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浣月终于在一阵阵的阵痛中，等来了那个负责接生的产婆。

“快快快！快去打几盆热水来！”产婆看到浣月的时候，都吓呆了，这种属于很严重的产前大出血了。 那几个奴婢也慌忙地跑动起来。

府里也有人去通知了在很远处的金家大老爷，大老爷也是毫不犹豫地便就放下手头的事，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浣月夫人，您坚持住啊，孩子马上就出来了！”产婆一直在房间里头给浣月加油鼓劲。

李德维送来毒酒的时候他按照心意说了一句，他想见阿苍，李德维无奈应下。

李德维是知道的，他也知道李德维知道，但是这个太监看着他长大，想必也能看透些他的隐忍和无奈罢，他这样想着，却不说出来，李德维亦然。这份感情，提也不能提，只能心中明了，是何等的讳莫如深，何等的酸涩难耐呵。

他最后见到阿苍的时候，那个身影已经和记忆中变了太多，那一身的明黄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但是那张脸还是日思梦想的那一张。他痴痴看了会子，磕了个头，为着他前半生，为着他那些痴缠的执妄，为了他永远说不出的心意，都在这一刹之间充盈他心。

阿苍，愿来生再不遇见你，再不遇见，这样的苦。二日，丫鬟玉雪轻手推醒还在睡梦中的沐姻缘：“小姐，醒醒，出事了！”沐姻缘睫毛微颤，睁开双眼，起身下床。玉雪在一旁拿起罗裙为沐姻缘穿衣，一边为她家小姐梳妆打扮一边叙述几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情：

今早管家听到门外有敲门声便放下扫帚去开门，是一位宫中的老太监，管家心生疑惑，有礼的问那位老太监来此沐府何事。那老太监满脸笑意回答管家，是喜事，贵府福气，攀上了皇室中人。管家对他的话不是很理解却又不好怠慢老太监，遂将老太监请入府中，安置在府厅后请人叫老爷出来。

待老爷出来，老太监立马迎上，嘴中不停地贺喜道：“恭喜沐老爷，昨日太子殿下对沐小姐一见钟情，后回到殿中对沐小姐念念不忘，那可是茶不思饭不想。老奴知太子殿下于沐小姐心生爱慕之情，于是今日老奴特来此提亲。”

老爷一脸为难：“小女的婚姻由她自己做主，老夫不当过问。”老太监端起茶杯，用茶盖轻捋茶叶：“历来儿女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爷还是为难，向那老太监焦急得开口道：“公公有所不知，我与亡妻有过誓约，女儿的婚姻由她自己，老夫不强求。”

“这样啊……”老太监陷入沉思。

沐姻缘坐在梳妆台前，思索了一下问道：“那老太监还在？”玉雪回答：“是呢，还在府厅坐着呢。”玉雪语气中不耐烦，表示自己不太喜欢老太监。瞧见小姐一脚踏出闺房，连忙追上去：“小姐，你要去哪儿？”

沐姻缘回头，目光闪烁：“我去会会那老太监。”

沐老爷见自家女儿出现在府厅，张口叫唤女儿：“缘儿。”

沐姻缘走到沐老爷面前福了身喊道：“爹爹。”

坐在客椅上的老太监眼睛一亮，慈祥的与沐姻缘说：“这位就是贵府的千金吧，可真的是知书达理，人长得也是倾国倾城，怪不得太子殿下会丢了心。”

沐老爷有些不好意思：“公公，您过谦了。”

老太监试探性的征求沐姻缘的意见：“沐小姐，太子殿下爱慕于你，思念不已，沐小姐可愿解相思啊？只要沐小姐愿意，贵府的未来必将飞黄腾达。相信沐小姐是个明白人。”

玉雪极其讨厌老太监的话，带着威胁和利益。不像沐府，在沐府，所有的人都是真心待人，老爷和小姐从来不会恶言相向任何下人，脾气好的没话说，甚至是过世的夫人也……却见沐姻缘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美得如绽开的芙蓉，府中的花朵顿时失色。

小姐，你不会真的答应吧？！

“多谢殿下的爱慕，只是小女子身份卑微不敢高攀皇室之人，而且，”沐姻缘说到这里脸上绯红，“而且小女子已于他人许下婚约。”此话一出，沐老爷，玉雪，老太监全惊住了。

沐老爷首先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缘儿，我怎么不知此事？”

沐姻缘手捏裙摆，故作害羞的低语：“女儿擅自做主，怕爹爹怪罪，女儿还把贴身玉佩交付给他，以示定情之物。”温良不动声色地将那一块押书案的镇纸放在那一摞纸张之上，压得那一沓子条子一起陷了几寸，“只是帮一个原本就不笨的皇子抢皇位罢了，你似乎也没有必要特地跑一趟缨都，如果我不在的话。”

燕照卿笑得和煦，“看来我似乎也很看得起你。”

“照卿，你可有闲暇同我下一盘棋？”燕照卿不言他为何来找温良，温良也不去问。两人只如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

燕照卿的眸子里闪过几分笑意，“我们现在，不就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吗？”

这盘棋囊进了整个兰蕴国的江山，也网罗进了折兰雪、凤凰极等绝顶的高手。

温良突然站起身来，将门带上，“确实，这盘棋已经开始了。照卿不如猜猜看，这盘棋下到最后，谁会胜呢？”

“也许是你，也许是我，也许，我们谁也赢不了。”燕照卿说得很慢、很缓。这个答案很油滑，他似乎答了，又似乎没答。温良清俊的眉目有一瞬的模糊，“为了不出现我们谁也赢不了的局面，不若——”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他知道燕照卿听得懂。不若我们先将那会阻碍了棋局进展的棋子，先行扫除。燕照卿的智慧绝不在他之下，他必定听得懂。

燕照卿微微笑了笑，那笑容将眉梢眼角都染上了几分温和，“你指的是江雨涵？”

“她也在这棋局之中。”

“那她是棋子，还是博弈之人。”燕照卿这句话说得很平，半点疑问的意思都没有，似乎他说出口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了答案。

“照卿早已清楚，又何须多问？”温良咳了下。

燕照卿颔首，“她原本是个弈手，但在我到缨都的那一刻起，她便只能算一颗棋子了。她虽能影响皇帝的想法，却无法左右大局。用好了，会是一颗十分好用的子，但却已经没有资格继续博弈了。”

温良的眸光有些浅淡的清冷，“那照卿以为我方才的提议如何？”将江雨涵先行清除出局的提议。

“是个不错的提议，你也当知道，我这些时日一直在攻讦江雨涵家的二皇子。”

温良没有回答，他知道燕照卿一定还有后文。

“不过，那只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地帮我解释三皇子之事的一步棋而已，”燕照卿笑得温润，“我只有做出要同江雨涵一争长短的样子，你才会真的帮我。虽然我自己也能解决楚睿然的事，但到底要麻烦一些，而且——”

燕照卿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奸诈，“而且我很喜欢做些无本的买卖，不必花费一两银子，你便能将我想做的事情办得妥妥帖帖的，不是很好吗？”

温良咳嗽着，似乎说不出话来。

燕照卿突然收了笑容，“温良，你拉我入这个局，就是想让我先同江雨涵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之后你好坐收渔利吧。你所谓的，你我联手扫除江雨涵，只怕到时我若当真出了手，便会被你完全推到江雨涵的对立面上，不死不休。”温良咳得苍白的脸上一片红晕，“照卿果然不负盛名，只是你这样想法，未免有些看轻了你自己。倘若今日，站在我面前的那个人是君璇瑜，那么我必定会如此做，但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是你，这样的手段，骗不了你，也没得衬得我手段太过低下。”

燕照卿没有笑，“倘若是旁人这么说，我定会十分开心，但说我聪慧的，偏偏是你。”

温良，是燕照卿在围棋一道，唯一没有胜过的人，不单单是因为没有交手的机会，也包括燕照卿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温良可能知道这是个骗局，他一早就想到了，他也想得到，此刻的温良必定在布置后手。

“你容我带着楚睿然入局，必定不会是为我所骗，但我入此局，也必定于你有好处，”燕照卿沉吟了下，“你是想要让我暂且吸引江雨涵的视线，之后布置一场双杀之局，好让我和她都死无葬身之地。”

温良笑得很浅，“你这样认为？”

“我只是据你一贯的行为，做出了最有可能的推测。”

“那么我的后手，会是什么呢？”温良仔细想了想，似乎当真很好奇这个时候的自己会怎么做。

燕照卿的眼睛眯了眯，“这一点我若猜得到，你也不会好端端地在这里坐着了。”

“说得有些道理，”温良点了点头，“那么不如让我来猜猜看，你的后手是什么吧。”

燕照卿做了个请的手势。“江雨涵是颗棋子，也是一颗很厉害的棋子，你此刻才来缨都，到底站不稳脚跟，倘若同我一道铲除了她，那么你必定会被我所灭，又况且，我这个人不安分得很，必定还有后手，所以不可不防。那么怎么防呢？”温良的话说的很温和，这一番话说的设身处地，似乎是十分为燕照卿着想。

“无非便是合纵连横之术，联合江雨涵，对抗我，争取在我的后手彻底翻出来之前，把我解决掉，暗杀也好，攻讦也罢，总之，必定是要将太子先自太子位上赶下来。”

燕照卿的双手相击，击出一连串清脆、轻快的声响，“不错不错，温良你揣度人心的本事，果然还是如此厉害，礼尚往来，我便也猜猜你接下来会如何做。”

温良也做了个请的手势。

“此刻你手上的棋看似只有一个歌慕天和一个凤凰极，但其实却还暗暗藏着别的隐秘。例如，倘若我记得不错，凤凰极似乎还是凤家的罪人，只要你说一声，事成之后将他交回给凤家，我想凤家一定很乐于帮你的忙。再者，龙城的新任家主龙城廷刚刚登上家主之位，家中势力驳杂，尤其刚刚从上家跌落至下家的龙城寒，他必定心中极其不满，倘若你许上些好处，只怕也不是不会为你所用。如此，大聿的各大势力、家族，你便有两家在手。”

温良一边听一边点头，“说得委实有道理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