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是居高临下俯视着一切。无论人类的生活里发生了什么,它都以平稳到近乎冷酷的节奏继续前行。
又是一个新年来到,城市里处处可见喜庆的气氛,寒冷的天空也飘舞起细小的雪花,这场迟来的春雪是近几年难得的景致。不过是大年初五,忙碌了一整年的人们还在休假,而亲戚朋友趁着这几天欢聚一堂是大部分中国人长久不变的生活惯例。
曾经是亲密到不分你我的儿时玩伴,彼此分享过无数欢乐与疼痛,在这个新年又能聚在一起,只是每个人都身着黑色衣装。这是个面临告别的聚会,任何秘密的波澜都暂时隐藏,矛盾与争执也悄悄退避,唯有眼泪真实并滚烫。
谁都没有想到,也没有一点点预兆,但或者在许多年前,命运早已有所暗示。一个纯净如水的灵魂,终究选择了提早离开,用几十粒小小的药丸结束了自己的呼吸。
从彼方的城市带回一个小小的坛子,这个狭小而冰冷的空间如何能承载鲜活的生命。紧紧抱着骨灰坛一路走来,再热烫的泪水也不能拉回已经逝去的人。大年初三的下午,陶一独自坐上汽车,赶到那个并不太遥远的城市,用自己纤薄的双手接回了一整个水灵。
置身于来时的车站,她才拨通其他三个人的电话,以强自镇定却忍不住哽咽的声音告诉他们:“水灵……走了。”
震惊与沉痛使男人们忘却了别的,急急聚在一起护送水灵回家。早已等在院子门口的两个老人相互搀扶着痛哭失声,闻迅而来的亲戚朋友只得围在他们身边不停的重复四个字――“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每个人去时都只剩这一句,再多哭泣也只能慢慢止息,徒留下活着的亲人艰难生存。水灵……不会不知道吧,她留下的这两位老人该怎样去渡过自己绝望的余生,但为什么还会这样选择,陶一注视着水灵的照片喃喃问出这些。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遇上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这样就可以抛弃生你养你的父母,还有我们这些陪伴你一起长大的人?而你自己的未来,又该是怎样绚丽的色彩,原本还有好几倍的时间可以去继续长大,为什么这样坚决的掉头离开?
水灵的骨灰只在家里停留两夜,身为死者好友的四个人就那么沉默着坐在一起。偶尔有人开口说话,一提到往事必然惹来眼泪,最后只得保持那可怕的寂静,眼睁睁面对彼此的失眠。到了第二个不眠的夜晚,陶一才开口说起大家都不知道的事,这是她在水灵工作的城市里所听到的,原话来自于水灵的前任男友。
“她……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我曾经非常的喜欢她。我认识她的时候已经结婚三年,她是我朋友的朋友……我那个朋友是个只爱女人的女人,我还以为她也是那个圈子里的人……后来,我发现其实不是那样,我有空的时候就忍不住想去约她。再后来,我给她买了一栋房子,每个星期都会到她那里去上三、四次。当然……她跟一般的女人不同,她很可爱,很天真,也并不是太喜欢钱,我甚至想过为她离婚……她喜欢我抱着她,也喜欢我吻她,但……她一直拒绝跟我做更亲密的事。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我真的受不了这个,她也许根本就不爱我……我认识了别的女人……正好我还有个朋友,比我有钱,比我英俊,而且刚离了婚,也正好喜欢水灵这个类型的女孩子。我为他们相互介绍,我想……可能我那个朋友会娶她。他们好像发展得不错,我真的没想到她会这样……他一直对水灵很好,也能够忍受水灵在那方面的纯情。我真的不知道……她有什么理由要去自杀,我很难过……真的……我不想再说了……”
“……那水灵……到底为了什么?”陈扬怔怔的看着灵堂正中的大照片,上面的水灵笑的很天真、很灿烂。
陶一恍惚着看了他一眼,语调带着几分飘忽:“陈扬……我只想告诉你,珍惜身边爱你的人。”
“我不爱她……不要说这个了……我不想在水灵面前吵架。”
“……水灵,是你的什么人?”
“朋友……妹妹!”
“如果有人欺负她……”
“如果我知道,一定会帮她保护她!”抢断话头的陈扬不自觉捏紧了双拳:“那个混帐男人,明明结婚了还要去招惹水灵,他不是东西!是他害了水灵!我不会放过他!”
“……不必这么愤慨。陈扬……”陶一疲倦而苦涩的笑了一下,眼神中却一点笑意也没有:“你,不也是这样吗?那个女孩子……难道就没有哥哥?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她的朋友和哥哥也会像我们这么伤心。你不爱她,还要去招惹她,这只是你的游戏……却是她的人生。不止是她的,也是她的亲人、朋友的……”
“不要把她跟水灵相提并论!她怎么比得上水灵?水灵是我们的妹妹!”
“……算了。”
陶一不再理他,转过头去看着那张笑容纯真的照片,身边却响起沙哑而低沉的语音:“……阿一,不是这样的,人都有缺点,扬扬并不是那么差……他已经长大了,就让他自己去衡量吧……水灵……她是怎么想的我们也不知道,不要把责任全部扔给别人,这样不公平。”
这是陈醉一整晚所说的最长的一句话,靠在他身边的人紧紧握住他的手,以温柔而感伤的目光看着他憔悴的脸。事实上这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睛里布满红丝,光是劝两位老人去休息就耗费了太多精力,还时不时以亲友的身份出去招呼前来吊唁的客人。直到夜已很深的现在,才能像这样小坐上一会,给陈醉他们一个清静的空间是自己唯一能做的,尽管自己的脸上也一直止不住泪水。
“你们都认为我不是好人……我知道。”
陈扬冷冷看了他们一眼,对两只紧握在一起的手皱起了眉头,但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独自低下了头。眼泪无声的掉落地面,陶一的话其实把他伤得很重,连他自己都觉得……他的反驳是强词夺理,他根本就和那个伤害水灵的男人是同一种人。也许正如陈醉所说的,他并没有丧尽天良,所以才会莫名其妙的感到内疚,并无端的担心起那个他深深恨着的女人。
“扬扬……不要哭,水灵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温热的触感从肩上传来,这是童年时常常得到的安慰,每次在外面受了欺负,大哥总是这样轻抚他的肩膀揽他入怀。他不止一次的抱怨过,他不需要这种软绵绵的安慰,他只要大哥去帮他打架,身为哥哥的陈醉却一次都不肯答应。而在此时的这个瞬间,双眼突然模糊得看不清地面,他终于第一次觉得……这种不切实际的安慰也很不错。
“我知道……哥。”
放松身体微微向后倾斜,大哥也适时的加重了双臂的力道,他用不着回头就知道,身后的人一定不会让他摔倒。不知是什么时候,另一侧肩上也搭了一只手,他僵硬着身体挣了挣,最后还是安静下来。愤怒和不甘逐渐如潮水褪去,眼神再次追逐前方一动不动的美丽背影,即使刚才就被她狠狠的伤过,他还是忍不住开口叫她。
“一姐……多披件衣服吧,天太冷……你受不了的。”
日子缓慢而伤感的一天天捱过,只要有空,四个人就会聚在一起,即使什么都不说,也觉得比自己一个人温暖许多,在这个过于寒冷的春天,谁也没有心情再相互指责。
大年初七的早晨,陶一收到了一封信,那是水灵所写下的最后一封信。信很长,字迹也很工整,看得出写信的人当时心情平静。
水灵在信里对陶一说,她喜欢过那个男人,但并不真的爱他,她好像已经不能爱上任何人。她需要那些理智而成熟的男人,时常会抱着她、保护她的男人,但她从来没有享受过爱的激情,她惧怕男人充满情欲的眼神。
在不同的男人之间飘泊了太久,结果是得到了几次更恐怖的记忆,没有男人会爱上她这个不完整也不正常的女人。也许她从来没有走出过那个萧索的秋季,或许还要更早……男人对她而言如果不再是亲人般的温暖,就一定会转变成野兽般的邪恶。
她知道这不正常,但她自己也无能为力,每一个喜欢过她的男人最终都会离开,都不能忍受一个在床上尖叫得像在看恐怖片的女人。也曾经想过一个人就这么过下去,可只要独自入睡就会做恶梦,醒来时神经紧张得近乎崩溃,满头满脸都是冷汗。她害怕黑暗、害怕寂寞,更害怕身边无人的危险的宁静。“性”这个字,在她心里由始至终都只是肮脏与罪恶,只要一想到这些她就恶心恐惧。
她也想做一个真正的女人,像每一个普通的女人那样享受爱情,只不过……她这种病几乎是无药可治,看心理医生也收效甚微。
曾经有女人认真追求过她,她却无法爱上同性,她不能用爱情的名义去利用那些真正爱她的人。她选择了跟那个女人成为朋友,也时常跟那个朋友一起结识圈内的其他男女。只是友情不能代替爱情,每个独眠的夜晚她仍然害怕黑暗,所以她还是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尽管她明明知道,那个男人已经结了婚。破坏别人的婚姻一定会有报应,她的报应就是始终治不好她的病。毫不例外的又一次分了手,还给她介绍了另一个男友,条件非常的好,也一直容忍着她的拒绝,她几乎以为……她已经等到了那个能容纳她爱上她的男人,却在最接近幸福的时候又一次被拒之门外。
临近春节,那个男人跟前妻复婚了,只留给她一栋豪华的房子和一句简短的话语:对不起,她怀孕了,我是孩子的爸爸。
死亡的面目其实丑陋而自私,她明白她的选择会伤害爱父母和亲人,但她只是个过于敏感而又软弱的人,死对她而言比活着容易得多。已经太累了,她没有力气再等下去,任何正常的男人都无法忍受一个不肯跟自己上床的女人吧,她就是这么一个注定得不到爱情的女人。
信的最后一句话是:“一姐,对不起,也请帮我告诉爸妈和三个哥哥……求你们原谅我,替我活下去,替我享受那些我得不到的幸福吧。”
几个人一起读完了这封信,深深的震惊和自责同时俘获了他们,从来没有人知道……水灵竟然有这样的病,回想起来应该是从很久以前的那个秋天就开始了。
最自责的那个人无疑是陶一,同样身为女人的她竟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水灵对男性的恐惧。水灵跟三个大哥之间的相处一直都很自然,离开家乡去上大学以后也没有对她倾诉过心事。如果自己再细心一点,多关心水灵一点,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当水灵最需要她这个姐姐的时候,她只是忙着经营自己的学业、爱情和工作。
眼泪几乎又要夺眶而出,这一个星期所流的好像比此前的二十几年都还要多。生平第一次,生命中如此熟悉而重要的人永远离开了自己,也是第一次知道死亡是多么强大并毫无余地的不可撤销。
“阿一……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我们都不知道。”
“可是……我是女人,你不懂的……我应该察觉、我应该看得出来!我很后悔没有多陪陪她!我想要她活过来啊!你知不知道!”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安抚,这反而促使她爆发了所有压抑的情绪,痛哭着死死揪住陈醉的衣襟,仿佛这样就可以拉回那个逝去的生命。她突来的歇斯底里让人心疼,陈醉和陈扬都只得任由她闹,唯有王海涛沉着脸用力抓住她的手臂,以斩钉截铁的语气在她耳边低吼。
“陶一!水灵她……已经死了!她活不过来了!”
“……海涛!”
陈醉于心不忍的想要喝止他,他却摇摇头直视陈醉:“这是事实,水灵已经死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陶一……别再哭了,水灵不是跟我们说了吗,我们要替她好好活着……你这样半死不活的有什么用?水灵她是个好妹妹,你如果真的后悔对她不够好,就照她说的去做吧。”
“别说了,你这个混蛋……还刺激一姐,我要揍你了!”
陈扬胡乱拭去脸上还未干透的泪痕,抡起了拳头凶恶的瞪着王海涛,碍于站在旁边的大哥才不得不压下火气。说真的,心里深浓的悲伤让他也很想疯狂的宣泄一番,尤其是对着眼前这个抢走了他大哥的男人。那种荒唐透顶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接受的,每次对上王海涛那张可恶的脸他都想揍扁它。
“……陈扬,海涛哥说的也没错。你别这样了,我只想静一静。”
陶一很快就从非理智的状态下恢复过来,因喊叫而嘶哑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陈扬立刻终止了对王海涛的怒目而视,扶着她走到一边慢慢坐下:“一姐,你没事吧?要不要喝点水?”
“……没事。”
“……我能不能陪你坐一会?”
“嗯。别乱动,让我靠一下。”
靠在这个曾经无比亲密的身体上,熟悉的热度仍然能温暖她,只是已经不再与爱情有关,反而变做了一种更纯净的相互依偎。过去……真的是对他太苛求了吧,这个男人其实只是个任性的孩子。她并不是傻瓜,陈扬这些天对她的好也绝不是做戏,但她也清楚的知道对她自己而言……宽容一个男人的开始就是爱情最后的尾声。
“一姐……我们……是不是真的完了?”
“你不觉得……我更适合做你的姐姐而不是妻子?”
“……我想你既是我的妻子……又是我姐,我们不是一直都这么过得好好的吗?”
“……陈扬,我以前想过……如果你跟你哥能合成一个就好了。”
“啊?”
“……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一姐,你让我怎么说你?这种话怎么能跟我说呢……我是你丈夫啊。”
“我知道,我不是个好女人……也不是个好姐姐。水灵真的活不过来了……”
说到这个地方,她黯然停顿了一下,但还是接着说出下面的话:“水灵已经不在了,我以后一定要对你好一点,不过……只是弟弟。”
“……我也不是个好男人、好哥哥。水灵就是被我这种臭男人伤了心的……”
“瞎说!”陶一以肯定而认真的口气截断了陈扬沮丧的语调:“上次是我不对,别往心里去,我给你道歉。”
“……不用了。我确实不怎么样,我自己知道。”
“你只是太年轻了,以后会好的。”
“……那个……我给她打电话了。”
“她过得好吗?”
“……不好。她被我伤得很深,一接电话就哭。我最怕女孩子哭了,真是的。”
“那你就哄哄她,对她好点……她还小。”
“唉,知道了。”
陈扬困扰的看向陶一,好半天才苦笑着低叹:“我连这个都跟你说了……看来真的要离了。”
“那就离吧。反正有人在等你……她不错,有点像水灵。”
“……不觉得。过得去就是了。”
“你啊,别再拈花惹草了,你不是那些狠心的男人,你玩不起。”
“……一次教训就够了,我还敢啊?说真的……我特别恨她,可听到她哭的那么厉害又有点难受……让我想起水灵小时候,也那么爱哭……”
就这么说着、说着,温热的泪水又不知不觉滴落下来,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指替他擦去眼泪:“……别想太多了,她不是水灵。你要是真的不喜欢她,也别逼着自己跟她在一起,对她好点……就当多了个妹妹吧。”
英俊而憔悴的面孔突然泛起一丝微红,陈扬别开头低声说了一句:“……一点都不喜欢的女人,怎么会在一起那么久。我还不至于那么随便,不喜欢的也能上床……”
不远处的两个人看着他们融洽的对谈,不约而同以眼神询问对方,却都猜不透这个感情的谜题,只得把注意力收了回来。摸索着包在自己手掌里纤细的骨节,男人忍不住嘴里轻轻的埋怨:“……你又瘦了,真是的。”
“你不也一样,别只顾着说我了。这几天把你忙的……去睡一会儿吧。”
“……还好。哦,水灵的房子得联系买主,发生这种事情不一定能卖出去,要不……让两位老人家过去住吧。”
“不好吧。触景生情,还是卖了好。那边你有没有熟人,让人家帮帮忙?”
“嗯,我看着办。你别担心了,明天还要上班呢。我今天就不过去了,家里有点事。晚上早点睡,记得吃胃药。”
“你也注意身体,不能累垮了……上次把我吓的够呛,伤成那样也不知道还手……”
“……值得。捱了一顿打,你就想清楚了,再多捱几下也行啊。”
“你这个人!我不跟你争,反正……你要再出事我就不管了。”
“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不过说真的,我是得感谢陈扬,要不是他,我真不知道你这么……我。”
“……什么你?”
“咳咳,没什么……陈醉,还记得水灵说的吗?她让我们好好珍惜……她说,我们一定要幸福。”
“嗯,我记得……我们会的。”
时间,也是最仁慈的东西,无数伤口都凭籍它逐渐愈合。年假结束之后,大家都回到了忙碌的工作里,直到水灵的五七才再度聚首。
洁净而光滑的墓碑前,五个人轻声的说着话,放在坟前的鲜花还带着清晨的露滴,就跟墓碑上照片里的笑容一样纯真无暇。
“水灵,我们来看你了。你在那边过得好吗?你放心吧,我们会尽量照顾两位老人,逢年过节也会让他们热热闹闹。”
“水灵,我们都会好好的活着,你看,我们现在就过的很好。海涛准备自己做生意了,我也跟他一起……你说的话我们不会忘记。”
“水灵……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她叫姚秀,比你小四岁。阿秀,这是水灵,我没说错吧?她比你漂亮多了,嘿嘿。”
“水灵姐,我叫阿秀,我没你漂亮,不过我会好好对你的小陈哥。陈扬,你说要带我去见一个人……就是水灵姐?”
“……呵呵,是两个人才对,待会我带你去见第二个……我爸。丑媳妇总得见家翁嘛,你见了我妈还没见我爸呢。哥,待会一起去?”
“好。海涛?”
“哦,好。陈扬,我警告你……你见了他老人家可别乱说,要不我跟你没完。”
“哼,你看我说不说。你以为我是吓你的?做得出就敢认。”
“……得,我求你了还不行吗?这可不是一般的事,你哥怎么受得了?”
“肉麻死了……闭上你的臭嘴,我不想在水灵面前打你。”
“……是,谨尊圣谕。”
冷眼旁观这两个家伙还带着一点小别扭的样子,陶一只管对身边唯一的女孩开口:“阿秀啊,你别听陈扬瞎说,你长得也挺漂亮,对自己有点自信。水灵……我要出去闯一闯,世界还很大,你没享受的那些我都会去试试看。”
“一姐……你要去哪?”
“呵呵,好地方。”陶一神秘的笑笑:“有爱情,有自由,有快乐,有幸福的地方。”
“那到底是哪儿啊?”
“……哪儿都是。”
“……高深,不懂。”陈扬困惑又老实的继续追问:“那你要找个什么样的人?还是那么贪心?一定要像我和我哥合成一个?”
“呵呵,小笨蛋,哪能真的这么贪心。这种事嘛……是没有道理的,任何人都有可能被我爱上。可能是十八岁的小男生;四十岁的老男人;女孩子气的男人;大猩猩式的男人……中国人、外国人、Gay、女人……甚至是ET外星人!”
“不是吧!陶小妹,你还真敢说!”
“四字真言:百无禁忌。你对我瞎叫个什么,都做在前头了还装保守。”
“我可不是什么前卫保守,我这不过是――真情所至,金石为开。”
“你才真敢说呢!死王海涛,果然肉麻得受不了。也就是陈醉能容你了,唉。”
“呵呵,我一句假话也没有,他心里知道。我管你们,只要他受用就好。”
“啊――受不了了!水灵,快显显灵劈死这个肉麻的家伙!”
陈醉一向沉稳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微笑:“我说啊,你们还是容了他吧,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嘛,什么人没有一点毛病?”
持续着笑容转过头去,视线落在那张自信而美丽的面孔上。曾经只隔半步之遥就能并肩走完一生,最后却只能成为亲人和朋友。是错过,还是命数?谁的人生又能没有一点点遗憾呢?
“阿一,我就不留你了……提前祝你一路顺风。累了的话,就回来休息,我们都在。”
“你啊,还是老样子……别对人这么说话,小心我会舍不得你。”
“……对不起。”
以极低的声音说出这三个字,陈醉深深看进她的双眼,那灵动又狡黠的眼神在他脸上略一流转便带上了笑意:“……傻瓜,我骗你呢!”
“……”
温暖而怅惘的情怀蔓延开来,所有话语都变作多余,阳光下每个人都在努力微笑,这就是我们的快乐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