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手的动作一顿，陆乔诧异地看向顾南星。
他们相识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提起自己的事。
握着她的手，顾南星定定地看着陆乔。
也许是阳光太暖，她觉得他的眼神一点也不像平常那样冰冷，甚至有些忧伤。
“我是孤儿，生下来就被扔在福利院门口，刚上一年级那年，福利院倒闭，从此一个人露宿街头。”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陆乔却听得无比心酸。
七岁大的小男孩，如何独自一人活下去？那些忍饥挨饿的日子，小小的顾南星是怎么过得？
她的童年虽惨，至少有房住，有饭吃，有衣穿，她完全想象不到，无家可归的顾南星，过得是什么日子。
可是，也正因为幼年时代的悲惨和煎熬，他变成了今天这样偏执的模样，养成了为达目的不计手段的性格。
陆乔闭上眼睛，心口的情绪潮水般涌上来。
为什么这个时候跟她说这些呢？她都想好将来一定会离开。
为什么他要对她敞开心扉，偏偏是这个特殊时间，他若是一直冷漠该多好，她也不会陷入挣扎和动摇。
他明明可以选择放手的，却偏要打感情牌，让她心疼，让她心软。
更悲哀的是，她却做不到无视，心底深处，为他的遭遇心痛不已。
看着她难过的神色，顾南星的眼睑微动，阳光下显得忧伤的眼睛，若是细看，全是淡然。
若是此刻陆乔睁开眼睛，一定能看到顾南星眸光深处的冷静。
是的，冷静。
仿佛他正在诉说的悲惨是别人的过去，他只是个旁观者，理智地利用这张悲情的童年牌。
“我常常想，若是有一天，我有了孩子，一定不会把他丢在福利院门口，一定不会让他没有饭吃，一定不会让他被人欺负。”
“我会做一个好爸爸，疼他，爱他，给他全世界最好的。”
“陆乔，给我个机会，让我做一个好爸爸，做一个好丈夫。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一滴泪从陆乔的眼角滑落，修长白皙的手指抹去泪珠，温柔地抚摸她的脸庞。
天空蔚蓝，白云几朵，太阳默默悬挂，静静注视着阳台上的男人和女人。
它看见男人俯身亲吻女人，将哭泣的她抱在怀里，像哄孩子一样哄着。
“过去是我不对，是我没有看清自己的心，负了你，欺负你。”
男人的声音低低的，眸光紧着怀中闭眼流泪的女人，专注，偏执，隐约有一丝志在必得的疯狂。
他的声音很温柔，他的样子很危险，连太阳也被吓到，躲进云层里。
阴影笼罩了阳台，陆乔丝毫未觉，她轻推顾南星。
“别说了，你别说了。”
她真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宁愿他和往常一样冷漠，宁愿他和以前一样自私，宁愿他对孩子的存在无动于衷。
那样的话，她就不会陷入选择的泥沼，迷失自己。
握住她推拒的手，顾南星珍重地吻她细白的指尖，但并没有如她所愿地停下，继续说道：
“过去的事已经发生，我没有办法改变，能做的只有尽力弥补，你有什么要求，就和我提，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到。”
“我知道这个孩子是意外，但他是一个好的意外，他选择到我们身边来，选择我们做他的爸爸妈妈，我们不要让他失望，好不好？”
“你喜欢云谷，我们就住云谷，你喜欢这里，我们就住这里，反正两个地方都够大，宝宝也有玩耍的地方，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努力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好不好？”
听着听着，陆乔的眼泪渐渐止住。
顾南星的话字字句句说到她的心坎上，已经发生的事情，谁也没有办法改变，但未来可以改变。
孩子选择他们两做爸妈，选择到他们家，她不舍得让这个小生命失望。
一家三口，多么温馨的词，或许，只要他们努力，也能像正常的家庭一样幸福美满。
看到她脸上的挣扎，顾南星唇角微勾。
他就知道，虽然陆乔平常总是对他冷冷淡淡，其实她是个软心肠，吃软不吃硬。
“我”睁开眼睛，陆乔愣愣地看着顾南星。
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完全不像以前那么冰冷漠然。
过了几秒钟，陆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还不确定，或许不是我们猜的那样。”
说完，她有些忐忑地看着顾南星，生怕他因为她的质疑而生气。
出乎意料的是，顾南星并没有发脾气，反而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你说得对，也有可能不是我们想得那样。”说着，他从口袋拿出一张试纸，递到陆乔的手上。
“算算日子该满一个月了，你要不要再试试。”见她犹豫，他安慰道：“不管结果是什么，我都能接受。”
看着手中的试纸，陆乔纠结了一会儿，点头。
无论将来是留还是不留，现在都应该勇敢面对，而不是逃避。
顾南星将陆乔抱到卫生间门口，看着她进去，看着门关上。
手指无意识地紧攥在一起，他屏住呼吸，心跳骤然加快。
尽管是想借着孩子困住陆乔，但其实顾南星的内心深处，对这个孩子的在乎，比他自己意识到的，更深。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当他说“我想做一个好爸爸”的时候，语气有多么期待。
过了一会儿，卫生间的门开了，陆乔走出来。
她手里拿着试纸，上面显示：两道杠。
即便早有预感，但亲眼看到两道杠，顾南星还是喜不自胜，一把将陆乔搂进怀里。
“乔乔。”
下意识地喊出昵称，一向理智镇定的顾南星竟然一瞬间忘了要说什么，只是呢喃重复：“乔乔太好了，我们有孩子了。”
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陆乔“嗯”了一声。
她怀孕了，怀了顾南星的孩子，是他逼她的那一晚怀上的。
察觉到陆乔情绪低落，顾南星将人抱得更紧。
“乔乔，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生下来。”
他要陆乔，也要这个孩子，他要他们一家三口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面对“生下来”这样强势的命令，陆乔有些反感。
“我”
我考虑一下，后面的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的声音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
看着屏幕上的“实验室”三个字，顾南星皱起了眉头。
他说过，除非天塌下来的急事，否则不准给他打电话。
与此同时，实验室，八位学术大拿和一屋子实验员紧紧盯着正在打电话的中年研究员，虎视眈眈的目光，吓得中年研究员差点摔了手机。
“你傻愣着干什么？顾总接电话了吗？”
“没、还没接......”
中年研究员心里苦啊，好好的样本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明明早上还看见在样本柜里的啊。
人群后，角落的里曹小萱脸上露出隐秘的得意。
她真是太聪明了，看不懂实验，直接把顾南星做的样本扔掉不就行了，多简单啊，既然那样本是顾南星亲手做的，不正说明只有他会，别人不会吗？
要是有人问起来，她也不怕，就说不小心呗，反正她又不混学术界，能拿她怎么办。开除？有她妈妈和表哥的支持，她可不会被开除。
这些骄傲的研究员不是都把她当成不学无术的傻子吗，结果现在被她这个傻子耍得团团，哈哈哈，真开心，想想表哥许诺的二十万和香奈儿的限量包，曹小萱更开心了。
电话终于通了，听到顾南星不满的声音，中年研究员哆哆嗦嗦说出样本不见的事。
“顾总，您知道那个样本只有您能做，实验正在关键的时候，就缺那个样本，您快来吧。”
“对啊对啊，南星啊”一位年纪大、头发花白的教授急切地道：“快来吧，再有半小时实验就失效了，要是从头来，怎么得等上半年，这么久的心血就白费了。”
别墅里。
听到手机那头一道道焦急的声音，陆乔轻轻推推顾南星。
“你去吧。”
她正好一个人静静，认真想想，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
面对众人的催促和陆乔的劝说，顾南星无奈点头。
“你呢？”
“我让小悦和孙永送我回去就行。”
亲亲陆乔的额头，顾南星离开。
陆乔给纪悦发了个消息，然后坐在门前的露台上等他们。
屋里翻修过，但露台没有，陆乔的目光四下游移，最后停在黑铁栏杆底部的缺口上。
这道缺口狭长，陈旧，边缘锋利。
陆乔想起她四岁那年，因为学会了系鞋带，妈妈给她买了个只可爱的小狗，她很高兴，给它取名甜甜。
因为环境陌生，甜甜害怕得直叫，醉醺醺回来的陆文华嫌狗叫烦，一脚把甜甜踹到栏杆上。
甜甜小小的身体被栏杆的缺口戳穿，动弹几下咽了气。
从那以后，她没有养过任何宠物。
手掌抚上小腹，陆乔的眼泪簌簌而落。
孩子，你知道你选了一个什么样的家吗？你真得想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