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

我赶紧抱起郭可心，对二娃大喊一声，紧紧跟着小芳身后，往前急追。

我们跟着那个神秘的小芳，在殡仪馆里绕过来绕过去，如同走迷宫一样，不知怎么的，眼前一花，就来到了一处荒郊野外。

我和二娃心里紧张之极，慌忙再回头一看，殡仪馆也不在了，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方。

这时候还是深夜时分，四周寂静无声，偶尔有一些小虫子，发出阵阵怪异的鸣叫。

天上划过一道亮光，接着一个闷雷炸响，然后就下起雨来了。

我紧紧抱着郭可心，尽量让她躲着雨，我和二娃到处找，终于发现前面有一座小山坡，只见小山顶上有一座茅草搭成的小屋子。

雨停了，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上，小芳站在茅屋檐下，月亮清晰的照着她的人。

她的脸色苍白，带着诡异的笑容，手里举着土瓷碗，痴痴的看着我们：

“想喝汤吗？”

郭可心眼巴巴的望着那碗汤，又可怜的看着我，求道，“叔叔，我也要喝汤，喝了汤我们就可以忘了这些不高兴的事情，就可以到地下去，不会到处流浪，也不会被地洞里那个怪物抓去做小媳妇了。”

“想喝汤吗？”

小芳看着我们，不停痴痴的笑着。

郭可心伤心的哭了，捂着小脸，委屈的看着我。

我沉默了。

良久，我把怀中的郭可心放下，郭可心飘到地面上，望了我一眼，定定地看着小芳。

一路无言，我们跟在小芳后面，径直穿过茅屋，绕到小山后面，周围到处都是幽暗的树林，一条小路曲径通幽的伸向前方，浑然不知道通向哪里。

又是一通七弯八拐，我们上了一条石板小路，无数像门板一样大的白石板铺板路面，边上缝隙里塞满了大小不同的鹅卵石，斜斜的通向上面，下方，隐约看见一条大河。

“浩子。”

二娃紧张拉着我，问道，“我怎么觉得这里熟得很！你看......我们现在是不是在石板坡？就是我们小时候常来玩的，还没有拆迁时候的石板坡？”

经过二娃的提醒，我连忙四下看了看，可不就是石板坡吗，下方那条大河正是长江。

石板坡，位于重庆市渝中区正中心位置，是一条长约500米左右的梯坎坡道，下方连着长江，上方连着热闹的市区，附近是观音岩、菩提金刚塔、第一水厂塔、仁爱堂、石库门、山城巷等独具老重庆风味的景点。

我们顺着石板坡小道一路往上，右边是断壁残垣让人触目惊心，左边则是长江边上，隐约能听见江水起伏的声音。

这时候估计已经是后半夜了，月亮渐渐隐去，趁着太阳还没有出来，放肆的在夜空逍遥一阵。

只不过连月亮的光彩也渐渐黯淡了，我们几个人走在石板坡上，只有我和二娃的背后有影子，我们的影子被拉在身后，诡异的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天上乌漆墨黑一片，除了夜游的东西，什么都睡着。

又走了一阵子，我们来到一座破破烂烂的小屋子前，院子前方有一块突出的平整石头，石头上面放着一卷破烂的草席，里面裹了个人。

“我男人在那里睡觉。”

小芳指着那卷破烂的草席，对我们说道，“将军都杀进城里来了，城里到处都是乱哄哄的，我男人非要去城里找活路，怎么劝他都不听，后来村里的人把我男人带回来了。”

她碎步走上前，小心翼翼的轻轻掀开草席，里面赫然躺着一具男人的尸体，小芳回头望了我们一眼，说道：“村里的人说我男人喝醉酒了，在睡觉，可是我怎么都叫不醒我男人，要是你们能帮我男人弄醒，我就给你们喝汤，就可以忘了不舒服的事情，你们说好不好？”

男人无论身形还是样貌，都是保持着正常人的形态，乍一看上去，真的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然而随着小芳将草席揭开，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这个男人的脸色开始变得萎黄，青黑，脸上一块一块地往下掉，就如同是稀泥巴糊在人的脸上，被风吹干了，渐渐变成碎片裂开。

男人的脸最后变得乌黑，饱满的身体也开始萎缩，变得面目狰狞。

郭可心呀的惊叫了一声，我连忙捂着她的眼睛，让她不要再看。

我和二娃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害怕之意，这他娘的这个男人都不知道死多少年了，我们到哪里去把他给叫醒啊！

“嘘！”

小芳伸手到自己嘴唇中间，做了个小声的姿势，说道，“我男人在睡觉呢，你们可不要吵到他，让他好生睡一下，他可能是找活路太累了，不过你们等会一定要帮我叫醒他。”

她的脸上忽然带着一抹羞意，从自己怀里摸出那个带血的荷包，说道，“我给他绣了个荷包，你们说好看吗？一会儿我要把荷包亲手交给我男人。”

这时候天还是黑的，但已经有些麻麻亮，石板坡两旁，矗立着无数低矮的小瓦房小砖房，房子里有些人影在晃动，不时发出一些依稀可闻的声音......

我们揪着一颗心，也不知道这些影影绰绰的人，到底是人还是鬼，提心吊胆的就站在原地上。

其中一座小屋子里忽然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将我们都吓了一跳，我们连忙停下脚步，凝神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然后是嚓的一声轻响，有人擦着火柴，点上布满油腻的灯盏，那小屋子里立刻便弥满了青白惨淡的光。

“小栓的爹，你就去么？”

是一个老女人的声音。里边的小屋子里，也发出一阵咳嗽。

“咳，咳......”老男人一面回答，一面悉悉索索的穿上衣服，说道，“我听见门外有声音，卖汤的小芳好像回来了，小栓咳嗽的厉害，我去问小芳讨一碗汤来喝，喝了汤就会忘记事情，就不会觉得难受了......”

吱呀一声，那个老男人轻轻拉开门，朝我们这边望了一眼，随即迈着颤颤巍巍的小步，向着我们走来。

这应该就是小栓的爹了。

街上黑沉沉的一无所有，只有一条灰白的石板路，隐约能看得分明。

小栓的爹手里费劲的提着盏破旧的油灯，灯光照着他的两脚，一前一后的走，诡异的却是并不能照出他的影子。

小栓的爹打了个抖索，可能是屋外边天气比屋子里冷多了，再加上又是这夜深雾重的时候。

小栓的爹乍一看见我们和小芳，顿时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了，仿佛一下子变的年轻，得了神通似的，跨步格外高远。

我和二娃吃了一惊，连忙小心护住郭可心，一边往旁边闪避。

小芳领着我们进了她的屋，自己则是站到门边。

屋子是胡乱用碎石头，泥巴块还有树枝搭建的，看着有些破败，到处都是破洞，只是勉强能遮风挡雨。

一阵阴风嗖嗖的往屋子里面灌，听起来就像是谁在哭泣。

“哼，华老栓。”

小芳倚在自家门口，冷冷的看着小栓的爹，“倒高兴......留神！走快几步！抢你东西的人来了。”

老栓吃了一惊，睁眼看时，呼啦！几个人从他面前过去了，全都像一阵风似的跑在他牵头，跑到小芳面前。

这些人的样子看不分明，但很像久饿的人见了食物一般，眼里闪出一种攫取的光，如同狼一样的紧紧盯着小芳。

老栓看看油灯，已经被风吹熄了。

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脯像个风箱似的急剧起伏，拼命往前追赶，奈何仍是被那些人甩在最后。

老栓踮着脚尖，仰起头朝前面一望，只见这刻他的面前已经多出许多人，将他挤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汤！”

“我们要喝汤！”

“汤！我们等了一晚上了，我们要喝汤！”

人们纷纷踮着脚尖，渴求的冲小芳嚷道。

老栓也向前边看，却只看见一堆人的后背。

这些人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他们眼里迸射出的那种光芒，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贪婪的光了。

小芳走出房门，人群立刻变静了一会，似乎有点声音，随即立刻轰的变得嘈杂起来，后面的人拼命往前挤，中间的人拼命用胳膊往两边使劲排，生怕自己被挤出队伍。

老栓身子又瘦又细，只能无力的排在队伍最后面，一边猛力咳嗽，一边伤心的叹息着。

“不要挤，不要挤，老规矩，都有份。”

小芳拿出一只破烂的木瓢，当的一声敲在破烂的门边，敲出一阵破烂的响声。

“就是，不要挤，不要挤！”

排在前面的人不停叫嚷，轰的一声，都向后退，一直散到老栓立着的地方，几乎将他挤倒了。

小芳在门口支起一只大锅，生火，添柴，熬了一锅东西。

这些人个个手里拿着一只碗，贪婪的看着锅里，不时伸出舌头舔舔自己的嘴唇，用另一手则伸到自己心口上，不停的挠着。

不一会大锅就煮熟了，锅里烟雾蒸腾，不时往外冒着水泡，发出诱人的香气。

小芳回屋，拿出几个用稻草做成的小人，个个有成人的巴掌大小，她将这些稻草小人一个个的分开，全都用手紧紧攥着，两手搓动，就像是搓汤圆那般。

旋即，小芳把搓成一团的稻草人扔进煮沸的锅里。

“吱，吱！”

锅里顿时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