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不吃?”双目一瞪。
“……”黑漉漉的眼睛对瞪着。
“你真不吃?”咬住牙。
“……”龇出一口比她更白的板牙。
“吃!”叉腰,吼。
“……”干脆蔑视的别过头去。
江淼顿时气得噎住,翻了个白眼,吸气吸气、冷静冷静,她嘴里不停念叨着,叉着腰来来回回急走了几圈,忽然站住,回手一指,再吼:“你不吃是吧?爱吃不吃,本姑娘不伺候了!”
一股脑把竹篓里的草料倒进马槽,瞪了一眼,她拍拍手,走了。
“真是有什么主子养什么马。横什么横。还耍脾气闹绝食。不就是我那天挡了你路嘛,顺带用桌子砸了你蹄子,可是那些辣子油和酱汁是你自己没躲开泼上去的,赖不得我……”江淼嘴里嘟囔着往回走,眼前一花,下一瞬,头砰的重重一下撞到了一个结实的东西上。她一惊,猛然抬起头――
“咚!”
“唉呦!”异口同声的两句。
江淼捂住头,蹲了下去,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抬眼狠狠地瞪向那个正按着自己下巴痛得直跺脚的人。
“我说‘猪’……淮王殿下,您也出点声呀。”
慕容梓辰被她抬头撞到下巴,不防咬着了舌头,痛得口齿不清地回道:“水说额米出身,死你自己不……”
“你才……”猛然意识到面前站着的这人的身份,她堪堪把那句狠话咽回了喉间,瞪着慕容梓辰,她摆了摆手:“算了算了,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一边说着,一边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竹篓,心头暗想到,他也没说错,自己一到京城来就耽误了武功,如今连这点警觉都没了,回家后会准被爹骂个半死。
瞧出了她神色奄奄的不太对劲,慕容梓辰吐了吐舌头,等痛劲都过去了,眼睛晶亮地看着她问道:“第一天感觉咋样?嘿嘿,五哥昨日进宫了,你应该没见到他吧?没事,本王以后会常来,待开春了,也带着五哥出去活动活动筋骨,踏个青赏个柳什么的,你放心,少不了会带着你,哈哈哈。”笑到最后他声音渐弱――江淼正阴沉沉的盯着他。
慕容梓辰狐疑不解的问:“怎么了,本王的安排,你不喜欢?”
“当然……喜、欢、了。”江淼从牙缝里挤出的回答。让你一个人每天喂二十几匹马,刷洗个比院子还大的马棚,再斩细一大堆的草料,最后的最后,每晚丑时睡卯时起,我看你还喜不喜欢得起来!
“嗯。”慕容梓辰不甚在意的应了一声,目光却已经迫不及待向她身后探望,“那你去忙吧,本王去看看雪珠。”
江淼想起一事:“也好,淮王你去说说你那匹宝马,让它入乡随俗,别老耍小姐脾气不吃……”
“什么!雪珠又不吃草了?!”慕容梓辰眼睛蓦地大睁。
“嗯。”‘又’,敢情还不是头一着。
慕容梓辰焦急地追问:“五哥昨晚是不是到了这儿附近,但是没去马厩?”
“呃,啊。”江淼目瞪口呆。你神仙呀你?
“糟了!”双手一拍掌心,慕容梓辰往前急冲冲走了几步,突又顿住,随即旋身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说完,甩开腿飞奔,不刻便跑得没了影儿。
江淼被他弄得一愣一愣的,猛然记起下午要用的草料还堆着呢,她深吐出一口气,往左右两只伤手上都绑上根长布条,耷拉着脑袋一头扎进了那�d半人高的草堆里。
正当她与那堆草料奋战得鬼哭神嚎日月无光之际,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江淼抬头望去,只见慕容梓辰去而复返,还拉住另一人往这儿直直奔了过来,一边急走还一边回头冲身后那人赔笑道:“五哥,只怕和前几次一样,雪珠它,呵呵,这个,你看,我也实在是没法子呀,呵呵。”
一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的口气。
江淼嗤笑,可望着随在呱呱不停念叨着的慕容梓辰身后的那人,她又眉心突突一跳。今日的那人显然是匆匆穿上了外衣就被自己弟弟强拉了出来,连发都没来得及束好。
慕容梓尚被拉着慌急地从她身旁走过。江淼眼睛不受控制的,偷偷随着他移动,看着慕容梓尚一头墨色长发如瀑散在后背,衬着那一身的雪白狐裘,那种质感和光泽,让她一时有些移不开眼,心底深处猛然冒出一种莫名的冲动,她只想要把手指插进去,顺抚而下……
就在这时候,毫无征兆的一道目光突然回瞥了过来,四目对上的那一刹,江淼浑身一抖。淡淡的目光,却仿似瞬间看穿了她的心思。她窘迫的垂下头去,脸上像有团火再烧,连忙拉起铡刀使劲的切。
“哆、哆、哆、哆……”
一双精致的兽皮毛靴出现在她视野里,江淼把头垂得更低。
“怎么就你,其他人呢?”
“啊?哦,就、就奴婢呀。” 鼻端一缕淡雅的熏香压过了草料的味道,好闻极了。
慕容梓尚望着她绑着布条的手,微微蹙眉。在江淼以为他还会说点什么时,他一个转身,走开了。
毛靴渐渐消失在视野,江淼大松一口气。待两位王爷都走远了,她挑眼再瞥过去,悄悄站起身跟了上去。
马厩那边已经闹翻了天。但见慕容梓尚甫一接近,一声嘹亮马啸刺耳响起,随之那匹刚才还趴着郁郁寡欢的‘宝马’几乎是蹦起来的,撒着欢的甩尾巴,四蹄激动得乱跳,一颗大脑袋还直往面前的那人怀里钻,只差没一跃跳出栏杆,这样子……
江淼叹为观止。
稍后,她又望了一眼孤零零杵在一旁的慕容梓辰,不由得扼腕痛心。
淮王殿下,这马,真是你养大的吗?要真是,唉,也太悲催了。
‘宝马绝食’一事得以圆满解决,江淼心情也跟着晴朗了些。她爬‘山’涉‘水’去了厨房,不出所料的,还是只剩下些残羹冷炙。暗骂了一句王府吝啬,她也没法只得草草吃过,急步跑回马厩时,被面前的一幕惊得呆了。
“哟,是江姑娘吧,呵呵。”一个正刷洗着马匹的男人忽然扭头看到了她,大脸上连忙堆上夸张的笑。
江淼又望了望他左边正在挥汗如雨埋头斩草的一个人,还有不远处清理着马棚的两人,脑子有些没转过来。
“这,这是我的活……”她诺诺道。
“不不不!”刷马的那男人急忙打断她,脸色微变道:“哪能是你的活呢?坐,你坐着就好。要是嫌看着我们这些粗汉起乏,便进屋歇着也行。这活儿,是断不敢再……”说着说着,对自己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斩着草料的那人慌忙站起,手在衣裳上擦了擦,走过去,“那个,江姑娘,我这儿有瓶药膏,是祖传秘方,专治破皮起泡,药到病除,您试试。”说完掏出一个小瓷盒子往江淼手里塞。
此时,就算江淼再傻也嗅出点味儿了。她暗自咬牙,欺负我是吧,哼!本姑娘也不是吃素的!
“那,我就谢谢这位大哥了。” 江淼笑眯眯的把盒子收下。
“不用、不用谢。”那人连连摆手。
“可是……,”江淼话头一转,顿住,“江淼很感谢几位,可是带我来的那位大哥说,这些都是我的活儿,如果都让你们帮我做了,萧总管会不会……”
“不会不会。”两个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最先招呼她的许二忙道:“活就这么多,谁做不都一样吗?哈哈。”心虚的笑了几声。
江淼为难的皱眉,思忖了片刻,摇头,“还是不行。如果被淮王知道了我……”
“千万不能告诉淮王!”齐声惊叫着惶急地打断了她。许二面色有些发白,连嘴唇都抖了起来,咬了咬牙为难的表情:“江姑娘,我、我们,你……”
江淼笑眯眯的瞅着他,直看到那人后背发冷后,她才收起了笑。
“哼!”江淼冷哼一声,“看你们还敢不敢欺生。”
“不敢了不敢了。”继续摇拨浪鼓,许二凑上前来,压低了声:“江姑娘还缺什么,以后只管吩咐,我们……”一张大饼脸对着她挤眉弄眼。
那粗的像笤帚的倒刷眉一挑一挑,江淼被这滑稽的表情逗乐了,噗嗤笑出了声,抬手一拍他肩膀,道:“本姑娘也不是小气的人,俗话不是说不打不相识嘛。
“对对,江姑娘说的对。”点头,连声应和。
江淼说完,眸子滴溜溜一转,压低了声:“这位大哥,我想请问一句,萧总管最喜欢什么?”
“啊?”许二的表情微呆。
“比如说,吃的用的,反正什么好弄说什么。”江淼续道。从那晚的情形来看,这‘软柿子’萧总管也并非那么好捏,于是她决定还是先投其所好,让对方麻痹大意后再套话比较容易。
那人张大嘴,傻望着江淼瞧,半晌后回过神来,嘿嘿一脸心领神会的贼笑,“妹妹这事,许二哥我帮定了。来来来,听我慢慢给你说……”
江淼撇了撇嘴,什么时候‘江姑娘’就变成‘妹妹’了?好吧,我江淼不拘小节,且听你说说,把耳朵挨了过去。
“嗯。嗯……啊!哦……嗯嗯……”
于是乎,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晏王府的仆役和丫鬟中都悄悄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江三水是对萧总管有意思才混进的晏王府。只可惜呀,唉……只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尾。是呀,后来的事,谁又能料得到呢?
“东街李家的桂花酥、北城门口许记的芙蓉糕……哦,对了,还有齐云斋的齐云饼,嗯,今天就先买这些吧。”江淼把厚棉鞋套在了脚上,弯腰系紧了帮带,从床上站起走到木窗前,打开,伸臂长舒了一口气。阳光真好,呵呵,正适合出门。又低头拍了拍挂在腰上的钱袋,一身男子装扮的江淼雄赳赳气昂昂的推门,走了出去。
江淼现在住的地方就在离马厩不远的一处小院,三间半旧的屋子,原本是给马夫值夜是暂住的。而晏王府的丫鬟们其实有自己的偏院,可是江淼不算晏王府的人,再加上当初那人为了给她难堪,故意安排了这个偏僻的地方给她。后来那几个马夫也说起再帮她在丫鬟们的院子里找个住处,江淼嫌麻烦,也就作罢了。
江淼不多时就走到马厩处,一个马夫正在投喂草料,扭头瞧见她了,大声打了个招呼:“早呀,江姑娘。”
“早。”江淼笑盈盈的回了他一句,“今天就麻烦几位大哥了。”
“没事没事,你去吧。”那个男子黝黑的脸上笑开了花,“这终身大事,自然比这些活重要多了,何况还有我们在呢。”说着他还用力得咚咚拍了拍胸口。
“哈哈。”江淼爽朗的笑出了声,“那我走了,帮我给许二哥他们也说声,谢了。”
江淼说完正要转身,一个急冲冲的人影从后面跑了出来,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江淼见他急得脸上都是汗,快步迎了上前,问道:“怎么了,赵大哥?”
那个姓赵的马夫苦着一张脸,回道:“江姑娘,那匹叫雪珠的白马,又不吃食了,这可怎么办呀?”忽然看到她,脑子一转,“咦,对了,那马从前是淮王府的,江姑娘你知不知道……
“我去看看。”江淼打断他,迈步往马厩深处走去。
一匹通体雪白毫无杂色的马匍匐在地上,由着围在它栏前的两个大男人怎么说怎么劝,它连脸都不转过来瞧一眼,架子十足。
栏外的两个马夫已经急出了汗,这时一见江淼来了,其中那个张着大饼脸塌鼻子的男人急忙跑了过来,“江小妹,这马……”
江淼摆摆手,眼中一丝狡黠闪过,道:“许二哥,看我的。”示意他把围栏的门打开,自己走了进去。
雪珠似是听到了她的动静,鼻腔喷了一声,没瞧她。
江淼走过去,蹲在它身边,抬手摸了摸它若缎子般的鬃毛,嘴里啧啧两声,“真是油光水滑,好皮毛呀。”音落,得到了个轻蔑不满的鼻哼。江淼也不恼,哈哈笑着把嘴巴凑到了雪珠茸茸的耳朵旁,小小声的嘀咕起来。
栏外的几个男人看得面面相窥。过了一会儿,只见江淼挪开了上身,一巴掌拍在雪珠的背上,“吃还是不吃,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她站起,前脚还没出栏子,身后响起一阵�O�O�@�@的动静,只见雪珠从地上撑站起来,走到马槽前乖乖的埋下头,大嚼特嚼起来。
此时,那几个男人早看得眼睛发光,纷纷围了上前,“江姑娘江姑娘,你刚才说了什么些呀?怎么……”
“这是……女儿家的秘密。”江淼冲他们眨了眨眼睛,调头径自往外面走。待出了马厩,她终于忍不住得扶住墙壁,捂住肚子哈哈大笑起来。这匹思春的公主马,哈哈,我只是告诉它淮王近日会来找晏王外出踏青,要是它饿瘦饿病了自个儿,晏王就不要它,换骑其它的马去。她还不可劲的吃,把自己养得膘膘壮壮的?
叫许二的那个男子在王府里似乎还有些人脉,由他打点后,江淼一路顺畅的到了王府的侧门,开门踏了出去。
门外喧哗热闹的街道,让江淼顿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望着街上如织的行人,街道两边琳琅满目的商铺,还有摆着各式各样小东西叫卖着的小摊,她又回首望了一眼身后的朱红大门,还有门后关着的那层层高耸的楼宇,心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晏王的身体似乎不太好,平日也不怎么出门。想当初自己刚到京城时,在晏王府外苦等了三天,也没见到他一面。不然……讪讪一笑,算了算了,还是快点去把东西买回来。想到这,她又是噗嗤一笑,没想到萧总管竟然会喜欢吃这些小甜点,还真出乎人意料。
整了一整衣冠,江淼深吸气,双拳一握:江淼,用那些美食撬开萧总管的嘴巴吧!这次你一定要套出那人的下落!带着必胜的信念,江淼大踏步往第一个目的地,东街进发了。
“还差芙蓉糕就该齐了。”手里拎着两大包东西,江淼步履轻快的迈出齐云斋的大门,停步左右望了望,往北城门的方向走去。
“这位小哥,这位小哥,到这边看看,这儿有今年姑娘们最喜欢的胭脂水粉。”一个小摊主见她走过,慌忙大声嚷嚷招揽起生意。
江淼闻声站住,看了眼四周,伸指指向自己,“你是在叫我?”
“对呀。呵呵。小哥满面红光,一瞧准是红鸾星动,我这儿的胭脂姑娘们肯定喜欢,你就买盒送心上人吧。”那个摊主眯着双小眼道。
“哈哈,”江淼笑道,“我没……”话头蓦然停下。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片黄色的裙布,对了,我可以买来送给她,算是对那次的赔礼道歉。心头想定,她举步走了过去,
“这个吧这个颜色好。还有这个,抹上就跟桃花瓣一样,别提多水嫩了。”摊主舌灿如花,把几盒子胭脂一股脑的堆到江淼面前。江淼以前在家时确实没见过这么多样式的胭脂,一时也有些挑花了眼,左看看,好,右看看,也好。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来一群小孩,前后约莫有十三四人,直杠杠的从她身侧的巷口穿了进去。为首的是一个虎虎实实的壮小子,走路时步子生风,像是个练家子。只见壮小子往四周一瞥,霸气十足的扯着嗓门吼道:“哪儿呢?揍你的那小子在哪儿?”
“就在这条巷尾,三哥和四哥堵着他呢。大哥,哎哟,你要帮我报仇呀,大哥。”一个细眉细眼的瘦小个挤上身,抽着淤青的嘴角带着哭腔回道。
“NND,敢欺负本小爷的人!呸!耗子,看今天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肉肉的拳头在那个叫耗子的小个子面前挥了挥,吓得小个子一个哆嗦,旋即又一挺小腰板,狐假虎威的得瑟起来,“对,打得他跪地求饶!磕一百、不,一千个响头。”
江淼歪着身子,扭头往巷子里打望,忽闻面前的摊主小声嘟囔了句:“这龙门镖局何总镖头的小子,真是越来越蛮横了。唉,不知哪家的孩子又要遭殃叻。”无奈的摇了摇头。
龙门镖局?!江淼闻言眸子一亮,不是跟我家同行么?还有那个什么何总镖头,我好像也听爹提起过。她放下手里捏着的胭脂,“老板,我待会儿再来买。”说完,一阵风一样跟了上去。
江淼进去了才发觉,这巷子竟然还连着巷子,纵横交错,七拐八弯的,走了一截还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她停下步子,平息凝神一听,前方隐约有打斗的声音。在那里!江淼疾步觅声向一侧的巷子跑去,刚刚探出巷口,猝不及防间,差点没被横空撞来的一个东西迎面砸上,江淼慌忙的错步躲开。
“哎哟!”
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忽然被当胸一脚踢出了战局,随着皮肉砸在地上的闷响,爆出一声痛呼。
江淼只来得及瞥了他一眼,就转眸看向前方纠打正酣的战场。在她面前,加上横七竖八趴在地上的,犹在连扑带踢的奋勇杀敌的,总共有近二十个小孩。待把情形看清楚后,江淼鼻中嗤了出声,这、这不就是对付个小屁孩儿嘛?至于闹出这么大阵仗吗?
混乱战场的中心是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娃娃,长得出奇的精致秀气,粉嫩粉嫩的脸蛋上满是汗珠,挥舞着小拳头正打得虎虎生风,蹦跳躲闪,一招一式煞有介事,面对众多对手也毫无惧色。这等气派,江淼暗自点头叫好。她的眼光再转又瞥到战圈外不远的墙根处,一个扎着红绳穿着小花袄的小姑娘蹲在地上,抱着手臂不出声的抽泣着,衣服是脏兮兮皱巴巴的,一张漂亮的小脸吓得惨白惨白,齐齐的刘海下一双如水的杏眼,大睁着望向他们时盈满惊恐的泪花。
江淼望了望这个小姑娘,再看看那个小男孩,心头嘿嘿笑了起来。原来,是英雄救美呀,虽然这英雄……也忒年轻了些。
就在此时,霍然传来一道暴喝,只见那个领头的壮小子终于看不下去了,大叫着冲了上去,“滚开!让老子收拾他!”抡圆了胳膊一拳揍向那个‘小英雄’。
小小英雄斜眼一挑,微微上勾起的眼角一道冷光迸出,倒真有点俾睨天下的意思。又见他忽一转腕,搁开了身侧的对手,捏起拳头竟然直直迎了上去。
不好!江淼见状,眼角突跳,猛然想起她爹曾经说起过金门镖局的何总镖头,单枪匹马一双铁砂掌力挫了数十山贼,经此一战,被江湖誉为了“铁掌镖师”,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而这个壮小子是他儿子,只怕也习了这门武功。难怪,难怪那个叫耗子的一见他挥起拳头就直打哆嗦。想到这,不由担心,这小英雄只怕……她瞅到那壮小子眼中闪过的狠色,再眼瞧两人就要硬拼上,脑中一念:算了,这次就当‘美人救英雄’吧,身随心动,移步就欲跃起,突然――
“住手!你不住手,我就花了这丫头的脸!”
一个尖嚣的嗓音突兀的刺入了耳中,江淼的身形堪堪顿住,待她看清突发的变故后,心中的火头呀蹭蹭蹭直冒!
叫耗子的家伙趁小英雄不备,一把溜到他身后锢住了墙角的小姑娘,一手攥着块破瓦片,尖尖的裂口紧挨在女孩能掐出水来的脸蛋上。
被这个声音分了心神的‘小英雄’不备之下挨得壮小子一击重挫,嘴里发出闷哼,右臂‘喀嚓’一声脆响后,脱力的垂在了身侧。他往后连连退了几步,勉强站住了,秀气的眉高挑,怒瞪道:“卑鄙!你们这样算什么英雄好汉?”
“呸!”耗子叫嚣着,脸红脖子粗的一梗,把小得快没缝的眼睛硬是撑成了一线天:“这小丫头跟你是一伙儿的,我们这是、是……”说到这没了词儿,咬牙狠狠道:“是你不识好歹自己找死!”小姑娘似乎是吓得懵了,连哭都忘了,呆望着前方的眼中空空的。
“放了她。”‘小英雄’捂住受伤的手臂寒着张好看的小脸,身段不高却气势凛人。
耗子似是被他临危不惧的样子唬住了,张着嘴没说话。
“蠢货!他都这样了,你还怕他不成!”壮小子一声暴斥如雷贯耳。听了老大的话,耗子腰板就像突地有了脊骨,挺直了,眯着眼对‘小英雄’阴阳怪气的道:“要我放了她?好呀,你跪下来求爷啊。”他话音未落,他那老大已像座山一样垒在了小英雄面前,随声举起拳头示威的挥了挥。
望着堵在跟前比自己身量宽两倍的人,又看了看那个面无血色的小女孩,‘小英雄’抿著红润的唇瓣,不吭声了。
“你倒是跪呀!”壮小子蛮横惯了,得势绝不饶人,抬脚一下踹在他膝盖上。‘小英雄’一个踉跄后站住了。
“跪!”又是一脚,这次加了把劲,踢得‘小英雄’一晃斜栽下去,眼瞧着膝盖快触地时,他蓦然用单手一撑险险顿住,挑起眼来看过去,眼神像只小狼,厉害着呢。
“哟,还是个硬骨头!看小爷我――”
踢出的第三脚却落了空。壮小子只觉得后背一紧,随之身体被一把大力凌空往后一扯,四两拨千斤之法,将他后背重重地摔在地。
变故太过突然,壮小子愣了愣,抬起头看着身前不知何时蹿出的一个人,一时忘了动作。
江淼将他撂倒,纵身挡在了那孩子身前,阴沉下一张脸。
“你是谁?”意识到她只是一个人,刚才也是出其不意才让自己着了道,壮小子一个翻身站起,“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捏紧的拳头骨节咯咯作响。
江淼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着,看来这臭小子还有几分硬功夫,自己要想几招之内放倒他只怕不容易,再一扫周围正虎视眈眈围过来的十来个人,还有那只抓着小丫头的卑鄙耗子,江淼有些犯难。自己要是硬拼,这一对粉雕玉啄的娃娃指不定会被欺负成怎样,最后,说不定还被抓住当人质要挟自己,那不就白忙活一场了嘛。所以……
“你走吧。本……我的事与你无关。”身后一把稚嫩的嗓音突然响起,口气却成熟得让江淼惊讶。她调过头看向那位‘小英雄’,‘小英雄’紧抿着唇,对望过来的眼睛里满是傲然。江淼暗嗤,屁大的小子,还真充上英雄了。
见江淼站住没动,那个叫耗子的贼眼一转,牙尖嘴利道:“听见没,人家都说不关你事了,你还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干嘛?小爷还真没见过,这么死乞白赖抢着当狗的,哈哈。”一句话让其他小喽��们轰然大笑。
江淼面含愠怒,咬着牙根,忽然,就跟变天一样,咧嘴笑了,点头:“对,说的也是,狗拿耗子。”一边说,她一边往前面的巷口走去。
“算你识相。”壮小子冷哼一句,不再盯着她,往左右使了个眼色:“兄弟们,上!把这小子的头给爷压在地上,磕够一千个!”
“是,老大!”一群小喽��猴急着就要跳上去。
却在这时候,急变突生。
快走到巷口的江淼突然丢掉了手中的东西,一个疾步旋身,带着一股劲风掠到壮小子的身旁,手臂一长拿向他双肩,猝然用劲,扯至脱臼。那小子也不简单,扭身便要一脚踢上去,却被江淼一指点住腰际,顿时浑身绵软,眼睁睁让江淼自后探出右掌掐住了他的脖子。这招式江淼和自己那些师兄弟从小‘切磋’到大,不知多熟练。
众人还来不及眨眼就变成了这般状况,不由得呆住。
江淼偏过头,越过壮小子的肩膀看向其他人,勾唇痞痞的笑起来,“本姑……本大爷就属狗的,专拿你这耗子了,怎么着?”目光冲前一瞪,对着那个叫耗子的贼小子沉声道:“瞎愣着干什么,快放人。”
“我、我……”耗子看看那壮小子,还有些犹豫。
江淼见此目光一闪,手下突地收紧。被她制住的壮小子双眼顿时暴睁。
“啊、啊。”吐着舌头,喉头痛苦的蠕动着,额上和鼻尖也冒出了细密汗珠,就在壮小子快翻白眼时,桎梏又一松,他赤红着脸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耗子何曾见过自己老大这般龟样,一时慌了神,突然腕上传来一阵剧痛,力道之大几乎像要捏碎他的骨头,“哎哟,哎、哎哟。”他捏着碎瓦片的手被那力道硬生生扳了开。
‘小英雄’鄙弃的甩开了他的手,一把拉回了小姑娘,用那只完好的手臂紧紧抱住,糯软的声音柔柔的说:“有我呢,小雪,别怕,没事了。”小姑娘像只小猫一样紧贴着他,抓住了他的衣衫,娇小的身子抖得可怜的不得了。
这情景……江淼嘴角一抽。她还没看清苗头下出定论,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杂沓脚步声,往这儿急奔而至。江淼目光扫视,心中陡然一凛,不知何时这里少了个坏小子,该不会是回龙门镖局找帮手了吧?又想到自己这功夫糊弄这半大小子还成,要真是遇上何总镖头这种高手,只怕连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她面色顿变,冲着那一对正‘情意绵绵’的小家伙呵道:“你们还不快走!”
‘小英雄’深深地瞅了她一眼,拉起小姑娘往身侧的一个巷口跑去。“诶!”江淼急忙要叫住他们,转眼人已经跑得没了影子。“这次倒逃得利索。”她发愁的嘀咕了一句,只可惜,刚好是冲着别人来的方向,找死去了。
她撇了撇嘴,抬手拍了拍身前那小子结实的后背,“喂,帮个忙,让你的狗腿子们多跑几处叫几声‘救命’。”
“啊?我为什么要……”江淼一抓擒住那小子脱臼的肩膀,痛得他脸色恰白,再不敢嘴硬,滴着汗急忙冲身前的几个小子吼道,“去,每个人去一条巷子,大声的叫!”
那些小‘狗腿’们初时一愣,稍后,像群无头苍蝇一样乱窜进了几条巷子里。霎时间,凄厉的呼救声四起,江淼察觉那些齐唰唰往这边跑来的人群脚步明显被扰乱了,片刻后,又分作了好几拨往各个出声的地方跑去。
二弟教的这一招没想到还挺管用的。江淼呵呵的笑,等老姐带着你姐夫回家后,再好好夸夸你。
“谢了!”一巴掌拍在眼前的肩膀,在那壮小子“嗷!”的一声怪叫里,江淼抽身窜进了两个小孩离开的那条窄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