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雪愣了一下，随即扑哧笑道：“这个不好玩。你当鉴宝师是傻子么？”

萧子归款步近前，与她相距不足一丈远，千重雪隐约间又嗅到馥雅的蔷薇花香，忍不住皱了皱鼻尖，迟疑道：“你这活泉眼倒也稀奇，水质清透寒凉，只是——”

萧子归挑了挑峻丽的眉尖，唇边掠过舒朗的笑意：“但说无妨。”

千重雪瞧出他的戏谑之意，心中不禁生出疑窦，决定静观其变，遂温言回道：“据传，狱河藏在西部荒漠的流沙之中，世人难得一见，当地绿洲土族将其誉为天上之河。在我看来，无非就是一种海市蜃楼，属于沙漠奇景。且不论传闻的可信度，只这狱河地泉最神奇的功效，恐怕世子不太清楚吧？”

她同样存着试探的意思，萧子归果然不知，脸上是伪装不出的坦诚：“本王早就有耳闻，只是一无机缘二无需要，所以，狱河地泉再稀奇，本王却是不在意的。”

呵，难道这就叫超然物外？千重雪适时地流露出一丝钦佩，笑道：“世子真是雅量如海，果然不可用凡人之心揣度。”

萧子归无语地耸耸肩，勾唇反驳道：“三小姐取笑别人的时候，不必用这种软绵的口气，听着就叫人不忍心，生怕伤害到你。”

千重雪顿时哑然，笑了笑，便撇开萧子归，兀自走到泉眼旁边，掬了一捧泉水。她分辨再三，终究小心翼翼地饮了一口，这活泉水果然甘冽清甜，实属水中上品。

可惜拿来糊弄鉴宝师，却是完全不可行的。千重雪环顾四周，并未见到千瑾萱的身影，她猛地记起来，萧子归似乎有意邀请大姐前去鉴宝，这会儿怎么不见人影？

不该问的，她决计不会多管闲事。见萧子归迎风而立，飘然若仙，锦衣勾勒出他姽婳艳逸的轮廓，这一抹清素简丽的灰蓝色更是衬得他肤色欺霜赛雪，魅惑众生。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以武力值见长的王爷世子，怎么偏偏生得这般吸引？千重雪无奈地笑过，主动开口问道：“世子，说好的大礼呢，我现在想要了。”

萧子归盯着千重雪白皙的掌心，清透的活泉水在她掌心的纹路里晃动，映着明丽的日光，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别致的美感。他微微晃神，却别扭地转过身去，下意识地回道：“礼物就在这里。”

循着萧子归的目光看过去，千重雪就见假山背后转出来一名灰衣少女，这少女身量娇小，秀发挽成简单的螺髻，当中插着根圆润的白梨木簪，肤色泛黄，看起来相当瘦弱。千重雪第一眼的印象便是，这是个放在人群里绝对叫人找不出来的普通少女，正是这份普通，叫人难以生出防备或抵触。

“见过三小姐，奴婢辛悦。”灰衣少女辛悦，连嗓音都出奇的普通。

千重雪美眸忽闪，神色从容地虚扶一把，笑道：“辛姑娘，你是世子的手下，与我不需以主仆之礼相处，你平时该怎么样，以后就怎么样吧。”

辛悦倒是不客气，微微颔首，木着脸回道：“好。”

萧子归朝千重雪招手，千重雪不明所以，却还是转身靠过来，就听他低声笑道：“不许回头，稍等。”

千重雪心中隐约有点猜测，安静地望着萧子归，眼底恰如其分地缀着一抹好奇。等萧子归清咳一声，她立即掉过头去。

眼前的灰衣少女俨然变成娇俏的妇人，面容如三月春风般可亲。千重雪登时诧异道：“这，这是变脸吗！”

萧子归复又招手：“再来。”

千重雪听话地转身，这回时辰更短，不过几个瞬息的功夫，萧子归就朝她点头示意。辛悦还是那袭灰衣，却分明变成垂垂老矣的农妇，满脸沟壑，沧桑之态令人过目难忘。然后，辛悦变成江湖侠士、戏班子青衣、偏居一隅的土族甚至隐居山间的樵夫与书生。千重雪原本还有点平静，越看到最后，却越觉得稀奇。

辛悦变脸的速度堪称一绝，她可以随意变化自己的容貌，更叫千重雪佩服的是，她还能模仿出与身份匹配的气质，变什么就是什么，可谓是真假难辨。

最后辛悦恢复成木头脸，千重雪奇道：“这不是你原本的容貌，对么？”

辛悦沉默，萧子归飒然笑道：“你想她变成什么样，她就给你变成什么样。不过她自己的真容，却是万万不能暴露的。”

千重雪将辛悦上下打量一遍，愣是找不到半点破绽。原来普通人的样貌就是最好的伪装，她今天算是在辛悦身上体会到了。虽然见不到辛悦的真容有点遗憾，不过千重雪还是非常欣赏辛悦的神技。

“世子的礼物，我很喜欢。”千重雪真心实意地致谢。

萧子归凤眸中闪过一丝亮光，醉玉颓山的笑声里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满足：“既然你不讨厌这种把戏，你可以跟辛悦讨个面具，方便以后出门。”

千重雪顿时心头狂喜，她正愁以后出门行事，很容易暴露身份。没想到，萧子归为她送来及时雨，遂郑重拘礼：“世子今日举手之劳，重雪铭记在心。”

萧子归早就看出千重雪对人对事的冷漠，能够得到她的亲近是相当不容易的。她这般知恩图报，倒是勾得他心底生出一丝涟漪，唇边的笑意愈发清朗如雪。

辛悦将九王爷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禁垂眸，朝千重雪靠近一步：“三小姐，面具早就备好了，是主子特地送与你的。”

辛悦从怀里掏出一只简易的竹筒，恭恭敬敬地递给千重雪。千重雪当然不会跟她客气，从竹筒里抽出几张人皮面具，俱是轻薄透气的极品，做工细腻，纹理如真。

千重雪一脸惊喜，将人皮面具翻来覆去地查看，简直爱不释手。萧子归笑道：“辛悦，你取些泉水。”

辛悦照办不误，千重雪却忽然想起什么，将竹筒纳入怀中，遂正色道：“世子，我姨娘搬去别庄休养，身边人手不够，可否从你这儿借几个可用的？”

说着，她仔细瞄了瞄萧子归的脸色，见他并无异样，才打商量道：“若是你觉得行事不便，也可以帮我调教几个，我自会付给你报酬。”

这小妮子向来就喜欢做买卖，讲究公平交易。萧子归故作沉吟，遽然皱眉道：“那好，你帮本王一个忙，办得好，本王就答应你。”

片刻后，三人移步至百花书局五楼的雅间，此处是萧子归的私密雅间，平时极少有人涉足。千重雪上次冒险闯进来，还是因着那本失窃的沧浪集。

萧子归率先推门而入，朗声笑道：“云七公子，自君别后，已有三载，近日上京拜访旧友，偏偏公子行踪不定，可叫本王好找。”

千重雪紧随其后，乍一听云七公子的名头，饶是她以往心志坚韧冷静过人，也是忍不住心弦一颤，忙寻迹望去，窗边果然早就坐着一个白衣飘飘的谪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