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的脚步声沉重,使得这天闷热极了。
阿繁撑着下巴叹了叹气,怎么游个湖就回到自己年少未出阁的时候了,转念一想阿爹阿娘都在,也就知足了。
“姑娘早些回屋吧,要是被夫人和老爷知道奴婢们纵着您吹风,可吃不了兜着走。”钱妈妈苦着一张老脸,那褶子比布衣裳还皱。
前世这个时候自己是落水了大病了一场,然后又因为纪云潼的事情和母亲吵了一架,再然后闺娇三月,父亲被贬谪举家甘肃,而自己则是匆忙定下婚事留了下来。
现在想来多半是自己不懂事造成的,如今嘛,走一步看一步吧。
“妈妈,母亲还在佛堂?”一身温柔佛性的母亲却生了她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哪怕是世家教养出来的也会有几分脾气,偏生母亲还这般惯着她。
唉!
何似锦,你可真能耐啊!
阿繁的祖父是先帝爷那一辈从龙之功出来的人物,封了冠勇侯,名声那可是响当当的,阿繁最羡慕的是无论多少世家女对祖父表达倾慕之意,祖父始终只有祖母一人。
祖父去世后,一代隔一代,就大大不如从前。
祖母膝下三个孩子,大姑姑是长女打小受宠,小叔叔是幺儿也是老来得子,更别提了,独独父亲卡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明明是一个娘胎里生下来的,祖母也是偏心。
钱妈妈袖子里攥着的两只手顿了顿,方才姑娘是在问她夫人的情况?
毕竟是府里老人,立马就反应过来了,回道:“老夫人那边放话了,夫人也是为您不平,大夫刚走。”
老夫人年纪大了,越发没章程了,也是祖父生前在世惯出来的毛病。
要说这罚还得从落水的缘由说起,大姑姑的幼女,也就是她的二表姐,嫉妒纪云潼和她的婚事,处处看她不顺眼,这可不二表姐一把将她推下去。
哪有这么狠心的表姐?
老夫人轻飘飘的揭过这事儿,说什么姐妹间的玩闹不必放在心上,她都快去了半条命,鬼门关走了一遭,阿繁甚至都怀疑父亲是不是老太太的亲子。
实在是太偏心了。
阿繁低着头眼皮子抬都没抬一下,心里无声冷笑,脚步却是没停下。
钱妈妈正想拦她,被瞪了一眼才发觉自己越俎代庖了,背上汗津津的,悻悻的跟了上去。
“夫人好歹把药喝了,您这样下去哥儿姐儿怎么办?”
“我这身子骨喝不喝没区别的,何苦还要遭罪。”
阿繁在门口站的听不下去,提着裙子走进去,看着病榻上的母亲,记忆里母亲温柔的抱着她从来都是散发着光彩,何至于病了都不吭声。
“阿繁给母亲请安,兰水姐姐把药给我吧,我来喂母亲。”垂下眉眼从兰水手里接过药碗,摸着碗壁药都凉了。
严氏愣了一会神紧紧抿着唇,何曾见过女儿这般乖巧过,总觉得不太正常,委婉的开口问道:“老找你了?”
明明是嫡亲的孙女,所做之事如此令人发指,偏心也得有个度啊!
母亲还是这样,什么都为她人着想。
阿繁眼眶一热,委屈的情绪暴露出来,前世母亲因为父亲的死哭瞎了眼睛,自己娇宠长大的女儿成了别人家的妾室,母亲如何受得了惨重的打击。
严氏接过药碗放到一旁,拉着她的手坐到自己床边,摸着十三岁姑娘柔软的头发,“阿娘的繁星儿何时变成了爱哭鬼了,阿娘还在这里呢,告诉阿娘发生什么事了好不好?”
繁星儿,多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多久没有听到哄孩子的语气了?
泪水犹如打开了堤坝一样止也止不住,良好的教养让她清楚的明白不能如乡野之妇哭的嚎啕尽兴,轻轻的啜泣声听的让人揪心。
她何似锦有自己的骄傲,向来是不屑于眼泪这种代表弱者的东西出现的,在落入了那个人手里之后,从起初的不甘到后来的破罐子破摔,可是一有人关怀备至细心呵护,总想着撒撒娇啊。
到底是没长大的孩子。
阿繁吸了吸鼻子,抱住严氏将眼泪都蹭到她身上,才展出笑颜,娇嗔道:“想阿娘了,还想吃阿娘做的清水鱼,阿娘把药吃了就可以快些好了。”
严氏直道是孩子心性,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姑娘可舍不得说她,无奈看着药碗,一口一口的咽下去,满嘴的苦涩也不及心中的苦。
那些人欺她年轻为了夫君忍耐没关系,这几年对繁星儿是越发没规矩,一个纪云潼就能让她们对繁星儿下狠手,褚萱真当是可以进纪家的门么,无媒无聘便是妾。
“关于纪云潼,你还是非君不嫁?”到进门为止都没听她念叨她的潼哥哥,不像是她的作风,严氏狐疑的看了阿繁一眼,莫非是落水受了教训转了性子不成?
纪云潼?
她好像把这茬给忘了,纪云潼和她的破事早点解决才好,谁爱嫁就嫁吧,她现在不稀罕了!
同纪家的婚事是阿繁的祖父订下的,纪家的老太爷在战场上险些活不下去,冠勇候拉了他一把,当时儿女都成婚了,恩情便延续到了下一代。
指腹为婚,结成儿女亲家,具体没说是何家哪位姑娘,也未说纪家哪位公子,只是纪家子孙不丰,适龄的只有纪云潼,其他几位年岁上也是配不上的。
何家长女也就是阿繁,今年不过十三,从小她就知道要嫁给纪云潼,女儿家的满腔情意给了青梅竹马的纪云潼,谁知纪云潼只是拿她寻开心找乐子,毫无男女之情。
见阿繁不说话,严氏捏了捏她的手,因为此事令母亲二人都快反目成仇了,多劝反倒是不美。
阿繁低头眼里似有泪光闪烁,呐呐道:“纪伯母不喜欢我了。”
纪家太太自然看不上在何家不受人待见的阿繁,阿繁年岁太小,等到及笄还有两年,纪云潼正值男儿郎的风华年纪,多少闺阁少女一片芳心暗许,心里暗暗觉得破落的何家配不上她的宝贝儿子。
严氏喉咙一哽,有些心酸,适龄的无非是今年及笄的褚萱罢了,那些人算盘打的可真响。
她的繁星儿哪里不好了?
任他们这般糟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