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若书和李小鹿好上了这件事,一柱香的时间就传遍了猫耳胡同。大过年的,又有如此劲爆的新闻可八,霜叶茶馆里顿时人满为患,天上茶卖没了?不要紧,爷们几个就坐在这里打哈哈,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些脸上带着暧昧笑容的闲杂人等都是茶馆里的老茶客。人家只不过占个座儿,南归掌柜饶是心里再不爽,也不好意思把他们给轰出去。
本来南归寄希望于余若书会站出来制止大家,可偏偏余若书这个不争气的东西,非但不生气,还坐在人群里嬉皮笑脸地接受众人的提问。这个爱出风头的家伙到底把自己的店当什么了?!这件事所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南归确定了雁落对余若书无意。不知为什么,这个认知让南归觉得通体舒畅,甚至还有一丝窃喜。
但南归把这种感觉归结于自己对员工无微不至的照顾,余若书虽然长得帅,但吊儿郎当,就一个披着俊俏儒雅外表,其实一肚子坏水的小混星子。雁落大大咧咧,没什么心眼,若是落到了余若书手里,掉层皮还算轻的呢。
这么说余若书似乎有点过份,但牺牲掉小鹿子一人,可以保全整个胡同里的女性,甚至包括母猫母狗的安全,算是值得的。毕竟小鹿子是余若书一手带大,对他的脾性早就有所觉悟,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至于雁落,还是乖乖留在自己的视线之内,以免发生意外。
对于南归的这种纠结诡异的心理,余若书可是全看在眼里。他搬了个小板凳,坐等着看好戏。一个冷面冷心,不知爱情为何物的刁蛮任性男,一个是热情直爽,馋嘴贪吃,固执认死理儿的瘦小蛮力女,这一对儿,有的瞧,绝对是八卦界上等的素材。
鉴于自己和南归也算兄弟兼损友一场,余若书以旁观者清的过来人身份指点了南归几句:“南归,我和小鹿子那件事,说多了也没什么新意。和你做了多年兄弟,从没见你对姑娘上过心,就算是千年冰山,也总会有融化的时刻吧?”
余若书这回可算是八到点子上了,问出了大家一直想问却又都不敢问的问题。霎时间,茶馆里一片寂静,众人齐刷刷的目光全投向了那位正半靠着窗户,小口抿着茶的南归南掌柜身上。
“怎么算上心?”南归瞥了余若书一眼。就一眼,已令胡同里的诸位英雄好汉心跳加速,血液倒流。天神啊,菩萨啊,在有生之年竟然能见证如此美妙的时刻,不枉六道轮回,受尽痛苦与折磨。
南归南掌柜,一向不屑于参与这些八卦讨论,更别说是以他自己作为对象的胡侃了。今儿个是什么黄道吉日,神仙显灵,南归掌柜竟然如此配合。一群有头有脸的大老爷们全都做星星眼,西子捧心状,眼巴巴地瞅着南归。
“我还是换了简单点的方式问你吧,像你这种木讷迟钝的孩子,说复杂了你也不明白。”余若书调笑道:“有没有因为某人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而心跳加速,突然觉得那个画面很美好而唇角上扬?”
“心跳加速?”南归突然想到了雁落喂他吃点心时微笑着的神情,又想起自己抱着她走在夜色中,她的睫毛一闪一闪仿佛天上的星子。照顾假装生病的自己时,那毫无保留的关切与体贴……最近似乎在面对雁落的时刻,自己的心常常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有时候很想笑,却又不愿在她面前展露笑容,到底自己是在别扭什么啊?
余若书见南归陷入沉思,他得意地扬扬眉,趁热打铁继续问道:“又或者,有没有因为很小的事情而感到内心酸酸的,好像喝了二两老陈醋,想发泄,却找不到途径,只能咬牙切齿假装不在乎?”
有,怎么没有!当雁落误会自己和商紫梅有暧昧关系的时候,自己很想敲开她的脑袋瓜子看看,里面到底都装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当她和余若书两个人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的时候,自己很想过去揭穿余若书这个伪君子的真面目,好叫雁落别很傻很天真的迷上余若书。
最让他觉得不爽的就是雁落公开表明,最讨厌自己这种类型的男人!自己有什么不好?年纪轻轻便成为霜叶茶馆的掌柜,五官端正,一身好武功,洁身自好,深受叶城百姓的喜爱和尊敬,除了为人较为冷漠,但那也都是被这群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的家伙逼得。
再说,自己对雁落,什么时候冷漠过?她的事情,自己那件没费过心?到头来,自己却被嫌弃。这一肚子的酸水,真不知道该如何倒掉。南归阴沉着脸,越想越气愤,越想越搓火,恨不得把雁落这个小东西抓过来好好训斥一番。
“这就是喜欢了。”余若书忙不迭地下了定义。
南归一口茶水没含住,喷了一地,引得众位英雄不厚道的一阵暗笑。正好,另外一位当事人雁落从后院走了进来,她虽不知众人为何笑得如此开心,却也友好的附和着大家。
雁落这一笑不要紧,可给众人逮到了机会,他们也不再捂嘴偷笑,而是直接咧开嘴大笑着。南归瞪了雁落一眼,但见雁落不解地望着自己,他心里头的那股子怨气却又‘嗖’的没影儿了。莫非自己真的喜欢上了雁落?
就在南归冥思苦想如何岔开话题的时候,一个瞅着眼生的小哥突然闯进了茶馆,一进门他便大声叫嚷道:“南掌柜,不好了,您快去劝劝吧,庄乐戏馆和品红剧团的人打起来了!”
南归眉头一皱,冲那位小哥点点头,一拂袖出了茶馆。众人见又有热闹可凑,全都匆匆付了茶钱,跟着南归朝戏园子走去。
一群人呼啦呼啦作鸟兽散,片刻功夫茶馆里就剩下季宝和雁落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雁落歪头瞅着季宝。
“哼,折腾多少年了,也不嫌累得慌。”季宝翻翻白眼说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雁落追问道。
您问到底是什么事情?还能是什么事情,自然是见不得光的丑事了。
庄乐戏馆和品红剧团以前是一家儿,名叫天安大戏院。天安大戏院可是老字号,前朝就有了,专为宫里面的人表演,想当年别提多受开国皇帝老儿的宠爱,小公主大婚,还请他们演了一出呢。
百八十年前,天安大戏院的第九代班主生了两个女儿,听说她们互相瞅着对方不顺眼。为了争班主之位,明争暗斗,多次起了龌龊。第九代班主一气之下,把小女儿号称醉贵妃的兰蕊给赶出了戏团子。
兰蕊号称醉贵妃,得名于她的代表作《贵妃醉酒》。这出《贵妃醉酒》也不是一般的角儿能演的,对身段和唱功都有极高的要求。特别是其中的几段唱词: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又转东升。
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恰便是嫦娥离月宫。”
音色婉转,姿态婀娜,举手投足全是戏,看得人仿佛也染上几分醉意,正所谓美中见醉,醉中见美,美乎?醉乎?只有戏中人才知晓。总之,这位兰蕊兰姑娘只身一人来到了叶城,建了戏班子,也叫天安大戏院,明摆着是要和远在千里之外的天安城里的那家对着干。您别说,经这位兰姑娘的不懈努力,口传心授,这叶城的天安大戏院竟然存活了下来,还成为叶城里有名的休闲娱乐好去处。
谁知这位兰名角儿命薄,四十出头就去了。只留下一个独女名叫兰芳,兰芳虽然只得她母亲五分真传,但在这叶城立住脚也绰绰有余了。兰芳不像她母亲把一身绝活全藏着掖着,不肯传给外姓人。她一上来就挑了几个机灵懂事的孩子作为徒弟,悉心教导,指望着他们能光大天安大戏院。
在她收的几个徒弟中,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特别扎眼。男的名叫竹君,打娘胎里一出生就帅,无论是身高还是脸蛋,都是一等一的没话说。不光长得好,那嗓子身段也没治了,行动坐卧走,哪个角度都帅得潇洒,帅得恰到好处,帅得无与伦比,帅得让人对他心服口服。那可是戏园子里的样板儿人物,头牌,响当当的角儿,票房的保证,女人们为之痴狂的对象。
另外那个女的名叫菊叶,是竹君的小师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处处含情,纤细柔软的腰肢,掐一下都能挤出水来。平日里俩人一见面,一句师哥,一句师妹,那叫一个腻味。任谁都说,他们俩是一对璧人。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班主兰芳有一个女儿,名叫兰芯,长得丑,还不是一般的丑,奇丑。五音不全,上长下短,根本不是唱戏的料儿。兰芳怕自己百年之后,女儿罩不住戏园子,吃了亏,便亲自出马,撮合竹君和自己女儿兰芯。当然,为了弥补自己女儿形象上的先天不足,兰芳不仅把自己的一肚子戏当成嫁妆送给了竹君,还把天安大戏院交在了他手上。
谁知道,成亲那天晚上,小师妹菊叶缺席。众人以为小师妹是因失恋而不愿出现,也没多想,没想到第二天清早,紧挨着天安大戏院竟然开了一家名叫品红剧团的新戏园子。众人好奇,走到门口,只见牌子上写着“班主菊叶”。兰芳得知后,生生吐了一口血痰,她让女婿竹君去把菊叶找来问话,谁知菊叶摆谱,根本不见竹君。兰芳突然想起自己母亲和大姨之间的纷纷扰扰,一口气没喘上来,中风死了。
一年之后,竹君把天安大戏院的招牌换成了庄乐戏馆,官方解释是为了祛祛晦气,可据小道消息传说,竹君是故意报复已故的班主兰芳,毁了她的招牌呢。
正在众人暗地里揣测,这对被棒打了苦命鸳鸯会再续前缘的时候,师兄竹君却为兰芳禁声三年守孝,并未如大家猜测的那样和小师妹搞在一起。一见到小师妹,他目不斜视,仿佛陌生人一般。这人品,没出一丝岔子,让胡同里的英雄好汉们佩服得紧。
再说小师妹菊叶,过几年也结了婚,见到师兄竹君也不似年轻时那般柔情似水。俨然一副郎无情,妹无意的戏码,胡同里的看客们以为,这段八卦算是没看头了。
没曾想若干年之后的今天,这段陈年谷子烂芝麻又被翻了出来。
待雁落了解完这两家戏院的渊源,赶到事发地点的时候,远远瞅见南归那张脸冻得跟冰坨子似的,而他的左手食指上提着一条大红色的亵裤。雁落绷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南归的耳朵快赶上顺风耳了,那么嘈杂的场合还能清晰的捕捉到雁落的笑声。
“雁落,过来。”南归把红亵裤扔在了地上,然后冲雁落勾勾小手指。
看客们全都不解地扭过头盯着雁落,这干她什么事?
正月十五元宵节,猫耳胡同是人潮汹涌,摩肩接踵,人人手里都提着小灯笼,千奇百怪,什么样式都有。路边卖元宵的摊位也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了起来。吃过元宵,这年就算是过完了,众人自然是抓住最后的时间狂欢。
而一向喜欢凑热闹,爱吃零嘴儿的雁落却没有挤在人群里,而是可怜兮兮地呆坐在庄乐戏馆的后台。她无聊地瞅着戏班子的人忙进忙出,自己却跟个影背似的碍眼得很。她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的不乐意,这日子口,自己却没吃上白芝麻桂花元宵,想来就憋气。
若不是前几天自己着了南归的道儿,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一想到这儿,雁落就用手背擦擦眼睛,好似抹泪儿。
几日前,准确的说是三日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南归手指头上挑着一条红亵裤,神情严肃地望着众人。雁落本来和季宝混在人群里凑热闹,谁知南归这家伙有千里眼,顺风耳,愣然从八百十号人里寻着了自己。
随着那声“雁落,过来。”
众人好奇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在雁落身上,雁落挤眉弄眼地指指自己的鼻梁骨:“我?”
南归见她的模样既可笑又可爱,语气柔和了不少:“嗯。”
看热闹的各位爷立马给雁落闪出了一条路来,瞧着架势,仿佛那条红亵裤是雁落遗留下来的。雁落虽然满腹疑惑,但也不好当众驳了南归掌柜的面子,她乖乖走到南掌柜面前。
南归用余光瞥了雁落一眼,轻声问道:“你平日里喜欢听戏吗?”
南归这话问得奇怪,但雁落还是本着有一说一的原则,老实回答道:“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
“那你可知道,演出时候用的东西叫做行头,有专人负责打理吗?”南归又问道。
“知道,俗称箱官儿。”雁落点点头。
“地上那条红亵裤,就是箱官儿从行头里发现的。”南归冷笑了一声:“雁落,你并非本地人,对那些流言蜚语并不了解,所以我才叫你过来问话。庄乐戏馆班主的女儿兰蓝一口咬定,这条亵裤是品红剧团班主菊叶的贴身之物。说是菊叶故意放在她爹爹的行头箱子里,用来败坏她爹爹名声的,这事你怎么看?”
“怎可能……”雁落撇撇嘴:“就是想败坏名声,也不用拿自己当枪使啊。我对这两家的渊源并不了解,但我想,菊叶班主和竹君班主都是成了名的角儿,定不会没事找事,互相泼脏水,这里面,有猫腻。”
“兰蓝,你脾气太冲啦,事情还没弄清楚,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呢。”这时一个身材精瘦的中年男子走到了南归身边,他先冲南归作了一个揖,然后转头温柔地看着兰蓝。
站出来打圆场的这位爷正是如今红得发紫,紫得发黑的猴三爷。猴三爷本姓侯,专演猴戏,早年是从别的戏班子跳槽进了天安大戏院,后来菊叶另立门户,跟着走了一大批人,猴三爷却没走。
生旦净末丑,虽然猴戏被归为武生范畴,却历来是不受重视的戏种。也难怪,猴戏偏重于杂技杂耍,无非是画猴脸,演猴子,观众看着挺乐呵,也就得了。真正要听唱功儿,那还底数文武老生这类的行当。
一出《智激美猴王》,竟然让猴三爷转了运,红遍了整个叶城。这也是该着他走运,只不过一出垫场戏,却被在叶城游玩的太子爷看上了,不光鼓掌叫好,还赏赐了丰厚的礼物,临了还翘起大拇指说猴三爷是猴中之王。好嘛,猴戏这下算是翻了身,猴三爷也提了气。姑且不论太子爷懂不懂戏,总之,被皇家看上的,那还能有错?观众是乌央乌央奔进了庄乐戏馆,猴三爷,人家早就挑大梁,挂头牌了。什么小生花旦、青衣花脸,您哪,通通靠边去。
眼下猴三爷可算是抖起来了。
英雄不问出身,遥想当年,猴三爷别说得瑟了,就连他的本名都没人记得。街上的泼皮无赖们唤他为“哈巴猴儿”,这外号是从哈巴狗演化而来,本来是骂狗腿子贱骨头的,话糙理不糙,猴三爷当年的确是放在案板上都没人愿意动刀子的一块死肉。平级的哥们弟兄都叫他“猴子”、“猴子哥”,至于那些有名有姓的金主儿更是拉长声音,瘪瘪地称为他“猴儿――啊”。就连留着屁帘儿,刚会满地走的儿子也毫不给他留面儿,无论人前人后,全都一擦鼻涕,奶声奶气地叫道:“大猴爹。”
您瞅瞅,猴三爷当年分明是人嫌狗不待见的废物点心一个。这都是命啊,他爹爹演猴,他爷爷演猴,他爷爷的爷爷,往上捣腾八辈儿还是演猴。所以,猴三爷与生俱来了猴相,怨不得别人拿他开玩笑,没辙。
可现在您再这么叫,保准猴三爷甩脸子。
人家如今可是飞黄腾达,水涨船高了。这称呼自然而然也要变一变。因为年代久远,没人记得猴三爷的大名,可又不好意思去问,毕竟是成名成腕儿的角儿,这点眼力见儿众人还是有的。既然姓侯,听闻在老家排行第三,那就猴三爷好了。瞧瞧,猴三爷,叫起来朗朗上口,有滋有味,有谱儿有派!
猴三爷这个尊称横空出世,便得到了胡同里诸位英雄好汉的一致认可。至于庄乐戏馆的活计哥们,就更是追在他屁股后头一口一个:“三爷”了。免去了“猴”字,里外里透着亲啊。
庄乐戏馆的班主竹君也改了口,称他为“三哥。”竹君可是挑梁头牌,名震全国的角儿,他这一改口,还谁敢小瞧猴三爷?众人嘴里都跟含了糖球似的,腻味极了。但人家猴三爷就吃这套,这不,出了这么大的事,竹君班主去城里大户演小戏了。没人主事儿,猴三爷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
竹君之女兰蓝小时候也没少叫猴三爷为哈巴猴儿,但自从哈巴猴变成猴三爷之后,兰蓝见到他也收起了以往的顽劣态度,而是恭恭敬敬的行礼作揖。现在见猴三爷插话进来,兰蓝虽然心有不满,但也不好当众把猴三爷撅回去,只得立在原地,气鼓鼓地嘟着嘴。
“兰蓝,别使小性子。我瞅着那位雁姑娘所言有理,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品红剧团班主菊叶也是成了名的腕儿,怎么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你啊,跟吃了二斤火药似的,不问青红皂白就带着兄弟们去砸人家场子。等你爹爹回来之后,看他不好好收拾你。”猴三爷见兰蓝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心知自己这话起到了一定作用,便接着说道:“要怪就怪这使坏的人,大过年的,搅和的人不得安宁。这人也真是心术不正,偏偏挑了今儿个竹君班主和菊叶班主都不在的日子,想来是早有预谋。”
“猴三爷倒是心若明镜。”南归不动声色地瞅了猴三爷一眼:“既然两位班主都不在场,那我就先问问大伙,最近戏园子里有没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两家戏院的弟兄们都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似乎在隐藏些什么,却又不好说出口来。
南归转过头直视着兰蓝的眼睛:“兰姑娘,有什么话不妨讲出来,要是老藏着掖着,红亵裤这件事我可就不管了。”
“别别!”兰蓝一听南归要甩手不干,急忙跨出一步,凑到南归面前:“南掌柜,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是说出来怕没人信。”
“哦?”南归眉毛一挑。
围观群众见兰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奇心立马被提了起来,大家全支楞着(竖起)耳朵,等着听下文呢。
兰蓝舔了舔嘴唇,小声说道:“年前有人说,在两家的后台见到了狐狸精。”
您说什么?狐狸精?尖头尖脑,一身儿光亮的毛皮,有毛茸茸尾巴那种?
别逗了,您说的是毛狐狸,人家兰蓝小姐说的是狐狸精,成了人形的妖怪!
胡同里的老少爷们一听狐狸精这三个字,全都默不作声,胆小的顺着墙根儿就溜了,胆大的也背过脸去。大家行走江湖,对这些神啊鬼啊的玩意可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谁也不想招惹一身晦气。大家出来混不过是为了讨生活,没人想把命搭进去。所以,没一个人想卷进红亵裤事件。
南归这个人精儿,自然是看出众人没一个愿意出来搭把手的,不过他心里早就有了主意,这帮子人,平日聚在一起胡吃海塞,东家长西家短胡侃一气还行,但真让他们帮把手,特别还是这种带着神鬼色彩的事情,他们跑得比兔子都快。这件事正如雁落所言,‘有猫腻’,南归隐约推断出了大概,但是无凭无据,不足以服众。而且他也想借这件事情教育教育雁落,所以刚刚才会唤雁落过来。
“红亵裤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毕竟关系到两位班主的清誉,马虎不得。”南归顿了顿,犀利的眼神扫过了在场的众人:“既然这件事交到了我手上,自会水落石出,查出是谁捣的鬼,还两位班主清白。一个月之后,仍在此地,南归会给众人一个交代。”
南归话音刚落,这群爷们便小鸡吃米似的点着头:“那自然,南掌柜出马,定能抓住那个搅屎棍。”
雁落自以为没她的事儿了,刚要离开,却被南归挡了下来:“这位雁落是我店里的活计,如果兰小姐信得过我,我想让她这段时间呆在戏院里。虽然她瞅着不太精明,但八字全阴,且目光清明,能见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有她呆在戏园子里,如果真是狐狸精捣鬼,她定能发现。”
“什么?”雁落惊呼一声。八字全阴?目光清明?和着自己是见鬼体质!对,自己的确能看到鬼,要不南归这个大头鬼怎么阴魂不散,总和自己过不去呢。雁落想要揭穿南归的谎言,但见南归异常严肃,已经由冰坨子变成冰窟窿了。雁落突然觉得,去戏园子里呆几天也不错,起码狐狸精会幻化为娇滴滴的美人,而不是眼前这位移动冰山。
南归见雁落嘴里嘟囔着什么,便凑到她耳边,一边往里吹着热气一边说道:“你不是一看到我就烦吗?这不正好给你一个机会从我身边逃开一段时间。事先声明,你到了戏院可别给我惹是生非,麻雀落在拖布上――愣充大尾巴鹰。好好观察,看看是谁装上尾巴当狐狸。”
雁落没料到自己所想被南归点中,只得尴尬地耸耸肩。
这时南归又小声说道:“你先别美,只不过是派你去调查而已,你这个小毛猴,别想跳出我的手掌心。”
“你以为自己是如来佛啊……”雁落回嘴道,却换来南归一记冰刀眼,她立马收了声。
现在,雁落坐在后台运气(生气),自己当时怎么就服了软,着了南归的道儿呢。这可好,已经三天了,别说狐狸,就连一只苍蝇也没见着。雁落托着下巴,百无聊赖斜眼瞅着舞台上欢蹦乱跳的猴三爷,这时她感到后脖颈子似乎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扫了一下,一回头,什么也没看着。
雁落心下一惊,莫非是狐狸尾巴?
前台大戏唱着正响,没人注意到眯着眼睛,四下打量的雁落。那种被毛尾巴扫过的感觉到现在还残留在她的后脖颈子上,麻酥酥的,想起来就觉得格应(不舒服)。雁落起身想去洗把脸,却见一个人影溜到了她的面前,借着烛火定睛一看,原来是刚刚翻完跟斗,下了戏的猴三爷。
猴三爷见雁落脸色煞白,便开口问道:“雁姑娘可是见到了什么?”
雁落连忙摇头否认,猴三爷不以为意,接着说道:“其实我也感觉到过好几次,总觉得有人在自己耳边吹气儿,那气轻飘飘的,好像是小猫挠痒痒似的,带着一股甜入心脾的脂粉味。”
雁落见猴三爷那表情语气,仿佛正沉浸在回忆中,咂摸滋味呢,特别是猴三爷脸上的那种笑,别提多猥琐暧昧,弄得雁落头发根儿全都冲天竖起。
“要说起来,这狐狸精的故事戏文里还少吗?以前我学徒那会儿,师娘瘫在床上,看了不知多少个赤脚医生,总不见好。后来请了一个老和尚来做法,要说这事也神了,愣是从床铺底下逮到一只红毛公狐狸,没成想,不出半个月,我师娘就健步如飞,跟没事人一样。”猴三爷见雁落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索性把话挑明了:“老和尚说,那条贼狐狸每晚上都悄悄钻进师娘被窝儿,做那些男女之事,生生把师娘给榨干了。所以说,遇到了成妖成怪的玩意儿,一定要把它给灭了,要不铁定吃不了兜着走。”
“您不怕哪个?”雁落打断了猴三爷的话。
“怕,怎么不怕?!”猴三爷撇撇嘴:“但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些玩意专找心术不正之人,不敢近咱的身。”
雁落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这时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女子急冲冲地朝他们奔过来。
“你这只泼皮臭猴子,昨儿个又没刷碗,看我不……”那位中年女子照着猴三爷的屁股就是一脚,雁落赶紧转过头,假装没瞅见。
谁知猴三爷非但不生气,还赔着笑脸点头哈腰地凑了过去:“我欠打,您踢得好,踢得妙,踢得我呱呱叫!”
嘿嘿,不用多说,您肯定也瞅出来了,猴三爷他啊,惧内,俗称怕老婆。您看现在他老婆五大三粗,好似屠户家的婆娘。想当年,人家生得可水灵了。若不是唱劈了嗓子,也不至于落得演丫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不信不行。虽然不是角儿,但脸蛋身段生得美,想娶她的大小伙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谁知道,一朵鲜花插在猴粪上了。谈到讨老婆一事,就不能不夸一夸班主竹君,若不是竹君亲自去说合,这位俏姑娘才不会下嫁给猴三爷呢。
只不过,这几年营养过剩,心宽体胖,俏姑娘的体重成直线上升趋势,若是演丫鬟,她挡在小姐前面,好似一堵移动大山。戏迷们可不干了,在台下哄场,弄得俏姑娘,这时该改口称为胖大嫂,含泪由幕前转为幕后,只能偶尔扮个土匪婆娘过过戏瘾。
尽管如此,胖大嫂在猴三爷心中的地位仍高高在上,哪怕猴三爷成了角儿,见着胖大嫂还像老鼠见了猫,言听计从、任劳任怨。旁人要是打趣他两句妻管严、怕老婆,猴三爷非但不恼,还拍手称是。
“臭猴子,竹君哥马上就要回来了,听说是要排《真假美猴王》,你可别给竹君哥脸上抹黑,好好演,若是砸了场子,看我不回来扒你一层皮。”胖大嫂掐着猴三爷的耳朵吼道。
胖大嫂一发飙,猴三爷急忙点点头,脸上还堆着笑:“哪敢啊。”
“哼,这还差不多。”胖大嫂冷不丁的收回手,瞪了猴三爷一眼继续说道:“我去竹君哥家里帮着嫂子做桌吃的,竹君哥从大户家唱回来肯定乏了。今儿个晚饭你自己解决,别等我了。”说完胖大嫂一转身,扭着肥屁股,垮嗒垮嗒地走了。
躲在后台看热闹的爷几个这才探出头,嬉皮笑脸地瞅着猴三爷。人家现在是角儿,不像以前可以出言讥笑他怕老婆,但暗地里嘲笑总是可以的。猴三爷多猴精的一个人,他有自知之明,虽然恼他们总是扒房檐捡乐子,可却不敢当面和他们干一架。没辙,戏园子这碗饭,也不是那么容易下咽的。周围的老少爷们别看平日里乐呵呵,见面总是尊称一声“猴三爷”。但您以为,他们是好惹的吗?
捧着您,是给您面子,别给脸不要脸。搅和了爷几个的兴致,暗地里给你穿穿小鞋,比如多拉半个音,少拉半个音,让你摸不着调儿,岂不现眼。再狠点的,趁你翻跟斗的时候敲上一锣一铲,就不信你不惊慌失措,乱了阵脚。到时候,踩错了步点儿是小,摔伤了胳膊腿,没准这辈子就栽在台上了。
猴三爷深知此中玄妙,对于这些伙计,他从不端着架子,有时还偷着塞给他们烧酒烤鸡贿赂着,所以猴三爷在戏班子里是人见人爱的开心果。
“爷几个今辛苦了,咱临时有事,不能陪着爷们喝几杯,赶明儿我做东,咱们找日子喝个痛快,”猴三爷一作揖,便蔫不出溜地颠了。
留下几个爷们哈哈大笑。
“三爷该不是去会小妞吧?”
“小妞?我看是小寡妇!”
……
雁落站在旁边听得是面红耳赤,直到这几位爷收了声,她才走上前去,缓缓说道:“几位爷,我想……”
不待雁落说完,一个打鼓的爷们便开口说道:“这位就是霜叶茶馆的雁姑娘吧,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还没咱爷们几个不知道的事。”说着又是一阵大笑。
“依我看,你想问不过就是班主和菊叶班主之间的私情。”武丑小石头插话进来:“比如,菊叶班主那么拔尖儿的一个人物儿,就算被竹君班主抛弃了,也不至于自甘堕落找了那么一个窝囊废。”
“窝囊废?”雁落眉毛一挑。
“可不是,这叶城里的未婚爷们哪个也比拉胡琴的跛子冯强啊,你可是不知道,跛子冯那副三孙子样儿,就跟阴沟里的老鼠似的,见不得光。”
“别光说跛子冯,你看看竹君班主的老婆兰芯,可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我晚上要是抱着那么一个玩意睡,准做恶梦!”
“憋太久了,保不齐会出乱子。所以说啊,那条红亵裤,没准就真是菊叶的呢。”小石头调笑着说:“他们俩干柴烈火,早晚会着。”
“嘘,这话要是让兰蓝听见还得了。”打鼓的爷们敲了敲小石头的后脑勺:“雁姑娘,这些不过是我们爷几个闲得无聊放放屁,你可别当真。”
雁落苦笑一声,待这群爷们走远了,竹君班主之女兰蓝才闪进来:“你都听见了吧,那个贱货……”
“兰蓝姑娘……”
“你若是不信,我今儿个下了套,肯定能抓到那只狐狸精的尾巴。”兰蓝挽住雁落的胳膊:“走,咱们去恒昌酒家,我求三爷把跛子冯约出来了。”
不待雁落拒绝,兰蓝就拽着她去了恒昌酒家。
雁落和兰蓝趴在门缝上,侧着耳朵偷听里面的谈话。
“爷们,咱干了这杯!”
“三爷……”
您别看跛子冯讨了个人中凤凰,可到头来,还是三脚踹不出个屁的窝囊人物。一辈子只会拉拉胡琴,任人吆喝来,吆喝去。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条没身条,瘦得跟小鸡子似的,还面色蜡黄,给人哭丧都不用化妆。可谓丑中极品,是叶城公认的牛粪坑。往菊叶身边一站,我的娘啊,这根本就是现实版的武大郎与潘金莲。
谁会把他当人看?嘿嘿,今儿个叶城爆红的猴三爷却对他奉若上宾,好似对待什么皇亲国戚似的。
跛子冯什么时候受过如此礼遇?这可是抬举他,给他面儿,他早就紧紧攥住猴三爷的手,仿佛猴三爷是他亲爷爷似的。一瓶子二锅头下肚之后,酒壮怂人胆,在跛子冯眼前,猴三爷那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好人,自打他从娘胎里生出来,就没人这么抬举他。
他突然抱住头,嗡嗡地哭上了:“三爷,我的三爷……你哪,让我说什么好……”
“咱什么都不说了,来,满上!”
好嘛,又是一瓶二锅头进了肚,跛子冯这话匣子算是打开了,他一脚踩在椅子上,仰头咕咚咕咚地灌着白酒。那白酒顺着下巴流到了前胸,他一伸手胡乱擦了擦,似哭似笑的嚷道:“三爷,我……我就是一个废物,我对不起我爹。”
“这是怎么了?”猴三爷一把搂住了跛子冯的腰。
“我忍了一辈子,我憋屈了一辈,她还不许我说,不许我说,我偏说,我就说!”
“说什么啊?”猴三爷问道。
“您瞅瞅,我过得是什么日子,我就是一孙子,一人嫌狗不待见的三孙子!您是名角儿,连太子爷都翘起大拇指赞您。可我呢,我算个什么东西,连东西都算不上。他们都以为,我娶了菊叶是捡了天大的便宜,其实我就是一屎壳郎,驴粪球。”
“这话说得,我瞅着兄弟你喝高了。”
“我没醉,谁说我醉我跟谁急。”
“还说不是醉话,兄弟,你也不瞅瞅,你晚上睡觉搂着的是什么人物儿,那可是咱们叶城当年的一枝花,多少的乡绅公子求着盼着都得不到的运气,让你小子不费吹灰之力给占了。”
“占了?占了!”跛子冯突然大笑起来:“三爷,不, 三哥,这龟孙子绿帽子谁爱戴谁戴。”
“这什么话?”
“哥哥啊,你抽我几个嘴巴吧,我就是天生一个贱种,才会被那个臭婆娘耍一辈子。”跛子冯说着又哭上了。
“冯弟弟,怎么说哭就哭上了呢,你这福分,可是大了去了,还不知足啊。”
“福分?福个屁,哥哥,你可不知道,这十几年,弟弟我过得有多苦,加上婚礼那天,我才上过她四次身子。而且,她……她根本就没落红!别看她平日里装得跟什么似的,其实就是一婊 子,对,就是一婊 子!”
“弟弟,你喝多了,咱不能再喝了。”
“哥哥,你让我喝,还有,你瞧瞧我那个狗 日的儿子……”
“他又怎么了?”
“他……根本不是我的种儿!”
“什么?”
“什么?”
雁落连忙捂住兰蓝的嘴:“别出声!”
兰蓝推开了雁落,气冲冲地朝品红剧团跑去,一边跑着,嘴里还叨唠着:“谁也别拦着我,我去弄死那个不要脸的臭婆娘!”
雁落见形势危急,她拦了一辆马车,直奔霜叶茶馆,这事儿闹大了,估摸着只有南归掌柜才能震住场。
《红楼梦》中曾借着王夫人之口说道:“唱戏的女孩子,自然是狐狸精了”。正所谓“无狐媚,不成戏。”古时候寻常男女想要自由恋爱,那可难了去了,多半是包办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倒是戏文里那些婀娜多姿,顾盼生情的狐仙媚娘,机缘巧合与某某落魄书生公子私会定情,演绎了不少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
但具体到现实生活中,估摸着没人愿意招惹上这些法力高强、能摄人心智的妖孽。起码,雁落就不想惹上一身骚气。可偏偏这些倒霉事全让她赶上了。当她从跛子冯那里探得菊叶的为人之后,便马不停蹄赶回茶馆。本是想找南归出面去阻止兰蓝发疯,没成想南归掌柜听完她的叙述后,依旧是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仿佛即将在品红剧团上演的惨案不过是舞台上的一出闹剧而已。
“南掌柜……”雁落轻声唤道。
“雁落,你还没吃元宵吧,厨房里还剩了几个没下锅,你若是饿了就自己去煮。”南归低着头继续翻看着手中的诗集。
“南掌柜――”雁落拖长了声音,这都火烧眉毛了,南归还老神在在好似一尊大佛。
“是白芝麻桂花馅儿元宵。”南归补充说道。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最喜欢的元宵口味儿?雁落有些诧异地望着南归。不过,眼下不是研究元宵口味的时候,刚刚兰蓝走时,那两眼可飕飕的放着绿光,跟要吃人似的。雁落担心兰蓝趁竹君班主不在,闯下大祸。可看南归这架势,明显是不想走这一趟。
“这事是你揽下的,可不能这么撂挑子走人。”雁落坐在南归对面,直直地盯着南归的脸。
南归被雁落盯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慢悠悠合上手中的书:“跛子冯是不是说菊叶和竹君有奸情?是不是还说儿子并非是他的?”
“你都知道?”雁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南归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什么不早说?”雁落追问道。
南归突然探出身子,凑近了雁落,他轻轻弹了弹雁落的额头,缓缓说道:“这件事,你自个琢磨去。”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嘛?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有事藏着掖着?”雁落一边躲闪着南归的袭击,一边不依不饶地问道。
南归收回手,似笑非笑地对雁落说:“我的确猜到了几分,但――没打算告诉你。”说完南归起身就要离开,雁落眼急手快拽住了他的袖口。
“为什么啊?”
南归侧过头,冲雁落扬扬眉:“因为很有趣。”南归一闪身,抽回了衣袖,飘飘然上了二楼。
雁落双手攥拳,朝着南归的背影挥舞着。这个男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恶趣味,看着别人家鸡飞狗跳,他明明能帮忙,却袖手旁观。冰山,冰坨,冰窟窿,冰窖……雁落把能想到的关于冰的词语一股脑全都用在了南归身上。
“雁落。”南归的声音在二楼骤然响起,雁落以为南归改变了主意,准备同自己一起去品红剧团,谁知南归冲雁落挤挤眼:“你若是再磨蹭,恐怕品红剧团早就被兰蓝给拆了。”
雁落气得直跺脚,她抖抖手,无奈地大步出了茶馆。南归望着她的背影,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希望这件事能让雁落从中学到点东西。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身下了楼。虽然事情正按照他预想的上演,但他可不想横生枝节,导致雁落受伤之类的,毕竟兰蓝和菊叶那两个人,全都不是善茬儿。自己就在暗中保护她好了,南归拿定主意之后,便跟在雁落身后去了品红剧团。
不出雁落所料,兰蓝正挡在品红剧团门口,叫嚣着让菊叶出来呢。这位菊叶菊班主,也真沉得住气。任兰蓝嘴里的脏话如何难听,人家大门紧闭,就是不出现。这下可好了,兰蓝更有理了,菊叶这只狐狸精是心虚不敢出来见人。兰蓝从小就恨菊叶,恨得无以复加,恨不得把菊叶抽筋断骨才能消去她心头的愤怒。
爹爹竹君,人前是大拿,人后也是大拿。对谁都绷着个劲儿,端着架子,即使是对他的老婆兰芯也是如此。兰蓝小时候以为,爹爹和娘亲之间相敬如宾,后来才反应过来,哪里是相敬如宾,分明是相敬如冰嘛。娘心里苦,净偷着抹眼泪了,兰蓝劝她,她却哑着嗓子说自己对不起竹君,自己毁了竹君的幸福云云。
这些都是屁话,爹爹竹君要不是靠着姥姥,能红遍半边天吗?能挂头牌儿,能挑班当角儿吗?娘可没有什么对不起爹爹的,当年爹爹若不是为了前程,怎么会舍弃小师妹菊叶选择娘亲。不过既然选了娘亲,就该好好过日子,整天朝秦暮楚,算什么东西!兰蓝虽然从未逮到过她爹爹和菊叶之间存有暧昧的证据,但她心里对爹爹竹君的怨,对菊叶的恨却是一日比一日深。
哪怕爹爹和菊叶擦身而过,都让兰蓝觉得他们之间有猫腻,这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只要有适合的土壤,就定能开出臭气熏天的花朵来。更何况,胡同里那帮子吃饱了没事干的看客们成天凑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关于爹爹和菊叶这对师兄妹的绯闻,更是从年初炒到年尾,虽然是老梗,可是日日翻新,从来不重样儿。
若是放在一般人身上,听到这些没边儿没沿儿的事情,也就一笑了之,最多骂上一句,谁会真往心里去啊?您别说,兰蓝小姐就会,那些流言蜚语就好像苍蝇似的,专叮她这颗破了皮的蛋。
兰蓝在门口骂得是热火朝天,菊叶根本不为之所动,人家在屋里正烤火吃白薯呢。兰蓝见这法子没什么效果,便又生一计。她朝着街上围观百姓大嚷:“今儿个我让胡同里的老少爷们大爷大妈们评个理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菊叶,您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儿,就算我爹爹当年和您有一腿,您也不能一直死缠烂打。您都结结婚有孩子了,怎么能如此不守妇道?就算这孩子不是跛子冯的,您也要替他想想,积德德,别让人戳您儿子的后脊梁骨说是野种……”
“什么?那孩子不是跛子冯的?”
“我就说嘛,跛子冯哪降得住菊叶那号人物啊!”
“嘿嘿,那这孩子是谁的?该不是会是竹君的吧?”
“呸呸,你们这帮说闲话的,小心姑奶奶我撕烂了你们的狗嘴。”门吱呀一声响,还没见到人,便听见菊叶的怒吼了。
“瞅瞅是谁出来了?我说菊叶班主,您老躲在暗处,也不怕长了绿毛。”兰蓝双手抱在胸前,瞪着菊叶的眼睛,菊叶也毫不示弱的回瞪了过去。
“我道是哪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儿在外面撒泼,出来一瞧,原来是师兄的独生女兰蓝啊。”菊叶讥笑道。
“有娘生没娘养也总比路上的野种好。”等了十几年,兰蓝可算是盼到了和菊叶撕破脸的这一天:“刚刚我在恒昌酒家喝小酒,没想到菊叶班主的丈夫跛子冯也在,他啊,一个人抱着酒坛子往胃里灌,边灌边说什么‘那个臭婊 子,就让我沾了四回身子之类的。’我以为跛子冯是在说相好,也没太在意,谁知他又说什么‘儿子也不是自己的种儿’。我这才反应过来,和着刚刚他骂的全是您。
这些年您和我爹爹的绯闻就跟那韭菜似的,割了一茬,不多久又长出另一茬。本来嘛,您也是响当当的一个人物儿,又是个女的,被传这种闲话自然会更尴尬一些。所以,那红亵裤一事,我刚开始虽然着急上火,但细想想,觉得您不会这么伤风败俗,就算是旧情人,也不至于到这份儿上吧。
但今儿个我听跛子冯酒后吐真言,真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我娘总说我,对人太热乎,没心没肺。是啊,跟您这条会发嗲撒娇的狐狸精比,我哪里是个儿?!不过,您要败坏自个的名声我管不着。想当年您一出师,就踹开姥姥另立门户,间接逼死了姥姥。现在您还不肯放过我们兰家,我求求您,到别处去发骚去,别再祸害猫耳胡同了。”谁也没料到,竹君之女兰蓝竟然生得如此好口才,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没一句重样儿。听得各位爷们是两眼发直,全都用鄙夷的目光盯着菊叶。
红颜祸水,瞧瞧菊叶,就是最好的证据啊!
“我不跟你这种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我怎么了?我活的光明正大,问心无愧。”菊叶强压住火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和师兄,的确有那么一段,可那是男未娶,女未嫁,我们哪点做错了?说我欺师灭祖,另立门户,逼死师傅,你可知道,你姥姥当年是怎么逼我的?!明明知道我和师兄是一对儿,却利用下三滥的手段拆散我们。对,我是怨,是恨,但怨的不是你娘,恨的不是你姥姥。满口甜言蜜语的人是你爹爹,对我许下什么美好承诺的人也是你爹爹,可你爹爹是怎么做的呢?他才是彻彻底底的伪君子,真小人。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值得我爱的?”
菊叶这番话,说得兰蓝是哑口无言,正在兰蓝绞尽脑汁想词儿的时候,竹君和跛子冯一前一后赶到了戏团门口,与此同时,雁落站在人群里,正试图挤进去,却无意中瞥见猴三爷正鬼鬼祟祟地朝庄乐戏馆方向走去,雁落突然想起南归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好像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她心思一动,便跟在了猴三爷身后。
再说此时的品红戏团门口,可算是聚齐了身处于八卦漩涡中心的几位人物。竹君班主一如既往的帅,潇洒,即使发生了红亵裤事件和女儿泼妇骂街事件之后,他还是那么从容洒脱,那种与生俱来的范儿弄得看客们有些不好意思。
倒是菊叶一见到跛子冯就气不打一处来,她随手抄起一条扁担,照着跛子冯就狠命打去。跛子冯躲闪不及,被拦腰打趴下了。他脸上身上全是泥,嘴里还呼呼的冒着酒气。但见到菊叶那副似乎要玩命的表情,他打了一个激灵,这酒算是醒了一大半。
“你怎么不去死?对对,这儿子不是你的,你们冯家绝了后,你还不赶紧一头撞死得了。”菊叶把一肚子的火气全发泄在了丈夫身上。
跛子冯双手抱头,跪在地上哇哇大哭:“我错了,我知错了还不行吗?菊叶,你打我骂我都行,但千万别带着儿子走。都挂我这张嘴上没把门儿的。”说着跛子冯卯足劲,抡圆了照着自己的脸蛋左右开弓,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巨响,惊得在树枝上立着的猫头鹰‘咕咕’直叫。
这时竹君走上前去,冲着跛子冯深深鞠了一躬:“冯兄弟,都是我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到处惹事,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往心里去。”说着竹君拽过兰蓝,按着她的头,让她给跛子冯和菊叶道歉。
兰蓝哪里能咽得下这口闷气,她冲着竹君嚷道:“你少在这儿充好人了,那条红亵裤到底是怎回事还没说清楚呢?那上面明明绣了菊叶两个字,难不成是入夜亵裤自己跑进行头箱子里的?这狐狸精,到底是人是精,还说不好呢。说不准是你们俩在众人面前演段戏,师兄妹嘛,配合自然默契。”
“你!”竹君一甩手,给了兰蓝一个重重的耳光:“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混账玩意儿!”
好嘛,这下可热闹了,兰蓝坐在地上大哭,连带着跛子冯也哭天抹泪,菊叶一转身回了戏园,留下竹君收拾残局。
这帮子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那能放过这么一出生旦净末丑全凑齐了的大戏。孰是孰非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大家全都舔着嘴唇等着看竹君如何收这个场呢。
“若是遇到狐狸精,不死也要扒层皮。”南归站在不远处嘴里嘟囔道。
眼下,品红戏团门口不光聚着看热闹的百姓,连两家戏团里的员工或端着大茶叶缸子,或嗑着瓜子,吸溜水声不绝于耳,瓜子皮上下翻飞,敢情到这听不要钱的京戏来了。不过眼下女主角菊叶回了屋,跛子冯和兰蓝蹲在地上哭,竹君班主又阴沉着脸,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莫非这戏就要戛然而止了?
不过,在嗑瓜子和喝水声的掩护下,人民群众充分发扬了我八卦,我存在,我存在,我八卦的猫耳胡同精神。有的咬耳朵,有的在掌心里写字,还有的只交换一个了然于心的眼神。倒是便宜了街边卖烤白薯的大爷,小生意做的别提多红火了。温饱得到满足之后,自然而然需要更高层次的精神追求,比如‘听戏’。
南归冷眼瞅着竹君班主,他对于这位号称胎里帅的名角儿并没有太多的好感。虽然二人的年龄有一定差距,但仍时不时的被胡同里的大妈姑娘们拿出来比较。竹君喜素色,最爱穿天青色的大褂,头发用根木头簪子一盘,透着古香古色。眉毛犀利如剑,眼睛闪亮如星,嘴角上还总挂着一丝善解人意的笑容。最令人拍案称奇的是,竹君的脸上没有一条细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儒劲儿,人家可是年年当选胡同里中老年妇女的梦中情人,和南大掌柜走的不是一个路线。
饶是见多识广的竹君班主,面对眼前这种状况也犯了难,他赔着笑脸请众人散去,可愣是没一个人听他的。这时他心里有点后悔,早知道应该先去茶馆请南归过来,别看他年纪和自己差着将近两轮,但人家就是有那个一呼百应的派头。
“不,不好啦,菊叶班主上吊了!”只见品红戏团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跑出来了一个年轻女子。
“什么?”众人全都傻了眼,只见几个黑影嗖嗖的窜了进去。
“师妹,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竹君见到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菊叶。
菊叶班主刚刚一个没想开,竟然扯下裤腰带,勒脖子上吊了,若不是发现的及时被救了下来,恐怕今儿个就要闹出人命。
兰蓝终归是年纪轻,她哪里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一进菊叶的屋,她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跛子冯更是哭得不成人样,他推开了竹君,走上前去死死地拽住菊叶的手。
“你们都逼我,索性让我死,让我死了,你们就踏实了。”菊叶一边呻吟一边骂道。
“师妹,唉。”竹君侧过头,眼里含着泪光:“我说各位贵人,请高抬贵手。我和小师妹之间,真是一清二白。不带这么把人把死里毁的。兰蓝啊,我和你娘的确没有什么感情,但人这一辈子,哪能光靠着你爱我,我爱你活着?我敬重你娘,更敬重你姥姥,当年的事,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你姥姥对我有大恩,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竹君。
那时候她对我说,你娘不懂戏,也不会唱戏,她怕自己祖传的这点玩意就这么绝了后,她更怕百年之后,没人照顾你娘。我是自愿要娶你娘的,我不能让你姥姥抱憾终生,我更不能让兰家的戏就这么断了。所以我和师妹分了手,娶了你娘。我竹君对天发誓,结婚之后,从没做过一丝一毫对不起你娘的事情。
师妹,我知道你恨我,怪我,怪我没把话跟你说清楚。后来你嫁给冯先生,我以为,日子一久,什么情啊爱啊的就都淡了,大家平平淡淡过自己的日子罢了。谁知道,原来当年那些旧事竟然还横在中间,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冯先生。”竹君越说越激动,到最后他脸色涨红,大口地喘着气。
“你们谁也没有对不起谁,该道歉的人是他!”雁落突然出现在戏团里,跟她在身后的是胖大嫂和猴三爷,还有竹君的媳妇兰芯。
“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雁落瞪了猴三爷一眼,朗声说道。
猴三爷扭过头瞅了瞅他老婆,磨磨唧唧地走到菊叶床边上,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觉得小腿肚子直打转儿,手哆嗦着,气喘着,慌慌张张的说道:“那红亵裤是我放的!”
好嘛,猴三爷这一声弄得全场都哑巴了。众人皆屏着气,伸脖子瞪眼睛,全等着听下文呢。
突然,菊叶失声尖叫了起来,然后抱着被子嗡嗡地哭着。
胖大嫂照着猴三爷的腮帮子就是一巴掌:“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姑奶奶我今儿个非把你揍成馅饼。”
好嘛,这下戏园子炸开了锅,胖大嫂那雨点般的拳头稀里哗啦的落在了猴三爷身上头上,猴三爷也不还手,任由老婆打骂。直到猴三爷额头出了血,众人才缓过神来,劝架的,救人的,还有旁边跟着瞎起哄的,乱成了一锅粥。
“都给我住手!”躺在床上的菊叶坐了起来,直直地盯着猴三爷的脸说道:“三爷,我菊叶自认为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为何要栽赃陷害我?”
猴三爷一边用袖子擦着脸上的血,一边回话道:“你是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可我打心眼里讨厌你和竹君,你们一肚子男盗女娼,寡廉鲜耻。”
“你胡说些什么?!”胖大嫂抡起拳头猛捶着猴三爷的后背。
猴三爷一转身,如小猴子似的躲开了:“今儿个当着街坊邻里的面,咱们索性把话说开了。我跟你说,你平时嘴里总叨唠着竹君哥这好那好,每次见到竹君都恨不得倒找钱贴上去,你以为我是只瞎猴吗?我全都看在眼里!当年我追你追的好苦,可你呢,连看我一眼都不乐意。
是,我配不上你,我只是一泥猴脏猴。后来,你唱坏了嗓子,可我还是心恋着你。谁曾想,你眼里只有竹君!竹君让你嫁给我,你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为的什么?你倒是告诉我啊!我傻,我笨,我呆,我以为你是想和我好好过日子。事事依着你,哄着你,你呢,有事没事就往竹君房里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啊。竹君,竹班主,睡了叶城第一美人菊叶不说,连我媳妇都不放过,这口气,你让我怎么咽?!
这些年,我在剧团里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你们说我是哈巴猴,说我是臭猴子,若不是我时来运转,还不把我当人看呢。好嘛,我现在成角儿了,也能压轴出场了。竹君班主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头恨死了我。要不,为什么要重排《真假美猴王》?弄七八个孙悟空在台上,这是故意毁我啊!一堆主角儿,红花,谁当绿叶?敢情我是给别人做嫁衣,想仗着我的名气捧红他手里的人!”猴三爷越说越顺,到最后,还耸耸肩膀,理直气壮的瞪着他老婆胖大嫂。
胖大嫂愣了一下,攥紧的拳头松开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发呆:“你……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和竹君哥?你怎么敢这么想!”
竹君走到猴三爷面前,毫不犹豫地扇了他一个耳光:“你给我听好了,我和菊叶是清清白白的。我和你老婆……是兄妹!她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自小便被送了人,这不是什么光彩事,我和她不愿意对人提起,但只要力所能及的地方,我都照顾着她,哥哥护着妹妹,这有错吗?至于排《真假美猴王》,也是妹妹的主意,她说你年岁也不小了,还要在台上翻跟头打滚,怕你累着,才让我选几个机灵的孩子跟着你学猴戏,为得就是把你的戏发扬光大。还真应了那句老话,人心隔肚皮。”
猴三爷傻在原地,沉默了半响,他一蹬腿,一合眼,昏死了过去。待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众人见他无性命之忧,便都悄悄离开了。只有菊叶、竹君这几家人还坐在原地,纠缠了将近二十年的孽缘,终于理清了。
出了戏团,众人才想起来,刚刚好像是雁落把猴三爷带过来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对于他们来说,猴三爷和雁落之间的故事是个秘密,但对于南归来说却称不上有多神秘。
刚刚雁落尾随猴三爷进了庄乐戏馆,她瞅见猴三爷鬼鬼祟祟地朝正房走去,手里头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雁落正要跟过去一探究竟,偶然瞥见胖大嫂和兰芯冲她走来,她当机立断,拉着胖大嫂和兰芯,跟在了猴三爷身后。
猴三爷进了竹君的屋,直奔着床铺而去,正在他试图把一支雕菊花玉簪塞到竹君枕头底下的时候,雁落一行人闯了进来,人赃俱获,还有什么可狡辩的。雁落果断制止了胖大嫂想要抽猴三爷的冲动,而是令其押着猴三爷来到了品红剧团。用雁落的话说:“胖大嫂,你难道不好奇为何猴三爷会栽赃陷害竹君吗?”雁落这一句话,暂且压下了胖大嫂的火气。
至于之后的事情,您也都看到了。
雁落回到霜叶茶馆,已是天色发白,南归掌柜还呆在一层看书。雁落迟疑片刻,还是拉开椅子坐到了南归对面。
“猴三爷的心病可是除去了?”南归抬起头,望着雁落。
雁落闷声说道:“反正每一件事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也不尽然。”南归轻叹了口气,他转身走进厨房,不一会工夫端出了一碗元宵:“虽然已经过了元宵节……”
不待南归把话说完,雁落就接过碗,拿起勺子吃了起来:“白芝麻桂花馅儿元宵?!”雁落又惊又喜的叫着。
南归也不说话,而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雁落把元宵连着汤全吃进了肚子里。
“南归,谢谢你。”雁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谢什么?”南归故意挑挑眉。
“谢谢你的元宵。还有,我明白你让我去查红亵裤这件事的目的了。”雁落仰起脸,冲南归甜甜一笑:“有些事情,即使是亲眼看见,亲耳听到也不一定属实,鬼神就是再法力无边,也敌不过黑暗的人心。”
“还有一句。”南归轻声说道。
“什么?”雁落好奇地看着南归,南归轻轻摇摇头,转身上了二楼。
南归未说出口的那句是,珍惜眼前人。他突然觉得,自己若是一只成仙的狐狸就好了,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这些感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