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陌生人的短信通常有两种,发错了或者中奖了。叶景辉没有看内容,随手掐灭,因为屏幕上有mm浑身湿透地哭着,mm浑身湿透很有感觉,mm哭很有味道,因此叶景辉根本心无旁骛。等王家卫“酷死人不赔命”的话结束了,叶景辉才去看消息,虽然他对消息的惊喜性不报太大希望。
“明天和我去旅游,上午九点上海站入口处见,不准问什么,我是丁灵琳。”
叶景辉微笑了,他想起了那一串随风而响的金铃。
既然丁灵琳不让问,叶景辉就没继续发短信问什么,他甚至连去什么地方,去几天都不知道,就一跃而起,开始准备着旅游必备的物品,好久没有这样紧张忙乱了。叶景辉感到一阵活力正重新灌注到体内,久违了的快乐。
次日,叶景辉极早的起了床,很快的洗脸刷牙。动静吵醒了同寝室的另外的两个人,一个朦胧了睡眼问:“叶景辉你怎么了?”
另一个却一下子清醒,大喊:“大事不好,快跑!”从床上窜下了地。
“怎么了?”趴在床上的那位也清醒了,忙问。
“要地震了,没看到叶景辉这么反常?”
然后,就看到一个枕头从床上飞下。
不到八点半,叶景辉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上海站的入口处,在那里翘首企盼着丁灵琳的出现,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拥挤人群中,他却没有发现丁灵琳的影子,叶景辉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九点零五分了。奇怪,叶景辉开始怀疑那条短信的真实性,他不禁有些懊恼,怎么就这么轻易的相信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
九点二十分,正当叶景辉开始失去耐心,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的眼前突然一亮,丁灵琳出现了。她一身淡蓝,背着一个硕大的包。
“我来晚了是不是有些不开心啊?”丁灵琳见了叶景辉的第一句话。
“老实说,有点。”叶景辉笑了。
丁灵琳拍拍叶景辉的肩膀:“那是你对我还不熟悉,以后和我约会允许你迟到十五分钟哦。”
叶景辉又差一点晕过去,他只能表现出很大度的样子,挤出一个笑脸来。
“走,咱们买票去。”丁灵琳拉着叶景辉,向售票厅走去。
“你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码?”叶景辉问。
丁灵琳回过头来,装作恶狠狠的说:“不要低估本姑娘的能力哦。” 然后又展颜一笑,回头继续走路。
“那,为什么要和我去旅游呢?”
这次丁灵琳连头都没回:“我群发了个短信,看看有没有人陪我,结果就你一个人来了。”
叶景辉此刻的表情难以用语言形容,不过,不甘心的他又问了一句:“我们去什么地方阿?”
“没想好呢,到时候看最近发车的短途可以坐到哪里就到哪里了……”丁灵琳的话语中充满了无辜。
于是,叶景辉不敢再开口,恐怕再听到令他心脏不能承受的事情来。
售票厅里的人倒是不多,只是不时有卖黄牛票的人走来走去,很是讨厌。丁灵琳努力看着墙上巨大的列车时刻表,一会儿回过头来,好像是对叶景辉说,又好像是自言自语:“望亭,你知道么?望亭,这个名字不错。对吧。”
叶景辉点了点头,搭腔道:“不错的名字。”
“十点有一趟慢车,我们去好不好。”她抬起头,用一种问询的眼光看着叶景辉。
叶景辉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以一种悲壮的感觉走向了售票口,以有史以来最便宜的价格买了两张火车票,在众目睽睽之下挤了出来。丁灵琳用一种赞许的口气说:“不错不错,以后旅游就找你了。” 叶景辉这次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车上的人很少,少到了那节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丁灵琳很开心的样子,在车厢里走来走去,又拿出了她的宝贝DV,拍锈迹斑斑的行李架,拍满是污渍,好久没换洗的窗帘,拍一排排空空荡荡的绿色座位,他还让叶景辉摆出各样的姿势,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拍他。拍完后,丁灵琳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说了一句话:“虽然你总是微笑,但你忧郁起来最自然……”
叶景辉听到自己心里很清脆的响了一声,好像什么东西折断一样。也许是堵着自己思想的那块石头断裂,整个思绪喷薄而出,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寂寞,不平,郁闷,甚至连早已经压到心底多时的雄心,在脑海中交织,叶景辉总以为自己已经将它们全部泯灭,他平静地过着每一天生活,没有希望,因为他怕失望。可是,丁灵琳这么不经意的一句,叶景辉才知道什么都可以泯灭,唯独精神不可以。它也许可能暂且失踪,但随时都会出现在脑海中,打乱过去一切既定的生活。
“你,怎么了?” 丁灵琳问。
叶景辉微笑了:“没事啊,我走神了,不好意思。”
丁灵琳放下了DV,本来她是一直拍叶景辉的。叶景辉的神情在她的镜头里是那样的清晰,清晰到每一个细微的神色都逃不过。
“你不是,”丁灵琳微微叹了一口气,叹气的声音象玻璃杯中清水的气泡破裂般空灵,“你好压抑哦,你已经压抑太久了。”
叶景辉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就好像一朵迟开的花朵,在秋风中逐渐萎缩一样,他没有说什么。
丁灵琳的脸上满是天真的微笑:“我很不理解为什么人会压抑,因为我觉得每个人都不是傻瓜,他想什么,争取就好了,干吗非要压抑着自己的欲望呢?”
叶景辉看着丁灵琳很朝气的样子,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老到什么都不敢争取,什么都要等着别人的怜悯。
丁灵琳突然想起什么,又开心地说:“来,帮个忙。”
“干什么啊?”
“拽着我,我要拍拍窗外飞驰的景物,怕掉下去,那就惨了。”
叶景辉走了过去,坐在她旁边,抓住了丁灵琳递来的左手。然后,丁灵琳整个身体都探出了车外,右手举着DV,四处拍着。叶景辉真怕有了闪失,除了左手握着她的左手外,右手也揽住了她纤细的腰。
拍了一会儿,丁灵琳才恋恋不舍缩回头来。叶景辉忙不迭的松手,怕引起登徒子的嫌疑,而丁灵琳,却仿佛依然沉浸在刚才的快乐中。
“你为什么喜欢玩DV阿?”
“专业啊。”丁灵琳一本正经。
“这么严重?”叶景辉打趣道。
“逗你玩啊,”丁灵琳笑了,“我想现在我把我所见到的都拍下来,因为我对什么事物都感兴趣,哪天如果我见到任何东西心里都不会激动,到那个时候,我把这些拍下来的东西都拿出来看,那种感觉多好哦。”
“哦?你还有对任何东西都不感兴趣的时候?”
“每个人都会长大么……”
“那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还没有长大?”
丁灵琳白了叶景辉一眼:“梦想和追求是两个不同的事物,它们彼此一旦分隔很远,那么,我一定会放弃梦想,然后……没有了梦想的人,就长大了,成熟了。”
“那,你的追求是什么啊?”
“不谈这个了,”丁灵琳突然说,“你呢,你有什么爱好?”
“我……” 叶景辉有些语塞,“看片子吧……”他的语气不是十分肯定。
“不错不错,我也喜欢看片子,你喜欢看什么片子,不要把American片简称A片,我会踹人的哦。”
“我,”叶景辉不好意思说自己只喜欢看那种没深度,没内容,完全是感官上的刺激或者无厘头搞笑的片子,“我还是偏重喜欢港片。你呢?”
丁灵琳微笑:“呵呵,你乖哦,我最讨厌别人说喜欢文艺片,闷的根本看不懂嘛,还假装小资。”
叶景辉狂点头,对这个观点他赞同不已。
“我喜欢看学生自己拍的DV,单纯,没有太多的修饰,只是简简单单的表达一个故事,有的时候很伤感,有的时候很美丽。”
“我没看过……”叶景辉诚实地说道,“介绍介绍。”
“多了去了,”丁灵琳满不在乎,“等回去我给你传,很多很不错的。”
“那最好的是哪部哦?”
“嗯,”丁灵琳斟酌着词语,“都不错,不过,大家公认的应该是西交的《我的黄金时代》。”
反正叶景辉也不知道,随便“嗯”了一声,又问:“那咱们通大有么?”
“有哦,很多的团体都拍哦,哈哈大学的MV,Zworks的,好多。”
“你怎么不拍啊?”
丁灵琳一扁嘴,假哭道:“我好想拍,可是没有钱啊……”
火车一声长啸,渐渐地慢了下来,然后仿佛一个重病垂死的人,挣扎了几下,吐出最后一口气,便不再动弹,等把叶景辉和丁灵琳抛在这个小站后,才又长啸一声,蜿蜒离去。
小站太小了,到处都是破败的景象,连工作人员都懒洋洋的,也没有看两个人的票,就打开了出站的铁门,放两个人出去,然后喀喇一声,铁门在两个人的身后关闭。
顺着房屋逐渐增多的趋势前行,两个人来到了这个小镇上。镇子不大,是那种传统上的江南小镇,小桥,流水,人家。小镇上很安静,青色的斑驳墙面显示了它年代的久远,一条绿色的河横穿整个小镇,河上有唯一的桥,也是斑驳了,蚀刻了,留下了古老的记忆。
丁灵琳怎么能够错过刚来时候的美丽,拿着DV,把眼前的美景记录下来。而叶景辉也不去打扰,他的心此刻真的安静了下来。这个时刻,叶景辉才真的佩服丁灵琳旅游的态度。江南几大名镇他曾经去过,周庄、乌镇,那里面的确是很传统的江南风景,可世俗的人已经把那块地方作为一种发财的宝贝,极尽挖掘。有时候,导游的喧闹,商贩的争吵,真的破坏了那一种美。美丽是纤弱的,也许第一个人看到的同时,却已经把她破坏了,再也没有人可以重温首先发现者眼中的美丽。
所以,美丽都是原始的,未经商业包装的。一些人热衷于爬野山,探求人迹罕至的地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此刻的这个小镇,虽然美丽比不上周庄,却未经夸张和扩大,有的地方,它将丑陋曝在人的眼中,然而在另一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美,自然,本身就是美。
两人稍作整顿,叶景辉便跟着丁灵琳开始了这一次奇妙的旅游,穿越狭窄而弯曲的巷子,寻找未经想象的景色。有的时候是一处白色的屋檐,有的时候是一口干涸的井口,而有的时候,却仅是别人摆在外面的精致的竹椅。
丁灵琳看到一个在外面眯着眼睛晒太阳的老人,就坐在她的旁边,开始攀谈起来。她微笑着,倾听着老人讲着镇子上的典故,叶景辉站在旁边,微笑地看着,阳光斜照在她们身上,抹上了一层橘色的光晕,叶景辉觉得这个景色真的好美,可惜他不会用DV,无法把这一情景纪录。
“你男朋友不错!”老人微微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叶景辉。丁灵琳也抬头看了看叶景辉,笑得很开心,却没有纠正。那一刻,叶景辉的心里充满了幸福。
就这样,一个下午就这么很快的度过了,叶景辉仿佛就在梦中,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而又不真实。最后,他们就寄居到那位老人的家里,叶景辉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他们的唐突打扰了老人的安静,而丁灵琳却一口答应了。
晚上,丁灵琳又提出了夜游,叶景辉只好作护花使者。丁灵琳喜欢走黑暗的巷子,她说喜欢绝对黑暗的那种气氛和宁静,上海的天空,早已经被霓虹污染的光怪陆离。两个人在黑暗中走的,彼此听得到脚步声和心跳。
突然,一个黑影猛地窜了出来,丁灵琳吓得叫了一声,一下子抓到叶景辉的手,躲在他的背后。那个黑影“呜咽”的叫,原来是一只小狗,叶景辉失笑:“你胆子怎么小,晚上还要出来玩哦。”丁灵琳从他背后出来,争辩道:“我在校园见惯了猫,见了只小狗不习惯么。”不过,紧攥叶景辉的手却一直没有放开。叶景辉无声地笑了一下,不忍心破坏此时的气氛。
回到老人的家中,叶景辉早早的睡去了,而丁灵琳却和已经到了少觉的老人一直聊天到深夜。最后,老人很叹息地说:“我如果有你这么个孙女就好了。”丁灵琳格格地笑了,乖乖的叫了一声“an'v(奶奶的苏州叫法)”老人听了也很开心,脸上犹如一朵菊花开放。丁灵琳当然没有错过这个瞬间。
第二天,两人告别了老人,回到了喧嚣的上海。在返时的火车上,丁灵琳似笑非笑,望着叶景辉,问道:“这次跟我出来怎么样?”
“不错,不错。”叶景辉老实回答。
丁灵琳又假哭:“我知道你在骗我,你一定说,丁灵琳那个丫头居然把我带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叶景辉连忙摇手说:“没,没有啊。”
丁灵琳笑了:“逗你玩呢,我觉得你会喜欢的。”
“是啊,很谢谢你,下次……”
“你想的好美哦,每次都找你,才不……”丁灵琳白了他一眼。
“我是说,如果没人陪你的时候,尽管找我好了。我一定陪你玩。”
“这可是你说的,”丁灵琳仿佛抓到了冤大头,一下子站了起来,“到时候可不要嫌我烦哦。”
“不会,不会的。”叶景辉表达了他的忠心。
丁灵琳妩媚地笑了,那样子仿佛是猎人看到一只狐狸正在越来越走近她的圈套。
接下来的日子,叶景辉在丁灵琳古怪精灵的主意下,忙的团团乱转。丁灵琳仿佛对一切事物都感兴趣,他们走遍了上海所有的大桥,只因为丁灵琳有一次在电视上看到一个节目说起来上海不同的桥;他们走街串巷,探索当年在中国避难犹太人的足迹……叶景辉觉得丁灵琳对生活有一种特殊的热爱,这种单纯的热爱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已经不多见了,在这里,每个人都盯着什么可以挣钱,什么可以发财,即使个人的发展,也要循着最可能生财的脉络,无论是谁,都不能逃脱。
丁灵琳拍了许多的DV,平时聊天也总是说剪片子剪片子的,叶景辉很好奇,有一次问:“能不能把你剪辑的片子给我看看阿。”
丁灵琳赧然一笑:“我剪的片子都不好啦,骗骗老师而已,不能给你看。”
“不要紧了,给我看看。”
“不给,”丁灵琳的脸一板,“等我剪出我自己满意的片子来再让你看。”
叶景辉作丧气状,低了头:“那好吧,剪出来一定让我看啊。”
“一定,一定,”丁灵琳拍了拍叶景辉的肩膀,“这才乖嘛。对了,你去看看我收集的DV吧,上次我和你说过的,拍得都很单纯、很有灵气,很不错哦。”
“好的。”叶景辉其实对那种片子没有什么兴趣,不过不好执拗她,何况丁灵琳说了的,如果他没有作,以后聊起天来岂非要被她笑个酣畅淋漓,那可很没面子。
丁灵琳给了他两张光盘,叶景辉惊叫:“不会吧,这么多?”
丁灵琳很无辜:“没办法,比较好的就这么多,现在拍DV的人多了么,精品也多啊。”
“噢,大家都有钱买DV了。”叶景辉推断说。
“不,”丁灵琳纠正他,“是迷失的人多了,只有找不到自己方向的人才会用DV拍出自己的理想生活,写文章的也是这样,不过文字这个东西虚假的成分太多,不如景象来的直接。”
叶景辉的心弦又一次被拨了一下,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片子自然都单调的可以,而且也都不长,叶景辉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把它们全部看完。然后向挂在msn上的丁灵琳汇报,丁灵琳问:“觉得怎么样?”
叶景辉如实回答:“我怎么看都像八十年代那些电影学院学生拍的爱情三冲动类型的片子。”
丁灵琳显然不懂:“什么叫爱情三冲动?”
“呵呵,这是我起的名词。男生爱上了女生,不敢表白。第一次冲动去表白的时候,女生要结婚了;然后就等,等到女生离婚了,第二次冲动去表白,女生怀孕了;然后男生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等第三次冲动要去表白,结果女生出国了…… 这样的片子我看多了,每次一到某个情节,我就知道下一步要演什么。”
“冲动你个头,”丁灵琳佯怒,然后发一个哭脸过去,“你把这么好的DV说成什么了。”
“我投降,不过这些片子仿佛都是一个套路,女生爱男生,男生不爱女生,等男生要珍惜的时候,女生出国了。天哪,能不能换一种方式,难道出国的真的那么多么?我怎么一个都没见到?”
丁灵琳没有发过消息来,叶景辉打个笑脸过去。结果还是没有回音,又打了个哭脸,对方还是沉默。
叶景辉有些发慌,赶紧说:“我承认我瞎说好不啦,表不理我啊,你的沉默让我无所适从。”
又过了一会儿,丁灵琳才说:“你说得不错,其实那些人都要表达一个很简单的道理,爱不能耽搁,否则只有错过。在现实生活中,错过的东西不能挽回,也许仅仅是面子问题,也许是因为其他很琐碎的原因。这种不能弥补的原因说出来会被外人笑话,而对当事人,却真的犹如登天。所以他们常常干脆就让两个人天涯相隔,让错过成为永恒。”
“所以,”丁灵琳总结说,“爱她,就告诉她,别让错误成为永恒。”
现在轮到叶景辉沉默了,他许久没有说什么,丁灵琳又传过话来:“被我吓着了?傻瓜,逗你玩呢。”
叶景辉打了一个笑脸,然后就岔开了话题,而在他脑海中,蓦然引出了这样一句话,这句话令他悚然不已,想尽快忘掉,可是每个字都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中,怎么挥也挥不去那种恐惧感:“当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我不敢对她说爱她;当我鼓起勇气说爱她的时候,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她。”
不管怎样,丁灵琳的出现,完完全全打破了叶景辉以往那种平淡的生活。如果说以前叶景辉的整个思想在冬眠,那么现在,惊蛰到了,万物开始全面复苏。首先发生变化的是,叶景辉准备打工了。在以前他不愿意打工是因为他是一个理想化的人,在他的潜意识里,研究生就应该好好搞科研,而工作以后就应该专心干工作。而现在他有了打工的念头,虽然不愿意说明,但一个原因却是为了丁灵琳。两人数次的出游,费用已经是叶景辉不堪重负,虽然丁灵琳每次都说要AA,可大男子主义的叶景辉每次都要抢着付,而且无庸置疑,丁灵琳也拗不过他。从另一个方面考虑,叶景辉突然觉得应该支持丁灵琳,因为她正狂热地追逐着自己的理想,而他自己,却离自己的理想差的很多,而且越来越远……
叶景辉应聘的是一家软件公司,第一次投简历他不由有些惴惴,因为毕竟没有任何的工程经验,而听同屋打工的说,经验在找parttime中占很大比重。不过很快的他就收到了面试的通知,按图索骥,叶景辉找到了那家软件公司位于某座写字楼的办公室,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他走了进去。
公司很大,门口的秘书小姐拦住了他,问他找哪一位,他报出了让他来面试的人的名字:韩贞。秘书让他在会客室稍待,自己转身去找人了。不一会儿,一个高大的年轻人推门进来。叶景辉赶忙站起来,来人热情的伸出了手,自我介绍:“你好,我是韩贞。”叶景辉握住了他的手,韩贞又说:“请坐。” 叶景辉才斜斜坐下。
“我已经认真阅读了你的简历,”韩贞开门见山,“你是通大的?”
“是啊。”
“我也是通大的,”韩贞笑了笑,使气氛有些缓和,“我跟的老板是李寻欢,你呢?”
李寻欢?叶景辉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他们每次争论跟这个导师好还是报那个导师好,但从来没有提起过百晓生排名第三的李寻欢,原因是李寻欢太热门了,每次通大直升上来的研究生已经为了抢夺李寻欢的名额争得鸡飞狗跳,考上来的别说跟了,连报李寻欢的想法都不敢有――因为跟他的学生在考试以前就定了。而面前的这个竟然是李寻欢的研究生,叶景辉凭空升起一种自卑的感觉。
“我,我是孙天机的研究生。”叶景辉的声音凭空低了许多,好像报孙天机的是一种耻辱。
“啊?” 韩贞动容,“你是孙老师的弟子?”
“是的。” 叶景辉的声音更低了。
“不错,不错,孙老师是个好老师,你听说过百晓生的排名么?孙老师排名第一呢。”
叶景辉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狐疑地抬起了头。
“嗯,谈谈你吧,做过些什么?”
叶景辉知道面试开始了,他的确没什么谈的:“我的学习成绩不错,平时编程仅限于每门课的课程设计,没有工程经验,嗯……” 他迟疑了。
“我们并不一定要招有经验的人,因为我们做的工程需要一些研究在内。”韩贞插话。
“哦……” 叶景辉点了点头。
韩贞又问了他几个简单的问题,对课程很熟悉的叶景辉自然可以应付。接着,韩贞就说:“好吧,下个星期来上班,每周至少三天,当然忙的时候需要加班,一个月给你三千,怎么样?”
叶景辉震了一下,他茫然地说:“面试就完了?”
“当然完了,”韩贞看到叶景辉傻傻的样子,笑了,“孙老师的弟子,个个都是好样的,我放心。”
于是,叶景辉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开始了打工的生涯,叶景辉才知道,打工其实好简单,工程的日程很松散,光熟悉一门脚本语言,就安排了三个星期,而他两天就可以上手了。
韩贞是叶景辉那个组的team leader,平时对叶景辉很关照,两个人很快就熟识了。在一次午饭,叶景辉终于鼓起勇气向韩贞打听孙天机的事情,为什么孙天机在他眼里的地位如此之高。
韩贞咽了一口饭,开始说:“孙老师刚回国,就来了通大,不要太厉害,当时是作为高级人才引进的,郭嵩阳厉害了吧,在一份很牛叉的国外论文刊物上发表了两篇论文,就很飘飘然――据说作为CS的,在那篇刊物上发表一篇就可以留名青史了,而孙老师来了,在那里一口气发了十篇,咱们通大CS排名才一下子名列全国前茅的。”
“哦。” 叶景辉点了点头。
“孙老师对学生特别严,能跟他的学生都必须很牛的,除了必要的复试,他还要额外复试报他的学生。即使有人有幸被录取了,也不轻松。每天都看paper,做学问,孙老师经常不给他学生面子,直接把他的学生的毕业论文扔到地上,怒称垃圾。不过,他对学生也是非常好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别的哪个老师对学生那样好。我很佩服他,但是我没有胆量去跟他,当时我就选了李寻欢。”
叶景辉的头脑里仍然是一团迷雾,他甚至怀疑韩贞讲的孙天机是不是他自己的那个笑呵呵,却什么都不管的导师。
“后来呢,孙老师对学生有所放松,因为他看出来每届的学生能搞出来的东西都是那些被他称为垃圾的东西,唉,”韩贞叹了一口气,“而且学校也不允许太多的学生不能毕业,所以――”他又转折了话题,“其实我当初是应该跟他的,毕竟经过他的磨练,以后碰到什么都可以应付了,可惜我当初看他搞的东西是屠龙之技,怕找工作没用。就没跟他。你一定要好好学啊。我现在看出来了,CS除了他搞的那块,别的都简单,都是技术而不是科学。”
叶景辉点了点头,表示听懂,可是还是不理解,不好多问,只得闷闷地吃完了饭。
晚上回去的时候,叶景辉把这个事情和赵无忌说,赵无忌很不屑:“不可能,你忘啦,‘孙天机一说对学生好,全CS的人都笑了’。”
“韩贞不可能瞎说,他对任何的老师都是直呼其名的,偏偏谈到孙天机的时候,他尊称孙老师,很有礼貌。”
“不是他疯了,就是我们疯了,”赵无忌总结道,“难道是,both?”
叶景辉笑了笑,没有多想,就把这事放在脑后了,而赵无忌却很关注这件事情,慢慢的一个计划在他脑海中形成。其实他早想这样做了,不过一直权衡着利弊,不敢动手,而今天叶景辉和他这样说,很明显天平向有利的方向倾斜。
第二天上午九点,赵无忌去找孙天机,他知道通常这个时候孙天机不忙。孙天机看到他来了,笑着站了起来,招呼道:“小赵,你怎么来了?坐,坐。学习忙不忙?紧不紧?”
“不太忙。”赵无忌坐在孙天机的对面,孙天机也坐了下来,又说:“等我一下。”然后继续写些什么,等了一会儿,才停笔,问:“你找我什么事情啊?”
赵无忌心跳的厉害,一下子站了起来,他几乎要说“没什么事”,然后夺门而逃了,不过这事关自己以后的发展,于是他鼓起勇气。嗫嚅地和孙天机说:“孙老师,我……”他又迟钝了。
孙天机看出了他的紧张,笑了:“慢慢说,别着急。”
赵无忌的心一横,心想是生是死就这了,话也变得流利:“孙老师,我看不懂您给我们的那本书,我是外专业考来的,基础不好,接受不了这么难的东西。”
孙天机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要看出赵无忌说这话的目的,看得赵无忌很发毛,过了一会儿,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那你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换个研究方向。”赵无忌到了最后还是没敢说“我想换个导师。”
孙天机微微地点了点头,又说道:“你想跟哪个导师,你说吧,我带你找他去。”
赵无忌咬了咬牙:“我想跟向松。”
向松仅排名第十九,不过虽然他在学术上建树不大,可在外面开了两家公司,需要好多人手,而研究生却是最好的廉价劳动力。因此跟他被要的可能性很大,这点赵无忌很清楚。
孙天机还是慢慢地说:“我不是反对你去跟向松,你可要想清楚,跟着他,这个毕业论文可不太好作。”
赵无忌点点头:“我知道,不过,我还是想学点实际的东西。”
孙天机慢慢站了起来,用一种很低沉很疲惫的声音说:“那你跟我来。”
赵无忌跟着孙天机上了楼,走到向松的办公室门口,孙天机举起手,明显的在空中迟疑了一下,然后敲了敲门。“请进。”里面有人说。看到孙天机进来,向松立刻站了起来,特别客气地说:“唉,孙老师,您怎么亲自来了,打个电话我就下去了。”
“没事,没事,我自己上来就行了,最近怎么样,也不常见到你。”孙天机寒暄。
“就那档子事么,孙老师,您找我什么事啊?”
“这……” 孙天机扭头看了赵无忌一下,斟酌怎么开口,“我这有个学生,想跟着你作,怎么样?”
“您的学识那么广博,怎么还要跟我?”向松面带难色,“我这都满了,再招多了系里面又要有人有意见了。”
“我老喽――”孙天机的语调里真显出一丝苍老,“至于系里面,我去说,没关系的,你们年轻有为,就要多带带这些学生。”
“那……”向松拖长了语调,“没问题,您这学生就交给我了。”
“行,不打扰你了,”孙天机转身,对赵无忌说,“你看看向老师给你安排什么吧,我先回去了。”
“谢谢孙老师。”赵无忌面露喜色,给孙天机鞠了一个躬。孙天机推开门,慢慢走了出去,然后慢慢的关上了门。
“你叫什么名字?”向松问。
“赵无忌。”
“行,你以后就我带了,我可不像别的老师那么什么都不管,每天让学生吊儿郎当的。你在我实验室一天,就有事情做,知道么。”
“知道知道,您对学生管得很严的。”
“你下午去我实验室吧,看看跟哪个课题组,再给你制定任务。”
“谢谢向老师,没事那我先告辞了。”赵无忌又向向松鞠了一个躬,喜滋滋的走了。
从此,赵无忌开始了繁忙的,却是他一直向往的生活。在实验室没日没夜的coding,一些以前他不懂的东西渐渐地开始掌握;与此同时,叶景辉在公司也渐渐的熟悉起来,他上手极快,深得韩贞的赞赏,韩贞曾对他说:“照你这个速度,半年的时间就可以作项目经理了,不错不错,好好干。”叶景辉在谦虚以后,却有一种莫名的遗憾,他也不知道这种遗憾来自何方,也许是这样重复的工作有些闷。
不过,只要有丁灵琳的出现,无论是谁都不会觉得闷了,叶景辉从来不知道丁灵琳的脑瓜里装有多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夜里十一点,叶景辉的手机响起,是丁灵琳的电话,叶景辉刚接通,就听她说:“我今夜不想睡觉,陪我出去玩。”
叶景辉忙问:“你在哪?”
“我在闵行,马上过来,你在校门口等我哦。”
“现在太晚了,你过来也不方便,明天再玩好不好?”叶景辉问。
丁灵琳的口气很明显有了变化:“哼,不和我玩我找别人玩去,找不到别人我就在街上逛呀逛,直到碰上色狼。”
叶景辉吓出了一身冷汗,忙说:“好好,你过来吧,我在校门口等你。”
“这才乖嘛,我去乘车了。等我哦。”
大约十二点,叶景辉在校门口才看到笑吟吟的丁灵琳从远处一晃一晃的,慢慢踱来。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叶景辉问。
“没什么,就是不想睡觉啦。”丁灵琳给了叶景辉一个灿烂的微笑,“没打扰你休息吧。”
叶景辉在心中已经昏厥了好几次,不过表面上还是微笑地说:“没有,我们今天去哪里呢?”他已经习惯丁灵琳安排行程。
“我们……今天……”丁灵琳歪着头想,突然灵光一现,“我们今天去坐渡轮好不好,我好久没坐过了。”
“好的。”叶景辉自然是一口答应。
“走。”
这时的地铁已经停开,叶景辉提议打车过去,丁灵琳却非要去乘慢慢悠悠的126,据说是要培养一下情绪。“越是想去的地方,越要迟些去,这样才能享受到达目的地的巨大喜悦。”丁灵琳说的话总是有那么三分道理,叶景辉也不好执拗,只得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