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谦看见我和荭哥,想着过来打招呼。
董明月贴在他身上,噘起了小嘴撒娇:“小谦哥哥,求你个事嘛,人家马上就要结婚了,你借两个化妆师给我用用?我要最好的。”
莫总笑眯眯地指着荭哥:“阿荭,董千金指名要最好的,这次你说什么不能拒绝。”
他的目光转向我,忽地一愣:“这位是?”
他居然没认出我来,那董明月……
董明月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和荭哥一遍,忽然跺了跺脚:“化妆师怎么可以长这么丑,人家要的是帅哥!”
荭哥原还想客套几句,听她说自己丑,脸色立即就变了。
还好董明月没在这里呆多久,不然我怕荭哥会当场爆血管。
“一大把年纪还学人嗲里嗲气,粉刷得那么厚,涂墙壁吗?”
董明月一行人离开后,荭哥立马捡起地上的小刀舞了两下,做出个杀无赦的动作。
“她多大?”我一边问一边打开电话联网查资料。
“网上那些资料能信?别查了!”荭哥把我的手按下去,“她和我们莫总同岁……”
“二,二十八?”我想起董明月那声“凌炀哥哥”,顿时寒毛直立,全身像长了刺一样难受。
董明月在公司跟出跟进,又碰见荭哥几次,每次的感叹都是“好丑啊、你怎么这么丑、你爹妈是怎么生你的?”吧啦吧啦,直接就把荭哥给气得病倒了。
我为了不和她面对面起冲突,每天也是贴着墙根走,像做特务一样,十分难受。
好在六月的下旬有了一个不错的机会,莫小谦派我“下乡”,去电影城跟组。
寰宇公司要拍一部两岸三地合作的仙侠剧。
女主角是寰宇新挖出来的小花旦史安妮,男主角是一个偶像,也是当红炸炸子鸡。
虽然我不想回到那个伤心地,但想到可以借此避开董明月,我还是挺乐意的。
看望过病休的荭哥,我就高高兴兴地收拾行李赶动车去了。
到了地头和剧务组接触了两三次,我才知道这部仙侠剧的最大投资商居然是永业银行,剧组下榻的酒店也是永业银行安排的……海伦大酒店。
过去从前,恍若隔世,我住进酒店,端详着墙脚华丽的提花纹,以及地毯上熟悉的金龙刺绣,感到整个人都不好了。
头一天晚上我就没能睡好,睁着眼睛到天明,第二天挂着两轮巨大的深眼圈去开工。
可巧,做配角造型的时候,又碰到个老熟人。
米倩坐下来的时候,我还在打哈欠,她对着镜子朝我挥了挥手,我才注意到她。
她打量着我,一点也不尴尬,倒是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米倩还是那一身风尘味,掺着点阅尽千帆的沉敛。
她笑吟吟地回过头:“嗨,好久不见!”
我不想理她,却也没马上翻脸,只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知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地方?”
米倩瞪了我一眼,依旧风情万种:“哎,你就这点不好,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但拿本子上来给你演,你又演不出了,怪不得混了那么长时间越混越差,以前还能跑跑龙套,现在做什么,……梳头小妹?”
“劳动不分贵贱。”
“呵……”她蔑笑了一声,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跷着二郎腿喀嚓喀嚓地点火。
“劳动无贵贱,但是收入有贵贱,我知道你怨我出卖你,但你自身就没有原因吗?不止一个大老板想搞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拉着我和她站一起,两道纤瘦的人影一同出现在化妆镜里。
镜前的灯光像舞台光一样,把我们的五官照得纤毫毕现。
米倩抬起手拨了拨我的头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幽幽地盯着我。
“他们都说,你长了一张情儿脸。”
“我清楚你的为人,也设法为你挡过一些狂蜂浪蝶,但是凌总不一样,他可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怎么敢得罪他?”
这张脸……没什么特别……
至少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我也没觉得它有什么特别……
只是在我的那个家里比较突兀而已,我爸样貌平庸,而母亲更是只能用丑形容,弟弟呢还行。
加上妈妈对我不好,因此我一度以为自己是捡来的,不过爸爸跟妈妈为此开导我好多次,明确保证过我就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只是运气好遗传了他们最好的基因而已。
林倩的话让我想起了凌炀赠我的狂浪与荒唐,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我没想到,原来竟是这样……
我对着镜子慢慢地将眼线勾勒,为自己抹上了大地色的眼影。
我把眉毛修得微微上扬,立起来的眉峰,给这张脸添上了一抹邪肆。
我抹散了腮红,重新换了唇彩的颜色。
这是我第一次给自己化浓妆……在此之前,我从来未曾认真地审视自己。
荭哥说我长得大妖大祸,我一开始并不能理解。
但是现在……
从女孩变成女人,我以为只是心境的变化。
直到我看见自己眼里,蕴着的那一汪春水。
那一双含情的眸子,和我最初的麻木呆滞有着天壤之别。
一笔点晴,竟令我整个人都活泼起来。
镜子里的人影,陌生又遥远。
我轻抚着镜中的轮廓,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不过短短几个月,我就变得不认识自己了。
米倩勾起我的下巴,左右瞧了几回,叹了口气。
“我去整容都整不成你这样子,真是令人眼红。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她将红唇贴着我的耳朵,轻飘飘地说道……
“女人的魅力是要靠男人开发的,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再想想以前,凌总功不可没。”
我的耳朵滚烫,下意识地要推开她,她却笑嘻嘻地转过身去。
“没想到你的耳朵那么敏锐,啧啧,其实吧,做梳头小妹也挺好的,天生极品要是毁在别人手里,太可惜了。”
太可惜了?
我回到酒店,一个人对着镜子看得眼睛都快瞎了。
最后,我卸了妆,默默拿出了荭哥给我的那副,没有度数的深框眼镜架在鼻梁上。
波光摇曳的眼睛重又变得麻木,我才找回一点点安全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