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从出事到现在不过一天有余的光阴，怎能将他折磨成这幅模样？
平复了心情，顾戚戚再去掀开帘子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失态了。
床上躺着玉宵衣，他消瘦，憔悴，一双疲惫的眸子就这样静静的望着自己，不喜不悲。
他未着上衣，那具本应完美无瑕如同雕刻一般的躯体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有新有旧。最触目惊心的，便是横在胸口的一截白色纱布，伤口处透着一团血红，触目惊心。
已经有许久未曾见过他这般模样，顾戚戚怀念之余，还觉得气急败坏。
“王爷从前可是将军，怎的来了几个小小的匈奴人就将你伤成这般模样？”
许是太过于着急，就连语气都不好听了，反应过来后顾戚戚又道：“小女自知该避嫌，只是太过于担心王爷，毕竟……您可是小女未来的依靠……”
自始至终，玉宵衣的那双眸子都只是淡淡的看着顾戚戚，眼中并没有任何的情绪，若非他还会呼吸，她差点就要以为是个死人了。
“王爷为何不讲话？”不知道为何，顾戚戚被他看的都有些心虚了，好像自己被他看穿了似的。
接下来，顾戚戚也不讲话了，就只是坐在床头，看着窗外的方向。
良久之后，玉宵衣终于扯着沙哑的嗓子，低低的唤了一句。
“七七……”
一声呼唤，仿佛是瞬间就把顾戚戚扯回了那个好不容易挣脱的回忆漩涡。
这声呼唤，已经许久未曾听到过了，上次听到，还是自己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时候呢。
整理好了心情之后，顾戚戚轻声叹息道：“王爷可是在唤小女？”
“唉……你为何总是装作不懂？”玉宵衣笑了，只是这笑意却未曾达到眼底，而是浅浅的搭在脸上，显得他脸色更加苍白，可怜了些。
虽是心软，但是顾戚戚还是回避了问题，“王爷在说什么？”
“你很像我一个旧人。”
“既已是旧人，何必再提？”顾戚戚打断了他。
“你不懂。”玉宵衣躺在床上，眸子充满了平静祥和，只是他的表情有诸多的神往，这是顾戚戚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似后悔，似怀念，又似愤怒。
看着他这般，顾戚戚突然就心软了。杀害自己的人又不是他，只是他的纵容，却是永远插在心口的一把刀。
沉默了许久，顾戚戚妥协了：“既然王爷怀念，那不妨给我讲讲吧。”
酝酿了一会之后，玉宵衣闭上了眼睛，却张开了嘴巴。
“她叫顾七，是我的副将，我的军师，是我从雪地里捡来的一个小娃娃……在我身旁长大的。可能对于她那种小女孩子来讲，朝夕相处的人更让她动心，于是她对我动心了……”
顾戚戚虽然没有说话，却在玉宵衣说出了那个名字之后狠狠的颤抖了一下，幸好那人闭上了双眸，瞧不见她的狼狈，而她也只能继续装作镇定自若的模样听着自己的故事。
“可是那个时候的我，身上背负着仇恨，就连在战场上杀敌的时候胸腔里都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少女那般小心翼翼的心事，我又怎会注意？”
说道这里的时候顾戚戚径自打断了他：“那个时候就算你知道了，也会当做不知道的对吧，相比起那颗少女的春心，还是大事重要。”
玉宵衣喉头几度哽咽，他睁开眼望着顾戚戚，突然笑了。
“是啊，那个时候的我是那样以为的，以为她只是我的一颗棋子罢了……如若是现在的我，一定会抛下所有的一切去抱住她，再也不放她走。”
听完了玉宵衣的一席话，顾戚戚久久不语，随后她站了起来，走到床边，打开了窗子。
说来也奇怪，打开窗子的瞬间，外头刚好吹来一阵风，带来了柳枝条和泥土的芳香，还隐约藏着花香味。屋子里面的味道和气氛也被这一阵风吹散了。
顾戚戚站在窗前，任由微风佛着她的发梢，衣袂轻扬的模样，像极了那个人。
这样的一副极美的画面，顾戚戚却说出了一句煞风景的话：“娶骨灰的感觉好吗？”
玉宵衣笑了，他扭过了头继续看着墙，轻声道：“无论是娶一个灵位，还是一捧骨灰，那个人都看不到了，这样做理由很自私，无非是希望自己良心上好受点罢了，不然这三年，我要怎么熬过来？”
这个英勇的绝世英雄，当今的淮王本，本应绝世无双，潇洒快活，外人何曾见过他这一脸苦涩的笑意。
“那捧骨灰无非就是她留在这世上的一具残骸罢了，她早就已经不住那里了。”顾戚戚有点愣神。
“照你这么说，我应该把骨灰撒到断情崖吗？”玉宵衣突然望向顾戚戚。
正巧这时候她也转过了身，就这样看着他。
她突然笑了。
“手一扬，过往一切烟消云散，不管是何种复杂的感情，都随着一阵风灰飞烟灭，你和她都能解脱，不好吗？”
说出这话的时候，她脸上带着那种熟悉的笑容，像极了在关外顾七站在城墙上，笑声和风声一起传到他眼中的模样。
“是啊，也好。”玉宵衣笑了。
只是，那种浩瀚如海的思念，又怎会随风飘散？
“时间不短了，王爷休息吧。”
说完，顾戚戚便关上了窗子，推门走了。
今日说的话太多了，玉宵衣可能已经看出了端倪，但是顾戚戚不怕，不管他选择的是形同陌路，还是重蹈覆辙，她都受着。
有的时候就连顾戚戚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喜欢挺恶心的，明明这么遭人嫌，却依旧不悔。
霍长辰一直在外候着，看到顾戚戚一脸沉重的出来了，便迎了上来。
“王爷的情况在下不好说，姑娘看也看了，现在可以放心走了吗？”
自知道霍长辰是扛着砍头的危险给自己的时间，顾戚戚也没有任何异议，只是跟着他的步伐一步步的离开了这个沉重的地方。
出了府，顾戚戚突然向着前面说了一句。
“霍将军，您知道顾七这个人吗？”
霍长辰高大威风的身形突然顿了一下，随后他继续往前走，没有回答顾戚戚的话。
“她是王爷的亡妻。”
这下子，霍长辰终于是站住了脚步，他猛然回头，看着顾七的眼神中竟然是有着愤怒。
“他们根本不能算是夫妻，顾七还没答应嫁给他。”
顾戚戚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