因为上课睡觉的事情。”

“我是怕他出去和孙二毛等人混在一起，做出什么不法的勾当啊！

他这样毫无纪律，任意而为，早晚会出事的，今晚我还有话要对他说。”这夜月明。龙冰来到了约定的地点——沿河北路东段的拦河坝。以前潦河的水比较小，政府于是在小城东边修建了一座橡皮拦河坝，让流经小城的河段蓄满水，这样，潦河的水面就更加宽阔了。到了晚上河两岸的高楼霓虹倒映在河水中，煞是好看！

拦河坝这一段属于城乡交界处，再往东走，就是辽阔的稻田和错落的村庄。这块地段还处于开发建设阶段，沿河北路修到这里就刹尾了，这里还是芳草萋萋的河堤。

李老师早已在这里等候。两人相距五米站定。

李老师冷冷地说：“龙冰，你年纪比我小，你先动手吧！”他的声音直刺得龙冰心里发毛，龙冰全身都在发抖。龙冰心里想道：李老师可是自己最心爱的老师，为什么自己死要面子，不断伤害这位对自己呵护有加的老师呢？

龙冰后悔了，后悔自己上课时没有及时向老师承认错误。李老师大声地说：“龙冰，动手啊！

你不动手我可要动手了啊！”龙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李老师忽然冲过去，扬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而且出手很重，月光下，能隐约看见脸上的五个手指印。龙冰说：“李老师，你打得好。”

“龙冰，怎么不还手？你平时的威风到哪里去了？你跟老师顶撞的劲头到哪里去了？你销赃的本领到哪里去了？你抽烟喝酒的本领到哪里去了？”李老师说完，举手又狠狠地给了龙冰一巴掌。

龙冰直直得站在那里，红红的手指印就像两枚大大的图章印在他的脸上，他木然地望着李老师说：“李老师，你骂得好，你打得好，这几年，要是早点有人像你这样打我骂我就好了。”李老师愣住了，一阵微风吹来，使他打了个寒战，他默默地蹲了下去，望着堤下的河水，慢慢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点燃。“李老师，你别生气了，你打我吧。”

李老师抬起头，望着龙冰脸上的手指印，心疼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二百元钱，交给龙冰说：“龙冰，这是你妈妈今天一大早给你送来的生活费。她身体很瘦弱，忙家里的农活已经很吃力，却还要到工地上和男人一样做小工，可是你……”他说不下去了，声音有点哽咽。

龙冰羞愧地低下了头。李老师又拿出一封信，轻轻地对龙冰说：“我这儿有一封信，是你爸爸给你的，看看吧。”龙冰惊讶地问：“我爸爸的信？”

李老师递给他一个打火机，说：“前些天我去监狱看望了你爸爸，他很想你。”龙冰已经有几年没有看过爸爸了，他急忙打开信，借着打火机的火光读着信，泪水悄悄地朦胧了他的双眼。

冰冰：你好！

我是爸爸。咱爷俩分开已经三年了，爸爸对不起你们母子。

儿子，我欠你们的实在太多了。爸爸做了犯法的事情，你可千万别学爸爸啊，你一定要好好做人，爸爸这几年一直生活在悔恨之中。你别怪爸爸不准你来看我，我是怕羞着了你啊！

想想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一起看电影，一起到河里抓鱼，去山上套野兔，抓石鸡……那才叫幸福啊！

可如今……今天的这一切都是爸爸一手造成的。

李老师带来了你写的作文，知道你心里一直在惦记着爸爸，看后我很高兴。儿子，李老师是一位很好的老师，你一定要听他的话。

爸爸在牢里积极改造，已经被减刑半年，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可以出狱了。到时候，爸爸一定好好弥补你。儿子，好好读书，好好做人！

愧对你的爸爸龙冰看完信，猛地跪在了李老师的面前，哽咽地说：“李老师，我是混蛋，我对不起你！

李老师……”说完一把就抱住了李老师。李老师摸着龙冰的头小声地说：“龙冰，你要知道，这世界有许多人都在关心着你，爱护着你。”

龙冰哭出声来了，李老师知道这孩子以前很少哭，今天是情到了深处！

别看以前龙冰是一副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样子，毕竟还是个孩子啊，他的内心有许多的委屈和苦楚，只是没有找到感情的决口。今天他找到了，他哭的声音很大。

“孩子，哭吧，大声地哭出来吧，这样会痛快点！”龙冰好像得到了鼓舞，他放开了喉咙，哭得歇斯底里，哭得痛快淋漓。“孩子，人走错一步不要紧，千万不要步步走错啊！”龙冰点点头，用沙哑的声音对李老师说：“李老师，我一定改！

我一定改！

我以后再也不做坏事了。如果再做的话，我把自己的手砍掉。”李老师从口袋拿出一块纸巾，帮他拭去了脸上的泪水，轻声说：“好孩子，别哭了！

老师相信你！”月光如轻纱一般，静静的笼罩着这个世界。田野里飘来淡淡的禾苗的清香，城市的霓虹在闪耀着夜空，一边是城市，一边是乡村，这个城乡结合部的风景别样美丽。

师生二人坐在草地上，轻轻地交谈着，他们谈了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