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将时间回到十月一日的晚上。

　　那天夜晚天气算不上晴朗，天空有些灰灰的，是广州往常的那种夜晚。灯红酒绿之间，看习惯这座城市常态的我因此讨厌晚上出门，就算那天苏晨光约我晚上到酒吧相聚我多少有些事不情愿的，但敌不过好奇心的驱使。这次也是一样。

　　我跟随者弟弟的脚步，来到位于一中旁边的一座老旧的出租房。这座楼从外表上看是楼龄20年的“新楼”，但你一旦进到里面之后就会发现外表都会骗人的——无论人或者物。从那发霉生锈的围栏上看，这座楼少说有五十年的历史。

　　在广州在较为繁华的地区，五十年历史的楼房实在是非常少见的。因为往往人们都会在八九十年代将自家的房重新修建，也有开发商会收购重新建成设施更加完善的小区。所以，在这里，二三十年的楼房也算得上是常见的。

　　毫无疑问，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会成为非法分子聚集的温床。不仅仅是因为相较于同地段更加低廉的房租，还有其年老失修的供电供水设备，以及淹没于茫茫城市之海的氛围。

　　“你的同学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我忍不住去问弟弟王诜。

　　“这是他和女朋友一起找到的地方，他们租下了一间房子，以更方便约会。”

　　“哦。那他女朋友不会有意见吗？”

　　“她死了。”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突然找不出任何话和他继续聊下去。

　　在黑暗的楼道之中，我们靠着手机的灯光前进。有时候为了避开放在楼道中的杂物，而放缓上楼的步伐。

　　“很快就会到了。”他用沉沉的声音提醒我道：“在七楼最里面的房间。”

　　这段六层的楼梯对于经常东北西走的我来说并不能算的上什么，而对於王诜来说，其他方面的意义可能更加重大。

　　“嗯。”不管他看不看得到，我都点了点头。

　　很快，我们就走到七楼的最尽头的房间门口。走过来的这段时间并不算长，但王诜的脸经过他手中的手机灯光照射显得比实际要疲惫许多。

　　看他一直没有动的意愿，我上前去代替他敲门。

　　“咯咯”因为大门安装的是铁门，所以敲门的声音听上去分外的清脆。

　　“谁啊？”里面传来的声音有些熟悉，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产生了错觉。直到对方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才反应过来刚才的那个根本就不是幻听。

　　“你怎么在这里？”苏晨光一脸疑惑的表情看着我，然后再看看站在我身后，比我高出半个头的王诜。“这位是？”

　　“我弟弟。”我随便介绍了一下，然后一把推开他往里面走去。在我和王诜到来之间，这个破旧的屋子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

　　其中一位老者在看到我强行闯入的时脸上的表情也都是惊讶的。“好久不见了，小助理。”吃惊过后他对我莞尔一笑。“难道你家的侦探也调查出来谁是这个连环凶杀案的模仿犯了吗？”

　　换做另外一个场景，我一定对他这个和蔼的笑容产生好感。但是在眼下的情境下，我实在无法描绘出我的真实感受。

　　在他们的面前的地面上正摆放了一具被盖上床单的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只是尸体的中间已经被掏空凹陷了下去。从那张肮脏的床单下露出的头颅和上面的长发，可以辩认出这是一具女尸。女尸的下面是一滩腐臭的酸水，其气味比塞满死鱼的臭水沟好不到哪里去。

　　从后面传来呕吐的声音，以及从里面传来男生的抽泣声。

　　一瞬间，仅仅是一瞬间，我就体会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不是“想”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最近三个月发生的四起女性分尸案，对于社会来说是一个可怖的故事；对于警方来说是棘手的具有极其恶劣性质的工作；对侦探这一群体来说，就是一个成名的机会。

　　谁不想在人群之中炫耀一把，炫耀自己比别人更加优秀的资本。这种资本可以是外貌，可以是金钱，也可以是权利，更可以是“解决一个棘手案件”这件事情本身。谁都不想错失良机。

　　“这就是‘第三具尸体’吗？”我为自己极其冷静声音吓得冒出了一声冷汗。

　　普通人在一般情况下，呆在臭水沟旁边都会难以抑制其厌恶，更何况我现在是站在一具开始腐烂的尸体旁边。

　　尸体因为长期浸泡在水中所以现在依旧是一副臃肿的体态，无论是露出来的额头还是没被盖住的手，裸露出来的皮肤都是发白的。

　　“犯人呢？”

　　“在里面。”苏晨光指了指从里面抽泣声的房间。

　　我点点头，转身拉起王诜的手就离开。王诜因为我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姐，你在干什么？”他抗拒着我往外走的动作。

　　“你的朋友杀人了。”我立刻站住了，因为无论我怎么拉扯也拉不动他。“跟他断绝来往吧，他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一个人了。”

　　“你说什么啊？”他大声说道，“你又没和他见过面。”

　　“你想想你刚才的反应！”我对他吼了一句，为了让他清醒也为了让我清醒。“那才普通人才会做出的反应。”

　　“那又怎样？”他也对我吼了起来。

　　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咚咚”作响，血液因为肾上腺激素的激增而沸腾。我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呼出的气体有多灼热。

　　“听着，”我看着王诜的眼睛，说：“一般人不可能做出杀人分尸这种事情，更何况是他的女朋友。我很难想象，对自己喜欢的人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所以我就要抛弃他吗？”

　　王诜说得很小声，但是我听得很清楚。

　　“没错，因为你没有能力拯救他。”

　　“我没有错。”说完刚才那句话之后我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道。对于王诜来说，他的朋友对他很难重要。但是对于我来说，王诜在我心中的位置远比他朋友在他心中的位置重要的多。“所以我这样做并没有错。”我在心中又默念了一句。

　　王诜用另外一只手松开了我抓住他的那只手，用近乎冷漠的声音说：“我知道了。”然后，他越过我，往楼道的方向走去。

　　而另外一边，苏晨光一副看戏的样子站在最里面屋子的门口。看到我的视线转向了他，他耸了耸肩。

　　我抬脚就往屋子里走，他伸手就拦住了我。“你不去追你的弟弟吗？”

　　“我有责任将整个过程真相告诉我弟弟。”

　　“我就说一句话。”他指了指自己脑袋。“小唯，你有面对真相的胆识，却没有找出真相的能力。凭你的一己之力，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所以你还是不让我进去吗？”我平静地问他。

　　“你不能进来。”说话的是一个正在检查尸体的男子。他拿出了一个证件，将证件的正面面向我说道：“这里已经被我们警方控制了。”

　　最后，我再看了一眼屋子里面。除了苏晨光和老侦探以外，还有三名男子，大概都是警员，全都是穿着便服的。如果是单挑，我都没有胜算，更何况我现在是处于一对五的情况。所以我尽量记住屋子里的所有细节。

　　屋子里基本是空的，格局遵循标准的两房两厅。一进门就是餐厅，左手边有两个门，一个是厨房门另外一个则是卫生间的门口。餐厅是方形，大门斜对面是一个房间的门，和客厅之间有屏风挡着。客厅露出了沙发的一角。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了。

　　注意到我在观察里面情况的只有老侦探，他对我说道：“小姑娘，你还是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比较好。”

　　我知道他是在赶我走，我若再不走，他们也会关门赶我。“我还不知道老先生的名字呢。”

　　“上次明明已经自我介绍过了，年轻人有这样的记性可不是好事。”他笑着说。“我叫苏炳。”

　　“苏炳。我记住了。”说完，我对他点了点头，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