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种人,表面看起来色厉内荏,半点亏都不会吃的模样,其实比谁都厚道。
赵千淇就是这样一种人。
不管她在苏燃面前表现的多么傲娇、多么霸道,最后给她分钱的时候,只多不少。说好的五五分,最后给苏燃打钱的时候却变成了四六分,赵千淇拿四,苏燃拿六。
额外多出来的那一成,赵千淇就当是踢苏燃出局的补偿了。
赵千淇自诩是对得起良心的。
可苏燃至始至终,都觉得有些太过莫名其妙了,尤其是她收到银行提示短信,显示她有一笔钱到账,看到到账的数字之后,她就更加莫名其妙了。
打电话去问赵千淇到底怎么回事,赵千淇很明显并不高兴应付她,只在电话里冷冷说道:“苏燃,什么话都说得太明白就没意思了,这事我们翻篇了。我给你留点面子,你也给我留点面子,以后谁也别提这件事,山高水长的,也许再见面还能打声招呼。”
她这一副绝交的语气,让苏燃愈发看不懂了。
“赵千淇我哪里得罪你了吗?”苏燃最讨厌打哑谜了,她猜不出来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了赵千淇。
“不是你得罪了我,是我哪里得罪了你。”赵千淇自嘲道,她觉得非常可笑,自己才是人财两空的那一个好吗,话不投机半句多,因为一个男人纠缠下去也没意思,“苏燃,我们到此为止吧。”
友谊断的莫名其妙,苏燃很受伤,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她缠着赵千淇至少问了七八回,也没问出个所以然而来,只收到了那笔“巨款”,还有同城快递送上门一些遗留在工作室里的一些东西。
江岚岚一贯冷若冰霜,咨询她情感问题等于白搭,而陈就在医院里等着做手术,苏燃也不敢拿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去骚扰她。
翻来覆去地想着,越想就越是想不开……
原本苏燃就很多愁善感,一旦陷入感情问题中,就特别容易钻牛角尖。
她没敢告诉她妈自己身上多了一笔巨款,要是依照她妈的性格,多半又要逼她上缴,说是替她存起来,一个子都不许她花。
苏燃一贯不喜欢这种死存钱的活法,更不喜欢把挣的钱全部上缴给家长的活法。
不过她理解她妈,她妈那一辈,经历过物质贫乏、食物贫乏的童年,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又经历了婚姻不幸,在那个离婚可耻的年代,选择了勇敢的离婚,当一个单亲妈妈,忍受着白眼和贫穷独自将苏燃拉扯长大,不管是口袋里有钱的日子,还是口袋里没钱的日子,都特别没有安全感——当然,大多数的时候,她们娘俩都是算着钢镚在过日子,口袋里并没有几个钱。
自从她工作后,她妈对她的要求就是工资要上缴。
苏燃特别反感这种把她当小学生来对待的行为,就像小的时候,家长都会骗孩子说:“压岁钱交给妈妈,妈妈替你存起来,长大后再给你。”
长大后一个钢镚你都别想看到!
看着她妈每回去超市都要跟那群动作矫健的老太太们拼速度抢不要钱的鸡蛋,每每没抢到就会唉声叹气一整天,数落着买鸡蛋又要多花多少钱,就觉得心很痛,虽不情愿,却依旧孝顺地把每个月的工资都如实上缴,只留公交车费。
岁月在这个勤劳却贫穷的女人身上,留下太多不友善的痕迹,苏燃长得具有侵略性的美,这皮相是绝对遗传自她妈,年轻时代的苏妈妈也是她们镇排的上号的美人,可现在她妈看起来很显老,常年营养缺失而导致的黄瘦已经撑不起脸上的颧骨,显得为人特别刻薄,微微弓起的背就像是被生活压弯了脊柱,没有半点的精神气,早已没有半分当年美人的影子。
苏燃不爱打扮,不吃零食,工作这几年,唯一花的一笔巨款消费就是在任永文工作的健身房里办了一张健身卡,事后还被她妈骂了个狗血淋头,数落了她好些天才消停。
骂得最凶的一次,是苏燃辞职那天,她妈知道她意气用事辞职之后,气得都祭出了十几年没用的鸡毛掸子,在逼仄的出租屋里,追着苏燃满屋子跑,恨不得揍她一顿才能出气。
“你都不找下家就先辞职了,我们娘俩下个月喝西北风吗?”
苏燃听着她妈的话,沉默了。
确实,她的家庭不足以支撑她的任性,她一个月没收入,她和她妈就要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
可是,她只想任性一回,人不能一辈子都卑微地为了吃喝穿而苟活,总要为自己的梦想任性一回。
她没赶告诉她妈,公司补了她一个月的离职工资,这一笔钱,她偷偷用来买了单反相机——当然,她对她妈撒了谎,说这相机是好朋友江岚岚家闲置,借来给她玩几天的。
她妈见过江岚岚,知道她是在上海有着十几套房子的富家女。
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中年妇女,自然是深信不疑。
再后来,苏燃买镜头,都是悄悄分期付款,然后悄悄在每个月的收入里扣下一点来还钱。
好在做摄影师的收入不是固定的,每个月收入多少,苏妈妈只能听苏燃报个数。除去还买镜头的款,苏燃每个月能上缴的钱并不比在小公司当文员的时候多,苏妈妈为此颇有微词,没少唉声叹气地劝她找份工作好好上班,又或者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旧书籍资料,逼着苏燃去考公务员。
在她的眼里,大概万般皆下等,只有那捧在手里的铁饭碗才是最踏实、最靠谱的工作了。
苏燃不敢让她妈看到这一笔巨款。
在和赵千淇合作创业成功之后,她像是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知道了原来钱还可以挣得这么容易,原来自己也可以这么会挣钱。
正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
她不再是她妈口中那个“学历又不高”“人又不聪明”“还能做什么”被贬低的一无是处的样子,她现在明白,自己也是有能力有价值的。
越是看清了自己的能力,苏燃就越不想永远被她妈用老套又过时的思想束缚着。
没有眼界的父母,是很难培养出有眼界的孩子。
苏燃揣着钱,突然想出去看看,看看那些她想去了很久,却从未行动过的世界。她不想当井底之蛙,跟她妈一起蹲在一口看不见天日的井里每天呱呱呱地叫着,偶然撞上了一只死蚊子就可以高兴一整天,几天没见着食物就觉得世界末日快要到了。
从未出过远门的她,也不懂规划行程,直接上网定了一张机票,说走就走。
苏燃跟她妈撒谎说是接到一个好单子,要出去旅拍一阵子,并且告诉她妈是客户包吃包住包来回机票,她妈才停止了喋喋不休的质疑和叨叨,唉声叹气地抱怨了一番自己怎么就养了个野孩子。
野孩子就野孩子吧,苏燃就想做一回野孩子。
苏燃没有出过国,也来不及办理护照,只能在国内选个地方溜达溜达。
她买了去香格里拉的飞机票。
很久很久之前,她不知道在哪看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片美丽的雪山,年代太过久远,她并不记得那是哪座雪山,也不记得那山是在西藏还是在云南,只记得那皑皑的白雪和冬日的暖阳,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正是那张照片,燃起了苏燃那颗想当摄影师的心。
数年后,她真的成为了摄影师,也真的去看了雪山……
从机场出来,苏燃就有些头晕脑胀,呼吸困难。人没先住进酒店,倒是先住进了医院。
好在医生告诉她是正常的高原反应,不用太担心,给她开了些点滴,让她先吊两瓶点滴缓缓,顺便在医院里吸吸氧。
医院里人满为患。
苏燃从来没有见过医院里塞进了这么多的人,即使是在上海著名的三甲医院,也没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人眼所及之处,全躺满了病人,病房里有病人,过道里有病人,甚至连公厕门口都挤满举着吊瓶排队上厕所的病人……
苏燃艰难地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正当她感觉自己摇摇晃晃重心不稳,几欲晕厥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你没事吧?要不要帮你叫医生?”
传入耳里的是极其稳重的男声,就像四月的大海,八月的星空,十二月的雪地。
“没事,没事。”苏燃定了定神,看清了眼前扶住自己的男人长什么样,然后努力站稳,不让自己丢人,“就是有点缺氧。”
“哦,医生给你开吸氧了吗?”对方了然,见她站稳,便收回了自己的手,好心地从自己的登山包中拿出一瓶新的氧气罐来,递给苏燃,“要不,你先用我的吸一口?一次性的,干净的。”
在高原上,很多容易高原反应的人,都是自备氧气罐,防止突如其来的缺氧反应。
这玩意没多少钱,十块、二十块,遍地都是卖一次性氧气罐的。
苏燃来的突然,什么都没有准备,才会如此狼狈。
“医生给我开了吸氧,不过我还不知道他们给我安排在哪个床位……”苏燃看了一眼这熙熙攘攘的住院部,觉得自己多半是没希望很快等到床位了,捂着手里的一次性氧气罐,在纠结要不要接受陌生人的好意。
好半天,她才放下戒备,抬头问了一句眼前的男人:“大哥,这个多少钱?我给你钱。”
“一瓶氧气罐而已……”男人笑笑,指着苏燃背后大大的摄影包道,“你要是真想给我钱,还不如给我拍张照片!”
“你怎么知道我是摄影师?”苏燃警觉,不自觉地将背后的包捂了捂。
这背包里装的可是她的全部家当了,说是她的命根子也不为过。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一个陌生的男人,苏燃电影看多了,恨不得自动带入了一个妙龄少女在外被骗的剧情。
男人清澈见底的眼光见了苏燃的表情一下就忍不住笑了。
“哪个女孩来香格里拉不是拖着行李箱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和围巾?只背着这么大一个摄影包来的女孩,肯定是女摄影师没错了。没别的意思,刚刚只是开句玩笑话,别往心里去,我不是坏人。”
一句“我不是坏人”一点破,反而有些尴尬了。
苏燃面对坦诚的男人,有些不知所措,怀里抱着那瓶氧气罐吸也不是,不吸也不是。
“吸吧,没毒!”男人看着她的窘样,又笑了,“行了行了,我二十块买的,你给我二十块,这样可以拿去吸了吧?”
一张二十块的钞票递到了男人的手里,苏燃这才打开一次性的氧气罐,深深吸了一大口。
久违的氧气带着一点奇怪的气味进入呼吸道,酥酥的,痒痒的,像是冬季里发霉的棉被终于见着了阳光,恨不得贪婪地展开每一个地方,好好享受着日照的洗礼。
“没骗你吧?没毒吧?”男人乐呵呵,跳下自己的床板来,冲着因为高反而显得脸色特别苍白的苏燃道,“我吊完这瓶点滴,应该就可以出去了,要是你没床位,等下我跟医生说说,看看能不能把我的床位直接给你?”
缺氧使人变笨,苏燃好半天才转过脑子,听明白眼前的陌生男人是要帮自己。
本来一个女人出门在外,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接受陌生男人不明不白的帮助,可苏燃看看人满为患的医院走道,想象了一下自己今晚如果没有床铺,就要在这过道里随便找个冰冷的角落席地而坐挂一夜的点滴,就不禁心中一颤。
虽然男人所谓的床位,也不过是临时支在走道上的一张钢丝床,可总比坐地板要强上许多。
人出门在外,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苏燃纠结了好半天,才下定决心点了点头,道:“好,谢谢你了!”
人出门在外,总有很多突发意外,也有很多萍水相逢。
总归来说,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的。
陌生男人出了院,苏燃接替了他的床位,总算是勉强有个落脚的地方,凑合着一边吸氧一边吊点滴睡了一夜。
当第二天苏燃对着医院那太过简陋的公共洗漱台,看着镜子中因为一夜都几乎没合眼而导致两个大黑眼圈的自己,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还真是冲动啊,就因为一张记忆里的照片,就来香格里拉了,还没见着雪山呢,就把自己折腾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狼狈不堪。
可这才是青春啊,这才是有血有肉有笑有痛的青春……
说来也奇怪,苏燃在医院里吸了一夜的氧,那种脑袋中混混沌沌,难受到想让她劈开脑袋的感觉就消失了,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她申请了出院,却又不知道该去哪,索性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瞎溜达,四处走走看看再说。
和医院的人满为患形成强烈的对比,香格里拉的大街上人并不多。
不管是路上穿着藏袍、戴着配饰的藏族男女,还是在一步一个脚印慢吞吞走过的牛车,都让苏燃新奇不已,不断地拿起相机来“咔嚓”“咔嚓”拍个不停。
一路走一路拍,拍着拍着,苏燃便渐渐接近了香格里拉古城。
这座古城在前几年失过一次火,大火烧掉了整整半边的城楼,以至于古城的规模骤然缩小了很多,不一会儿苏燃就从古城的边缘地带步行至了中央广场。整个古城的正中央是一座小山坡,山顶有三座金光灿烂的建筑,远远站在山脚下看着风格有些像寺庙。
上海有座静安寺也坐落在闹市中,苏燃路过过很多次,明明四周都是很繁华的大商场,车马人流鼎沸,可你一走到静安寺古朴的院墙边,就会感受到说不出的宁静。
眼前的这几栋寺庙也是一样。
纵使山下的中央广场上,已经开始有藏族大妈们放起了音乐,自觉地站成了几排,开始活动筋骨预备跳广场舞了,可山顶的的寺庙依旧在这闹中取静,挂着一抹斜阳,岿然不动地伫立在那里,看着世间一朝一代的繁华与落败。
不信仰任何宗教的苏燃突然产生一种朝拜上去的冲动。
然而她只在纪录片中见过虔诚的朝拜一族,并不懂这朝拜的规矩,她也不敢瞎拜,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依旧背着重重的摄影包,拿着自己那台单反相机,一路往上边拍边行。
一口气爬到了山顶,苏燃才看清这顶上的三栋金灿灿的建筑只有两栋是庙宇,剩下一栋很奇怪,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建筑,像是一鼎巨大的金钟,倒扣在山顶,上面流光溢彩,金光闪闪,密密麻麻雕刻着苏燃看不懂的经文,壮观极了。她伸手想要摸摸这顶最少有几十米高的金钟,却听一个男声在身后突然响起:“转经筒只能正着转,不能反正转。切记不可转错了方向。”
苏燃闻声吓得缩回了自己的手,生怕自己乱摸乱碰触到了当地人的忌讳,没想到一回头却很是有些惊喜:“是你?”
苏燃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称呼这位了。
在医院的时候,他举手之劳帮了苏燃两回,苏燃却没有问过他的名字,他也没有留名,本以为就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缘,没想到在这里竟然又巧遇了。
陌生男人对苏燃点点头,很自然而然地扶起了她身边的一副木架子,用了一用力,“金钟”就缓慢地转起来了。
“来。”
男人的话仿佛有种自带的魔力,苏燃立刻伸手去帮他,两人一齐用力,将这巨大的“金钟”在夕阳下推了一圈又一圈。
“转动转经筒一周,就相当于念《大藏经》一遍,转动两周,就相当于念了所有的佛经一遍,转动三周,可消除罪障,转动一百周,功德圆满。”
男人不急不缓一边带着苏燃转动着他口中称作“转经筒”的大钟,一边向她介绍着。
苏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初来乍到,好奇心起,刚才手要是真的乱摸了下去,说不定就会触犯了当地人的忌讳。
“你是本地人?”苏燃好奇地问道。
“我像藏民?”男人反问。
男人的脸,分分明明就是一张特别周正的汉族男人脸,浓眉大耳,剑眉星目,除了皮肤晒得黝黑了些,其他都是标准的传统美男脸。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懂的好多啊,就以为你是本地人……”苏燃尴尬。
男人笑了。
他的笑就像是近在天边的夕阳,温暖又和煦,仿佛像是要用尽余晖来温暖即将进入冰冷黑夜的人们。
男人指了指庙宇外的那位藏族老爷爷,坦白道:“我比你早到一小时而已,刚刚给你说的这些,不过是我现学现卖,重复一遍那位大爷告诉我的习俗禁忌罢了!”
自己又笨了,苏燃有些讪讪,她发现女人还是要多出来走走,总是待在一个地方,真的很像井底之蛙,一出门就是个大傻瓜,这个也不知道,那个也没见过,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土鳖样。
“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吗?”苏燃好奇地问道。
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靠谱稳重的气息,让苏燃特别放心地跟他聊着天,一反她不爱跟陌生人说话的原则。
“云南已经来过很多次了,不过香格里拉还是第一次来,丽江、昆明,西双版纳,我全部都去过……”
苏燃好生羡慕对方这种足够自由、也足够充实的人生。
她几乎脱口而出:“云南好玩吗?”
“你直飞的香格里拉?”对方很显然有点惊讶。
苏燃点头。
“为什么不先去丽江呢?”男人好奇的很。正常人云南旅游的路线,不都是飞昆明玩丽江吗?
云南处处是风光,旅游业发展得很好,好玩的城市很多,这几年里最热门的城市当属丽江。
丽江名声突起,皆因被冠上了为“艳遇之都”。
苏燃对艳遇没什么兴趣,她直接了当说道:“我是为看雪山来的。”
《雪山飞狐》里雪山是潇洒豪迈的,《长征》里,雪山是冷酷无情的。苏燃没亲眼见过雪山,她只在电视剧、照片里惊鸿一睹过。
初次旅行的第一步,苏燃就想来看看她心心念念的雪山。
“你一个人上雪山吗?”男人问道。
话刚出口,男人才察觉到这么问似乎有些突兀,怕引起苏燃的反感,又改口道:“香格里拉的雪山不像丽江的雪山,我的意思是,你一个人上去,可能有些危险。”
苏燃没去过丽江的雪山,也没来过香格里拉的雪山,她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上雪山能有什么危险?雪崩吗?
那些灾难电影中的情节,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顿时吓得她身躯一紧。
“可能有什么危险?”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男人见她兔子一般受惊的模样,笑了:“香格里拉的雪山比较险陡,海拔又高,冷门且游客稀少,你一个人独行,上去了万一还高原反应,有了突发情况就危险了。”
“香格里拉有什么雪山?”
苏燃一片茫然,她对这里真的是一无所知。
“石卡雪山,梅里雪山。你不知道?”男人的神情仿佛在惊讶她连香格里拉有什么雪山都不知道,就要上雪山了。
“不知道。我买了张机票就过来了。”苏燃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坏人,如实说道。
男人沉默了,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过了好半天,他才有些犹豫地向苏燃邀约:“你若是不赶时间,我后天的行程刚好是去梅里雪山,可以结个伴,相互也有个照应。”
“好!”
苏燃赶在他后悔之前,赶紧应下。
很明显,男人的脸上犹豫的神情,分明就是不确定自己要不要拖上苏燃这个大拖油瓶。
苏燃方向感极差,缺乏野外生存常识,准备工作更是什么都没做,连基本的户外装备都没带齐,可以说是除了满腔热血,什么都没有了。
能搭上这么一个“老江湖”同行,她求之不得。
看着男人背上专业的登山包,一身户外防风衣虽然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牌,但是直觉告诉苏燃,他足够专业。
在香格里拉城区随便玩了两天,苏燃整装待发,在酒店门口等贺南一起上梅里雪山。
贺南就是在医院里帮她的男人,也是在古城里又偶遇的男人。
这一次,他开了车来接苏燃。
当一辆纯进口的路虎虎虎生威地停在酒店门口,贺南摇下车窗,跳下车来,主动帮苏燃提摄影包时,苏燃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牌子的车她认得,很贵的,她又有些小犹豫了——刚刚认识,就蹭别人的豪车坐,不太合适吧……
她本以为结伴一起上山的意思是他们一起坐大巴去山脚,然后一起上山,再坐大巴回来。
“租的车。”贺南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善意地拍拍车身,道,“这边路况不好,租辆好点的越野车自驾比较安全,安全第一。”
苏燃看清车牌确实是云R开头的本地车,相信贺南没有撒谎,这才释然,抱着相机坐上了副驾驶位。
贺南笑笑,也上了车。
他看得出来,这位美女挺特别,半点都不喜欢占人的便宜。
所以半路上苏燃很突然地问他租这样一辆车一天要多少钱时,他很爽快地应答了:“两百一天,怎么?要跟我AA啊?”
果然,苏燃点点头,从口袋中掏出一百块,郑重地放在了车上:“嗯,一人一半,等下上雪山还有什么费用,我们再AA。”
贺南应了,不动声色地将钱随手揣进了口袋。
这路虎确实是租的,可租金却远远不止两百一天,贺南只是撒了个善意的谎言,象征性地收她一点钱,让她心里舒服点罢了。这车他租了十天,上梅里雪山也确实在他的计划之内,半路捡了个美女,纯属意外。
他坐得端,行的正,自然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只是这旅途中有很多不怀好意的男人,仗着自己有辆破车,就会招三惹四地勾搭女人,想要趁机揩点油,甚至乘人之危。
贺南看苏燃单纯,怕她不会识人辨色,羊落虎口,才好人做到底,不嫌麻烦地带上了她。
苏燃怎么都没想到,梅里雪山距离香格里拉县城还有四个多小时的车程,路虎在山路上一路颠簸,半刻都不带停歇地跑了小半天才终于在下午抵达了梅里雪山的山脚下。
“我们这从山上下来,还来得及赶回去吗?”苏燃担心的很。
“差不多能吧,大不了开夜车。实在不行就在这边凑合住一夜明早再走,只是这边太偏僻了,住宿条件比香格里拉肯定要差很多。”贺南随口道。
出门在外,尤其是旅行途中,会有很多意外,这种需要临时改变计划,就地住宿的情况很常见,贺南习以为常。
可苏燃不习惯。
“要住这里啊?”她惊讶了一声,道,“我们还是开夜车赶回去吧……”
“嗯,那赶紧上山,早去早回,别拖拉时间。”
贺南是个老背包客,不管苏燃出什么情况,有什么情绪,他都能从容不迫地应对解决,就像是大雄身后的叮当猫,永远都可以给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有着贺南带路,苏燃这一路玩得是出奇的顺利。
她爬上白雪皑皑的山坡上拍照的时候,贺南就安静地站在安全的地方替她背着摄影包,当她脚没站稳,从雪块上滑下来时,贺南就矫健地冲上去给她当人肉垫子。来来回回垫了她好几回,苏燃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最后快要下山的时候,苏燃道:“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每一回摔下来,都是苏燃紧紧抱着相机,而贺南紧紧抱着她,最疼的那个,还是垫在最下面的贺南。
“好。”贺南当久了人肉垫子,这会儿终于危机解除,可以轻松一会儿了,难得开起了玩笑来,“一顿饭就想打发我?我可是替你挨了整整四回摔。”
那言外之意,仿佛有些不满意。
“啊?”苏燃不知道还能怎么感谢了。她突然就想歪了,不请他吃饭,难道他还想让她以身相许吗?
看着苏燃的迷糊劲,贺南就知道又不能跟她开玩笑了,这女人太过单纯,开不起玩笑。
“想问大摄影师讨张照片好难啊,从医院里讨到雪山上都没讨来。”贺南故意撇嘴,“看来是没戏了。”
“你早说是想要照片嘛……”苏燃见他只是想要照片,顿时松了一口气,“你站在那里,我给你拍。”
她随手一指,指着夕阳西下处,指挥贺南过去站好。
那的背景是一片茫茫的雪山,即将落下的夕阳,用它色彩斑斓的余晖拥抱着整个大地,将那雪白染成了一片金灿灿的颜色,磅礴又大气。
贺南从善如流地站在了苏燃指定的地方,等到快门落下的一瞬间,才不紧不慢道:“逆光拍摄,不会显黑?”
“你还懂逆光拍摄啊?”苏燃有些惊讶,一路上都没听贺南提起过自己会摄影,这会儿专业术语从他嘴里蹦出来,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这个男人,到底还会多少东西?
“玩过两年单反,摄影技术不佳,不敢在大摄影师面前班门弄斧。”贺南谦虚的很。
“其实我也只是半路出家的业余摄影师。你早说你也会摄影嘛,我们路上还能交流交流……”
苏燃的无心之言,一下让贺南想起来了刚才开车来的路上,整整四个多小时,他们两人几乎都是处于零交流的状况,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看看我给你拍的照片,喜欢吗?不喜欢还来得及重拍。”苏燃最怕尴尬,遂举着自己的相机问起贺南来,贺南也凑头过来看。
照片里大半都是雪景,贺南站在一片茫茫的雪色之中,显得有些渺小,可气度却是一等一的强——晚霞像是萦绕在他身边的背景乐,一曲和乐诗词《天山雪歌》呼之欲出,仿佛贺南就是那雪山上的诗人,挥袖扔笔,浅吟低唱。
这几乎可以说是苏燃当摄影师以来,拍得最好的一张照片,无论是景,还是人物,都以完美的状态呈现在她的镜头里。
苏燃看着这张照片,几近魔怔。
后来,这张照片就成了贺南和苏燃爱情的见证,即使在很久以后,贺南和苏燃伤心分手,这张照片也依旧压在贺南的钱包中,成为他心头永远抹不去的朱砂痣。
只要一看到照片,贺南就会想起那年的夏天,有个傻女人,在梅里雪山上为他逆光拍摄了这样一张照片。
