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亩田就要上交半石的粮食给朝廷,况且有些人家的田并不是自己的,还要另外付给地主租金。这样层层剥削,便是富人也被扒脱一层皮了。”
听至此,夏明堂忍不住摸摸半短的胡须,叹道:“百姓之苦,国家之哀阿……”
这之后并无人再接话,于是三人便沿着刚下过雨的泥巴路,一路绕过村子的各色房屋,到了村长李汉民家。
这李汉民家颇有些小钱,因为他家有个大儿子李德善在镇上经商,卖些妇人家用的胭脂水粉,很是赚了些钱,因此前些年回乡时,特意花了重金拆了家里的茅草屋子,建了个阔气的砖瓦房。
四进的院子,南北各三个屋子,又在各处角落种下了花花草草,还为老爹买来一把富人才用的太师椅,这在水南村可是头一遭,因此当时屋子建成时引了许多小媳妇来观望,又是夸这李德善有出息,又是夸这李汉民好福气,很是让他得意了一段时间。
到了李汉民家,夏德发一行人便正好看见他躺在院子里的太师椅上逗弄小外孙,那外孙是李汉民小女儿李兰香前年生的,可爱得紧。
夏德发敲了敲院子的大门,喊道:“汉民!有事找!”
李汉民正在教小外孙念“外公”,见外头有人唤自己,便将小娃娃交给屋子里的李兰香,笑眯眯回道:“诶,就来!”
走到院子口,打开木制的大门,见是夏德发与他的大儿子,身边还站着个不认识的人,因此疑惑道:“德发,今日来找我,有啥事哩?”
夏德发嘿嘿一笑将手里的鸡蛋和猪下水等递给他:“我小女儿夏渔做了些猪下水做的卤味,我特地拿来给你尝尝。”
他没急着立刻说事情,这是夏渔教他的,不论何时央求别人帮忙,都不能急忙忙开口,得慢慢来。
李汉民一听是猪下水做的,来了兴趣,笑道:“哟,这猪下水还能做卤味呢?那我可得尝尝。”
说着,他便打开竹篮子里的小陶罐,本来以为可能多少带着些臊气,不想才一开罐,便是扑鼻的卤香,塞进嘴里的下水也是炖得软烂香乎,不一会儿便香气飘满了整个院子,引得原坐在屋子里带娃娃的李兰香也闻着味儿出来了。
“爹,这拿的啥吃食啊,咋这么香?”李兰香嘻嘻一笑道。
李汉民还在生这小女儿李兰香的气,因了前些天她与丈夫钱大虎闹别扭,她偷偷跑回了娘家,让李汉民一张老脸没地方搁,现下看见她又出来,他便赶紧将她轰回屋子,生怕她被夏德发注意到。
李兰香也知道自己出来不好,可她是个贪吃的,在钱大虎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块肉,现在闻到这肉味根本是走不动道,巴巴地就抱着娃娃出来了。
李汉民要面子,拿眼刀子剜她,这才弄得李兰香气呼呼地又回了屋子。
待李兰香又回去了,李汉民这才尴尬一笑,开口问:“说吧,找我有啥事?”
夏德发其实早看清了那女子是谁,不止是他,连夏青也看清了,除了不认识这李兰香的夏明堂以外,其他二人都在奇怪,这早已经出嫁的女子怎么又无端跑回娘家?
在这水南村,已出嫁的女娃娃除了过年回来探亲,或者被休,都是不可以回娘家的,要不就会被认为是对丈夫不忠,失了妇道礼节,现下又不是年关,这李兰香突然带着小儿子回来,莫不是……
不过李汉民没说,他们也不好插手人家的家事,见他问,夏德发便笑道:“是这样,我听说咱们村的教书先生马上要回乡养老,村里没人教小娃娃念书,刚好我这表弟是个秀才老爷,您看看能不能到时候让他替那先生给娃娃们上课?”
说着,夏德发便将夏明堂引至李汉民跟前,夏青也跟着点头推介:“是啊,我这表叔博学多才,懂得不少呢!”
夏明堂被他们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既被拉到了别人跟前,便也只好作揖行礼,道:“明堂,见过村长。”
因着自家的大儿子念书不行,李汉民平时最是赏识那些个通读些文字的书生,对于这一套文人间的礼节也颇为受用,因此竟是笑眯了眼,直道:“好说好说。”
不过既是要给娃娃们上课,不能马虎了,因此李汉民又考了夏明堂几道题目,待考完,又拿出笔墨让他写字,说要考察他的写字水平。
不得不说这夏明堂就是个生不逢时的假秀才,明明通读诗书礼义,也写的一手好字,却偏偏遇见了那一场洪灾,耽误了一生。
好在现下这李汉民看了他的学识和书写后对其满意地很,不一会便道:
“这里的教书先生三日后便要回乡,那么你便三日后过来接他的位置吧,还有这一个娃娃每年的束修是八百文,你可以选择按月收也可以选按年收,不过这里有些人家还是不富裕的,说是八百文,到时若是有人拿了些米面粮食充作束修,你也多担待一些……”
夏明堂自己也是出身穷苦的农家,自己是懂得这一套道理的,因此郑声道:“村长且放心,明堂定然不负所托!”
知道夏明堂能来这水南村当教书先生了,夏德发与夏青也是满脸笑容,直感謝李汉民的帮助。
李汉民欣慰一笑,点点头,这才让三个人回了家。
待看见刚才站在屋子门口的三个男人走了,李兰香终于笑嘻嘻跑了出来,拿过李汉民手里的竹篮子就要去抓里头的肉吃,待尝到那猪下水鲜香辣辣的味道,忍不住惊叹一声,又往嘴里塞下好几块。
李汉民看着女儿这副如母猪抢食的模样,白了她一眼,心下暗自叹气。
自家老婆子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是个有出息的,进城做胭脂水粉赚了钱,回来也没忘记他俩个老的,不仅给盖了房子还每个月固定给一两银子用,偏生这小女儿从小就是个好吃懒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