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浑噩的静坐片刻,腹中倒是空空,似有发响唱空城计的预兆,心头不免琢磨着这吃食也该送到了,以往她老爹责罚她,都是选择三更之际差人送饭至祠堂,也不怕夜半鬼敲门,呃,不,是夜半鬼上身。
正想着这事,却闻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但却走得极慢。
她回头静静的望着,可片刻,出现在门口的不是流朱那恨铁不成钢的黑沉身影,而是一抹颀长修条的白影。
“如…如轩公子?”瞧清来人的脸,她顿时一惊,立即自地上弹跳起来就踱至门边将他一把拉了进来,且还伸着脑袋在门外两边张望了一番,见无人跟来,才小心翼翼的合上了祠堂大门。
“你怎么来了?”劈头便是一句略带后怕的吼声,陌月直直的望着面前足足高了她一个脑袋的苏亦辰,当真是又气又怒。
苏亦辰微微一怔,仍是未习惯她这般嚣张泼劣的子。
他瞥她一眼,眸中有着缕缕鄙夷:“你那侍女,逼我来给你送晚膳。”
说着,他便将手中的食盒递到陌月面前,修长的手指,倒是在略微昏暗的光影下显得格外好看。
陌月暗自咬牙,未料到是流朱那丫头使坏。如今她都受罚了,她还跟着瞎搅和。想来,若是她那老爹知晓她还敢将男人往府里带,她怕是不用跪祠堂了,直接上刀山下火海得了。
一把夺过食盒,她心有不畅,自顾自的回到原地坐下,脸上挂着几抹隐忧:“如轩公子,日后流朱吩咐你什么,你不用照做!”
苏亦辰眸色微微一沉,俊美异常的面容,却掠过一道复杂。
其实,今日是他见天色暗了下来,她还未回来,便开门随意问了一番屋外的几名侍女,那几名侍女则是说她因为他,从而被王爷罚了,他寝食难安,虽对她毫无挂记,但他终究是有良心,正巧那流朱也入得院子,见他后不由讽了他几句,他暗自受下,不料仍要遭她白眼,还说他若是真觉心有不安,便三更之际替她送膳过来,他当时思量了片刻,终究是答应。
所以,其实那流朱,也不算逼他,仅因他心头难安,即便厌恶面前这女子,也过来了。
“你今日受罚,因我而起,若是可以,你…。”他暗自平复着眸色的波动,嗓音略带几分实。
陌月仰头瞧着他,心底也压抑了几许不畅,仅是道:“如轩公子,你不用觉得心有愧疚,那老头子本就看我不顺眼,时常找茬。另外,这跪祠堂倒是不算什么,我已然习惯了。”
说着,她也不瞧他稍稍变了的面色,仅是垂眸下来,伸手打开食盒的盖子,待瞧见入目的菜色,她心底的一缕不畅顿时一溜烟儿没了,仅是略带欣慰的道:“算流朱那丫头有良心,竟给我准备了这么多鸡腿。”
说着,她便立即伸手抓起一只,毫无形象的啃了起来。
此番,倒是不怪她吃东西的形象不端,仅因这人一饿,脑袋就要空白些,注意的东西也要少些。她如是给自己的不端庄找借口,待雷厉风行的啃完一只鸡腿后,才觉苏亦辰仍站于原地颇为咋舌诧异的瞧着她。
如今腹中填了些东西,她心情也好了不少,不由仰头朝他笑得灿烂:“如轩公子,你若不嫌弃,就过来坐,我这里好有很多鸡腿,我们可以一起吃。”
苏亦辰微微一怔,终究是回神。
他抿唇,眸中掠过一道嫌弃,但想起她拥有金贵的郡主身份,竟能为他在这祠堂里挨跪受饿,他面色不免松了些,倒是一言不发的过来坐在了她旁边。
这时,一只油腻腻的鸡腿递到他面前,油香阵阵,但却不是他所喜欢的。
“快吃,还是热的呢。”她催促的嗓音带着几分迫不及待,但浅然中却露着几分清雅,他相信,若是不知她身上庸俗的打扮,就凭这嗓音,他定要以为对方是一个温文娴雅的女子。
只可惜,她却不是。
“我不饿。”他淡淡的回了一句,以为身旁的女子定要如以前那般缠着他让他吃,可他的话还未落音,递在面前的鸡腿顿时被收回,他眼角微微一僵,转眸便见她已经将那只鸡腿啃了一大口,似是吃得极为满意。
“如轩公子,那流朱虽说尖酸刻薄了点,但心地仍是善良,日后她若让你干什么事,你只需不理她便可,她也不会狠心逼迫的。”陌月咀嚼着嘴里的鸡肉,满口呢哝。
苏亦辰眸色微微一动,垂眸下来,道了句:“其实今晚,也并非她逼我过来的。”
啥?陌月一愣,不是逼的,那就自愿过来的?
她愣着,倒是未料到这一向在她面前冷若冰霜,弃她如敝履的大公子竟然向她主动了,她正有几分高兴,可他后面的一句话,却让她扫了兴致:“你此番因我受罚,我再怎么都得来看看,要不然,良心不安。”
“不用不用。你无须因为我赎了你,便心存感激。再说…。”说到这儿,陌月似是想到了什么般噎住后话,而后朝他凑近了一番,颇为好奇的问:“如轩公子,你可什么失散的亲人?”
想着千里之外那女人突然关心起他来,她修书问过她是否有奸情,但答案却是铁铮铮的无,那女人在信中,还附带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如此一来,既然那女人与这如轩公子无奸情,那就是亲人之情了?
要不然,凭那女人一毛不拔的子,此番怎能主动开口求她陌月帮她赎了这如轩,还说日后待她到来,会重谢她?
而此番,陌月这话一出,苏亦辰便沉了脸色。
陌月一愣,倒是未料到他竟会反应这般大。她急忙朝他赔笑着,道:“呵呵,那个,我也是随便问问,如轩公子不用放在心里。”
说完,她便再度啃起手中的鸡腿来,决定安分一番,要不然,若是惹得这冷主儿不满,没准儿还会给她闹出点事来。
霎时间,周围气氛也静了不少,可陌月那吃东西的声音,却是被衬得极大。但她却毫无所觉,待两只鸡腿下肚,她才揭开下面的食盒,自里面端出两盘小菜和一碗米饭。
她眼睛发亮,吃得倒是心头满意,而此时,却闻得身旁传来一道低沉却有含满仇恨的嗓音,差点坏了她的食欲。
“我未有亲人在世了,五年前,我苏家一门七十二口,全遭惨杀。”嗓音低沉,憎怒中却透露出几抹无力。
陌月心头大惊,不由转眸过来将身旁的男子自上而下打量一遍,心头漫出难以压制的震撼。
满门血洗!
她急忙敛神,捧紧手中的碗,问:“你可知道凶手?”
苏亦辰瞥她一眼,俊美的脸上凝着冰霜:“自然知晓!他是杭州都督,因我爹要上书参他贪污行贿,便惹他不满,他竟用钱财买通杀手,灭了我全家。”说到这儿,他微微一沉,又沉寂如水的道:“灭门那日,我正好在外,免于受难,但却看着苏家巨变无可应对,连替爹娘兄妹收尸都无法,还要被人追杀,一路逃到上京,因无处容身,才改名如轩,入了逸品楼。”
陌月脸色也变了些,心头的波动更是猛了几分。
“只可惜,我避过了那些杀手,却出不来逸品楼了,一身受制,今日若非你拿银子赎我,我怕是要永远呆在逸品楼,暗无天日。”这时,他又缓缓道来,嗓音低沉。
陌月皱了皱眉,急忙压下心头的波动,又问:“那些杀手知晓你在逸品楼吗?”
若是知晓,他怎还有命活着?她倒是不信,那些杀手不敢进逸品楼杀人。
苏亦辰瞥她一眼,倒是略微猜到她的疑惑,仅是沉然冷缓的道:“知晓又如何,逸品楼的主子,他们得罪不起!”
陌月一怔,忆着老鸨那阿谀谄媚的嘴脸,顿时想不通了:“我也没瞧那老鸨多特别啊,那些杀手莫不是脑袋长歪了,竟连老鸨那等人都怕了?”
说完,她似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若是那些杀手脑袋长歪,又怎能灭他全家。她急忙收势打住,而后眸光略带歉意的望着他,却见他压根儿没有瞧她,仅是叹了一声:“老鸨,并非逸品楼真正的主子。”
一闻这话,陌月心头猝然涌出缕缕后怕。
没想到,那逸品楼竟还有幕后主子,而且连杀手都忌惮那人,听着便觉那幕后主子应是黑白两吃的人。遥想她陌月,以前还想过在逸品楼里霸王酒钱,如今想来当真是汗涔涔的。
幸亏她当时咬牙掏了身上的一只玉佩以做抵押,要不然,那幕后主子若是生气,就凭她那点蹩脚的逃跑功夫,早就被他逮了。
“这样啊,看来,那逸品楼也不是好地方,我以后还是少去了。”她暗自垂眸,小声嘀咕一番,倒是惹得身旁的苏亦辰颇为复杂的盯了她一眼。
“若是你早知道逸品楼这般有势力,你就不敢来了?”即便知晓他在那里,也不敢来了?
苏亦辰的眸色深得有些莫名,陌月不由望向他,仅是以为他在伤感全家灭门,倒也没多大的顾忌,便道:“是啊,我哪惹得去那等人物,后定不去逸品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