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动物园,穿过几条马路,贝拉来到一个居民新村,被一个垃圾桶吸引住了。
贝拉看见这只垃圾桶时,一只灰猫正叼着一块花花绿绿的东西从桶里跳出来。看见贝拉,灰猫慌张地向斜刺里跑掉,它是怕贝拉抢了它的吃食。
对饥饿的贝拉来说,这只绿色的塑料垃圾桶散发出来的食物香味太有吸引力了。贝拉纵身跳进了垃圾桶。桶里还有两块花花绿绿的香东西,太好了!这桶挺深的,在里面看不到外面,是不能久留的地方,贝拉叼起一块香东西赶紧跳出桶来,在落地时前爪一软,摔了一跤。它的体力已大大透支,得赶紧吃点东西了。
贝拉躲进一丛冬青后头,牙爪并用撕开包装纸,狼吞虎咽吃起来。这是有人扔掉的过期的方便面。贝拉稀里哗啦一顿乱嚼,一包面很快就吃光了,还是饿,赶紧再去垃圾桶,可剩下的那包面早被灰猫叼走了。贝拉跳出桶来时,那灰猫又回来了,怒视着,发出呜呜的恫吓。这垃圾桶是它的地盘,它得拼命扼守!
自从逼退了白狗雪狼,贝拉的自信心挺强的,面临挑衅并不示弱,脊梁骆驼般耸起,耳朵向后贴在背上,摆开了迎战的架势。
“喵喵喵……”灰猫吼着。
“呜呜呜……”贝拉回应。
“呜呜呜……”灰猫向前挪了一步。
“嗷嗷嗷……”贝拉向前挪了两步。
两只流浪猫正起劲呢,一盆脏水从三楼楼窗里泼了下来,把两只猫都淋个透湿。两只猫惊叫一声,分头逃开。
这个居民新村刚交付使用,入住的人家不多,有的房子正在装修,更多的房子还空关着没人住。
走过一个院门时,贝拉听到了滴水的声音,就悄悄钻进了铁栅门,想找一点干净水喝。院子里没有人,堆着乱七八糟的装修材料,走廊里有一个水龙头没拧紧,滴水声就是从那儿传出来的。水龙头下放着个绿色的塑料桶,水一滴一滴滴进这个桶里。
贝拉走过去,探头一看,发现桶里的水是深绿色,不敢喝,看看水龙头里滴出的水倒是透明的,就把前爪扒在桶沿上,伸长脖子去够水滴。塑料桶挺轻的,里头的绿水也不多,贝拉爪下一用力,桶就倾翻了,绿色的水把贝拉又淋了个透。贝拉跳开去,使劲摇晃身体。这是半桶加过胶水的墙面涂料,将贝拉整个儿染绿了,任贝拉怎么摇怎么洒都不管用。
贝拉本能地用舌头舔皮毛,舔一下就不敢舔了——这绿色的东西苦涩得不得了!贝拉急了,钻出院门,撒腿狂奔——逃啊!逃啊!这样的奔逃也是徒劳的,根本无法摆脱这一身黏糊糊的绿色。
贝拉在垃圾桶那儿又遇上了灰猫。绿色的猫把灰猫惊得呆若木鸡——哎呀呀,这是什么鬼东西啊!灰猫连叫都没敢叫一声,拖着尾巴没命地逃走了。
贝拉回到冬青丛后头趴下,喘着,咳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惊恐、饥渴和疲劳联合起来,毫不留情地折磨着这只流浪不久的猫。贝拉在这时又想念着小主人铃铃——小主人,你去哪儿啦?你怎么不管我啦?
猫是有自尊的动物。从金凤第二次把贝拉装进铁丝笼子那一刻起,贝拉对伊莎贝拉发廊那个芭蕉小院就不再留恋,即便在这难熬的时刻,贝拉想起的只是小主人这个人,而不是那座房子。
都说猫依恋故土,其实它们是依恋故人啊。猫和人一样,那个地方再好,但如果那儿没有了亲人和友人,那个地方就失去了意义。
虚弱而疲劳的贝拉终于在冬青丛里迷糊着睡了过去。它做梦了,梦见的是那个草木葱茏的小游园……棕色猫和大花猫在草地上并肩而行,它们的身后是墨绿色的树林,树林的上空是飘着白云的蓝天……棕色猫和大花猫不理睬贝拉,掉头向树林走去,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忽然有个声音响起:“贝拉,贝拉!”呀,这是铃铃在呼唤呢!铃铃摇着她的轮椅,无声地滑过来,滑过来……
贝拉突然醒了过来。
好梦是被哗哗的大雨打断的。
矮矮的冬青是挡不住大雨的,贝拉站起来就跑,跑了几步才想起:往哪儿跑呀?
贝拉在新村里胡乱奔跑,就想找一个能够避雨的地方。楼道的门都紧闭着,冷冰冰地拒绝着贝拉。有一些楼窗敞开着,可自从被泼了一身脏水,贝拉对每一扇窗都怀了戒心。最后,贝拉还是鼓起勇气钻过一个栅栏门,进了一个很大的院子。
这是一个装修中的幼儿园,静悄悄的没有人。贝拉穿过院子跑进门厅,突然发现正有一只湿淋淋的白猫迎面向自己冲过来,一惊,赶紧止步,在湿滑的地砖上滑了一段路才停住;定睛一看,原来门厅里立着一面大镜子,镜子里的白猫就是它自己的映像。啊?啊!贝拉发现身上可恶的绿色已经不见啦!
是大雨帮了贝拉的忙。
贝拉真高兴,在大镜子前流连不去,它要反复验证这个可喜的复原。它就在镜子前反复舔着皮毛,反复干洗着脸,它要把自信心一点一点找回来。所有的猫科动物都珍爱自己的皮毛,都讨厌自己被弄湿。
皮毛一点点干爽起来,一点点蓬松起来,贝拉一点一点变回了原来的模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贝拉有一点儿心酸。做只流浪猫是不容易的。
贝拉把这个大院子里的房子一一做了考察,发现除了这个没有门的门厅外,所有的房子都紧闭着门进不去。它这么寻寻觅觅还是想找一点东西吃。经过一番折腾,它又饿了。
雨慢慢停了,灰云的缝隙里漏下来几缕斜斜的阳光。
贝拉又回到了垃圾桶那儿。它向四周张望了一会儿,又跳进了垃圾桶。垃圾桶里湿漉漉、臭烘烘的,没有一点可以吃的东西。贝拉从垃圾桶里跳出来时,发现附近有一个人正静静地注视着它。
这是一个四十左右的男人,理了很短的寸发,投向贝拉的目光是平和的,还有一点俏皮,好像在问:喂,找到什么啦?
当猫注意一个人时,它们不但看见了这个人的身体,还能综合各种细节判断出这个人对它们的态度。贝拉觉得这个人正在“发射”着一种善意。
这个名叫大魁的男人是个进城打工的农民,在这儿租了两间车库做铝合金门窗。两间车库加起来也只有八平方米左右,太小,他就在车库前用玻璃钢辟出来一个走廊。他现在就坐在这个简陋的走廊里吃晚饭,面前的矮桌子上有几个大小不一的搪瓷盆,还有一瓶开了盖的啤酒。忙碌一天了,这一瓶酒和这几盆菜是他对自己的犒劳。
因为人的柔和的目光,因为飘过来一阵花生米的香味,贝拉没有跑开,而是有所企求地望着这个人。
大魁说:“小白猫,饿了吧?过来,过来啊……”贝拉觉得自己很久没听到这样温和的召唤了,心里一漾一漾地暖和。贝拉鼓起勇气向男人走了几步,坐下,把一只右爪举过头顶。它以前请求吃花生米时都是用这个动作来表达的。
在大魁看来,这是小白猫在向自己敬礼呢。
大魁的脸上漾起笑容,伸出一只手来:“小白,过来,过来吧。”
以前,人只要向贝拉一伸手,它就会趴下来扁成一片,现在的贝拉不会了,只是用“喵呜喵呜”的叫声来回应这个人的善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