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箫晴看来,死亡不过是一场旅行,目的地是天国。
从她成为军情九局的特勤人员那一天开始,她就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然而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深深的恐惧仍然让她手足无措。
通过特殊渠道她获悉在大西洋的公海上有一宗军火交易,卖方宣称他们出售的能源比核能更强却无污染,这样的宣传吸引了大量的买家,除了一些机构和组织外对这新兴能源感兴趣的不乏一些国家政府。作为一名情报人员她必须证实情报的真实性,如果真存在如此危险的能源,那么当它落在心术不正之人的手里,对于她的国家和这个世界都是一种威胁。她的任务就是弄清楚能源的真相,并尽可能获取,如果情况不允许那就破坏交易。
对于任务箫晴有十足的信心,毕竟她是军情九局里最优秀的特勤人员,别看她只有十九岁,可因为家庭原因她十二岁就被国家选中进行特殊培养,十六岁就能单独执行任务,在精英云集的军情九局她是精英中的精英。
她所执行的任务从没有失败记录,然而这一次她却因突如其来的意外情况失去了理智而感情用事。
“交出磁欧石。”漆黑的夜里那冰冷刻骨的男声混夹在湿润的海风中更是冻人,话音落游船甲板上的灯光骤亮,随即一声枪响。
箫晴只觉得右腿灼痛难耐,然后“呜咽”一声往前扑跌,怕伤到怀里的孩子,箫晴单手撑地跪趴在甲板上,但很快她又站起来,拖着带血的步子继续往前逃。
仿佛身后追来的是恶魔,一旦被抓住就是万劫不复。
今晚所发生的事已经超出了箫晴的认知范围,她第一次看见一块女人小指粗细的石头所发出的能量能让海中一座无人岛屿在一瞬间消失殆尽,能够让地貌发生改变,这是核武器都做不到的。所有的买家都惊呆了,纷纷抛出天价,势要将那所谓的磁欧石收入囊中。
更让箫晴震惊不已的是磁欧石的生成并非源自地下矿脉或者人工制造,它来自母体,在母体孕育胎儿的同时孕育了磁欧石。是的,买方为了增加可信度居然拖出一位快生产的孕妇,孕妇因为疼痛而大汗淋漓,但依稀可见是一位美人胚子,高加索人种,金发、蓝眼。卖方介绍孕妇来自大西洲那个最神秘的帝国亚特兰蒂斯,据说是一位王妃,磁欧石只有在孕育亚特兰蒂斯正统血缘的皇室子嗣时才会出现。
箫晴想起来一个多月前亚特兰蒂斯皇室向国际社会寻求援助,希望各国协助追查被绑架的兰斯亲王王妃的下落。身为海外特勤人员的箫晴自然也接到了上级的相关命令,打探王妃的下落,如果能找到王妃,便能够加深两国邦交。
亚特兰蒂斯又叫大西国,那是个在预言后重回大西洋上的偌大岛国,一个到现代都还保留着君主专制的帝国,自从亚特兰蒂斯重新回到海平面上后一直积极同世界上其他国家接触,全世界都为之惊叹,这是一个综合国力不输任何一个国家的超级强国,帝国的能源供给一直是外界关注的焦点,但其强大的能源源自何处一直是个秘。多少国家想和大西国加深交流,寻回王妃便是一个契机。
其实不管那位孕妇是何身份,箫晴第一眼看见时便有救人的冲动,可惜,她还来不及动手,卖方因为等不及孕妇顺产下孩子而直接剖腹取子……
不能原谅如此残忍的行为!
等箫晴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事时,她已经通过破坏局部电网让其短路而使整个游船的电路瘫痪,趁着黑暗,她戴上夜视镜,矫健敏捷的身手,迅猛利落的刀法,无声无息地干掉正准备从刚出生的婴儿脐带中取磁欧石的恶徒。
孩子一入怀,箫晴立即撤离,她本可以通过事先预备好的逃生路线逃走,可新生儿却忽然哭声大作,这让箫晴措手不及,她只要拿走磁欧石扔下孩子便可在同伴的接应下逃脱,可她为了不连累潜伏中的同伴,毅然破坏了无线电通讯装置,抱着哭闹不休的孩子放弃逃生路线往未知的路上逃去……
枪声再次响起,这一枪击穿了箫晴的左肩胛,她跌跌撞撞踉跄几步,要不是有身前的围栏支撑,她肯定已经瘫在了甲板上。
“交出磁欧石,我会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又是一声枪响,这一次的痛楚来自箫晴的左小腿,这让箫晴不自觉地皱起了纤细的眉,看来那个该死的男人是打算拿她做枪靶,势要把她打成筛子才满意。
为自己的冲动行事后悔吗?
箫晴摇摇头,她用右手拎住包裹着孩子的外衣,将婴儿递出了围栏外,“横竖都是死,那至少死在孕育生命的大海母亲的怀抱里。”这让她想起第一次高空跳伞训练时她的教官对死活不敢往机舱外跳的她说的那句话‘死亡并不可怕,它可以很美很美,想想,跳下去,不管结局如何你都是落在祖国母亲的怀抱里’。听完,她义无反顾地从万米高空跳下,从此,她不再惧怕死亡。
“你的想法很美!”身后男人邪肆的笑语里带着些许赞许。但即使如此他也并无一丝怜悯,男人连续扣动扳机,直到一匣子弹打光。他不信有人不惧怕死亡。
虽然身上才十三个洞,可箫晴却觉得自己好似千疮百孔一般,她就像一块破烂的抹布,软软地搭在围栏上。
不过箫晴仍然坚持站稳,缓缓侧过身子,很明显她呼吸急促,但话语却仍旧清晰:“你就不怕我把孩子扔下去,大家鱼死网破,你不担心损失这笔交易?”
该死!箫晴觉得右手抓住的婴儿越来越重。
“我重来没想过要让磁欧石落在外人手里。”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男人的唇角露出诡秘的笑意,让箫晴不寒而栗。
外人?那么说来他是大西国皇室宗亲里的人?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不为交易他的目的又是什么?箫晴琢磨不透,不过她知道自己没有要挟他的筹码了,男人冷漠的神态已经告诉箫晴他并不在乎婴孩儿的死活,至于婴孩儿脐带里的那块磁欧石,仿佛对他而言也是可有可无。
在箫晴眼里,这个拿枪指着她的男人真的很有型,他身着丛林迷彩裤,上身却只着一件军绿色的背心,露出身上古铜色的肌理和扎实的肌肉,美丽的银发被扎成马尾,两颊垂落的飘逸刘海遮住他大半俊颜,再配上一副墨镜,真是酷毙了,帅气、野性和冷酷从他身上释放出来,特别是他嘴角噙着的那抹深不可测的笑意,让人无法小觑。
“告诉我你的名字?”箫晴可不想连死在谁手里都不知道。
“理由。”男人掷出一句冷语,可听在箫晴耳里却像极了小孩子赌气的话。
箫晴不觉莞尔,苍白的丽颜上竟露出浅然一笑,却是那般让人怦然心动。“你很帅,论长相完全符合我择男友的标准,早知道我会这么早就挂掉,我该好生谈场恋爱的。”箫晴有些扼腕,蓦然回忆往昔,能够想起来的却只有无休止的学习和高强度的训练,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去做,要说没有遗憾那纯粹是放屁。
临死的人都是这样语无伦次?凝视着女人投来的纯净眼神,他才赫然发现她的黑色瞳眸是那样光彩熠熠,他不觉摘下墨镜,更仔细地欣赏起那倔强的女人,典型的东方女性,尽管一身血腥狼狈也掩不住她的美。
在她身上散发出一种清澈的勇气,极具吸引力。
“你从哪儿来?”忽然,他想知道她的身份背景,“你替哪个国家或组织效力?美国?中国?俄罗斯或者法国?CIA?ICPO……”
他步步逼近,直到贴到她高挑纤细却也玲珑有致的身躯为止。
他抬手将她盘起的黑亮长发放下,轻佻地抬起她精致的下颔,没想到她冷毅的神态因微卷的披肩长发而显出几分柔媚,配上她精致细腻的五官,他不自觉从喉间发出一声赞叹,赞美海神能孕育出如此臻金美人儿。
箫晴始终微笑以对,身为特勤人员,她懂“保密”两个字的重要性,出任务时她几乎不用母语,而是通用英语。
“好吧,我叫墨菲斯,你呢,你的名字?”得不到她的答复,他只能妥协,音色竟也转柔。
近距离和这个男人相处,箫晴才惊讶地发现这个叫墨菲斯的男人右眼瞳色为灰色,左眼却是蓝色瞳仁。她并不觉得突兀怪异,相反,箫晴觉得这对瞳眸很有吸引力,蒙眬的灰,清明的蓝,两种完全不同的色彩,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么他这个人是否也如这一双瞳仁一般拥有两种极端的性格?
箫晴倨傲地从墨菲斯的指间撇开脸,缓缓埋低了头,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
“你在说什么?”他不自觉地凑近聆听。
“我说,如果我大难不死,我身上十三颗子弹一定会如数奉还。”冷不防间,箫晴忍住疼痛狠狠屈膝顶向墨菲斯胯间,在墨菲斯因剧烈的痛楚而条件反射躬身时,她一脑门儿撞在他英俊的脸上。
在墨菲斯后退之际,她使出吃奶的劲儿翻过围栏,抱着身上还带血的婴儿,纵身便往浑黑的海里跳。
墨菲斯赶上来想抓住跳海的女人,却只触到了她丝滑的黑色长发。
坠落之际,箫晴抱紧婴孩祈祷,“如果你是天使,那么带我去天堂。”
……
忠山革命烈士公墓。
“预备!”
随着军官一声雄壮的低吼,面向东方的仪仗队从立正举枪姿态转为举枪指向斜向上方的天空。
“开火!”
一声令发,全体仪仗队员射击一发,随后返回立正举枪姿态。
如此重复三枪,为逝去的英灵壮魂。
紧接着熄灯的号声被吹响,喻示死者开始长眠。
身为特勤人员,其身份不论在生前或者死后都是秘密,理所当然,箫晴的身后事没有隆重的遗体告别仪式和沉重的追悼会,这也许是箫晴这个一向独立自我的人所乐见的,至少她的亲朋好友没有机会嘲笑她“英年早逝”。
盖着一方国旗的骨灰盒被放入墓中,仪仗队的军官在封墓前将鲜艳的五星红旗折叠好后交与家属。
“首长,节哀顺变!”
一位两鬓斑白的军人回了一个军礼,然后双手接过国旗,他身后满头花发的妇人已哭得伤心欲绝,抡起拳头不住往自家老伴身上捶,“我说不让晴娃娃当兵,你非要依着外孙女的意思怂恿她去,你赔我一个晴娃娃,你赔给我……”
知道箫军委委员长家里状况的人都知道,首长只有一位掌上明珠,早年因车祸身故,只留下一个外孙女让二老有个盼头,如今连外孙女都去了,二老的心也跟着空了。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岂是悲哀两个字可形容。
箫勤望了一眼纯黑色的墓碑,那上面没有留下只字片语,甚至连外孙女的照片都不能有,只有一颗鲜红的五角星篆刻其上,这便是一名特勤人员最至高无上的荣誉。他也是在接到外孙女殉职的噩耗时才知道他的晴天娃娃加入的是军情九局。
箫勤将老伴儿揽进怀里,安抚道:“一天没有找到晴娃娃的遗体,我便不承认娃娃死了,不哭了,娃娃那孩子只是去旅行了,有一天她会回来的。”
按照箫晴日记里的遗嘱,她的骨灰盒里放的是她最喜欢的一双高跟鞋,也不知道那孩子从哪儿听来的话,说每个女孩都应该有双漂亮的鞋子,因为那双漂亮的鞋子会带她去到最幸福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