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贵小姐出口成脏
作者:卷饼和大葱 时间:2020-05-07 06:57 字数:8444 字

六月底七月初的叶城,就像是西游记里的火焰山,热得人只想躲在家里大口喝凉白开。猫耳胡同内一派萧条,但有一家店生意却是一如既往的火爆,那自然是由南归掌柜坐镇的霜叶茶馆。每到酷暑,霜叶茶馆就代卖程贝贝的娘秘制的清热龟苓膏,既败火又解暑,乃叶城夏日里必不可少的一道甜品。

正午时分,茶馆里聚了一帮子男男女女,喝茶的喝茶、侃山的侃山,各取所需,各得其所。此时雁落正拿着抹布站在窗户边上发呆,天空堆满了笨头笨脑的碎云彩,灼热的阳光像火舌一样粗暴地舔着大地,那一波接一波扑面袭来的热气熏红了雁落的面颊,她却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像是在等待什么。

南归轻叹了口气之后,缓缓走到她身边,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了雁落:“擦擦额头上的汗吧,天这么热,连阿斗都知道躲在树荫底下乘凉,你却傻乎乎地站在窗户边上,不怕晒脱皮?”

雁落一边望着窗外单调的风景一边轻声回答道:“长孙公子已经有三天没来喝茶了……”

南归扫视了众位茶客一眼,见他们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和雁落身上,便把手放在雁落的后背上,动作轻柔地抚摸着:“许是他有事。”

雁落侧过头,冲南归勉强一笑:“真的吗?”

南归低下头,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这事儿,还底从六月初的一天早上说起。

娘娘庙里的小和尚刚刚撞完晨钟,就有一个提着鸟笼子的老者敲开了霜叶茶馆的大门。南归迎出去一瞅,竟然是多日不见的苗四爷,他赶紧挑开门帘,把苗四爷请进了屋。

这位苗四爷是何人?

他既非达官贵人、也非英雄豪杰,只是一个年约六十的干巴老头子。您别撇嘴瞧不上眼,这猫耳胡同缺了苗四爷,还真不行。他啊,老好人一个,属那万金油的,逮哪都能抹上一抹,他脾气顺、人缘好,在猫耳胡同里十分吃得开。

前些日子他染了一种怪病,手脚肿大,甚至没法下地走路。他儿子得知这个消息后,派家丁把他接到了天安治病。天安名医云集,虽不敢说药到病除,但没过多少日子,苗四爷就好利索了。严格说起来,他得的是富贵病,大鱼大肉吃多了,又不怎么食用新鲜蔬菜,导致身体出现了异常。在天安这半年多,他戒酒戒肉,天天早起打太极,晚上吃完饭就和儿子去遛弯,经过细心调理,身子板似乎比以前更硬朗了。

这不,苗四爷气色颇佳、活蹦乱跳地回到了叶城,跟着他一同回来的,还有那只名叫贵小姐的百灵鸟。

这只百灵鸟,可不一般,它是全叶城玩鸟人士心头好,其价值堪比千两黄金。

说起玩鸟,这里面学问可就大了去了。一般来说,玩鸟的分两类,一是好型儿,专挑那些长得秀色可餐的漂亮鸟玩,注重鸟的品种、毛色和姿态。二是听声儿,顾名思义,就是好听鸟叫。这可不是瞎叫,没人喜欢乌鸦那瘪瘪的烟酒嗓,人人都爱画眉、云雀、绣眼儿、柳莺等善于唱歌且声音悠扬婉转的鸟儿。

苗四爷这只百灵鸟,可是正宗张家口坝上的货,货真价实,血统纯正,是不可多得的名贵玩意儿。

叶城百姓好鼓捣这些小玩意,遛马玩鹰斗蛐蛐,品茶听戏逛大街,总之是要多清闲有多清闲。国泰民安嘛,人民群众满足了温饱需求之后,自然需要更高层次消磨时间的法子。

苗四爷和他百灵贵小姐,就是玩鸟界的领军风云人物,那一嘴地道的音儿唱得听众是小心肝一颤一颤、滚滚热泪在眼眶里滴流打转。冬天听了暖胃,夏天听了败火,总之是叶城玩鸟人士心中独一无二的尊贵小姐。

这苗四爷宠它宠得快上了天,嘴里头唤着心肝宝贝闺女,花大价钱打了一镀金的鸟笼子,这贵小姐的生活是极尽奢华。苗四爷成天为了贵小姐忙前跑后,不亦乐乎,遇到生人,先把贵小姐介绍给人家,然后才自报家门。弄得玩鸟的不玩鸟的人都知道,苗四爷家有一宝,名为贵小姐。

言归正传,天转暖之后,叶城那群玩鸟的人士就自动聚齐到霜叶茶馆,品上一壶好茶,听一听鸟儿的啼鸣,这日子过得,赛神仙。

霜叶茶馆后院那几棵槐树杈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鸟笼子,其中,靠近天上泉的那株老槐树上却空荡荡的,没人敢贸然挂上自己的鸟笼。

您问这是为何?江湖有江湖的规矩,玩鸟也有玩鸟的规矩,那株老槐树被玩鸟人士戏称为鸟界龙椅,既然是龙椅,就不是一般的鸟儿担当得起的。这就跟一百单八将排座次一样,底有名有份才能坐在上头,至于这名份从何而来,自然是一年一度的赛鸟会了。苗四爷的贵小姐已连任冠军多年,自然名正言顺被挂在了老槐树上,正所谓鸟贵主荣,连带着苗四爷走起路来也是虎虎生风,满面红光。

等苗四爷灌下一杯天上茶之后,便掀开鸟笼套,让贵小姐出来领头先唱。这贵小姐也是见过大场面的鸟儿,两眼放光,随意梳理了几下羽毛,睁着大眼睛瞅瞅苗四爷,见苗四爷微微点头,便放开嗓子,纵情地叫了起来。它这一叫,其他那些听声的鸟也跟着唱起了歌,百鸟齐鸣,听得人心旷神怡,烦恼皆消。

饶是如此,贵小姐的声音夹在这群鸟儿中间仍清晰可辨,那阵阵啼鸣,宛如一个二八佳人在与心爱的男子打情骂俏,时而洪亮,时而悠扬,时而缠绵,时而清脆……不愧为叶城第一名鸟。

本来,这一切都好好的,直到苗四爷生了病,被儿子接去天安,这事情才发生了意想不到变化。

长孙忠,人称长孙公子,虽年过半百,但却生的是鹤发童颜,冷眼一瞧不过三十出头。说起长孙公子,那绝对是胡同里的奇人,据传说他是皇太后长孙蕙的亲弟弟,只是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才抛下了锦绣前程和尊贵身份,跑到叶城里猫着。他什么都玩,却又都没常性。前段日子还痴迷于斗鸡,现在又开始玩鸟了。

可别因为长孙公子做事没常性就小瞧了他,事实上,他是玩一行精一行,正因为精了,才失了兴致。这不,他心血来潮,突然玩起了鸟。长孙公子财大气粗,舍得花银子。听说他托关系走路子,买到了一只纯种百灵。有懂行的好事者称,单说这只百灵住的笼子,就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那鸟笼子是天安最有名的工匠老小张的手艺。再说那鸟食盆,正宗的官瓷,粉青紫口,釉色透亮得反光,这种物件,恐怕就是有银子也买不到。人家长孙公子,摆的就是这个派头,要的就是这个谱儿!

这长孙公子带着自己新近得来的百灵鸟一枝花来到了霜叶茶馆,正逢苗四爷带着贵小姐去天安,众位玩鸟人因失了挑头贵小姐的而意兴阑珊。偶见长孙公子的新宠一枝花,惊为天人。那一张口,好似宫里头的娘娘,雍容华贵,让人如痴如醉。

理所当然,一枝花被请上了‘龙椅’,代替贵小姐成为了新一任猫耳胡同群鸟领唱员。雁落对于听鸟叫这等雅事并无兴趣,若不是她养的小猫阿斗顽皮,爬上了挂着一枝花的那棵老槐树,她还得不着机会和长孙公子说上话。

春日里,小猫阿斗忙着和沈承希养的那只黑猫谈恋爱,基本不着家,就跟只小野猫似的天天和那只大黑猫依偎在一起。现在天热了,它懒得动,便呆在茶馆里避暑,若说茶馆里最凉快的地方当属天上泉附近。一开始,阿斗蜷缩在老槐树下乘凉小憩,本来与挂在树上的鸟儿们相安无事。

要怪就怪长孙公子那袋长烟,熏得阿斗只打喷嚏,它半威胁半报复似的爬上了树,虎视眈眈地瞅着站在鸟笼子里一展歌喉的一枝花。

吓得那群玩鸟的人吱哇乱叫,倒是长孙公子沉得住气,他唤来了南归,伸手一指树上的阿斗。南归耸了耸肩膀,一个飞身把阿斗抱了下来,雁落闻讯赶来,赶忙把阿斗抱在怀里,跑到长孙公子面前又是作揖又是鞠躬地赔礼道歉。

这要是真伤了那只百灵,自己还不切腹谢罪?雁落心有余悸地想着,不待南归吩咐,她便跑去灶房端上了一盘话梅花生米和一壶新茶,还亲自斟好茶,放到长孙公子手边,算是赔罪。

雁落毕竟在霜叶茶馆里浸淫了一年多,终于培养出了点眼力见儿,不用南归吩咐,便让长孙公子消了气。非但是消了气,她还引起了长孙公子的兴趣。长孙公子拉着她闲话家常,净说些《山海经》、《镜花缘》上的故事逗雁落。雁落又不是大字不识的小文盲,这些杂七杂八的书也全都翻看过。长孙公子讲的虽是老梗,但她却当新梗听,再加上身边那些玩鸟人刻意奉承拍马屁,倒也哄得长孙公子喜笑颜开。

南归对于雁落与长孙公子交好持中立态度,简而言之,对于和雁落亲近的所有男子,上至花甲老人,下至学走的婴孩,他都抱着某种消极抵触心理。尽管他知道这些都是没必要的闲醋,但仍不能免俗的喝上一口,酸了自己的胃,倒了自己的牙。却偏偏还底在雁落面前装成若无其事,继续维持他那清冷的外表,借以造成一种假象,仿佛他是个心胸宽广的好恋人似的。

他总觉得,雁落和长孙公子走得太近,会惹来事端。事实证明,南归大佛,法力无边,料事如神。

苗四爷回来了,带着他的常胜将军贵小姐,神清气爽地重返叶城。他一进城,衣服也没顾上换就提着鸟笼子踏着晨光来到了霜叶茶馆。

随后,一竿子玩鸟者也都陆陆续续地进了茶馆,这其中就包括了长孙公子。正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一张龙椅上自然容不下两只百灵。

按理说,贵小姐是赛鸟会冠军,本该重新挂在老槐树上,但这长孙公子家的一枝花也不是省油的灯。它一瞅见贵小姐,立马燃烧了斗志,仿佛知道贵小姐是挡在它成名之路上的绊脚石一样,它拉开嗓子和贵小姐斗上了。

百灵鸟性子硬,好斗,爱斗。这不,一枝花一起头,贵小姐自然不甘落后,也张口唱上了。

这一唱不要紧,竟然唱的是十三套!

十三套,十三套,这可是玩鸟的行家心中最神圣不可亵渎的字眼,号称鸟界国粹,能唱出来整套的鸟,在玩鸟人眼中堪比梅尚程荀四大家。您问,这十三套有这么邪乎吗?那当然了。这十三套说得是让鸟儿模仿鸡下蛋、驴子叫、喜鹊、麻雀等十三种动物的叫声,这可是将近失传的古艺!

现在贵小姐唱出了十三套,这高低胜负自然也就分出来了。

长孙公子的一枝花完败,他面上挂不住,摘下鸟笼子径直奔家走,雁落见状赶忙跟了上去。长孙公子瞥了雁落一眼,便把鸟笼子塞到她怀里,头也不回地颠了。雁落心里暗暗叫苦,她双手抱着鸟笼子,小腿紧捣,一路小跑追着长孙公子身后。

那一枝花从小被宠着护着,哪里受过这等闲气,它冷不丁地来开了嗓子,唱了起来。这不唱不要紧,它竟然也会唱十三套!

这阵叫声唤回了长孙公子,他从雁落手里头抢过鸟笼子,如顽童般直奔霜叶茶馆而去。

进了茶馆,他朝苗四爷挤挤眼,说要再让两只百灵比试,苗四爷沉思片刻,便答应了下来,二人约定三日后在霜叶茶馆后院进行比试。

对于这场比试,南归心觉不妥,他暗示雁落,请她去劝劝长孙公子,做人不必太较真。只可惜雁落把南归的话当成了耳边风,全然没过脑子。

到了比赛日,一切准备妥当,只等着两只百灵开唱。

这两只鸟儿毫不怯场,对视一眼,便唱开了。

十三套,又一个十三套?!

众人听得是目瞪口呆,如梦似幻,没想到短短三日功夫,一枝花竟然也会唱十三套了,神了,真是神了!

贵小姐突然停了口,正待众人不解之际,它来了一声怪叫,这叫声,吓得大伙愣是出了一身冷汗。

“脏口!贵小姐冒脏口了!”不知谁吼了这么一嗓子,霜叶茶馆里立马炸开了锅。

脏口二字一出,就像一块巨石,激起了层层水浪。这两个字对于玩鸟的人来说,相当于斩立决。玩鸟有玩鸟的规矩,鸟儿绝不能学乱七八糟的叫声,诸如乌鸦叫或是猫头鹰叫之类的,全都是禁忌。若是鸟儿学了,就算完蛋了。无论多机灵多本事的鸟,只要冒了脏口,不仅身价大跌,且会被所有玩鸟同行鄙视,不许在公共场合出现,免得教坏其他鸟。

而现在,赫赫有名的贵小姐竟然冒了脏口,苗四爷觉得天晕地转,他身子一晃,竟然瘫坐在了地上。

“我的鸟,我的心肝宝贝贵小姐啊……”苗四爷仰天一声长叹,那话音里竟带着浓浓的哭腔。

众人皆面色凝重,这时一个玩家小声嘀咕道:“昨天我瞅见长孙公子到贵小姐身边站了一会……”

好嘛,这真是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苗四爷一听这话,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直冲着长孙公子而去,他拽住长孙公子的衣袖,语无伦次地吼道:“不就是一棵老槐树,放哪不成,你存的什么心,毁了我的贵小姐。你……你……你真是欺人太甚!”

经他这么一提醒,众人想起了长孙公子那神乎其神的背景,全都闭口缄默,但一双双如刀子割人心的眼睛却都望向了长孙公子。

长孙公子愣在原地,他这辈子哪里受过这等侮辱,雁落本想站出来为其说话,却被南归按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长孙公子见无人相信自己,不觉心灰意冷,他默默摘下鸟笼子,带着一枝花离开了霜叶茶馆。

“贵小姐为何会出脏口呢?长孙公子定然不会做那种小人之事。”雁落一想起几日前发生的事情,就觉得坐立难安,她本想去长孙公子的家中探望他,但却被南归拦了下来。南归给出的理由是,长孙公子好面子,雁落若是轻易前去,只会让他更加难过伤感。

“你想知道为何贵小姐会出脏口?”南归冲雁落抿嘴一笑:“其实也不难……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雁落焦急地追问道。

“我有一个条件,若是我帮长孙公子洗清了罪名,你要答应我一事。”南归眼珠一转,神神秘秘地说道。

“什么事?”雁落不解地望着南归。

南归伏在她耳边,似有似无地对她的耳朵眼里吹着热气:“情事。”

京剧里有一出戏,名为《将相和》,说得是廉颇负荆请罪酬知己的故事。其中有这么两句唱词,颇有意味:‘将相不和成何样,二虎相争必有伤。并非是蔺相如胆小退让,怕的是文武不和有害家邦。’

贵小姐出口成脏,不光让好端端一个民间玩鸟组织黄了,还使得苗四爷和长孙公子交了恶,长孙公子性子傲,被人当众泼脏水,心里头自然憋屈,他自觉脸上无光,从此以后再也没登过霜叶茶馆的大门。

再说苗四爷,本是一老好人,从不得罪人,若是有人当着他的面指鹿为马,他恐怕都会嗯嗯几声,绝不折了人家的面子。可惟独一扯上贵小姐,他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特较真,甚至还有那么一点蛮不讲理。

这两位玩鸟界的领军人物不和,弄得众人也都提不起兴致,全都把鸟笼子挂在自家后院里,闷着气。不知哪位鸟友出了馊主意,非要在霜叶茶馆摆一场和解宴,硬要让苗四爷和长孙公子言归于好。

在叶城,玩鸟的多是老头子,年轻时候在猫耳胡同里卖手艺糊口,现在上了年纪,撒手不干,全都自找乐子去了。乐子也分好多种,有贵又便宜的,有些玩意,就是倾家荡产也玩不起,比如古玩、又比如女人。

这群老实巴交的爷们凑到了一起,提着鸟笼子,甭管里面养的是老家贼还是小黄雀,总之就图一乐。一群志同道合的人聚在一起,侃侃山,逗逗鸟,其乐融融。

现在……玩鸟界是怎一个冷字了得。

南归当着雁落的面,故弄玄虚说自己有法子还长孙公子一个清白,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南掌柜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不信口开河,他心里很清楚为何贵小姐会冒脏口,只不过为了能在心爱的姑娘面前显摆显摆自个的能耐,他是故意要把这事情往玄了弄。

这不,日头刚下山,南归就提着两壶二锅头直奔苗四爷的宅子。他此行的目的是劝说苗四爷明天上午来霜叶茶馆参加所谓的和解宴,说是宴,其实也不过是几壶好茶、配上两斤葵瓜子而已,重在心意。

南归一进门,便斜眼瞅见贵小姐蜷缩在鸟笼子里,不只是天气炎热的缘故,还是生了病,总是它垂耷着头,眼里没神儿,羽毛上落着许多尘土,那样儿别提多衰败了。

正所谓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以前风光无两的贵小姐,似乎洞察到它主人苗四爷态度的转变。

而这位平日里总笑呵呵的苗四爷见到南归,也没了往日那种客套劲儿,他走到南归跟前,噌地用布遮住了鸟笼子:“还有什么可瞅的,一只破烂货。”

南归抿了抿嘴唇,没吱声。苗四爷因为贵小姐这事,动了气,那头发乱得不成样子,步子也重了,走几步路还呼哧带喘。

“我说南掌柜,您走南闯北见识非凡,您给出出主意,该如何处理掉这只废物。”苗四爷嘴一歪,伸手指了指鸟笼子。

“哪用得着我出主意,既然玩腻了,厌倦了,杀了埋了不就结了。”南归冷声说道。

苗四爷脖梗子一僵,傻愣愣地望着南归。这几日天天有人到他家里来劝他,说什么玩鸟界没了他不成,没了贵小姐更不成,恐怕那日冒脏口是个误会云云。什么误会,大伙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群小人来找他,无非是因为赛鸟会下个月开比,长孙公子闭门不出,若是他再闹退出,恐怕猫耳胡同今年休想蝉联冠军,他们是万不得已之下才来求他的。

这几天,苗四爷听腻了好话,今日见到南归,以为他也要来游说自己,谁知他竟然建议杀了贵小姐,那话说得十分顺流,就好像谈论明儿个的天气似的。苗四爷只觉得胸口上像是被压了千斤巨石,疼得死去活来,喘不过气:“杀、杀、杀……”

南归心知苗四爷想说的是杀不得,但他却假装苗四爷首肯了自己的建议。他一侧身便把鸟笼子摘了下来:“那我可动手了,它去了,您这心病也就除了。”

“您,您!”苗四爷急得直跺脚,平常他说话不结巴,谁知到了关键时刻,嘴里含了热茄子,怎么着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您那……”南归轻轻地把鸟笼子交到了苗四爷手上,语重心长地说道:“依我看,这贵小姐比您的亲儿子都亲,别说杀了埋了它,就是让它饿一顿,您也心疼。冒脏口就冒脏口呗,有什么大不了的。难不成,您还指着把它调教好,送进宫当御鸟啊。玩鸟,不就是找一个伴儿,解闷儿、逗趣。别人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去,还能让您少块肉不成?!至于那脏口是谁教的,您心知,定不是长孙公子干的,他犯不着,您也犯不着在这事儿上较劲儿。您瞅瞅,您心情欠佳,连带着贵小姐也打了蔫。您要是再这么矫情下去,过不了几天,不用我动手,这贵小姐就没命可活了。”

苗四爷从未见南归说过这么多话,这位南掌柜,不是冷面冷心吗?可他今儿个跟自己说的话,却句句在理,字字珠玑,这些话,苗四爷盼着别人会对他说,会给他找个台阶下,可那群混小子,张口就是贵小姐不争气、闭口就是贵小姐学野了……他们哪里能揣测到苗四爷肚子里面这七拐八弯。

南归见苗四爷热泪盈眶,心知这结算是解开了,事不宜迟,他迅速交代苗四爷明日带着贵小姐前往霜叶茶馆一聚,便转身奔向了长孙公子的宅子。

见到长孙公子,南归直奔主题开了口:“长孙公子,您这一辈子行的正,坐的直,明儿个您要是不来,这黑锅就背定了。是继续闹脾气不肯出面一同解决此事,还是放下身段与苗四爷和好,这全在您。”说完这话,南归不待长孙公子反应,便抱了抱拳离开了。

南归,南大掌柜对付不同的人,自有不同的法子。对付苗四爷那等耳根子软的人士,就要用动之以情,而对付长孙公子这种性子倔好面子的人,就要晓之以理。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南归这霜叶茶馆大掌柜也不是白当的,只是平时不轻易露底罢了。

第二日的和解茶会,苗四爷和长孙公子以及一干玩鸟的全都准时到达了霜叶茶馆。几杯温茶下肚,场面活跃了许多。交换养鸟心得的有之,询问如何教鸟儿开嗓的也有之……苗四爷和长孙公子全都是行家,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还常常说到一块去。正所谓英雄见英雄,惺惺相惜。前几日起的龌龊,这会儿早就烟消云散了。

南归站在不远处旁观,雁落凑到他身边,踮起脚轻声问道:“你不是说,知道是谁教贵小姐唱的脏口,为何现在还不说明?”

南归低下头,伸手揉了揉雁落的头发,无奈地说道:“我难道会骗你?!沉住气,等着瞧。”

雁落嘟嘟嘴,将信将疑的把目光重新投到那群玩鸟者身上。不知谁提议,解开鸟盖头,放它们唱唱曲儿助兴。贵小姐和一枝花这几日都闷在家里,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放开喉咙,扯着嗓子就唱上了,正所谓闻声而动,其他的鸟儿也都一扬脖,百鸟争鸣,好不热闹。

就在这时,南归突然走到玩鸟者中间,他伸手指了指停在一株松树上的白脸大山雀:“这教贵小姐唱脏口的,正是它。”众人纷纷差异地盯着后院,只见那只大山雀凑热闹,加入了群鸟的合唱,它的声音不大,几乎被淹没在其他鸟儿的叫声里。但偏偏吸引了贵小姐的注意,它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大山雀瞧,随后一转音儿,竟然模仿起了山雀那‘吱黑吱黑’的叫声。

“贵小姐,可真是一只聪明绝顶的鸟儿啊,光听着其他鸟儿的叫声,竟然就能模仿下来,说不准多和它说说话,它能学舌呢。”雁落适时的插进话来,奉承道。

“谁说不是呢。”雁落这番外行话引来众人一阵大笑,这贵小姐冒脏口一事,就这么消解在众人的笑声中了。

南归伸手半搂住雁落的腰,他凑到雁落耳边小声说道:“你要履行之前承诺。”

雁落脸一红,她的脑海中出现了无数个粉红色的小剧场,每一个都让她心跳加速、血脉喷张,她半推半就地撒娇道:“我……都依你。”

南归舔了舔嘴唇,都依你……这什么意思……她该不会以为自己要先吃了她,然后才……南归翻了翻白眼,自己难道就这么像衣冠禽兽吗?让雁落这个小妮子以为,自己总想着滚床单的戏码,虽然,自己的确常常想,但……但那是希望她成了自己妻子之后嘛。

再过五天,就是雁落生日了,这可是南归旁敲侧击威逼利诱季宝打听来的。他告诫季宝程贝贝等一干闲杂人等,谁也不许和雁落提起生日一事。在这一天,他有一个大计划,要亲自准备一桌菜,席间向雁落求婚。雁落不会拒绝,也不敢拒绝,对此南归有十足的把握。等定下日子,他们便会抢在余若书和威武前面成亲,风风光光地把这个女孩娶进门。然后,那些少儿不宜的事情,自然可以名正言顺的上演了。

“你啊,这几天就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茶馆里,乖乖地等着。”南归冲雁落嫣然一笑,雁落觉得自己掉进了一罐名为南归的蜂蜜里,甜得化不开。

与此同时,知府清光一身便装站在衙门口,他老远见到一辆朴素的马车驶来,便带着衙役们迎了过去。马车吱呀一声响,停在了他面前,青色的门帘被缓缓撩了起来,从里面走出来一位中年妇人。

清光见到来人立马露出了笑容,他亲热地勾住了中年妇人的胳膊:“干姨,总算是把您给盼来了,我们也有十年没见过了吧。”

“清光也成大人了。”那位中年妇人对清光微微一笑,她面带病容,声音有些虚弱地问道:“我家的那个小丫头落落呢?”

Copyright @ 2017-2018 book.pinshuyun.com Allrights Reserved 版权     备案:浙ICP备18010002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